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齐杉送走唐修翌，喃喃自语：“我跟他，我们，谁也不期待未来。”
唐修翌回到家里，还没坐下就被老婆拉到一边。
见秋弥紧张兮兮的模样，唐修翌柔声询问：“老婆，怎么了。”
秋弥四下看看，小声在唐修翌耳边说：“爸爸好像在生气，在书房等你，我从来没见他不笑的模样。”
唐修翌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连秋弥都看出爸爸在生气，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老爷子的火气已经没办法压制了。
他拍拍秋弥的脸颊，安慰道：“放心吧，估计爸爸是打游戏输了，我去看看，你带小朝去花园玩。”
秋弥对唐修翌说的话是百分百相信，也就不再纠结唐夜是不是在发脾气的事情，带着唐朝去了后花园。
“爸，你找我。”唐修翌把信放到唐未房间，就到了书房。
唐夜正在书房闭目养神，听见唐修翌进来，慢悠悠睁开眼睛，不语。
没有笑容。唐修翌在心底自语，第一次见一点笑容都没有的老爸，他心里也有些发虚，不敢再开口。
半晌，唐夜才悠扬开口：“臭小子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唐修翌心下百转，很快就反应过来，唐夜知道唐未假装失忆的事情了。真是的，他都是前几天才发现的，这老爷子究竟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不是都在国外旅游嘛。
“其实……”
“借口我不需要知道。”唐修翌才开口说了两个字就被唐夜直接打断，“我现在很生气。”
小未，不是当哥哥的不帮你，实在是咱们的老爸太厉害了，你祈祷吧。
“我一直不知道小未是假装失忆我也是几天前才发现的他跟覃齐杉的来往一直很规矩老爸他也是担心出事才撒谎的你不要怪他要怪就怪我这个当哥哥的没有好好开导他你就罚我面壁吧。”唐修翌语不带标点的一口气把话说完，还不忘向唐夜求情。
“面壁是必然的。”唐夜懒洋洋地站起身，对着唐修翌的脑门就是一敲，“你这个臭小子，联合小未跟我玩花招，覃齐杉他爸的事情是你们谁的主意。”
不是吧，这个都被查出来了？
唐修翌哭丧着脸，抱住唐夜的胳膊，撒娇：“爸……”
“这么说，是你的主意。”唐夜不为所动，反而还得出结论。
唐修翌一阵无力，认命的点点头。他不就是想撮合唐未跟覃齐杉嘛，其实他早就怀疑唐未的失忆是假的，可怎么看都又觉得也许是真的。唐未对小鱼是很好，可那感觉完全就不对，没一点情侣间的感情，反倒像失散多年的兄弟。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唐修翌再点头：“不法勾当不能用到公司正当行当中去。”
“嗯。”虽然他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但意思是对的，“找人去跟他合作，又携款私逃。很好，完全违背我的意愿，做的不错。”
唐修翌揪住自己的两只耳朵，很委屈：“对不起，我去面壁。”
“先去跟老婆儿子报备，免得他们以为你失踪。”唐夜一点也不心疼自己儿子，“面壁之前你可以跟臭小子通风报信。”
“是……”唐修翌百般不愿也不行，在家，爹最大，而且自己也的确是做错了事情，但愿小未回来不会更糟。
唐修翌严格奉行唐夜他老人家的命令，面壁前给唐未打了个电话，通风报信，至于这个风通了多大，看唐未一脸紧张地回家就冲进书房就知道，这个“风”通的太宽了。
“连礼貌都忘了？”唐夜连眼皮都不抬的继续看文件，问闯进书房的人。
“对不起。”唐未道歉，退出去重新敲门进来，“阿修说，你有打算处理一些人。”他在用词上已经尽量避免了直接，可还是被唐夜听出来。
“怎么，一听我要处理某人，你就紧张了，连‘失忆’都忘了假装。”唐夜一边思考怎么给唐修翌“加刑”，一边冷眼看唐未。
唐夜果然都知道了。
