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也不愿意和他分开。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叶翔更加坐不住。
他忍著痛离开大石的庇护，走进了皑皑白雪的世界。地上的足迹早就被鹅毛般的雪花覆盖，叶翔闭上眼睛感受著空气的振动，很快便决定了一个方向。
要感应同类的存在对吸血族而言并不是太难的事，何况对方是曾经有过肌肤之亲、互相交换过血液的床伴。
腿上的伤口很痛，刺骨的寒风也刮得他脸颊生疼，叶翔戴上护目的雪镜防止双眼被雪的反光的弄伤。每走一步都艰难，可是他的心却慢慢变得踏实，因为他知道默西就在前面，也许正拎著兔耳朵往他这个方向走。
叶翔的嘴角勾起了优美的弧度。原来喜欢一个人，是可以光是想象就很幸福。
北方的地势险峻，尤其是在风雪之中，许多悬空的崖壁由於被雪遮盖而无法察觉，一旦失足便很可能掉下万丈深渊，所以叶翔每一步都格外小心。
可是他刚越过一个树桐，眼前所见的景象顿时让他把谨慎给抛诸脑後。
断崖边默西和一个白色的身影正摇摇欲坠的悬挂著。那头狼人显然和他们耗上了。
叶翔正欲举步，默西已经出言警告：
“别过来！那里都不是实地！”
‘入侵者，今天休想活著离开！’巨狼的声音在他们脑海里响起。
叶翔衡量著局势，不断转著念。默西的左手攀著崖壁，白狼则是右爪勾著支撑物，一人一狼的另外两只手和爪纠缠在一起。他们谁都不能先松手，否则便会被对方攻击，可是这麽狼狈的姿势也使得他们无力往上爬。
“我们只是来找东西，无意打扰，你放开他，上来说话好麽？”叶翔勉强沈住气。
‘你们要找月光草？趁早死了这条心，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白狼一边回应，一边使劲，要不是和他对峙的手是金属制的，早就被他的利爪贯穿。狼人都拥有可怕的力气，发怒时比吸血族的杀伤力更大。
“这样你也无法脱身吧？”叶翔尝试讲道理。
‘那就一起死！’
狼人和吸血族的梁子结得极深，百年前吸血族曾对狼人展开灭族的屠杀，因此白狼的怨恨叶翔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既然多说无益，叶翔不再开口，没有其他的选择之下，他必须冒险前进。
“翔，别再过来了……”眼看叶翔每走一步都是在和死神握手，默西吓得脑袋都快要停摆。
他们人数上占了优势，不过狼人才是地头蛇，对这里的环境远比他们清楚。
白狼露出阴险的表情，它身上有伤，论体力绝对不能比默西撑得更久，但狼族个个彪悍非常，它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叶翔毫不动摇，也没有犹豫，他坚定的踏出一步，再一步，漂亮的双眼晕染上深沈的血色。
不可原谅。
他要杀了这个狼人。
他腿上的伤就算了，这畜牲居然还敢害默西，一定要它付出代价！
蓬松的冰雪在脚底下融化，叶翔不再顾忌，他开始快速移动步伐，务必抢在地陷前将危机解除。
吸血族以轻灵敏捷见长，然而大自然的力量是任何生物都不能匹敌的。
叶翔感觉脚下一空，同一时间他拔身跃起，手中小刀向狼人头顶疾刺。这是一个同归於尽的打法，他落下之处全无著力点，唯一的下场便是和狼人坠入悬崖。
狼人黄色的眼眸闪过惊讶之色，一下秒令人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默西关心则乱，叶翔采取的看似自杀式攻击让他不顾一切的还击。先是松开了攀著山崖边缘的手，没有的支撑的身体顿时把对方拖得往下坠，出於本能，狼人果然立刻挣脱和默西纠结的爪打算稳住落下之势。电光火石间，默西获得自由的金属手只来得及揪住叶翔往上一抛。
