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整个皇宫都在一片静谧中,偶尔在道上穿过几列巡视的队伍,还有就是不停奔走的宫人,而这个时候的雪颂宫却不平静。
“皇上竟然没有来?”林颐看着一节蜡烛燃尽,按平常的惯例这个时候皇上应该都已经在他这里更衣完了,虽然说皇上不应该日日留在雪颂宫,可是这些日子以来皇上一直是在这里,今天不来却事先连个通知都没有,连总管都没有见到。
不是在自己这里,最大的可能是在朝滟宫,林颐想到了李瑾,他也是一个宠妃,虽然不及自己,可还是会受皇帝临幸,他有些气恼,皇上想来哪里就来哪里,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怎么会和自己说,慢慢冷静了下来,忽然想到,今天寻叙回宫,为什么皇上偏偏今天不来?
莫非?不可能。林颐的心里一团乱,不断呵斥着宫人这里那里的错。
什么时候可以过不用这样不是等就是争的生活?他想到了寻叙,寻叙今年二十一岁了,而他也是二十一岁,为什么就这么不一样?皇上才四十几岁,后面的路上还有多少人?
朝滟宫中,李瑾亲手点亮朝滟宫内殿中所有的宫灯,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寻铄也习惯了看他点亮每盏灯的样子,点完最后一盏,李瑾来到寻铄跟前手抚上寻铄的肩头轻轻揉捏。
天地
“瑾儿。”寻铄手伸向自己的肩头按住李瑾的手,意思不言而喻。
李瑾手一被按住就立刻跪在了地上,恭敬道:“皇上,我这就为你宽衣。”说着就为寻铄解衣衫,一直没有抬头看寻铄正在看着他的眼。
“你啊,”寻铄没再让李瑾继续下去,只是将他抱了过来,接着又说,“现在找不到木槿花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回皇上,这些都是风干好的,新鲜的要等到夏天了。”李瑾慢慢将头靠了过去,寻铄也没拒绝,手揽住李瑾的腰,只是说:“你又瘦了,因为朕没常来?”
李瑾一下张口结舌,说:“皇,皇上,我只是担心皇上身体,最近天气凉了。”
寻铄闻着他身上的木槿花的香气,就因为他当年说过一句“既然你叫李瑾,喜欢木槿花吗?”从那以后李瑾的宫中,床上和身上都是木槿花的香气,这些都做得不知不觉,没有和自己来炫耀,自己不问他不说,到了这般时候他也不承认想自己,只是担心自己?他的身体才应该担心,不问的话他就这么过,总是把自己故意放在一个角落里。
很难让人想象李瑾会是皇宫中的第二宠妃,是啊,可是为什么是第二呢?寻铄知道这都不该来问自己,应该问的应该是李瑾。
“这样就热一点了。”寻铄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当他拥着李瑾到了床上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外殿的宫女进来识趣地把灯熄灭了一半,并且放下了好几层帘子。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中,皇上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又去了雪颂宫,临幸朝滟宫就像昙花一现一样,这在宫里的人眼里也是平常的事,李瑾在寻铄离开的一两天里有些想念,可是后来想到皇上在林颐那边的样子,又不再想了。
“母后,放我出去吧。”寻贺央求了皇后好多天,可是皇后就是说什么也不答应再去找李瑾,虽然太子还小,可是一个太子出入皇上的妃子的居所也不是什么好事情,而且她也怕太子又玩出什么毛病出来。
