倒贴庄主----春从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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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临瞥见不远处莫刀浴血奋战的身影,神思顿时清明许多,当下甩出随身薄扇击向环在腰间的手,只闻一声惨呼,那人自马上滚落,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到一条断臂飞旋而出,血水腥腥点点,周围宛如下了一场红雨。
  “主人……”
  “把手给我!!”
  毫不迟疑的冷喝一声,君临策马前驰,经过莫刀身边时颜容微俯,于混乱中一把将莫刀拽上马背。
  嘶——
  剧烈的动作拉开了腿上的伤口,莫刀倒抽一口冷气,硬是咬牙将呻吟咽回了喉间。
  “你受伤了?”
  君临按住他的手背,试图回头查看时被莫刀出声制止:“小心前面!!”
  “嗯……”下意识的拖长尾音,君临眸光一凝,全神戒备。
  就在峡谷的正前方,八名用箭好手弓步曲膝,早已虎视眈眈的摆好阵势,矛头直指马上二人。
  “主人,让我来……!”
  莫刀想要夺过缰绳,奈何君临怎么也不肯松手:“你伤得不轻,别再逞强!”
  “带着我,主人是闯不过去的!”
  峡口迫在眉睫,莫刀毅然决定翻身下马。
  君临闷声道:“要走,两个人一起走,我绝不允许你倒在这里,也绝不会丢下你不管!”
  “主人……”
  “住口,给我打起精神来!区区箭阵算得了什么!抱紧我,别松手!”
  ……手,缓缓缠上面前纤瘦的腰身,除了彼此肌肤相触的地方,莫刀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楚了——
  箭网密集,似漫天飞羽,转眼却成夺命利刃,纵使君临全力施为,却仍是难挽败象,正当千钧一发,忽闻背后传来破风声,一人一马自狭道奔驰而至,黑色披风在谷中乱流激荡下猎猎飞扬,势若流星疾雨,所经之处遍地哀嚎。
  弥散在风中的气息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君临难以置信的偏首,映入眼帘的是苍迹线条俊逸的侧脸。
  “苍兄?……”
  “嗯。”
  再无多余的言语,两人并肩策马,全力以赴,在一片混战中,唯见一白一黑两条人影宛如妖幢鬼魅……剑锋扫过,红河血涌。

  第十六章

  再醒来天色已暮,吱呀一声响,君临推门进来,晚霞残照,把人面映得如敷粉彤红,莫刀心虚的别开视线,并不言语。
  “你伤到腿骨,短时间内不能下床走动,就在这里好好休养吧。”
  莫刀试着动了动受伤的右腿,愕然发现膝盖以下竟完全没有知觉。
  “我的腿……”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君临笑着揉揉他的发,俏皮的眼神带着些许宠溺,“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连责骂你的兴致都没了。”
  “主人……”
  “这次的事情我不追究,但你记住,下不为例。”君临轻咳一声,神色肃然。
  “没想到峡谷里竟然会有匪徒出没……”莫刀说着,眼眸微黯。
  “你真以为那些人是匪徒吗?”君临泠然低笑。
  “不是劫匪?”
  “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也八九不离十,这些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要有自掘坟墓的觉悟。”君临难掩面上厌恶之色,“什么北八省武道联盟,不过是一群仗势欺人、卑鄙无耻之徒,最后还不是被打得落花流水!”
  “抱歉,如果不是我自作主张,也不会害主人遇到埋伏……”
  “与其道歉,不如好好准备你的说辞吧!”
  “……什么?”
  “难道你不打算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吗?”君临斜睨着他,“突然把我敲昏带走,这与绑匪的行径有何不同??”
  “我……我是为了……”
  “嗯?为了什么?说清楚。”
  莫刀支吾了半晌,终是无奈轻叹:“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不好吗,主人那么痛苦的样子,我再也不想看到了。”
  君临唇齿微阖,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老庄主虽已亡故,但他留有遗命,绝对不允许那个人再踏进山庄一步……如果沐总管真的就是那个人,主人打算怎么办?要是强行把人带回栖凤山庄,一定会再次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主人又要为了同一个人,再次与所有人为敌吗?”
  “你不懂……”
  “……那就请主人把话说明白,好吗?”
  “过去的我太软弱,所以才没有能力保护他,但这并不代表现在的我还与从前一样……”
  “主人的确变得比以前强大,可感情的事与一个人的实力强弱无关。”莫刀放缓了语调,“就算主人力排众议,一意孤行的后果仍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我不能让这种意外发生。”
  “现在说这些都是枉然,或许他根本不是那个人。”
  “主人还是坚持要去找他吗?”
