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不要。”
眼泪霎那间溢出,白少离无助地呐喊。然而,却依然没能阻止银衣殿下雨点般落下来的吻。
就那样盯着漆黑的夜,任由那双生硬的手在他身上抚摸、触碰,忽然间,他再次听到了一个生冷的声音。
“恩主……该醒醒了。”
沉璎,救我!
他嘶哑的嗓音无力地从喉间溢出,他早已不知自己究竟是在梦境还是现实,他也不知……她是不是在看他!
心痛如绞然而却无法再发力喊出来,只能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然而,正在他快要放弃挣扎之时,“啪——”地一声,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该死!是谁打扰本尊的梦靥!是谁?!”
第038节 终于醒了
“恩主……该醒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冷定而又沉着,随着他意识的清醒而逐渐清晰起来。
白少离缓缓睁开眼睛,使劲地揉了揉,这才看清了上方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少女。
“沉璎?”
“嗯。”
听到那个回答,惊喜之余,他却感觉脸颊上火辣辣地疼痛,而且浑身酸软无力,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似是已回到了翡翠居。
此时,那扇坏掉的窗已经被人修理好了,高远的天空中飘着几朵柔倦、洁白的云,他好像是已经渡过了那可怕的一夜、迎来了新的一天一样。
低头一看,他已是好好地躺在床榻上,像是刚从香甜的睡梦中醒来一般。
摸了摸鼻尖,狠狠地在胳膊上掐了一把,确定不是在做梦之后,白少离扯了扯身边女孩的裙角,哑着嗓子道:“我刚刚……不是还在西殿的么?沉璎,这是怎么回事?蓝……蓝弈大殿下呢?”
这一次,不知为何,他没有说“蓝弈那家伙”,而是第一次使用敬称。
即使已经回想起了那间暗房内一场亦真亦幻的梦靥、并且也记起了那个银衣殿下曾经试图占有他!但在醒来后这一刻,他对蓝弈却并没有憎恨,相反……却莫名多了一丝不该有的同情与怜悯……
蓝弈对他,何尝不似他对沉璎?
因为一朵可能对整个圣凰宫来说有着非凡意义的鸢尾花精而被可怕的梦靥缠身,偏巧因此而与他在梦里相识十年,虽然听来很不可信,但后来亲眼目睹了银衣殿下对自己用强时那种充满霸气与野性的脸孔时,他终于能感受到他深埋多年的感情了。
他也终于有些明白了,假如没有爱,以蓝弈狼人王子的身份,他早就对他不客气了。
可是,蓝弈却一直没有那样做……反而让他在圣凰宫里安然地生活了一月有余,并且最后也依言放过了他的朋友。
或许是因为他终于激怒了他,所以,绝望之中,他才不得不霸王硬上弓、先下手为强吧?
今生这一世,他遇到了沉璎,这个一举一动都与龙潇潇酷似至极的女孩是他心里的结,他知道,前世未了的情缘注定会在今世继续。所以,注定了他不会接受蓝弈的感情。但在经过昨天那场可怕的梦靥后,他却因此理解了他。
说道最后那个名字,下意识地,他的脸竟微微地泛红了,仿佛是为自己在那梦靥里差点被蓝弈忧伤的话蛊惑而感到愧疚一样,少年不安地掰弄着女孩的手指,微垂下浓密的眼睫,道:“沉璎……你是不是都看见了?不要误会,当时,我……被那织梦药迷住了心神,所以……”
“恩主不必解释。”沉璎却低下头,一根根拨开了少年有些发抖的手指,转身走到窗前,望着那些形状美好的云团,慢慢道:“倒是沉璎要请求恩主的原谅……看到那样的画面,我也很是吃惊的,为了唤醒昏迷中的恩主……我才会出手……不过,恩主会那样做自然也有恩主的道理。不必在乎沉璎怎么看。其实,当时若不是恩主的召唤兽及时驮我来西殿,恐怕我也不能及时阻止那件事情的发生……”
“你是说,当时,棉花糖被我召唤出来了么?”猛然一敲脑袋,他记起了去西殿之前,他确乎是叮嘱过那只白痴兽的,只是,他怎么一点也记不起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主人……好健忘啊。”忽然间,一个细碎、甜软的声音从床底下传来。
满足地打了个哈欠,雪白的兽头拱了拱,从那些堆叠的纱织帷幔中灵巧地钻出来,肥硕的身体抖了抖,全身凌乱的毛发顿时都逸散开来,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棉花糖望着上方的白少离,不满道:“主人……难道忘了自己召唤过我么?”