他双膝跪下：“我知道我对你们撒谎不对，可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唐夜拍案而起，声色俱厉：“唐未！你把我唐夜当什么人，当年我对你说的话都放屁了是不是，你为了保他，撒谎一次又一次，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是真的生气了，唐未对他的撒谎，就是对他的不信任，当年为了覃齐杉挨上两鞭，后来又为了覃齐杉假装失忆，说到底，都是不信任他会听他的解释。
“给你一个机会，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放过他。”
唐未抬头，有些惊讶，唐夜，居然选择退让了。
“好，我不会再撒谎。”
唐夜把他拉起来：“覃齐杉在你心目中，究竟有多重的份量。”
“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任何他希望的。
“包括死？”
“不。”只有活着，才有机会。
“你爱小鱼吗。”
“我喜欢小鱼，也很心疼他。”
“最后一个问题。”唐夜直直看着唐未的眼睛，“你还要跟覃齐杉在一起吗。”
唐未沉默。
他以为自己有了小鱼就会忘记覃齐杉，可他没有想到四年后还会跟覃齐杉见面。四年间，他想了很多，当初自己的一意孤行，爱的不得法，伤人伤己。所以再见面，他就让自己的失忆更彻底，不见不听不问。
他宁愿把覃齐杉伤的更深，让他退出这个同性恋的圈子，也不希望他万劫不复。如果不是因为唐德，他不会再跟覃齐杉打交道，更不会把人带到自己身边保护起来。
听到覃齐杉亲口告诉他，他喜欢他，他欣喜若狂，他好想就那么告诉他，他什么都记得，他爱的人，自始自终都只有覃齐杉一个人。
“我要听答案，唐未。”
“我，我不知道。”这就是他的答案，他不知道，他伤覃齐杉太深，他已经不敢奢望了。
唐夜转身，从书桌上拿起一张机票：“加拿大有个旅游项目一直希望我们公司去洽谈，你跟我一起去参加。晚上8点的飞机，不要迟到。还有，记得洗澡。”
如果唐未的答案能令他满意，这张机票就是作废的。
接过机票，唐未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经意看到桌上的信封，上面的字迹很熟悉，他疑惑地打开来看，是小鱼写给覃齐杉的，怎么会在他这里。
[覃大叔，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嗯，看到信，说明我走了，跟唐未这么久，我还是没办法喜欢上他，反正我知道他心里也有别人，就算你们都不承认，我也知道。大叔，可以好好跟他相处吗，虽然我不爱他，可他真的是很好的人，我也好想我喜欢的那个人能一直一直放我在心上。你看到信一定不能告诉唐未，要不然他又要到处抓我。这次，我是真的想通了，我想见我爱的人。]
踏上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唐未蹲在角落，轻声叹气，小鱼说，他真的想通了，就算最后从楼上坠下的那一刻，他也告诉他，他见到最爱的人了。那自己呢，他跟覃齐杉呢，还有未来吗？
“先生，你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唐未浑身一震，抬起那张不修边幅的脸，意料中的，也看到对方震惊的模样。
“我，在等，我爱的人来找我。”唐未眼睛也不愿意眨地看着对方，缓缓站起。
“那你，等到了吗。”对方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唐未。
唐未会心一笑：“不知道。或许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能告诉你答案。我叫唐未，你叫什么？”
“覃齐杉。”对方轻缓说出自己的名字。
