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当地的习俗,伍淼和鱼鱼站在挂著“伍周同心”的心形挂饰的帷幕前,拜天地父母交换戒指,好让所有的来宾见证他们的幸福。
阿南因口才出众且能说会道被邀请当了司仪,但现在的情况突然失控,或许是为了满足他的表演欲,兴头上的阿南完全不顾之前排练的过程,理所当然地把新人当做了笑料,让宴会厅传来阵阵爆笑声。
“大家想不想知道新郎新娘恋爱的过程啊?”
阿南吼了一声还将话筒朝向台下的宾客,喜好看热闹的来客当然不会错过这种听八卦的时机连声叫好。
和一直带著微笑接受阿南恶整的伍淼不同,偎在他身旁的鱼鱼不自然地挺直了身体。只要和两个人相熟的人基本上都知道鱼鱼当初是倒追的伍淼,但这种事大家心里明白就好,要怎麽拿得上台面?更何况是当著众多长辈的面说出来?
心里很明白这种事的鱼鱼,有些著急地扯了扯伍淼的袖口,生怕他将这些事情抖露出来,可伍淼却对她暗示的拉扯视若无睹,眼睛一直望向前方的虚空,似乎在这个舞台上的只是具躯壳。
阿南将话筒递到他们面前,鱼鱼一咬牙心想著干脆由她来讲,就算编个故事也无所谓,只有今天绝对不能丢脸,正准备抬手时,却看见伍淼利索地将话筒接过,还亲昵地搂住了她的肩膀。
“貌美如花的才女”“一见锺情”“遇到很多情敌,追了很久才追到手”等等让人听了都会脸红心跳的男追女桥段从伍淼口中蹦了出来,让宾客时不时喝彩称快。
鱼鱼看著一脸宠溺,还带著笑容诉说著肉麻话的伍淼,真的是受到了惊吓,她发现自己的失态後立刻换上了略显僵硬的笑容,只在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这两年伍淼虽然留在了她身边,但他们就好像两个陌生人!别说同床,连话都几乎不说,而这样的伍淼今天竟然会……虽然对伍淼的改变惊讶多於开心,但作为一个女人,鱼鱼不禁幻想著伍淼已经回心转意。
“……能娶到这样貌美如花温柔贤淑的女人为妻……”
伍淼拿著话筒突然间失了神,直到阿南拿过话筒以“新郎现在恨不得抱著新娘入洞房”这种粗俗的笑话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说了几句祝福後便宣布开席。
等在後堂的服务生们鱼贯而出,整个大厅瞬间热闹了起来,恐怕没有人记得伍淼最後的停顿,和他不停吞咽的细微动作。
半掩门扉的房间里传出鱼鱼和他的姐妹们的阵阵娇笑,伍淼逃也似地躲进卫生间,整个人就像是脱了力,面无表情地瞪视著从龙头中不停滴落的水滴。
“淼!一会出去雷子和波给你挡酒啊,两个大酒桶帮你顶著,包你晚上洞房OK!”
阿南推开门说完後比了一个下流的姿势。
“……不是雷子和关麽?”
伍淼的声调有些发颤,可是阿南并没有发现。
“波说这次特地回来当伴郎的,关就让位咯。不管怎麽样,波的心意难得啊!”
……难得,真他妈难得,林波,你这次回来是整我的对吧?伍淼握紧了拳头低声说,声音很小,但足够传进他的耳朵,微带著颤音的虚弱声调却和内容完全不符。
对於参加婚宴的宾客来说,印象最深刻的不是有趣的司仪或新人游戏,也不是新郎讲述的恋爱史,而是那个陪在新郎身边替他挡酒的伴郎。
茶杯装的白酒,高脚杯装的红酒,每一杯都会带著感谢和对新人的祝福,毫不推辞地喝掉。
同为伴郎却派不上用场的张雷很苦恼,也不知道林波是受了什麽刺激如此兴奋,趁著换席期间,他扯住林波想要劝阻,四十六度的白酒这麽连喝了三十多个人,玩命呢?