“棉花糖!真的是你啊!”
白少离一掀被子,反手便一把抱住了雪麒麟毛茸茸的兽头。
“呃,主人……你快勒死我了……”
臂间的厚重温度陡然令他声音都有些微微地震颤,不依不饶地把棉花糖揉进自己的怀抱,又看了看不远处静静站立的女孩,道:“这一次,谢谢你们了。如果不是你们及时出现,或许,我再也不配做什么‘恩主’‘主人’了。”
“不要那样说,就算是朋友之宜,出手相救也是应该的,何况……你的身上还肩负着未知的使命。沉璎更是要义不容辞……”
“是啊,是啊,看到那家伙竟然欺负到主人的头上,我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可是,我又自知打不过他,所以就去找救兵咯。没想到,沉璎的那一巴掌还很管用诶!”棉花糖一边附和着,一边眯起乌亮的眼睛,盯着白少离发肿的脸颊,又有些忐忑道:“不过,那一巴掌不是我打的……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下不了手诶……主人,是不是很疼?”
“废话,你也好端端地挨一巴掌试试?”翻了个白眼,抬头忽见沉璎脸色有些尴尬、有些发白,白少离忙冲她笑了笑,用眼神示意她他不会介意,看见她眼神里似乎有着捉摸不定的忧思,莫名地他心里又有些不安:她是不是误解了他什么?
不行,一定要问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才行!
以蓝弈当时那样震怒的表情,他怎会轻易让沉璎带走他?
这里面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好了,棉花糖我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拍了拍幼兽的头,由不得棉花糖满脸的不高兴,他动用了微薄的法力支开了它。随后,披好衣衫,径直走到沉璎的身后,忍不住伸出手指将她的发缠在指尖,低声道:“告诉我,你是怎么救我出来的?蓝弈又是怎会放过你的?”
第039节 苦苦相逼
“恩主……”
见沉璎一副欲言又止、面有难色的样子,白少离越发地好奇了。索性不管不顾地扳过白衣女孩的身体,水蓝色的瞳孔仿佛一泓清泉,深深通往女孩子漆黑如山的大眼睛里,话语里探究的意味一字一字加重,但声音却是微微在发抖:“依蓝弈的个性,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快点告诉我……你究竟……答应了他什么?”
“恩主……不要再问了,七夕大典……那天自会知道。”
沉璎咬紧嘴唇、努力地偏过头去,似乎是被白少离突然间霸道的举动弄的有些不快,眉头深深地蹙起,但仍是竭力坚持着什么。
“如果那时候知道的话,一切就都晚了。我现在就要知道……”声音干涩而高昂,且因为声带尚未发育完全而显得有些单薄,但仍是竭力地嘶吼:“为什么不能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你到底想隐瞒什么!说话啊!难道我们不能一起承担么?难道这些天来我们的相处,都不足以使你相信我么?”