多年前，翌风学院外面的一条小巷里，一个男生蹲在角落，隐隐带着哭声，一个拿着教科书的男子循声而至，想要碰触却被男生推开。男子轻轻将他抱在怀里，任对方的眼泪沾湿肩头，也任由男生在他的肩头留下深深的压印。
男生哭够后问：“我叫唐未，你叫什么？”
（全文完）
第四十九话 番外
唐未不记得来加拿大多久了，唐夜最开始说只要十天，接着说要一个月，再接着就没了说法。他本来以为来这里之后，谈合作，搞应酬都是他来做，可除却头三天他是跟唐夜一起去应酬，第四天开始他就被踢了。
所有证件被唐夜扣住，他回不了国。
唐夜说，你就好好放松一下，等工作一结束，我们就回去。
这一等再等，唐夜的工作都始终结束不了。
唐未明白唐夜的意思，这是惩罚。
所以，明明有很多时间可以去观光，他也宁愿呆在酒店，就当面壁思过，希望唐夜能早点发现他的悔改，早点放他回国。
上飞机的那天，他带着对另一个人的内疚见到了自己最爱的人，一如多年前两人的第一次相遇，只有他才见的到他脆弱无助的一面。
那天，他们两人就在那条脏脏的小巷里坐了很久，谁也不说话，直至他上飞机的时间临近，他才慢慢开口说：“我走了。”
那人只淡淡“嗯”了一声，不问他要去哪儿，不问他还回不回来，更不问他们之间的关系该如何。尽管那人什么都没说，但唐未已经知道答案。
唐未对小鱼有愧，他一直都知道小鱼有自杀倾向，一直都知道小鱼有心理障碍，可就因为私心，就因为可怜小鱼，他从来都只宠着他。小鱼不喜欢医生，唐未就自己学基本的医护知识，小鱼不喜欢镜子，他就把自己房间里的镜子全撤掉，小鱼不喜欢情事，他在平时也从不跟小鱼做 爱。
宠着，由着，换来的只是小鱼内心更大的障碍，如果，如果他能早一点，在小鱼接受他的照顾时就强行把人带去看心理医生，或许小鱼就不会死。
小鱼之于他，就像他看见没有遇见唐夜的自己，又像他最重要的亲人，他喜欢他，疼惜他，关心他，甚至为了能给小鱼完整的自己，他可以放弃覃齐杉，放弃自己深爱的人。
唐未知道，覃齐杉也知道，就因为都太清楚，所以明知道自己爱着对方，也无法毫无芥蒂的在一起。
就算这样，唐未还是会很想覃齐杉，不可抑止的思念他。
只是，覃齐杉并不知道这一点，或许，在某个人还没主动找上他之前，他不知道。
第二次见唐夜，覃齐杉已经不像第一次那么拘谨，不过，两人相处的模式却依旧很相似。唐夜优雅的吃蛋糕，他默不作声的喝矿泉水。
“说吧，你要跟我儿子怎么样。”吃完蛋糕，唐夜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居然会觉得蛋糕腻人。
覃齐杉想说，他不能跟他儿子怎样，可一想到曾听闻的关于唐夜的事情，到嘴的话就变了：“我和他之间有一个抹不去的人。”
唐夜点头，这他很清楚。
“你的意思是，你放弃了？”唐夜扬眉。
覃齐杉沉默，他可以不放弃吗？他曾经一次一次问自己，喜欢唐未什么？是在分手前就喜欢上还是在国外的那四年里的思念中爱上，他找不到答案。然而，就在无意识地走进那条小巷，遇见一脸胡渣的唐未，他才可以清楚明白的告诉自己，他是真的爱上这个能让他坦白生活的人。
“我想等他。”覃齐杉缓慢而又万分坚定地回答道，“我要等他。”
别人都说，时间可以令人遗忘很多，他已经三十岁，他会用今后所有的岁月来等，等他忘记，也等唐未忘记，然后再重新来过，就算最后只有几年甚至几天，他也愿意。
听到这些，唐夜却一点都不动容，不声不响地丢出一叠照片：“就算这样，你也愿意继续等吗？”
照片里是一对新人的结婚照，新娘是个漂亮的金发美女，新郎是唐未。这是在加拿大，唐未参加一个生日派对时拍的，拍结婚照其实是玩游戏的惩罚。唐未那天心不在焉，输的一塌糊涂，也就愿赌服输的拍了一堆照片。
然而，这一切覃齐杉是绝对不知道的，他能看见的只有这些唐未搂着美丽女士笑的很开心的照片。
“你有不得违逆的父亲，小未也一样有不敢违逆的我。”唐夜不给覃齐杉太多的时间，丢出照片，他又继续说道，“我从来不在意他将来给我带回家的是个男媳妇还是女媳妇，但我很介意他为了这个人吃了多少苦。你懂我的意思吗。”
覃齐杉有片刻的恍惚，悠悠点头：“我知道，他曾经出过车祸……”
