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得过分的话就像一把铁锤,敲打着景逍儿的心.
轻轻地把陈乐锦放在马车的软塌上,景逍儿脸上扬起一抹释然的笑.
轻敲几下马车的门,门外立刻传来侍卫那压得低低的声音.
”四爷,有何吩咐?”
”朝廷派去支援边疆的军队,你知道方向吗?”
”知道是知道,可是……”侍卫有些踌躇地回答,那军队是要去打匈奴的,如果现在贸贸然向边疆方向驶去,也许会碰到那些食人不吐骨的匈奴兵啊.
”不必害怕,匈奴还没敢打到边疆来.你的家人我已经托人给他们送去一万两银子.”景逍儿压低声音,意思很明白不过.
深夜里,本来直直前进着的马车换了一个方向,朝边疆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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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曳的烛火映照着景颖那沉思的脸,深夜里的寒风拂拢着帐篷外的风沙,无比的凄凉孤戚.
揉揉眼睛,风追看着十分入神的景颖,不禁有些替他不值.
都这么晚了,主子还在挑灯夜读,研究怎么击退匈奴.
可是副将呢?
想也知道已经早早入睡了.
枉他一天到晚在那吹嘘自己有多能干,有多厉害,还不就是一个攀权附势的小人!
不过,大太子派来美其名为主子助阵的小人,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主子,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吧,明早很早就要加快速度前往边疆支援.”风追有些无奈地苦劝着景颖.
头也没抬起,景颖随意地回答一句:”无妨.”
父皇病重这件事,还没传到京城,匈奴就已经开始进犯边疆.
现在他们出征支援边疆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匈奴不可能没有收到线报,所以,一定会有伏兵在附近埋伏.
可是走了整整两天的军程,却连一个稍微有点形迹可疑的人都没遇到,这到底是老天眷顾,还是……军队里有……
所以,他们不能按照原定的计划行军,现在要做的,就是重新编排过另一条行军路线,可是,这附近的地形这两天他都已经留意过,除了树林就是荒漠.
树林里绝对少不了陷阱,荒漠也没有适合的庇护,想在一夜之间想出一条没危险的路线,谈何容易?
强忍住就要打呵欠的冲动,风追眼泪汪汪地看着还在沉思的主子,不禁叹一句:当年不该吃那碗饭的.
主子,你不困,可是你的侍卫我困啊!
当然,风追很有良心地没把话喊出来,毕竟主子为的不是谁,而是他们这些等着打胜战回家的将士.
此时,一声嘹亮的马嘶声却惊醒了两人.
景颖和风追飞快地蹿出帐篷,却看见了很诡异的一幕.
一批纯白色的马嘶吼着撞开一个又一个手持刀剑的士兵,以飞快的速度冲向景颖.
白色的马却有着一双深红色如琉璃一般晶莹通透的眼珠,白如雪的毛在火光的映衬下如绸缎一般柔滑.
”主将,小心!”众人眼见那匹白马无人能拦截,唯有出声大喊.
可是众人没料到的却是……
景颖站在原地,他身旁的风追也眼红红地看着那白马.
白马本来像发疯一般地冲,可是冲到了景颖身边却立刻停了下来,还撒娇似的用鼻子凑向景颖的胸前.
张大嘴巴,士兵们不明所以地看着突如其来地变故,有些不能理解.
”这是主将的马,叫……”风追用袖子擦着那因感动而有些湿润的双眼,一边解释.
”白糖糕!”风追话才说了一半,一把低沉好听却带着稚气的声音就插进来了.
白白白……糖糕?士兵们一头冷汗.
景颖的心仿佛被狠狠地震了一下.
这声音……明明只是两天没听到……
景颖推开那围得满满的士兵,冲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漆黑的夜里,一辆平凡的马车停靠在不远处的荒地上,黑夜给它蒙上了一层黑纱,以至于刚刚那放哨的士兵没看到它.
看到坐在马车上的黑衣服的男人,景颖的眼里多了一抹温柔.
陈乐锦跳下马车,笑着跑向景颖.
