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在一旁微笑着看两人狼吞虎咽,又抬头看看幽蓝的夜空。脸上露出一种不易察觉的狡诈。
这两个人,一个天真率性,一个单纯善良,明明可以很幸福地生活的,可是为什么偏偏得罪了主人呢?
第六章 危机四起
扬州。
欧阳正在客栈翻看着帐本。突然耳边寒光一闪,一枚飞镖有力地钉在了柱子上。欧阳迅速警惕地站起来,拔出剑来从窗户飞身翻出去,四处环视着周围。
“谁?出来!”
夜色深浓,四处都是冷风,呼啸着灌进欧阳的袍子里,欧阳见四周无人,便疑惑着回到了屋内。
用力地拔下飞镖,仔细端详了好一阵子,欧阳才慢慢放宽心来——这是他和德王爷专用的传信飞镖,不会有什么事的。
不过……欧阳紧紧皱着眉,展开信纸。研寒这家伙,居然动用了这么高机密的暗号,上次这样还是帮研琅继承皇位的时候,而现在……一定是有事发生了吧。
文字果然像以往一样都是由数字和符号组成的。欧阳在心中默默地破译着,直到一盏茶的工夫,才将那一大串密码的暗语翻译成了几句话。
有人劫狱,钱鼎和他的人马都不见了踪影,我有皇命在身,数日后方可回京。传话回府加强警惕。注意保护好晓枫和玉儿。
短短几句话,看得欧阳却是毛骨悚然。居然能将人从大内监牢中救出去,而且大队人马都隐藏得这么好!
来者不善!而且摆明了就是冲着自己和研寒双方而来的!欧阳尽快将信放到蜡烛上去,片刻便烧成了黑灰掉在地上。
一阵幽长的箫声响起,窗外黑影一闪,一个同样身桌白衣的公子参拜道:“沅茗参见主上!”
欧阳只是着急地挥了挥手:“姓钱的要报复,你现在速赶回府去,加强府内警戒!尤其是对晓枫公子,一定要看紧了。”
“是!主上,需要和晓枫公子说写什么么?”
“先瞒着他,别让他看出来了,要不然他又要瞎想。”
沅茗一弓身,就要离去,却被欧阳叫住了:“沅茗!如果还有人手的话,王府那边也盯紧点,晓枫公子和玉儿公主,一个都不能出差错!”欧阳的拳头紧紧抵在桌面上,努力掩饰自己的心急。
不好的预感太强烈。
自己,德王爷,玉儿,还有枫儿,像是被人盯死了的猎物一样。已经设下了铺天盖地的大网,现在网正在收紧,希望大家都平安才好。
然而晓枫和玉儿并不知道这一切正悄悄地发生着,或许他们不知道的更多,而那些是连欧阳和德王爷都不曾预料的。上天注定好的悲伤从这一刻起正式开始演练,云彩已经碰撞变色,只等待着,他的出手。
此时的晓枫,正一个人坐在房前的台阶上。一只手举着颜色明亮的果汁,一手捧着厨子卷好的蛋黄鸭肉饼,望着不远处美伦美涣的枫树已经随着春天的进行而变换颜色——今年很怪,几天前觉得夏天快了,现在却又冷了起来。可是能够一边享受着热腾腾的晚餐,一边掰着手指头算着羽回来的日子,心中竟温暖满意得不真实起来。
玉儿这边也一样,再过两个月,玉儿的情人就要赶到北方来了。相形之下,玉儿更有盼头,她可以一只手算着她哥回来的日子,一只手算着亲爱的他过来的时间。两人几乎每天都要出去玩,给这段本该寂寞的日子添增了不少活力的,当然还少不了路遥。
明天路遥要带他们去一个好玩的地方,据说可以泡到天下最舒服的温泉和品尝最新鲜的水果,晓枫和玉儿尽管已经去过很多这种地方,可是在路遥的介绍下还是觉得很新鲜,只盼着明天快快快来。
值得苦恼的是,府里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越来越多带刀的人影晃动,各个都人高马大的,看得晓枫直晕。叫来管家问,管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在那里歉意地笑。晓枫干脆躲到了王府去,没成想那里的护卫似乎更多,连穿着黄马褂的兵卒也成排成队。更可气的是他们几乎跟着自己到形影不离的地步了,问他们什么也不说,命令他们离开好象没听见似的。
“这两个人怕我们丢了。”玉儿前天曾心虚地对晓枫说,然后两人一同拄着脑袋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见了?!”欧阳腾地一下子从桌边跳了起来,杯中温热的牛奶被从桌子上挥了下去.雕刻着白龙青尾的瓷杯在桌子上滚了几下,摔得粉碎。洒了一地的白色液体,正成股成流向周遍散去。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不是让你们看好他的吗?”