“你知道他那几道鞭伤是怎么来的吗？你知道他失魂落魄出车祸是因为什么？你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没失忆却假装不认识你吗？你知道他为什么要你恨他？你知道为什么出事的是小鱼而不是你？”唐夜的护短似乎完全就看不见自己儿子其实也给覃齐杉带来了很多苦难，在他“狭小”的认知里，他的孩子就是跟人打架，嘴角破皮那也是对方的错，就算对方早就被打的爬不起来，那还是别人的错。
唐夜一连串的问题直指向覃齐杉，他若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唐未在保护他，那他就真的白活了。
“你说的对，是我让他吃苦的。”覃齐杉又看了眼那叠照片，微微笑了笑，“唐先生，你说的对，我是不愿意忤逆我的父亲，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我也不会轻易放弃。”
唐夜犀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很快就又波澜不惊，甚至有点语带讽刺的说道：“怎么，想报恩？小鱼以死报恩，你也可以效仿。”
覃齐杉依旧淡淡笑笑，不羞不恼，他站起身，对着唐夜深深一鞠躬：“唐先生，谢谢你。”
看着说完话就奔出房间的覃齐杉，唐夜崩了一天的冷峻脸总算柔和下来，轻声叹气：“孩子大了，不中留了啊。”
于是，“不中留”的孩子在加拿大的酒店里喝的醉醺醺的睡了一天一夜之后，被烦人的门铃吵醒，开门就看见自己做梦都梦见的男人居然站在自己跟前，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站门口的男人一把抱住发愣的孩子：“唐未，我什么都想清楚了，忘不了小鱼没关系，如果连你也忘了他，他就真的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被抱住的孩子，唐未，还是没说话，因为他的大脑暂时短路了。
站门口的男人，覃齐杉，猛地松开怀抱，直直看着唐未，宣布：“是你招惹上我，是你说除非我说不喜欢，否则你不会离开我，现在我告诉你，我喜欢，所以，你必须离婚，跟我回国！”
很显然，覃齐杉把那叠照片当真了。
“为什么要离婚啊？”唐未不明所以，本能的反问，他都没结婚，离哪门子的婚。
可这话听在覃齐杉耳朵里就变成了唐未舍不得离婚，他气愤地拽住唐未的衣领，吼道：“唐未，你敢不离，你试试！别以为我是软柿子就不敢打人！”
被他这么一吼，唐未短路的大脑总算恢复了正常运作，他对着覃齐杉似笑非笑，然后伸出双手揽住对方的腰部：“你想就这么让其他人都出来看，我倒是不反对继续在这说。”
覃齐杉一愣，回头一看，其他房间已经有人出来看热闹来了。
趁着覃齐杉发愣，唐未很快把人拽进房间，关上门，把人压在床上。
刚才嚣张的覃齐杉顿时温顺的一动不动，唐未却很严肃的看着他：“你该知道，你选择的结果是条不归路。”他一旦应允，就绝对不会放手，到死，他都会拉上覃齐杉，他绝对不会像他父母那样把生活当儿戏，把感情当调剂，他要的是一生一世。
“小鱼的不幸，是他不爱你，小鱼的幸，是他至死都爱着他最爱的人。”覃齐杉轻轻转过头，定定的看着唐未，缓慢而认真，“我的幸是我遇见了你，我的不幸是我不够坦诚，错过了四年才懂，我不是因为责任才想照顾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覃齐杉抬手捧住唐未的脸颊，然后环住他的脖子，半抬高身体，贴近唐未，诉说着誓言：“这条不归路，我陪你。”
唐未用力搂住覃齐杉，浑身因为激动而颤抖，他再也不要去犹豫什么，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他对不起小鱼，但他更舍不得覃齐杉，他自私，所以他要的只有覃齐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