可是喝高了的林波哪里听得进他的话?满脸通红舌头打结的男人伸手一把揽住伍淼开始说教。
“雷子,咱们是不是兄弟?“
“是,当然是,但也不能……”
“这是谁?咱兄弟!”
林波使劲拍了拍伍淼的肩膀,而滴酒未沾的後者则是任由他的拍打搂抱,脸上带著一沈不变的微笑。
“可你悠著点喝……”
话未说完再次被林波打断。
“我高兴啊!兄弟结婚高兴啊,我不喝谁喝?雷子,你不够兄弟哦……罚你喝!”
林波呵笑著拿过酒杯给张雷倒了一杯几乎溢出杯沿的白酒。
“淼你也劝劝。”
手上硬被塞了酒杯,张雷无奈地想要向伍淼求救,可是他求救的对象呆楞了半响才回了神似的啊了一声继续傻笑。
“我说你也劝劝他,这麽喝下去得出事!”
“嗯。”伍淼点点头,从侍者端的酒盘上拿了个杯子倒满,仰头喝了下去,然後对张雷粲然一笑“好兄弟!干了。”
“够哥们!”林波大笑一声抱住伍淼,而伍淼也对著空中举起酒杯。
“好兄弟!”
看著两人自顾自的疯,张雷翻了翻白眼,他以为光林波高了,怎麽伍淼看起来也像是喝多了呢?又转了一桌,林波整个人就像软了一样站也站不稳,整个人就像是挂在伍淼身上似的,嘴里还不停地嘟囔著“开心,高兴”的酒後疯言。
“我先把他送回房。”有些头疼但著实松了口气的张雷接过死扒住伍淼不放的林波说道。
“楼上开个房间。”喝了几杯红酒也红了脸颊的鱼鱼提醒他,然後扯了扯伍淼的衣袖让他掏房卡。
“啊?哦,嗯……”伍淼慌张翻找著衣服口袋,还顺带著掏出了几个没发出去的红包,他不像醉酒更像是刚睡醒的反应让张雷皱了眉。难道是累著了?
“淼,我马上下来,再敬酒时多掺点水,少喝点。”
伍淼满口答应,可等张雷喘著气跑回来後,却发现伍淼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和林波一样玩命似的地灌著酒。慌忙冲上去对敬酒的男人说了好话挡了酒,张雷忍不住急躁起来,这一个二个的都是怎麽了!
半熟的真实2-4
婚宴结束送走了宾客之後,喝疯了的男男女女完全不顾服务员异样的眼光,围在桌子旁大喊著要闹洞房。
“闹洞房!不闹算什麽结婚啊?”
阿南挥舞著手中的茶杯提议,不用说,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支持。
鱼鱼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伍淼,後者正坐在椅子上发呆,和疯闹吼叫的旁人形成明显对比。
“淼!”鱼鱼有些急躁地晃了晃失了神的伍淼。
“闹!不闹算什麽结婚嘛!”像是鹦鹉学舌一样,伍淼重复了一遍阿南的话,引得大家拍手叫好。
“我去看看波醒了没,一会和他一起过去。”张雷将杯中的温水喝完,呼了口气,准备起身时却被伍淼拉住了胳膊。张雷低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被抓的生疼。
“怎麽了?”
“……没事。”
放开了手,伍淼抬头露出笑容,可张雷却觉得这笑比哭还要难看。
脑子里充满酒精,张雷也没去深想,只是拍了拍伍淼的肩膀自顾自地转身走人。
进了充满酒气的房间,张雷探了探睡死在床上的林波的鼻息,确定他还活著後一头栽进了旁边的床。直到两个小时後,口袋里不断振动的手机将他唤醒。
[雷子,救命啊!]
关凯求救的电话里传来男女疯闹的声音,张雷无奈地苦笑,心想著就算他去了,也不一定能搞定发了酒疯的阿南,虽然不厚道,但是他觉得自己以後结婚,选择旅行似乎是个不错的办法。
觉得睡了一觉,酒气褪去了不少,张雷挂了电话本想叫醒林波,结果一转头就看见昏暗的房间里林波正靠在床头两眼发直地盯著他看,把他吓得电打似的坐起身。
“醒了啊。没事吧?”