”颖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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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士兵们都安顿好,风追尽责地守在帐篷外.
看着把自己的大腿当成是枕头的陈乐锦,景颖笑着用手去摩挲着他的嘴角,轻轻地,仿佛只是一瓣花瓣落在唇边的感觉,小到不至于会吵醒睡得香甜的人.
英气俊挺的脸庞,却有着一种淳朴的稚气,本该极端的两种面貌却不可思议地糅合在这脸上,魅惑而纯真.
突然,景颖脸上的笑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不舍.
连摩挲着那唇角的手也僵硬地收了回来.
”为什么要带乐锦来?”
景逍儿弯起唇角,笑着反问道:”为什么不带上锦儿?”
景颖低着看着乐锦的脸,没回答.
也似是料到景颖不会回答的景逍儿自顾自地说道:”父皇告诉我,他一生中只爱过一个女人.”
景颖身子突然一颤,可还是没抬起头.
”我不知道父皇说的她到底是谁,父皇也没告诉我她是谁.父皇说,从他被立为储君的时候,他的一生就注定得不到他爱的人.”
说到一半,景逍儿突然低笑出声,笑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挡在天下苍生面前,为他们挡下所有的战祸,所有的辛劳,得到的,是百姓们在身后的拥戴,可是当他一回头,却发现,自己等待了半生的人已经离开了.”
一直以来,他都没想明白父皇为什么要告诉他这段话,只是一时想找人倾诉吗?
兴许是想借自己来告诉景颖这段话吧?
慢慢地抬起头,景颖看着景逍儿,眼里有着难以道明的思绪.
”你知道父皇的话有什么含义?”
点点头,景颖拉起陈乐锦的手,十指紧紧地扣着,唇角微动,仿佛有什么话很想说出来,可是好一会儿都没说出一个字.
”需要明白这话的人并不是我,等到我要明白这席话的时候,我自会明白.”
看到景颖想说却又说不出的犹豫,景逍儿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踏出了帐篷.
第五章
第五章
”颖哥哥……”男子的声音低沉而稚气,稚气中又带着几分让人心痒的沙哑.
长长的军队在仿若铺了一层金色缎子的沙地上有秩序地行进着,四周那些疏落的平房和不时偷偷地窥视他们的百姓暗示着:离边疆已经不远了.
只是,朝廷真的这么缺物资吗?
要不然怎么会一匹马上坐着两个男人呢?
收紧手臂,景颖把不停地扭动着想要跳下马的陈乐锦拉进怀里,脸上挂着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表情.
”恩?”随意地问一声,景颖知道怀里的人想要说什么.
扁嘴,陈乐锦别过头去不看抱着自己的人.
他们两个人加起来一定很重,别的马儿都只坐一人,可是白糖糕居然要坐两个人,太辛苦了!
”乐锦想下马对吧?”
猛地回过头,陈乐锦那有些红红的眼睛里写着惊讶.
”好厉害,颖哥哥怎么知道的?”
虽然平日里排着队巴结他三太子的人多如牛毛,可是景颖还是因为陈乐锦这么一句简单的称赞而神气起来.
得意地一笑,景颖开心地搂紧怀里的陈乐锦.
反而是一旁的风追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
主子跟乐锦亲热也太不会选地点了吧?
身后那些士兵看到他们两那亲密异常的举动,脸皮厚的,当作没看见,脸皮薄的,早就羞红着脸低着头不去看了.
”风追,你不想看到你主子那般开心的模样?”骑在马上,散发成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的景逍儿直视着笑得稚气的陈乐锦.
虽然伊人此笑不是为他而笑,可是只要能看着那纯真的笑颊,比起拥有,更能让自己的心满足吧?
听了景逍儿的话,风追若有所思地看着景颖脸上那纯粹的笑.
也对,任谁看到主子那两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那美得就像是晨间绽放的夏荷一般的笑,都不会对这有什么不满吧?
(我是一只鱼,鱼啊鱼啊,到底谁能给我灵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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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落山,铺了一地橘红,从林子上方袅袅升起的炊烟显得有些不大真实.