一旁的下人哆哆嗦嗦地看一向温和的少爷正处于火山爆发阶段,早就吓得腿都软了。
“是府里的信鸽。刚刚才带话来,今天早上去给晓枫公子送早餐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昨天夜里还好好的。”
“不!可!能!”欧阳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绝对没有人能从我欧阳府里把人偷出去!”
“主子,那您的意思是……”
“查!”欧阳一拍桌子,“把这个星期他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都给我列出清单来!回话给府里,我两天内就赶回去,务必把姓钱的的落脚点给我查出来!”
几乎就在同时,王府的暗卫来报。对方急急忙忙地直接闯了进来,连请安都免了。
“欧阳少爷,德王爷已经到扬州与您会合了。现在在王府势力范围内的一家茶馆,请您过去!”
欧阳听闻德王爷终于来了,心中的焦虑才一下子平复了许多,挥手让下人先避开,提了剑就随暗卫出了客栈。
德王爷刚刚完成了皇命,只随便捉了一个内阁大臣回去复命。自己便带着二百精骑一路快马加鞭,此刻才赶到扬州城里,就把欧阳拉出来议事。
茶馆布置得相当有情调,一看就出自大手笔。四周端茶送水的,甚至是做点心的师傅,都是些深藏不露的高手,随时都可以组成一支训练有素的护卫队。他们都是深受德王爷恩遇,肯舍命任之驱驰的人。
可以说,把事情拿到这里来商量,几乎是没有人可以偷听到丝毫的内容。
“研寒,枫儿他……”欧阳进屋,还没等坐下来就忍不住开口,却被德王爷生生打断了。
“晓枫的事我知道了。刚刚王府来话,玉儿今早不见了。”德王爷手拿一只勺子,不断地搅着杯中的清茶,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什么!玉儿也?”欧阳把剑放在桌上,心里的不安像火一样蔓延着。
“呵,我早该料到如此。玉儿和枫儿消失的时间差不多。看来两人应该是去了同样的地方。”德王爷实在镇静不下来,拿起茶杯来一饮而尽,牙齿却还是直打颤。
“动用全部力量,必须要找到他们!”欧阳抓住这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哥哥,却发现对方的手冰凉。“研寒,不能被恐惧蒙了眼睛。我们必须得赶回去,要快!”
5月13日未时,扬州。
欧阳趁等待巡抚刘大人的时候,望着窗外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研寒应该已经走完路程的一大半了,两个时辰内定可抵京——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枫儿有没有事,玉儿有没有事……
“不知主上大驾,属下有失远迎。”身着官服的刘巡抚匆匆从外堂转回来,在屏退了下人之后,神色兀自变得谨慎恭敬起来,朝欧阳微一欠身。
“不碍得。我今天来,是来求您帮忙的。”欧阳居然放下茶杯站了起来,眉宇间却有说不出的心急。
刘巡抚吓了一大跳,欧阳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很多时候都会让人觉得,就算泰山在他面前崩塌,他也依然可以从容地品着茶吃着点心。他小的时候就受恩于欧阳家,欧阳家的势力遍布大江南北,各处都有他的心腹。 后来老爷死了,便跟了欧阳几年,却从来没见过主子急成这个样子。
“主子有事尽管吩咐,属下定当尽心尽力。”
“好,我问你。钱鼎,他可有一部分家眷在扬州?”
