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覃齐杉推门走进去，却在看到里面坐着的人之后，一身僵直。
那个人一头挑染的金发，嘴角一抹邪气的笑容，低着头在忙着发短讯，完全没有看到房间里已经多了一个人，更没有看到多出来的那个人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
好像是短讯终于发完，那个人放下电话，抬起头，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站起身：“不好意思，刚才没注意。”他翻了翻桌子上的一个记事本，“你是覃齐杉？你好，我是翌风学院的现任董事长，唐未！”
他是唐夜的孩子，自己怎么就没有想过，现在的董事长会换成唐未。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覃齐杉握紧了双手。
唐未一扬眉，笑道：“覃先生不打算坐下慢慢谈么？”
紧握的双手逐渐放松，覃齐杉走过去，在唐未对面坐下：“抱歉，失礼了！”
唐未不介意地耸耸肩，也坐下，从记事本旁边抽出一份简历，扫了一眼，完全一副公事口吻：“你六年前曾在本校任职，四年前突然辞职，简历上也并没有说明辞职的原因，我能问问，是什么原因让你突然离职的么？”
覃齐杉心脏一紧，他为什么那么问？想要他难堪，还是要数落他一顿？当年为什么突然辞职，他不是最清楚不过的人么，现在为什么要问。
“不方便的话，你可以不回答，我随便问问。”出乎覃齐杉的意料，唐未并没有强求询问，“你在英国深造的资历，我有仔细看过，并且已经派人调查过，一切属实。而你曾经也在本校有过任教经历，我相信，如果你再次任教，也不会像其他来应聘的老师一样，因为学校的与众不同而无法胜任。”
覃齐杉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对面这个男人的思维，他不继续问下去么？带着疑问看着唐未。四年的时间，唐未已经褪去了青涩，也不似过去，总把所有的情绪表现在脸上，现在的他，总挂着一丝浅笑，极具邪气，极具……诱惑。然而，那眼睛里没有他，为什么？愤怒的、喜悦的、厌恶的、憎恨的、都没有。
“覃先生？”唐未见覃齐杉没有回答他所说的话，再次出声。
“你是说，我被录取了？”
唐未摊手：“当然，你经验不错，学校没理由拒绝你的应聘。”敲了下桌子，“另外我要说明的有两点。第一，学院自一年前不再无偿提供大学教师宿舍，第二，由于第一的原因，你的薪水，我们除了你的基本薪金外，会给予你一定的补助。”
覃齐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唐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时间，略微有些不耐烦，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微笑地开口：“这样吧，你可以考虑一下。”他拿出一张名片和一份合同，递过去，“下周一之前请给我答复。”
覃齐杉微微抬头看着放在他面前的东西，想要问的问题在喉间滑动，却始终没有问出口。伸手拿起东西，起身：“好，周一前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转身欲走时，唐未面对他的那种态度和表情让覃齐杉无法释怀。刚想说什么，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进来一个人。
那人进来之后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抱歉，我不知道你还在工作。”
见那人转身又要出去，唐未先他一步走过去，揽着对方的腰，笑眯眯地说道：“别，我可是为了你掐着时间工作的。现在已经完成了。”
那人有些疑惑，却还是跟着唐未走到小沙发坐下。
“来，小鱼宝贝，我亲一个！”唐未一坐下就旁若无人地往那人脸上亲，却很快被对方挡下。
唐未也不恼，嘴上的豆腐吃不到，手上的豆腐倒没少吃。一晃眼，看见还在办公室的覃齐杉，唐未有些诧异，脸上的笑容微敛：“覃先生还有事？”