“……不是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那又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昨天晚上……后来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
白少离忍了很久的脾气终于发作了,他承认他在沉璎面前一向是很有涵养的,除了有时候会表现出白痴的一面,但基本上他是不会对沉璎发脾气的。但经过这么些天来的相处,他感觉到沉璎似乎总是以“恩主”的身份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不仅如此,如果有什么危险的事情,沉璎都不会直接告诉他,而是一个人扛下一切,仿佛……仿佛是在保护他……不,确切来说,是以“雪域白祭司”的身份保护他这个身负“神秘使命”的“雪域恩主”!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莫名有些冷暖交叠、五味杂陈的复杂感觉。
前世因为自己是个私生子,从来都是身处于周围那些激流暗涌之中、被人从背后诋毁、唾弃的对象。
可是今世他却受到如此的厚待,他心里一面感激一面又酸涩,那种感觉像是喝了一杯掺了苦咖啡的醇酒一般,甘中带苦,却又能令他微微地沉醉!
可是,他不能醉,也不能沾沾自喜于自己特殊的身份,更不能让沉璎一个人为他承受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他还没有弱到要女孩子保护的程度!
这一刻,这具十三岁的身体显然无法承载白少离自前世承袭过来的深刻感情,因此导致他雪白到透明的小脸涨得发红,两道山峰般的眉高高地蹙起,双手犹自抓牢沉璎的肩膀,水蓝色的瞳孔里仿佛藏着一望无际的冰川,令人有种不敢直视的感觉,而那样锐利的眼神却不该是一个小少年应该有的!
此时的紫衣少年,整个人都有种灵魂与肉体剥离的突兀感!
沉璎不由得惊住了,咬紧的嘴唇微启,怔怔地仰视着上方俊美的脸颊。
五官俊朗分明,刘海下方被晒得有些微黑的额头暴突出青蓝的筋络,因为连日来的事故,明显有些疲倦,唇角却是分明不肯妥协地高高扬起,一副不问出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罢休的架势!
可是,她不能说啊。
此时,这张脸颊已不似初见时那么陌生、那么疏离,反而渐渐在她心里浮凸了一个清晰的轮廓,线条清晰而饱满,似乎……已经淡化了当初那层青涩的壳一样,陡然有种令她恍惚被吸引的感觉。
虽说在圣凰宫已住了一月有余,她无时无刻不想逃走,心里心心念念地就是带走这个少年去见师父,接受那神秘的使命,因此从未认真地考虑过个人的感情,这一刻,看见少年这副心急火燎、忧思重重又无比焦急的模样,她心里有柔软的东西渐渐化开了。
她沉璎,从记事起就过惯了四处漂泊的生活,三个月前,按照师父的指示,她被调来守候在今生崖上的那个洞中,静静地等待着雪域恩主的出现,而在那之前,作为雪域白塔身份尊贵的“白祭司”,她一直是跟随在师兄洛箫黑祭司身边、天南地北地执行白塔的任务,往来于中土与雪域之间,何曾有时间去思考个人感情呢?
即使是洛箫师兄,也是一个极冷极冷的人,她和他之间除了白塔高层派出的任务仿佛不会再有其他的牵连。
洛箫师兄,从来都不会将喜怒表露于人前,同眼前这个少年,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时光仿佛静止了,这是在三千米高的望曜山顶的一个房间,房间内寂静无声,修葺一新的木格窗外有柔软的云絮飘过,木格窗下的少年低下头,眼神犀利、不依不饶地望进女孩的瞳孔里。
紫色和白色的倒影在两双眼睛里,交叠着,空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随风破碎了,仿佛……仿佛是花苞开放的声音。
“如果没事了的话……沉璎告退了。”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打破了那样死寂的沉默,沉璎转身欲走。
“没有我的命令,谁准你走了!”然而没走几步,反手便被白少离拉了回去。“况且,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究竟答应了蓝弈什么,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掉?”
尚未回过神来,就被拥入了那个单薄的怀抱。
呼吸交叠在了一起,轻轻喷打在彼此的鼻翼间,由不得那无声的反抗,只是恍惚了一刹那,白少离毫不迟疑地低下头去,有些发颤的嘴唇仿佛衔住了一枚花瓣,轻盈地盖在了怀中女孩的唇上。
瞳孔圆睁,仿佛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吻惊住了,瞬间,白衣女孩眼里有冰雪迅速弥散开来,手掌分毫不差地直直落向紫衣少年的脸颊。
然而,下一秒却被少年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了。
冷定、克制的声音响在耳边:“不要以为你的恩主……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你还不了解我是怎样的人!对于这种冒险的事情,不要在我面前逞能!快点告诉我,听见了没有?”