  “现在人不在府内,我要如何找他。”
  “不在?他去了哪里?”
  “乐师说他一早就出门了,我一直在等他回来。”
  “如果他是有心回避呢?”
  “这样只会使人加深怀疑,我相信聪敏如他,不会做出这等欲盖弥彰的举动。”
  “说来说去,主人就是不肯死心了?”莫刀默默闭眼。
  “我就是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烂脾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君临抿唇一笑。
  ——那我希望,那个人永远不要回来。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但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莫刀不无悲哀的想。
  还未走到行书苑,沐惜追就看见了君临,雪白的薄裳被微风拂得轻袂飘扬,丹青绘面的纸扇握在掌中,身后一轮巨大的圆月,仙姿绝尘,只消一眼,恍如隔世。
  “沐总管总算回来了,不枉费我一番苦等……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一声清雅的低唤,沐惜追回过神来,唇角泛起浅浅的笑意:“寒舍简陋,蒙公子不弃,里面请吧。”
  脚步迈开,涟漪消敛,周围气息瞬时如无波之水,脉脉而沉静。
  “未知公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沐惜追一面淡淡的问着,一面端壶煮茶,长睫覆下,眉眼煞是温柔。
  “沐总管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呢?”
  “恕惜追愚钝,不能理解公子为何有此一问?”
  “过去荷风相随的那段日子,我不信你一点都不记得。”
  “惜追生于北疆,长于北疆,从来不曾去过江南,就连栖凤山庄的名号也只是耳闻罢了,怎有可能是公子旧识?这个世上面容相似者不在少数,公子实不该将惜追误认他人。”
  “既然你说自己不是他,那敢让我亲身一试吗?”
  “这……惜追不知公子此言何意。”
  锅炉水开,滚滚而沸,沐惜追清颜微俯,动手为君临沏茶,霎时淡香盈室,绕梁不止。
  “就是这个意思……”
  纤长的手指轻抚秀颜,借势揽下那人皙白玉颈,君临只微一仰首,柔嫩软唇相触瞬间,各自震颤。
  “……惜追非是此道中人,抱歉。”
  讶然的神情自眸中一闪即逝,沐惜追不着痕迹的回身落座,面色如常。
  “是吗。”
  绛红的唇瓣色泽湿润,微弯的弧度看上去分外美好,魅颜淡淡,几可摄人心弦。
  沐惜追视线微垂,眉目稍显困倦之意:“夜深了,公子不回去歇息吗?”
  “如果我说不呢?”
  “嗯?”
  “沐总管不敢看我,是因为心虚吗?”
  “公子是庄主的贵客,实不该在此久留。”
  “顾左右而言他,这样的托辞不算高明。”
  沐惜追不无疲累的笑笑:“那公子要怎样才肯相信,惜追真的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我说过,让我亲身一试。”
  “方才公子不是试过了?”
  “对你而言,这样的程度就够了吗。”君临颇有深意的抿唇一笑,“以前你是如何对待我的,莫非现在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公子执意要误会到底,惜追无话可说。”
  “你在怕什么呢?”君临一粒一粒揭开前襟的束扣,动作极是缓慢,“你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迹……直到现在也不曾消退啊。”
  “夜里天凉,万一感染风寒就不好了。”沐惜追自壁橱里取出披风为他裹上。
  “慕风,有必要伪装得如此彻底吗?”
  就在说出那人名字的霎那间,君临感到扶在肩头的手倏然一僵,不等他挪开,君临将自己的手覆上那人的:“为什么不肯认我?要是你气我这些年不知自爱,我可以答应你以后都不再和别人纠缠不清!这样你还是不肯认我吗??”
  “公子误会了……”一声轻叹,沐惜追的语调带着深深的无奈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生活,别人无权问责,请公子莫再为难惜追了。”
  “为难?要你认我有这么难吗?……”君临先是喃喃低语,旋即笑出声来,只是那笑声萧瑟而又苍凉,令闻者惊心,“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肯认我,但是你在一起的过往,我从来不曾忘却……多年未见,我心依然,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不做栖凤山庄的庄主,我可以与你退隐江湖……”
  “公子,你累了,惜追送你回去休息。”
  硬生生的打断他的话,沐惜追无意再听下去,不料手背上蓦然燃起灼热之感,难以置信的垂首,却见泪珠自君临眸中淌落,一颗一颗砸在手上,触肤滚烫。
  无言的沉默持续了半晌,倏闻一声幽叹:“你这是何苦……”
  “你还要坚持说自己不是慕风吗?”