那种宠溺的笑容，那种肆无忌惮的表现自己的爱意，唐未所表现出来的态度让覃齐杉觉得心在抽搐。那个叫“小鱼”的男孩子，看上去还是未成年，漂亮的像个瓷娃娃，原来，四年的时间足以让人改变很多。
“没事！”覃齐杉垂下眼，转身出去，关上门。
小鱼看了眼关上的门，侧头问唐未：“来应聘的？”他怎么觉得那个男人看他的眼神不太对？
唐未趁着小鱼发呆之际，“啵”的一下亲在他白皙的脸上：“宝贝儿，我对你的爱可昭日月，别认为是个男人我就想上。再说，那个男人就是一个长得稍微能看点的大叔，完全不能跟我的宝贝小鱼比。”
小鱼“啪”一巴掌撑在又要亲过来的唐未的脸上，一脸不高兴：“别给我来这套！”
唐未毫不生气的哈哈大笑起来，逗小鱼永远都不会腻。
门外的覃齐杉清晰地听见房间里的谈话，捏皱了那张合同。有时候，错过的就是错过了。他将合同揉成一团，扔进楼梯口的垃圾箱内。
太强求了啊。
在英国，覃齐杉花了两年的时间才能正视自己的性取向，询问无数心理医生，一边自我否认这种不正常的取向，一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取向。矛盾着认识自己，矛盾着承认自己，最后，才真的醒悟，原来，当初说谎的不止唐未，还有他自己。
选择回来，选择给自己一个交代，结果，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覃齐杉没有责怪唐未的意思，他没有资格，更没有立场。错，一开始就是自己犯下的，只是，如果唐未现在很幸福，他似乎也没有理由再做任何事。
……
“你真这么想？”韩东一脸不相信地问覃齐杉。经过这么几年，韩东对于覃齐杉说的话总要保留意见。
“当然……”不是这么想。覃齐杉笑笑，过了四年，他也不是当年惟他人命是从的傻小子，他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去争取。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做？据我所知，唐家现在的势力比起四年前强了很多，我跟越林开的公司都是唐家投资。”韩东给覃齐杉倒了杯水。
“再看看吧。唐未现在看我跟看陌生人一样，我从前就摸不透他的想法，现在就更不清楚。”覃齐杉转着杯子，又想起今天在学校的情景，那种眼神让他不确定。
韩东忍了忍，没忍住，还是开口道：“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虽然消息不确定，不过，我觉得对你应该有用。”他想了想，说道，“听说，四年前，唐家有人出过车祸，但在外界却始终无法知道那个人是谁。”
覃齐杉一惊，四年前？有谁出过车祸？难道是唐未？如果不是，唐未怎么会对他那么陌生，车祸——失忆，不正是这样的关系么。不能证实的消息，除了唐家有这样的能力，谁还会刻意隐瞒车祸的事情。不知怎的，覃齐杉越想越不安。
“你回来都一个星期了，就没回去看过你父母么？”韩东总觉得覃齐杉有点走火入魔，当年一声不吭地从唐未那里逃开，也不给别人解释的机会，四年之后又像什么都想通了一样跑回来。他还真的越来越不了解覃齐杉了。
覃齐杉一愣，摇摇头，当初出国一方面是想避开唐未，另一方面却是自己不想再被父母管制。这次回来，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回去看父母，只是，有些事情，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对他们说。
“等会儿就回去。”估计，回去之后，父亲又会数落他了。
……
“你还回来干什么！”覃家家门口，覃爸爸一脸怒容地拦在门口，不让自己儿子进去，“你翅膀硬了，一跑就是几年不回家，连个消息都没有。竟然还跑去出什么国，我没这样的儿子！”
覃齐杉叹口气，他就知道会这样：“父亲，一个人的一生不是就在这方圆十几公里过完的，我只是想要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一次。我不是想要顶撞你，我也想和你好好聊聊，可你从来就没给我机会。每次，你都把我的路规划好，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更希望你能公平的让我自己去做选择。”一口气把自己内心的想法都说出来，覃齐杉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就算父亲怎么责备都没有关系。