被重新丢到峭壁上的叶翔无力的目睹默西拖著白狼掉下深渊，素来冷静的神经终於断裂。
这个笨蛋笨蛋笨蛋！亏你还说能听到我的想法，我们怎麽就那麽没有默契……
我会什麽後著都没有就出手麽？如果结局是这样我们坚持走到这一步又是为了什麽！
默西，我会追到阎王那里，你欠我一个解释！
极度惊惧绝望之下，气昏了头的叶翔纵身随即跃下。
暗夜记事 29（ 第三部）
叶翔以为自己这下死定了。
云雾缭绕的山崖下是什麽，有多深，他根本无从猜测，极大的可能是他会摔得粉身碎骨。这样没头没脑的做事方式是第一次，可是他并不後悔。
想到往後的悠长岁月没有默西在身边打转，他就万念俱灰。死了也没关系……至少可以和默西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锺，也许只是几秒，和冰层相撞的力道令他一阵晕眩。冰层很薄，下面是冰冷刺骨的水潭，灌入口里的水使他有短暂的瞬间失去了意识，可是恢复神智後他也无力自救。叶翔并不爱戏水，这湍急的激流还有过度寒冷的温度几乎让他忘了自己会游泳，一下子就喝了一肚子水。
正难受的挣动手脚，一双有力的臂膀穿进他腋下，迅速将他拖上了岸。然後是一连串的急救流程，有人在按压他的腹部，捏住他的鼻子往他口里吹气，直到他吐出喝进去的潭水为之。
那是久违了的熟悉触感和气息……
默西……默西……
“翔，听到我说话吗？……”
叶翔陡然睁开了双眼，是默西！眼前这个湿漉漉，满脸担忧的人正是那个害他跳崖的罪魁祸首。
“你这混蛋！”叶翔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骂人，接著一拳就往默西身上招呼。
默西苦笑著承受了叶翔一击。天晓得他看到叶翔跟著他跃下峭壁的心情，幸好下面不是坚硬的实地，幸好他水性极佳，幸好……叶翔活著。
“默西……”叶翔神色古怪的瞅了他一眼，试探性的又一掌打在他身上，只是这回用的力道小得多。
“什麽？”默西呆呆的看著他，不敢闪避。
“我可以碰你了耶。”叶翔握住了他的左手。
默西沈思了片刻，突然气急败坏的叫了起来：“为什麽？你不爱我了？你对我没有那种念头了？”
叶翔好气又好笑，却故意不说破，让默西焦急。
“今天是满月吗？”叶翔的目光落在四周闪闪发亮的光点上。
本来在摇晃著叶翔肩膀的默西顺著叶翔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岸上几株晶莹剔透的小草稀落的散布岸边，月色早升，发出清冷透亮的光辉。
“天！是月光草，真叫我们找到了！”默西兀自不敢相信。“等一等……契约是不是解除了？”
“大概是吧。”叶翔微笑的脸在月光照耀下越发美得不可思议。
“可是我们什麽都没做……”默西说到一半，已经兴奋得不能自己的抱起叶翔。“管他的！”
重点是他终於可以抱著他心爱的小翔了！
若是衣莱在这里，就会告诉他们，其实他们并不是什麽都没有做。一个为了保护对方而自愿牺牲，一个为了对方而跳崖相随，契约只有在两人都愿意为对方付出性命的时候才能解开，根本跟月光草无关。
叶翔任由默西抱著他又叫又跳，但身上实在冷得受不了，他推了推默西：
“很冷。”
“啊……先把湿衣服换下来。”默西急切的说，那种不言而喻的渴望让叶翔也有些期待。
他正要解衣，湍流中间一个攀著岩石的物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默西，有人。”
他们举目望去，那有气无力的身影的确是个人。
“Shit！是那只狼人。”默西说。原本毛茸茸的毛全不见了，变成了及腰的白色长发，可是肩膀上默西用手术刀刺穿的伤口还在。