”喂,明天就要上战场了.”士兵甲把手里的木柴放进烧着水的火堆里,小声地对着旁边躺着一动不动的战友说.
”我知道.”很随意地回答一句,士兵乙翻了个身再睡.
士兵甲声音里透着浓浓的鼻音,可怜兮兮地道:”你知道?要是在战场上一个不小心被人卡嚓一刀,我就白白浪费爹娘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了.”
”按我说,你娘当初生你时真的应该把你丢到水里自生自灭算了.”
士兵甲稚嫩的脸颊一红,生气地揪着士兵乙的衣领子大吼:”你说什么!”
一旁的士兵连忙过来拉开两人,还没开始打匈奴,自己人就打起来了,那这战还用打吗?还不如抱个包袱回家等着上皇榜被追捕算了!
士兵乙挣开那些拉着自己的士兵,不满地抓了一下头发,大声地道:”担心有个屁用!我要是你,就抓紧时间睡觉,明天用尽力气去宰了那些匈奴鬼!想想看,要是这一战我们赢不了,那下一次被征去当生死兵的人会是谁!是家里那个已经连走路都成问题的爹,还是连筷子都不会拿的兄弟?”
……
”颖哥哥,那边在吵什么?”坐在景颖旁边的陈乐锦好奇地想过去看一下,却被景颖一个拽拉就拉进怀里动弹不得.
用树枝拨弄了一下那烤得香香的,脆脆的烤鸡,景颖故意地道:”乐锦是要留在这里等着吃烤鸡,还是要去看热闹?”语末还特地诱惑地舔舔唇,说得好像真的一般.
长大嘴巴看着那只烤得金黄酥脆的晚饭,陈乐锦眨着眼看着景颖.
”乐锦,看着颖哥哥也没用啊.”
好可爱,自然不做作的动作即使已经看过很多次,可是还是觉得看不够.
咬着下唇看看还在闹哄哄的方向,再把视线转回那只已经发出”啵啵”声的烤鸡上,陈乐锦咽咽口水.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比起那些好多种颜色的糖果还要好吃的样子……
放开已经被咬得有些润红的下唇,陈乐锦嘴一撇,下定决心:”乐锦要吃鸡腿!”
哎呀,好像真的生气了.景颖看着陈乐锦那十足十一个小娃娃闹脾气时的动作,低头一阵轻笑.
”他们在抓耗子.”轻描淡写地一句,却把陈乐锦那好奇心给吓跑了.
”真的?”尽管好奇心被吓跑了,可是那对于耗子的恐惧还在.
看着陈乐锦那紧搂着自己不放的动作,景颖给风追头了一个眼神.
熟知主子的某人当然是立刻麻利地扯下一只鸡腿,用白布包住鸡腿的一边,递给他.
本来还在抖啊抖的陈乐锦一看见那金黄金黄的鸡腿,眼睛立刻发出”我想吃”的光芒.
”乐锦喜欢这个?”故意地把鸡腿递到陈乐锦的嘴边,可是在他张开嘴就要咬下去的时候却快速地拿开.
一脸坏笑的指指自己的脸颊,景颖的意思十分地明了.
风追脸红地别过头去.
乐锦,我家主子真的很坏心,你就牺牲一下吧!
不解地歪着头,陈乐锦眨着眼看着那差点就咬到,可是却到了嘴边还是飞走了的鸡腿,不停地眨着的眼里有些湿润.
”颖哥哥要饿乐锦肚子……”
俊目泛着一层薄薄的水雾,配上那不时闪烁着的烛火,有一番别样的风情.
可是景颖此时却没心欣赏这么难得的一幕,因为怀里的人就要被气哭了.
连忙把鸡腿放到陈乐锦的唇边,景颖有些失笑地道:”乐锦……”
一把推开那只拿着鸡腿的手,景颖以为乐锦还要跟他闹气时,一个嫩嫩的,暖暖的,软软的,好像还有些甜甜的东西就贴上了他的唇.