“怎么，出去一趟就觉得自己长见识了，不得了了？我是你父亲，你是我儿子，你就该听我的。做那么不要脸的事情，还违逆我的意思出国，你给我滚！”覃齐杉的一番话非但没能让自己的父亲消气，反而让父亲更生气。
两父子眼看就要吵架，覃妈妈及时走出来，拉住自己的丈夫：“好了，好了，儿子没回来的时候，你每天念叨，现在儿子回来了，你又拦在门口不让儿子进家门，真不知道怎么说你。”
说完丈夫，覃妈妈又转身握住儿子的手，拉进屋：“你这孩子，跟自己父亲还怄气，我正在做饭，饿了吧，在外面肯定没吃好饭。”说完递了个眼色给覃爸爸。
家里置办了许多新的家具，虽然偶尔会从韩东的嘴里听到家里的一些情况，但覃齐杉一时间还是觉得有点陌生。
“你这个不长进的东西，当年跑出国，是不是因为那个小子？”一进家门，覃爸爸又开始训话。
“有一半！”覃齐杉坦白回答。
“混账！”覃爸爸一拍桌子，显然很不齿儿子这种态度，“做出这么变态的事情，我一早就反对，这种变态不齿的行为迟早会走到这一步。”
“父亲，同性恋不过是在选择爱人的路上选择了与自己性别相同的另一半而已，他们的感情或许不被所有人认可，可这不代表他们的感情就是可耻的。”覃齐杉语气坚肯地说道，他想起唐未曾问的话，“假如，母亲不是母亲，父亲你是不是就不再爱她了呢？如果，喜欢一个人要分美丑、胖瘦、男女，那这样的一份感情也不见得多高尚。”
“逆子！混账！”覃爸爸气得跳起来，“回来就满脑子的歪门邪道，竟然还敢教训我！啊，这就是你出去长的见识啊，我告诉你，你要再敢提起那些变态的人，我打断你的腿！”
“我……”覃齐杉还想说什么，却被自己的母亲拦住。
“两父子怎么回事，见面就吵架。”覃妈妈不动声色地拉拉丈夫的袖子，接着对儿子说，“齐杉，刚回来就先好好休息，做好饭菜，我来叫你。”
等到覃齐杉回到房间，关上门，覃妈妈跟丈夫回到自己的房间：“你别总这么大火气，他出去在外四年，难免有其他的想法。”看覃爸爸冷冷地哼一声，她接着说：“儿子既然回来，肯定是想通了哪些事情，儿子现在的想法，我们都不知道，跟唐未的事情你就别再提起。我觉得，还是给他找个女朋友好些，这样，免得他胡思乱想。”
覃爸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虽然儿子这次回来之后开始跟他顶嘴，还说那么一大堆谬论，但他还是了解的，儿子不会找个外国人回来。因为唐未的关系，当初跟周熙的婚事也只能作罢，还是尽快给他找个女朋友，让他收收心，免得又学那些歪风邪气。
覃齐杉躺在床上叹气，这样的情况恐怕不会改变，父亲的思想几十年，就连做生意，他也没学会其他商人的那种圆滑，用父亲的话说就是，他根本不屑那些商人的做法，要想改变父亲的想法，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他想起在英国的四年。刚去的时候，因为英语不熟悉，跟别人的交流很困难，如果不是遇见了一个同国的人，他说不定早就回来了。
那个人跟他一样，也是因为躲避一个人而逃到英国，不同的是，那人的逃避却是因为不想让对方为难。覃齐杉还记得那人对他说：“你其实是幸福的，他的谎言或许让你无法接受，但不能否认他的撒谎是为了能留住你。”
那时，他不能理解那人所说的意思，撒谎就是撒谎，如果想要留住一个人就撒谎，这样的感情能有多真？而现在，他才知道，有些感情不是全用语言就能说明的。
覃齐杉看着一张被他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唐未的照片，那是很张扬、耀眼的一个男人，他低低地说道：“唐未，你还有感情留下么？”还有给我解释的机会么？
第三十话
市区一家夜店热闹非凡，一个染着金色头发、穿着大V领黑色半透明衣服的男子在舞池中魅力四射，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的步调舞动身躯。这家夜店是半年前新开的，它共有两层，一层是喝酒，二层是跳舞，无论男女，只要你的性取向为同性，就可以进这里，当然如果你好奇这里，也可以到这里休闲，只要不闹事。