那天回来后幸好马上好好休息了,这才没什么,但是她后来想了想这总是不好的,而且寻贺口口声声对她说是滟妃娘娘叫他快点洗个澡,然后美美睡一觉以防风寒,完全把她这个母后的话当成了顺便一提。
太不像话了。
她把太子关在了中宫,其实就是不让他出去,其他的什么都可以做,可这孩子虽然只有四岁可就是难对付得很,成天跟她软磨硬泡,要是定力再差些她恐怕就答应他了。
见母后怎么也不答应,寻贺又开始哭,哭的时候眼睛随时看着门外的动静,只求哭得动静大一些能够管管用,手里还不停地砸东西,现在说不去朝滟宫都不行了,连出去做别的母后都怀疑。
不行,要自己想办法,可现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自己要怎么才能出去呢?寻贺抬头看自己的整间屋子,因为身为太子居于东宫,所以他的卧房要比其他皇子大,而且在房后另有天地。
机关
有了,寻贺又一边大哭一边往里面走,随时用耳朵听动静,他缩起身子爬进房中的一个角落,墙上有一块明显的方块,和墙的其他部分不一样,这正是东宫和其他皇子内殿不同的地方。
因为历代皇子中太子位之争都是一场大的灾难,所以为了保护太子安全,在太子的居所设计上就有了不同,最重要的便是为太子遇到突发侵害而准备的逃生密道,要问寻贺这么小怎么会知道这些复杂的事情,这就要问他的父皇寻铄了,在寻贺出生被立为太子后寻铄一直亲自辅导这个儿子,在寻贺学习了基本的知识后,他便开始为他的将来做准备。
因为寻贺这个孩子头脑十分聪明,而且与父亲在很多事情上都显现了很有模糊感的契合,寻铄便在半年前把这个有关逃生的密道的事情讲给了寻贺,如他所料,寻贺记得很快,让他也省了不少功夫。
这个密道是历代皇帝在立太子后的适宜时候亲传给太子的,所以即使是太子的母亲或者是皇后都不会知道,因此,现在寻贺要跑出去的这个密道皇后娘娘并不知道,他又大哭了几声,然后自己得意地笑起来,小手拧动了那个方形的机关,只听轻轻的“咔”一声,一个洞口出现在他面前,他没有任何犹豫地跳了进去。
密道是作为逃生而用,所以,从中宫的太子内殿出去应该就是到了皇宫的前宫,寻贺对这条路很熟,上次他进来还是和父皇一起,这次只是只有自己了,越往里走道越黑,不过石头上还有火把倒也看得清路。
花了一刻的时间,寻贺终于来到了另一端的洞口,门口的阳光一时照得有些刺眼,然后他看到了红红的宫墙,这是到宫墙边了,他走了出来把出口又恢复了原状,从上面看一点也看不出来呢。
现在该怎么办,从这里去朝滟宫怎么走啊?寻贺这下不知道了,现在已经离开了后宫,要找回去真是麻烦得很,不过先走走看再说。
一路上也看到一些人,宫女太监自是不必说,大臣他也看到不少,看到太子他们也很吃惊,但都很恭敬地行了礼,今天这一出来寻贺倒又给了他们一次给他下跪的机会。
寻贺也没怎么和他们见什么礼,只是说了几句废话点了点头便又跑走了,不过这也省了那些老人们的事了。他一路走,穿过一道一道墙不知道是走到哪里了,感觉路变成了小路,估计又到了什么宫与什么殿之间的夹道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有人说话,有人说话不奇怪,可说话的人的声音他认识,这个人不是该在后宫吗?
雪妃娘娘怎么到这里来了?父皇这么宠他吗?寻贺觉得有些奇怪,脚底一溜便隐到了石像后面,反正他个子小。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而且说话的内容都听不懂,雪妃娘娘这是想谁?又在生什么气啊?