可是还没等到景颖回神,陈乐锦就已经笑得稚气地拿过景颖手里的鸡腿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
风追是第一个最快回过神来的人,只见他对着身后那些纷纷跑过来看这视觉上的福利的士兵大吼.
”全部给我掩上眼睛!”
”最西环(喜欢)颖哥哥乐(了)……”吃得两颊鼓鼓的陈乐锦小声地呢喃着.
第六章
第六章
”主子,逍儿太子说有事想找你一谈.”风追站在帐篷外,压低声音对里面的景颖禀告著.
其实他已经站在这里站了很久了,不过乐锦一直在闹,他也只好等主子哄好乐锦才能帮逍儿太子的话传话.
景颖把紧拽著他衣角的手指一根一根轻柔地推开,然後把那只手放回到被窝里.
”颖哥哥……”
正当景颖站起来转过身时,梦呓声轻轻地传进了他的耳里.
紧握了一下双手,景颖走出帐篷.
”风追,看好乐锦.”
疑惑地看著景颖走远的身影,风追往四周看去.
主子的帐篷附近不是有很多士兵拿著火把巡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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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淡绿色纱织锦衣,长长的发丝在晚风的拂拢下,仿若蹁跹.
淡淡的银光散落在那手提酒壶,坐在树上,边戏谑地笑著的人身上,如诗如画.
”我说哥哥,你还要呆站到什麽时候?”
点点零星的酒水顺著下颚滑落到握住酒壶的纤细手指,喝得十分暇意的人突然轻轻一笑,看著其中一棵根本就没有任何动静的树後.
晚风簌簌地拍打著叶子,吹奏著不知名的乐曲.
”逍儿……”景颖慢慢地从树後踏出,脸上尽是担忧和谴责.
逍儿与他并非同一个生母,但相貌却是众多兄弟姐妹中最相像的.
如果真的要说两人有哪点不一样,应该就是景颖所没有的那种异族风情和那股看似柔弱实则坚韧的气质.
逍儿的母亲是外族人,一个美得妖豔,甚至有些不安分的女人.也因此,被赐予白绫吊死在冷宫中.
此事在後宫里可以说是人尽皆知,所以从小到大,大家对逍儿都抱著一种无视甚至是鄙视的眼光.
也因此,会和逍儿玩的人,只有同样是年有丧母的他.
只是,小时候那个无论对什麽都小心翼翼,无论受了什麽委屈都咬紧牙关撑过去的逍儿……
甩甩头,景颖看向一个起落,站在他面前的景逍儿.
脸色微微有些泛红,景颖知道,景逍儿是喝醉了.
这点还是没变,跟小时候一样,别说是酒,就连掺进了蜜酒去做的菜,景逍儿只要吃上一口,就会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哥哥……”景逍儿拼命地扯著剪裁单调的领口,只是稍稍一用力,那领子就被扯得开开的,被酒沾湿的胸膛前的肌肤在月光衬托下,有种透明的情色.
”逍儿,你不要闹了,明天会头痛的.”抚著有些晕眩的额头,景颖觉得是不是应该直接一个手刀比较快捷明了?
”我没有在闹,明明是……最喜欢……为什麽……”
迅速地伸出手接住就要掉落在地上的景逍儿,景颖认命地背起他慢慢地往军营走去.
”哥哥……”喝醉酒的人不会安分,所以……
体型跟景颖没差多少的景逍儿在景颖背上拼命地动啊动,就差没跳下来了.
调整了一下背上的人的位置,景颖无奈地提醒:”不准再喝酒了,你看看你,一身酒臭味!”
本来还在拼命地动啊动的景逍儿慢慢地停下了动作,轻靠在景颖的背上.
感到背上突然一阵濡湿,景颖苦笑.
”逍儿,你该不会吐了吧……”
紧闭著双眼,景逍儿要摇头,点点如琉璃般通透的泪珠滑落.
没看见景逍儿摇头,也没听到他的回答,以为他已经睡著了的景颖也没多去在意.
不像小时候那般轻盈,也快要和自己一般高了,背起来肯定会吃力一点.
无奈地摇摇头,景颖背著景逍儿慢慢地向军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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