“小鱼宝贝儿，要喝什么酒，我去给你拿。要不，给你调一杯。”那位热舞下来的男子撩撩头发，“吧唧”亲一口坐在吧台边的小鱼。这个人就是唐未。
小鱼很鄙视的瞧一眼唐未，说道：“我还未成年，不喝酒。”他就是很不习惯唐未每次到这里来都一身“骚包”打扮，走到哪儿都引人注目。
“噢对，你还未成年。”唐未对小鱼的鄙视眼光不以为意，转身榨了杯鲜果汁递过去，“我当年喝这个喝了好多年，味道还不错，试试。”
小鱼不相信的撇嘴，就唐未这样的不良样儿能在成年之前不喝酒？那简直就是笑话。他接过果汁，小小喝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抬眼的时候，看见门口进来几个人。前面三个应该是一起的，他们进来后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就坐到正对他们的位置上。后进来的那个人，小鱼觉得有点眼熟，很快就想起，这个人不就是今天早上在唐未那里面试的人么。
看见那人选了一个灯光比较昏暗的地点坐过去，小鱼用下巴指指覃齐杉的位置：“唐未，那个人原来也是这个圈子里的。”
唐未转头微眯了下眼睛，看清小鱼所指方向的人，扬扬眉道：“我过去打个招呼。”
覃齐杉在英国的时候，偶尔也会跟那位“同国人”去逛逛同性恋地方，回国后，这倒是第一次，要不是在家里被父亲念叨的头疼，他也不会来这，毕竟不是在国外，难免会遇见熟人。
“覃先生原来也是圈内的人，唐某今天倒是没有看出来。”唐未走到覃齐杉身边坐下。
覃齐杉一惊，担心遇见熟人，谁知道还偏偏遇见最不愿意看到的人，而这个人还穿的……引人犯罪。
“唐先生，真巧。不知道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覃齐杉故作镇定，至少，不能让唐未看出他的慌张。
唐未笑了笑：“没什么，打个招呼，顺便问问，覃先生对于任职一事考虑得如何了？”
“唐先生觉得这里是谈公事的地方么。”覃齐杉因为唐未的问题而有些紧张，不自觉地说话口气冲了点。
唐未笑容不减，扬扬手道：“是我没有意识到这个情况，真抱歉。为表歉意，覃先生今晚的消费全记在我账上。”
覃齐杉也笑了笑，他想起韩东说的，这几年，唐家的势力已经远比四年前强，想必，这娱乐场所也是他们唐家的吧。
“唐先生，你为什么对我任职一事这么上心，抱歉，我这么问，只是好奇。”覃齐杉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要知道原因。
唐未笑而不答，轻啄一口酒，刚想开口，一个服务生慌张跑过来：“唐哥，你怎么在这儿，小鱼他出事了。”
唐未眉毛微皱，一脸凝重地站起来：“覃先生，我先离开了。”说完就跟着那个服务生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覃齐杉疑惑地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很快，他听见什么东西砸碎的声音，接着是吵闹声。带着好奇，他悄悄走过去，却看到了很多，足以让他改变所有想法的，足以让他放弃信念的一幕。
唐未过去的时候，那三个调戏小鱼的男人已经被保镖制伏，小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唐未快步跨过去紧紧搂住小鱼，反手就拿起桌上的一瓶酒砸向领头的那个男人。男人疼得趴在地上，血从额头流下来遮住眼睛。
唐未冷笑：“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在这里，还有人敢动我唐未的人。”他用鞋尖踢了踢满脸血的男人，“知道我是谁么？”
“知，知道……”男人吃力地回答，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调戏的男孩子竟然是唐未的人。
唐家所谓的漂白行当，只不过是正当生意绝不涉及任何违法的事情，至于这种娱乐场所，唐家从来就没有拒绝过黑色成分的进入，更何况，有黑色成分的区域，唐家只会是幕后老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