“钱鼎……”刘巡抚皱眉略微思忖了一会儿,“您说的可是京城富商钱鼎?此人风流成性,如果果真是他,倒的确是应该有一部分家眷在扬州。”
“对,就是他!我要查他在扬州家眷的全部名册,要快!”欧阳仿佛抓住了一线希望似的,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
“这倒好办。只是……主子,属下冒昧问一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欧阳想了一会儿,既然要组织一次大的营救活动,瞒是瞒不住的,倒不如告诉了内部人士来得方便。便沉声说道:“他绑了我的人。”
“啊?”刘巡抚心中一惊,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您可是要拿这些家眷做人质?”
“是。事到现在,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可是……”刘巡抚再次皱起眉来。“主子,扬州这里所说的‘家眷’,其实都是一些被包养的女人,甚至连个孩子和老人都没有。钱鼎包过的女人,真要数起来,怕是要遍及数十个省市。只怕能不能威胁到他呢?”
“这样……”欧阳若有所思。刘巡抚说得没错,钱鼎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和研寒在扬州,既然他知道,如果这部分人对他真的重要的话,怕是早就转移走了吧。
“主子,属下倒有一计。”
“说来听听。”
“是。属下记得,钱鼎大半月前来扬州一次,却匆匆忙忙的,根本不像是在跑生意。属下的人留意过,他回过这里的家,带走不少人马。”
“哦?那你的意思是……”
“人马都是这里的,他想带走,也不那么容易。属下觉得,总要有那么一两个知情的,或许可以套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哦……”欧阳点点头,负手而立,思考片刻。随即递给刘巡抚一个眼神,刘巡抚了然,便躬身告退。
5月13日晚,扬州钱鼎家眷全数被捕。
第七章 惊魂初乍
晓枫在飞舞的碎尘中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努力摸索着想看见周围的东西。四周光线很暗,到处都是灰,空旷得很,和上次的仓库简直一模一样。不不,应该说,上次的仓库好歹还有个小天窗,这里却只有各种各样尖利的石头。
“有人么?玉儿?路遥?……”晓枫把头向更黑的地方张望了一下,没人响应。倒是脚边好象有什么虫子窜了一下,吓得晓枫一颤,立刻打消了找人的念头,而是往稻草里侧缩了缩。
“我怎么会在这儿?”晓枫小声嘟囔着,声音在这间空旷的暗室里拖出十分诡异的回声。晓枫用手扶了扶有些发沉的头,自言自语道:“哎,连什么时间都不知道,刚刚不是说上山玩么?怎么才吃了几块点心就睡着了……这是哪儿啊?”
“不好,山上!”晓枫被自己的自言自语提点到,猛然醒悟。怪不得这么冷,还有这么多怪石,原来是在山上!那玉儿和路遥哪里去了?
该不会是,又发生危险了吧。
想到过去的仓库经历,晓枫立刻吓得直冒冷汗。慌忙踉跄着起身,摸索着石壁往前走。
“玉儿?……你在吗?”
……
“路遥!出来!别跟我开玩笑了……”
……
声音越来越飘忽不定,晓枫心中的忐忑随之加重了。不会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真的让自己猜着了吧……正当晓枫摸到一块拐弯处时,身后的火把突然“腾”地一下子亮了起来,晓枫猛然回头,惊得下巴几乎掉到地上!