翡戒
当寻贺睁大眼睛看到眼前的人时,不由得吃了一惊,那个穿白衣服的是父皇的雪妃林颐,那个穿绛红色衣服的是自己的大哥寻叙,他们在一起干什么?寻贺觉得有些怪,他们很熟吗?干什么要在这里说话。
话说林颐今天是主动把寻叙找进来的,为了寻叙方便,他们选择在这里幽会,本来这里是几乎没有人来的,他们自然也想不到在不远处会有个小太子在那里。林颐见到寻叙便是把皇上说过的一些重要的话和寻叙说一说,而寻叙也是甜言蜜语不断,并且也说了外面的一些事情,如他们一直以来的关系一样,寻叙不会在这里留太久,他最后亲了亲林颐便点头离开了。
当然,这些话寻贺是听不大清楚,总之是觉得他们说的事情很神秘,可是最后他看到这么亲密的场面他马上用手捂住了眼睛,可没多久又把手指头张开,为什么会这样,大哥和自己一样是父皇的儿子,雪妃娘娘是父皇的妃子,这不对头。
最后林颐也走了,寻贺从石像后面跑出来,看着他们走的方向,还是不去追了,差点忘记自己要去哪里了。
朝滟宫外,李瑾本来是要去找林颐,可是路上有雪颂宫的宫人说他不在,他好生纳闷,这个时候他应该在的呀,可正要回来的时候他竟看到了林颐,走得很匆忙,于是,他便走快了几步叫他:“雪妃娘娘请留步。”
林颐本自前宫和寻叙见面回来一时心神还没有安定下来,被李瑾这么一叫顿时吓了一跳,慌乱间手里有件东西掉在地上他都不知道,见是李瑾,忙强笑道:“原来是滟妃娘娘,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找我呢?”
“哦,是这样的,那天皇上说蛮西又进了一些玉器过来,因为当时皇上在朝滟宫所以就暂时放在那里了,其中有一些是你的,我想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派人来取。”
李瑾也是面带微笑,虽然他比林颐大上三岁,可是他从来都是把林颐当作和自己一般,而这次本来就是要这么做,他也乐得早些把东西送过去就没事了。
原来就是这么一件小事,林颐惊魂方定,嘴角笑得甜甜的,说:“谢谢滟妃娘娘,我明天就派人拿过来,如此便打扰滟妃娘娘了。”
后来他们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林颐便说了告辞一个人回宫了,李瑾见他走了反正事情也说完了便也要走,可是脚下忽然踩到什么东西,很硬,他蹲下身来看到一枚戒指,原来是翡戒,捡了起来忽然想到这应该是林颐刚刚掉下来的,正要再去找林颐,可待他细细看到戒指的内侧的花纹,便觉得有些不对了。
这个戒指光看外表他只是觉得这个戒指很漂亮,应该是宫里的哪个主子用的东西,似乎还觉得有些熟悉,他只想是在宫里见这种东西见多了的缘故,可再看到里面,他立刻想到了,这是大皇子寻叙的东西,他在一年前的寻叙的成年礼上看到过。
怎么会在林颐的身上?不可能是偷来的,那么,是寻叙送他的?他送他东西?
亲密
“滟哥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他,李瑾回头看到了正在往他这里跑的寻贺,忙起身行了一礼:“滟妃李瑾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找你玩的,这些日子母后关我关得好苦,这次来我也不敢待太久,和瑾哥哥说说话也行。”寻贺手拉着李瑾倒也不放手。
“太子殿下还是叫我的妃名为好,李瑾不可以做太子殿下口中的‘哥哥’。”李瑾尝试让寻贺改一改口。
寻贺扭头不解,道:“为什么?这样叫很顺口的,别人又不知道。”
“可是,太子殿下,后宫的妃嫔不可以和皇子甚至和太子殿下关系太密切的,这样不合礼法。”虽然现在寻贺还小,可是这样的习惯万一养成了大了就不好改了,不管是出于礼法规矩还是实际上他和太子的关系,都不可以这么叫的。
“那亲嘴算不算关系密切?”寻贺张嘴便问。
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李瑾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和小太子说,便问:“太子殿下怎么问起这个来了,这和太子殿下叫我瑾哥哥没有关系。”
寻贺也同意地说:“是没关系,可是这个倒可以说,我和瑾哥哥的关系还不算密切啊,没有人会说的,雪妃娘娘和大哥亲嘴才是关系密切呢。”
都说孩子童言无忌,李瑾却知道孩子的话最是真的,特别是这个才只有四岁的简单的小太子,既然有这样的事情,那么这个翡戒难道就是他们偷情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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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寻铄面前的,他的雪颂宫从来不会来外人,更何况是手佩长刀的侍卫,待他跪在殿中看着满场的人的时候,他看到了皇上寻铄,大皇子寻叙还有滟妃李瑾,还有一个,就是太子寻贺,这个小太子正坐在寻铄旁边脚在那里乱晃。
其他人都被皇上吩咐退出了殿中,寻铄看着林颐,缓缓地开口:“雪儿,你进宫多少年了?”