“还行。”
林波开口,听著语调的确还行,至少舌头已经不打结了。人称酒桶的他们就是这点好处,酒醒的比一般人快一点。张雷叹了口气站起身,洗了把脸上了厕所,出来後走到窗边,将遮挡住光亮的窗帘拉开。
随著窗帘拉开的声音,落日的余晖透过玻璃将屋内染红,如此静谧柔和,却让他有了深陷火焰之中的错觉。或许和他有了同样的感觉,林波伸出手,两眼发直地盯著手背。
“……一点都不烫。”
张雷扑哧笑了出来,走到林波身边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和他一起欣赏太阳隐退天幕之时,华丽而又夺目的表演。
“要是真跳入火坑会很痛苦吧。”
醉酒後的疯言疯语,张雷本准备调侃,却发现林波一脸悲伤,全身散发出的气氛和他语气与眼前的景色意外的相配,拿出烟点上,缭绕的烟雾在眼前飘散,尼古丁,酒精和眼前的美景,让他有些晕眩。
“只会疼一瞬间。”
“一瞬间……听起来真不错。”
张雷转头,心中起了疑惑,难到林波还真有这想法?可是……似乎又不对。看见林波半眯的视线落在窗外的某一点虚空上,可他不确定他们两看到的,是否是同一副景象。
“……要记著带调料,等你出炉了整个人就和烤全羊一样,烤的焦黄焦黄,吱吱冒油。”
“噗……哈哈哈。”
张雷有些惊讶,他觉得这话一般,但看到林波夸张地笑到几乎喘不过气的模样,忍不住心想他这兄弟的笑点什麽时候变得这麽低了。
还是说……
“出什麽事了?你今状态有点不对。”
张雷吸了口烟苦笑,心想著其实不对的还有另外一个人,不过这边这个比较严重。林波眨了眨眼睛敛住笑,还夸张地摸了把眼角挤出来的眼泪。
“好的很啊。”
“……和淼出什麽事了?”
林波这个人,你要不把问题问明白了,他会一直跟你兜圈子打哈哈,张雷又拿了一根烟点起,塞进林波嘴里当做贿赂。
“吸烟有害健康。”以熟练的手势夹著烟抽起来的男人,惹来张雷一阵讪笑。
“连我都不能说?”
“说什麽?”
“……比如两年前你们为什麽闹翻?”
“那麽久的事情记不得了。”
林波的眼神有些迷茫,似乎真的在回想两年前发生的事情一般,照耀在他脸上柔和的橙色渐渐退去,和窗外的天空一样,变成了毫无生气可言的青灰色。
“……唉,你觉得这样好就成。”张雷再次叹气,对方若是刻意隐瞒,他也没办法了,只是突然有些失落,看来他并不是林波可以百分百信任的朋友。
“走吧,关凯还等著我们江湖救急呢,去见识见识他们怎麽闹洞房的。”
张雷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时却被林波叫住。
“雷子。”
“嗯?”
“……咱俩从小关系最铁。”
“嗯。”张雷看到林波依旧一动不动地盯著窗外,丝毫没有想起身的意思。
“你觉得咱们这帮兄弟怎麽样?”
张雷转头,还没彻底酒醒的脑子转不过弯,想不通林波为什麽这麽问。
“能有一帮玩了十二年的兄弟,很难得。”
没有多问,张雷只是乖乖地说了自己的心里话,人无完人,就连他自己也有很多缺点,但是一帮性格迥异的人能在经历了各种事情後继续在一起,且这段友情还会继续持续下去,恐怕这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吧?
“……那你觉得我和淼,之间,呢?”林波忍不住抿嘴,词语之间的停顿似乎能听出一丝苦涩的意味。
张雷看著闭上眼睛的林波,努力在脑中搜索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曾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很有趣,他们的性格和表面上显露的完全不同,看起来开朗的波实际上内敛到让人不可思议,而一向沈默的淼,骨子里却是倔强和火爆。
性格迥异的两人,在你以为他们关系不好的时候,会发现他们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彼此依赖;以为他们关系好的时候,却又会看见他们各玩各的,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意味。他有时候觉得,这两个人说不定是兄弟里关系最合得来的。
不过那已是陈年的感慨,对於现在的两个人,他已经有些看不懂了。
张雷用仔细挑选的词语,缓缓地说出自己的看法,而林波则是目不斜视地盯著他,认真地听。
随後而来的,则是夹杂著尴尬的沈默。
张雷以为自己说错话,可是靠在床头的男人既不反驳也不表示赞同,正确的说,此时的林波脸上什麽表情也没有。
“……你会看不起我吗?”