明暗飘忽的火把下,钱鼎和一帮彪形大汉举着火把站在那里,玉儿已经被他们绑起来了,连嘴巴都堵得严严的,这倒解释了为什么刚才没有声音。
“哈哈!晓枫公子果然够勇敢啊,都到了这个地方还敢一个人到处乱走?!我说可爱的晓枫公子,欧阳大少爷的宝贝,我们好久不见。”钱鼎不顾晓枫的惊诧,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你!混蛋!你放开她!路遥哪里去了?你们把他怎么了?!” 晓枫反应过来,连忙冲上去试图救下玉儿,却被几个打手轻轻一推,便整个人坐到了草堆上。
钱鼎听到路遥的名字倒是一顿,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在忽明忽暗的火把下变得诡异起来。
“哦,对了。还有遥遥……别担心,我这就去照料他。”钱鼎说完之后就一挥手,周围人把玉儿往地上一扔,便尾随着姓钱的离开了。
“好好歇歇吧!这一回,我们慢慢玩。”
“玉儿!”晓枫连忙跑过去帮玉儿解开绳子。光线又暗下来,晓枫费了好大劲才把绳子断了开,将玉儿口中的布团拿了下来。
玉儿的眼泪一下子在黑暗中晶莹起来,她声音哽咽着,“晓枫哥……”
“玉儿!他们伤到你没有?”晓枫看着玉儿黑暗中闪烁的泪花,蓦然揪心起来
“晓枫哥……我没事,他们是谁?为什么要绑架我们?”玉儿搭着晓枫的胳膊站了起来,声音略微平稳些,却还是直发颤。
“他们……就是上次……绑架我的那伙人。那个头目,钱鼎,王爷应该和你说过的。”晓枫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和玉儿解释,况且,他自己也不知道钱鼎的来龙去脉也是真。
“钱鼎!”玉儿立刻惊得瞪大了眼睛,“他不是早就被抓起来了么?哥说他这辈子都出不来了啊!”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晓枫自顾自叹口气,拉玉儿在旁边的草堆上坐下来,脚在地上轻轻地若有若无的画着什么。灰土被划拉得扬了起来,入鼻微呛,晓枫有摸起几根稻草和几块石头,胡乱地摆着。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玉儿担忧地拉着晓枫的手。“明天……亦或许待会,我们可能又要和他打一场遭遇战了。”
“我想,我只能在这里等羽来救我了。”晓枫放下石块,扒拉扒拉手上的灰,抱着冻得有些发麻的膝盖,把“我”字咬得格外重。
“什么意思?那我呢?”玉儿听出端倪,甚是诧异。晓枫却没有立刻回应,只是轻轻地帮玉儿理了理袖口,兀自说着:“我想我现在可以明白了,为什么王府和家里这几天突然戒备森严起来——有人能从刑部大牢逃出来,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钱鼎这次摆明了是有备而来,筹集人马更不可能悄无声息。羽和王爷一定是知道了信儿,怕我们担心,才暗中派人保护的。”
“唔……”玉儿点头,若有所思。
晓枫倒是抬起头来悲伤却又无所畏惧地笑了:“玉儿,你本来就应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小公主。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五月十四日晌午,扬州知府府衙。
“主上!”刘巡抚从外面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惊醒了桌边刚刚要睡着的欧阳。欧阳意识到可能是查出眉目了,一个激灵站起来。
“打扰主上休息,属下该死!”刘巡抚见状连忙行礼,却被欧阳一把拉起。
“这个时候了,哪还有这些说头!”欧阳苦笑,“有结果了?”
“是。”刘巡抚从袖筒中掏出一张纸来,展开呈给欧阳。“姓钱的果然鬼精灵!扬州那么多家眷,却只有一个小妾知道内情。刚才报上来的供词,我的人已经挖到底了,应该没有什么保留的余地。”
欧阳接过纸来看了几眼,便合起塞进袖子里,点头道:“就是它!大家都辛苦了。”说着掏出几张银票塞进刘巡抚手中,“给兄弟们买酒犒劳犒劳大家吧,都累了一天一夜了。”
刘巡抚深知欧阳脾气,道过谢便收下了。
“主上可是要起程了?”
“是。”欧阳望着蔚蓝的天际叹了口气,手紧紧握成拳头:“我这里的人马应该到的差不多了,打扰一天一夜了,我现在就动身去和王爷会合。”
枫儿,一定要等我过去。
“晓枫哥,你说,路遥哥哥怎么样了呢?”玉儿百无聊赖地和晓枫缩在一起取暖,胡乱叠着手里的稻草,却连叠成了什么样子都看不清。心中却甚是牵挂,从自己先醒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见到路遥呢,他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路遥……”晓枫听到这个名字有些伤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残忍。“我想,他现在也许很惨吧,至少要比我们惨很多——或许……”晓枫强迫自己咽下眼角的泪,一字一顿:“或许他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