默西用手势示意叶翔等他一下，就转身跳进了水里。默西泅近狼人，揪住他的长发把他拖向岸边。
变了人身的白狼虚弱的躺在地上，居然是个十分标致俊秀的美少年。默西没有给他施救，反而遮住了叶翔的双眼。
“你干嘛！”叶翔拨开了默西的手。
“他光著身子，你别看。”默西声音里是满满的独占欲。
“那你救他上来做什麽？”
“你需要血补充体力不是吗？”
叶翔以为默西心慈才出手救人，谁知全不是那回事，这个男人冷酷起来，比他还可怕。粗暴的踩著少年的手，默西刀子一划，用预备好的杯子接著流出来的血，捧到叶翔面前，从头到尾对那雪白诱人的胴体不瞧一眼。
“翔，喝下去你会觉得比较暖和。”他一面对叶翔，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满心怜爱。
叶翔皱著眉头喝下小半杯就不肯再喝，默西张罗捡柴生火等事宜，著叶翔褪下身上湿透的衣物，细细察看他脚上的伤势有没有恶化。
“那家夥怎麽办？”叶翔托著腮帮子。那少年醒了，正辛苦的呛咳，且不住往他们篝火的方向挪动，显然是冷到了极点。
“活该，让他吃点苦头。”默西恼他弄伤了叶翔，根本不打算理他死活。
发现叶翔伤处的肌肤只是略微红肿，他才放心的搂紧叶翔，技巧的挡著少年的目光，生怕爱人漂亮的身体被别人看光了。
暗夜记事 30（ 第三部）
叶翔舒服的卷在默西怀里取暖，把玩著他颈项上垂下来的戒指。
默西把他们的对戒用链子串起挂在脖子上，打算等哪天叶翔首肯了再给他戴上。叶翔的动作不具任何特殊意义，却撩得默西心痒痒的，恨不得旧事重提。不过眼前气氛那麽好，他实在不愿冒险惹得叶翔不高兴，尤其这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头虎视眈眈的狼人。
说是虎视眈眈其实并不正确，因为那少年现在瑟缩在一旁的模样，和之前狰狞的巨狼完全不同，真个是我见犹怜，唯有那金黄色的瞳孔依旧透露出难驯的野性，连叶翔也觉得他漂亮动人，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小翔，你在看哪里？”默西不悦的转过叶翔的脸。
“他好像很冷。”叶翔纯粹指出事实，倒也没有帮少年说话的意思，但听在默西耳里便大大的不是滋味，心里对那少年的厌恶更甚。
叶翔不再看那少年，连日来的难题得以解决，他心情一放松，睡意就铺天盖地而来，将头枕在默西肩窝处，慢慢进入睡眠。默西赤著上身，和几乎一丝不挂的叶翔贴在一起，要不动情根本不可能，可是看叶翔倦极，哪里舍得吵他，只有更体贴的抱紧爱人，不让彼此之间留有一丝缝隙。
似乎没有见过需要睡眠的吸血族，那少年稍微挪近了些，默西马上沈声警告：
“和我们保持三公尺距离，不然就杀了你。”变成人身的少年他一只手就能了结。
闻言，少年不再轻举妄动，他咬了咬下唇问：
“你们为什麽要找月光草？”
默西懒懒的抬了抬眼，把披在叶翔身上的外套拉好，轻声说：
“你再开口说话扰他清梦，我一样杀了你。”
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之色，衡量局势，终究不敢造次。他抱膝蹲在默西限定的安全距离外，十分安静，动都不动，像只蓄势待发的小兽。
叶翔并没有睡很久，半小时後便醒了，默西让他穿上烘得半干的衣服，虽然不太如意，可是总比光溜溜来得温暖。叶翔也不顾忌还有旁人在场，在默西耳边厮磨：
“真想和你在这里来一次，可惜还有任务在身。”
“回去後补偿我。”默西心神荡漾，反手抱住了他。叶翔在情事上向来直接，和清冷的性格形成巨大反差，正因为如此，越发牵动他的心。
打点好身上穿著後，两人一先一後伸手去摘那发光的小草。奇异的是，剔透的光辉在叶翔一碰到茎身的霎那便熄灭，默西试了几次也也一样。