“啊?”
张雷转头,昏暗中林波的脸上仿佛受著煎熬似的,痛苦无比表情让他噤了声,当朋友这麽久以来,他第一次见林波露出这种表情。
在天色完全暗下来後,张雷拿起电话告诉关凯他们俩醉死没法去了,而电话那头,似乎也有散场的意思。
“走,买箱啤酒去你家继续喝,一醉方休!”
他拍拍林波的腿,笑著提议,其实张雷现在心情很复杂,他无法体会这种……嗯,爱上男人的感情。不过作为好友铁哥们,又知道林波花了多大勇气才将这种事全盘托出,他只能努力让自己接受。
半熟的真实2-5
喝够了玩爽了的男男女女终於决定散场。
送走最後一个人,伍淼强撑的精神立刻坍塌,像是个步入暮年的老人似的只能依靠身旁墙壁支撑住身体,他扶著墙摇摇晃晃走进客厅,一屁股坐进单人座的沙发,盯著散发著清冷光芒的天花板发呆。
在知道林波不来的时候,伍淼真是觉得自己被救了一命。忍著厌恶还要努力做戏给人看,伍淼可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最佳范例,可是没办法,他不想这些事被人拿去当茶余饭後的餐点,他的自尊不允许。
不知道何时换了性感睡衣的鱼鱼走到伍淼身边,故意似的摆出诱惑姿势。
“早点睡吧?明一早我们还要去办证呢。”
“……别做梦了。”
鱼鱼的身体猛地僵住,这副样子让伍淼笑出声,他努力撑起身体,心想著今天终於可以做个了结了。
“你、你不是原谅我了吗?你今天的表现……”
伍淼无言以对,他想不出自己要有多粗的神经才能原谅这种女人,估计他今天的表演太过火了吧,才会让她有这种错觉。回想起在他过火表演前无动於衷的那个男人,他只觉得胸口被堵住了似的气闷。
“淼我已经反省了这麽久!你为什麽不肯原谅我。”
反省了两年?伍淼忍不住扯起冷笑,这个女人当他是傻子吗?这两年他和孩子的父亲复合也算是反省?用出差的理由去见面也叫反省?伍淼突然觉得不是他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周筠,我为你付出八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可这不是拿来给你玩的。”伍淼突然觉得他真矫情,竟然和这个女人说道理“我现在给足了你面子让你下台,我们好聚好散吧。”
“你说什麽啊!淼,什麽下台面子的!我们好不容易结婚,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
对於决定装傻到底的周筠,伍淼自嘲地想,或许和他结婚真是个划算买卖,有名有份,有个可以呼来唤去的老公,有人出钱养“心爱男人”的孩子,还可以时不时“出差”一下。多美?
“你想想你妈,她今天多高兴啊!你难道想让她丢脸?”
听见周筠祭出他母亲,伍淼苦笑起来,这个女人最拿手的就是讨长辈欢心,周筠在他妈面前一直都是未来好媳妇的模样,两人关系好到就像是亲母女。但若不是为了她妈,他也不会和这个女人拖到现在。
伍淼回想起一年前他拿著偷偷去做的亲子鉴定在他妈面前爆发,哭得像个五岁孩子的场景,现在还会觉得很丢人,面对著世界上唯一一个亲人,伍淼把所有事情全盘拖出……还包括他对林波的感情。
她妈妈听後只是垂头抹泪。过很很久以後才开口,请求他就算是装样子也好,把酒席摆了,让她参加一次自己儿子的婚礼,过过婆婆的瘾。还说城市小地方小,人言可畏,摆了酒席也好让他的父亲和继母以後有个台阶下。伍淼觉得他妈既可怜又可恨,为什麽到了这种时候,还会去在意背叛她的男人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