寻叙被父皇召过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见到李瑾和寻贺,只当是皇上在李瑾处,而后太子又过来,可现在他看到了林颐,这是不正常的,因为父皇一直没有问他,他便不能开口问,万一问错了可更是大麻烦,他只有站在一边等。
“回皇上,臣入宫已经五年了。”若是平日林颐定会再问皇上“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来了”,可是现在的他却不敢。
“五年了,朕对你如何?”寻铄又问。
“皇上待雪儿天恩厚重,让雪儿享尽后宫之福。”
“既然朕给了你这么多,为什么还不嫌够,因为朕的年纪大了?”寻铄把话直引到了寻叙身上,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寻叙被父亲的目光一碰连忙低了头去。
李瑾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林颐,这些都是他和皇上说的,他知道他这样做会让所有人认为自己是在争宠,可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么想的,他也便做了。
领罪
林颐身上一震,是谁说的?这个房间里只有这么几个人,寻叙自己不会说,那么,是李瑾?是太子?
他只道:“臣不敢,皇上既然已经知道,臣愿领罪。”一直以来,寻铄待他很好,他在后宫几乎可以什么都挑最好的,可现在,会不会截然相反,会让皇上对他重重地治罪重重地罚呢?
寻铄站起身来走到林颐身前,只说:“那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朕也只待你到此了。”林颐说不清楚寻铄是用什么心情和他说这些话的,只是这些都不会改变了。
他又看向寻叙,寻叙从刚才一句话都没有说,看到林颐在看他,寻叙躲过了目光。林颐没打算让他怎么样,走到今天,这也不是什么意外的结局,看来他是看不到寻叙会怎么样了。
林颐一个人又向皇上和太子回了最后一礼,然后便出去了。
见林颐出去了,寻叙知道,这一次该到他了,思量了半天,他觉得怎么说自己也是父皇的儿子,即使这事让父皇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他心里最气的是谁把这件事告诉了父皇,看到寻贺那天真不知现在所谓何事的样子,又看到李瑾在一旁观望,难不成是这妃子为了除掉林颐利用太子来搞跨自己?
这是最可能的,哼,这次竟然败在他手里,便道:“父皇,孩儿只是一时糊涂……”他话还没说完,寻铄就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他听到寻铄厉声斥问他:“一时糊涂?好你个一时糊涂,雪妃算起来也是你的长辈,你好大的胆子!
“我,父皇,你相信我,真的是……“寻铄没见过父亲发这么大脾气过,难道他连儿子都不要了?不过他现在是秽乱宫廷,难得父亲还能忍了不成?可,可他也不是为了林颐才这样的,要不是,要不是林颐最能接近父亲最受父亲的宠爱,即便是林颐有天香国色他也不会碰,再加上林颐是个男妃,有什么好怕的。
这都是有来有往的,林颐只是一个妃子,可自己却是父皇的儿子啊。寻叙不敢再吱声,只能先听听看父亲有什么动作。
李瑾没想过皇上会怎么惩罚寻叙,他和皇上说只是想让皇上罚一罚雪妃林颐也便罢了,现在他连想说话都再也插不上嘴了。寻贺现在知道了自己刚才看到什么事情了,可他来来回回看自己的父亲和大哥,不知道他们要怎么解决呢?
大哥挨打了,寻贺在父亲扇了大哥一个耳光后还摸了摸自己的脸,被父皇打一定很疼,心里就很疼的,一定不能让父皇找到机会打自己。
“既然你说你糊涂,好,那朕也乐得糊涂,现在免去你所有的爵位,不得再在皇宫居住,去做个百姓吧。”寻铄下令把寻叙贬为了平民。
怎么会这样?寻叙不愿意相信,跪下来哭求寻铄:“父皇,饶了儿臣吧,儿臣再也不敢了,不要把孩儿赶出去啊!”可是无论他怎么求,寻铄都是一点也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