“你们是没有办法将月光草完好带走的。”少年清亮的嗓音响起，他们一回头，赫然看见少年手里捻著一株亮晶晶的月光草。
“吸血族杀气太重，会让月光草凋零。”眼看被摘下的小草在少年手中依然熠熠生光，叶翔相信他所言不假。
“为什麽你可以？”默西冷然问。
“狼族世代是这座山的守护者，我们和大自然的关系非常密切。”少年不无骄傲的说。
“翔，我看算了，回去跟衣莱照实说就好。”吸血族和狼族是世仇，他不指望这少年会帮忙。
叶翔点点头，他们正要举步离开，少年突然开声：
“我……我可以带你们走捷径上去。”
“不用了，再摔一次可能就没有那麽幸运了。”默西讥讽道。
“我不会害你的。”少年握了握拳，神情倔强而委屈。“你……你救过我……”
“我不是要救你，只是想跟你要点血。”默西澄清。
“无论如何，我的命是你救的……我一定要报答你……这是狼族的传统。”少年说到後来，声音越来越小。
叶翔心中一动，问道：“如果你真要报答默西，能不能拿著月光草跟我们走？”
“翔！”默西大惊。带一只狼人回吸血族的地盘，这太离谱了吧！
“去哪里？”少年警惕的眨了眨双眼。
“我住的地方，那里有人需要使用月光草的力量。”叶翔简短的说。
“你是说……离开这山区？”少年露出不自在的表情。
“月光草一送到，我一定会让你回来，我以光族首领的名誉起誓。”叶翔保证。
“你是光族首领？”少年讶异。
“没错。”
“这狼人信不得。除非……”默西上下打量那少年，故意刁难。“他套上这个。”
默西拿出个项圈，内围是一根根尖刺，本来是准备来捕捉野生动物带回去用的，没想到这下子倒成了逼这少年知难而退的工具。
少年的脸色果然变了。套上这东西不仅屈辱，也能防止他再变身成兽，狼人的形体较大，会被那项圈的倒勾弄伤。
“好！”少年居然一咬牙答应了，这下可大大出乎默西的意料。
默西忿忿的将项圈丢给少年，要他自行戴上，然後才亲自检查套牢了没有。
“你叫什麽名字？”叶翔走近他。
“明月。”少年说。
“果然人如其名。”叶翔难得和气，还脱下外衣披在他身上。
“干嘛对他那麽好？”默西不满的把叶翔拉近身边。
“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个样子吧……我是不介意啦，还满养眼的。”
养眼？默西额头上爆出青筋。趁著叶翔转过身，默西在明月耳边恶狠狠的警告：
“我不晓得你打什麽主意，要是你敢乱来，我会让你永远回不了家。”
暗夜记事 31（ 第三部）
一路上三人沈默的赶路，明月走在前头，叶翔和默西则跟在後面。默西满心戒备，提防明月会耍什麽花样，叶翔却一付挺放心的模样。
他们将月光草放在透明的容器里，由明月拿著；脱离土地的月光草居然能持续在月色下发出柔和的光芒，像盏照明灯似的，非常可爱。
叶翔盯著前面的发光体，赞叹道：“大自然太奇妙了。”
“你说的是人还是草？”默西的语气里有掩不住的酸意。
奇怪的瞅了默西一眼，叶翔主动牵上他的手。默西心中的不平之气顿消，叶翔不是言辞花俏的人，他一个动作往往比千言万语更有效。
“对我来说，自然界最大的奇迹是你。”默西由衷的说。
叶翔微微一笑。以前受不了默西的油嘴滑舌，现在明白他所言皆出自肺腑，所以也开始能坦然接受。
半小时之後，明月带著他们来到峭壁下一个隐匿得极巧妙的洞穴，让叶翔默西意外的是，这里头应急物品一样俱全，有保暖的兽皮，还有风干的粮食，连干燥的柴火也不缺。
“你住在这里吗？”默西问。
“不是，只是个休憩的据点而已。”明月披上裘革，纯毛制成的衣物十分保暖，也遮盖了他光裸的身躯，这让默西大大的松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