  “如果说是能让公子面对现实,惜追妥协也无妨。”
  “你……”
  胸口闷气上涌,君临朦胧着一双泪眼瞪视沐惜追,只是说不出话来。
  “……抱歉,惜追不是公子口中的慕风。”
  “你果然不是他……”拨开仍扶在肩头的手,君临眸色微黯,“方才有失礼得罪之处,还请沐总管见谅。”
  直到眼前之人踏出房门,所有的伪装尽数崩塌,沐惜追身形微晃的攀住桌沿,十指深深扣入檀木,眸中柔影破碎,久久无言。

  第十七章

  苍迹被一阵浓郁的醉香引至后园,绕过莲花盛开的清湖,入眼即是满地的酒坛,亭子里是斜倚着画栏的君临,一派借酒浇愁美人忧的洒脱恣意。
  见有人来到,君临头也不回,扬了扬飘长的袖,似是邀请,又像是在逐人,苍迹选择将他的意思理解为前者。
  一个人饮酒,是种有苦说不出的愁闷,而有人共饮,不是变成酒后吐真言的开端,那就是发展为酒后乱性的借口,无论哪种结果,显然都是一种极端。十数年的陈年佳酿灌进嘴里,却与普通的酒水无异,喝酒喝到这个份上,君临知道自己醉得不轻了,但是他无法停止,因为清醒只会让人心如刀绞。
  “你喝得太多了。”苍迹淡淡的开口,手上却没有任何阻止的动作。
  君临置若罔闻,喝酒的时候微微后仰着头,任由酒液打湿了襟口,重裳浸透。
  苍迹不再多说什么,默默提起手边的酒坛,拍开了封泥。
  三更过,夜风渐凉,君临迷迷糊糊的想要起身,却踉跄着一头栽倒在苍迹怀里。
  “我扶你回房歇息。”
  君临摇头,表示不愿意。
  “这里风大,你不怕冷?”
  “……不冷。”
  喃喃说着,君临本能的往苍迹怀里钻了钻,分明是把人体当成了暖炉。
  “你不冷,可是我冷。”
  苍迹不由分说的拽他起来,小心跨过满地乱丢的酒坛子,往厢房的方向迈开了步伐。
  君临安分了不到半刻,胃中酒液开始作祟,行经一株古树便再也撑不下去,挣脱束缚踏前几步,无力的扶着枝干呕吐起来。
  苍迹眸色骤变,想要将人扯离,不料一个失神为时已晚,专司诱敌的机关被触动,君临只听见脚下轰隆一声巨响,重心瞬间失衡,慌乱之中扯住苍迹的袖腕,下一秒天旋地转,两人双双跌入,树洞却像是深不见底,过了许久才由里面传出一声闷响,而后便再无动静了。
  ……就在意识陷入昏厥的前一刻,苍迹心底第一次对老乐师精湛周密的机关术产生了深深的怨怼。
  君临是被身上强烈的腰酸腿痛给疼醒的,并且感到脑袋前所未有的沉重,苍迹背倚着墙角曲膝而坐,形容清冷,看起来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
  “嗯……苍兄,这是哪里?”宿醉之后的声音带着略略嘶哑,君临一头雾水的低喃,“好黑啊,怎么不点灯?”
  “这里是用来关押入侵者的密室,什么都没有。”
  “……苍兄是开玩笑的吧?”
  “你说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君临以指抚额,神情带着几分颓丧。
  “昨夜你喝醉了,无意中触动暗设在树上的机关。”
  君临有点明白了,不过马上又疑惑起来:“那现在要怎么出去?”
  “等吧,等乐师来了,自然就有办法出去。”
  “什么意思?”
  “密室机关的设计者是乐师,打开密室的方法只有我和乐师两人知道。”
  “……既然知道出去的方法,为什么还要等?”
  “密室只能由外面开启,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
  半晌,君临认命了,索性就着原来的姿势躺回去:“苍兄倒是冷静得很,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万一没有人发现我们被困在这里……”
  “机关一旦被触动,马上就会拉响警线,想必总管已经知晓,只怕是将我们当作擅闯山庄的贼人了。”
  倏然听苍迹用平淡的口吻提及沐惜追,君临心中情思翻涌如潮,气氛一时静谧,彼此的表情隐匿在幽深的暗影里,隐隐绰绰,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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