“如果说了有用的话,沉璎又何苦这样隐瞒于你?恩主……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白衣女孩针锋相对地反驳,却引来白少离力道加重地扼住了她的手腕。
“唉——”忽然间,门边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叹息,陡然打破了两人僵持的局面。
“你来做什么?”白少离松开手,将沉璎拉到身后,微微喘着气,警惕地望着门边的黑衣男子。
第040节 神器还是仙剑
“你不要再为难沉璎了。她是不会说的。”
低沉的声音遥遥传来,随后“叮”地一声,西寂走进屋内,将握在手中的两把剑在白少离眼前一划而过,空气里顿时有悦耳的轰鸣声响过。
剑与空气交接,尖利而又刺耳,隐隐带些杀气,陡然令紫衣少年微微一愣,但面上却并无惧意,反而很快沉下脸来、一本正经道:“虽说在望曜门哥哥你帮了我忙,我很感激……但事情是一码归一码算的,我和沉璎之间的事、哥哥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哦?不要我管?”西寂略显疲倦的脸颊漾开了一圈笑意,深邃的笑意里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他将手中的剑鞘对着窗户扬了扬,叹息了一声:“真是倔强的孩子啊……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话,我这个做师父的,也放心了。”
“师父?哼,真是好笑!谁是你的徒弟?你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如果没事的话,请出去!”正在气头上的白少离眼下也顾不得那些礼节上的问题,手指着门下起了逐客令。
然而,话一出口,却感觉到身后的女孩子拉了拉自己的衣袖,仿佛是在向他暗示什么。
西寂仍旧不怒,只是默然、温和地笑着,抬手将那两把剑在空中轻巧地翻转着,只见那剑出鞘的时候,因为承接着日光的照耀,剑身本来黯淡的绯色轰然间被打亮了,顿时,有殷红的流光在那把剑身上流转、反复,像是有洪流深埋在了剑刃里一般,不知暗藏了多少的杀气。
“璎儿,出来吧。你还要在为师面前、遮掩到几时?”
忽然间,西寂手中的剑遥遥虚空一指,一道暗涌的力量贯穿在了剑身上,明明与那木窗隔了五步之遥,竟使得那些刚刚修葺一新的楠木窗档齐齐断裂开来。
奇异的现象发生了!
那剑指向窗格之前,明明是两把分开、独立的剑,但在主人发力的瞬间,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到了一起,通透、澄澈的殷红色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也同样将锋利的剑刃隐藏其中,令人有种双剑合一的感觉!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后,白少离怔住了,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感觉:难道这个西寂……是个剑客?而他手中的这把双剑……看起来,似乎藏着什么邪门歪道,否则怎么会隔空断物?简直像是武侠小说里的场面,但明显又不似武侠世界里那么简单……
一路想下去,白少离的脸色越发苍白,却仍旧固执地将沉璎护在身后,感觉到她的身体似乎是在发颤,他反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紧紧地盯着西寂,眼神敏锐,望着黑衣男子稳稳将剑收回鞘中的手,迟疑了一下道:“你不是……圣凰宫的总管么?为什么……会是沉璎的师父?你带着剑到我的翡翠居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而,趁着白少离失神的空挡,沉璎却抽身闪出,低声道:“恩主……请原谅。”
只见她双膝落地,对着黑衣男子、叩首一拜道:“璎儿给小师父请安了。多谢师父前日救命之恩。”
“沉璎你……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少离诧异不已,看了眼跪地的白衣女孩,又望了望正抚弄着剑鞘、一脸深意的西寂,不由得连连后退、揉了揉眼睛。
的确,他没有看错,他的沉璎竟然对别的男子下跪,这样的事情不得不令他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