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以后还会回来看我们吧?”一一按照大殿下的吩咐,将一件斗篷、一张宽帐、两床棉被、以及一些洗漱用具全都交给白少离,看着他默不作声地将他们一一收进戒指,幽幽道:“如果将来没有可去的地方,还是回到这里吧。四叶们——已经请求过大殿下,会一直守候在这个地方,直到少主再次出现为止。”
“是啊,少主日后有空的话,一定要回来看看我们啊。”
“……”
闷闷地听着送别的话,他却不知该怎样安慰她们,只不停含糊不清地“嗯嗯——”却不敢许下任何承诺,生怕以后做不到,又害得她们白期待了。
从翡翠居出来本想去和蓝弈告别,却被绿菇告知大殿下正在西殿与邬狼族长老密谈,不宜打扰。
“不来送我了啊——也好,相见不如不见。”
深吸一口气,白少离牵起沉璎的手,最后望了眼偌大的宫殿,两人到得望曜门,洛箫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不多言语,三人便一起下山。
—
“混世小狼王,再见。希望你改改你的臭脾气,明明天生气血不足,为什么火气那么大?”望曜山脚,白少离骑在雪麒麟背上,举目望着山道上鼻子已气歪的蓝摩,好心提醒:“还有,不要老让你哥哥为你操心啊——他那个大王子,真的不好当啊。”
“要滚就快滚,哪里来那么多废话。”蓝摩转身欲走,忽想起前几天两人打架时的赌约,转头恶狠狠地道:“你也不要忘了那天你说的话,如果以后我看到你和弈在一起,到时候休怪我不客气。”
说完,蓝摩带着几个蓝狼族侍卫便往山腰的石屋去,耳后忽然传来司空飞儿戏谑的笑声:“跑得比兔子还快,看来是深受打击了。”
死死地握紧拳头,你等着,司空飞儿,下次让我碰见你,一定要你好看。
进了石屋,果然见到蓝弈已经做好了轻装离开的准备,蓝摩瞬间冷了下来。
“弈,你铁了心也要离开圣凰宫、离开我吗?”不似多年前,他第一次满心欢喜地牵起弈的手将他带进圣凰宫,如今,他却只能站在卑微的位置上,无力地抓紧弈的手,试图留下他。
“摩儿,你该长大了。”银衣殿下仿佛是劫后重生一般,焕发出令蓝摩不敢直视的异样神采,他的笑容,他的举止,虽然仍是那般蛊惑人心,但却更多了些飘逸出尘之态,他所有的一切安排无不在显示着,圣凰宫可以留住他的人,但却留不住他的心。
被白少离解除了“梦靥之苦”后,他仿佛找回了十年前被月薇带回来时那个孤苦无依的自己,他打算出去寻找他的真实身份了。
所以,他要走,而且不得不走。
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极端隐秘的理由……
“弈,十大长老之患尚未除去,邬狼族还在虎视眈眈之中,你能放心就这么一走了之么?虽然黛色宫主已重生,雪域大祭司也愿意陪她在圣凰宫渡过余生,可他们毕竟都是快入土的老人啊。你叫摩儿以后一个人怎么过?”
一向心高气傲的蓝摩这时也不禁流泪了,父王蓝徵是兽人王蓝羯唯一的儿子,百年前的那场上仙夺图战争一度引发过兽人族与碧空海龙族之间一场空前惨烈的战役,那场战役中,正当壮年的蓝徵遭受了三子被杀“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加上在战役中也受了伤,身心备受折磨,卧病在床几十年、长年不省人事,形同活死人,只留下他这个寂寞的狼人王子,难道说,他注定要如此茕茕孑立、孤独到老么?
“摩儿,不要难过啊。”银衣殿下微凉的手掌覆盖在蓝摩的眼睫上,眼望着远方的虚空,语声中明显是那么不舍,却竭力压抑着悲伤的心绪,温声劝慰:“和邬狼族以及十长老虽然不和,但也不是没有法子解决啊。”
“什、什么法子?”蓝摩抽噎着仰头。
“这就要靠摩儿的本事了。”蓝弈按住蓝摩的肩头,擦去弟弟眼角的泪,云淡风清的笑容却掩不去眼角眉梢的那抹淡淡的哀愁,“有两位年岁已逾三百的‘散仙’辅佐,你难道还怕那些徒有蛮力的狼兽之辈吗?何况,摩儿你不能总在哥哥的羽翼之下成长啊、是该独当一面了——”
不等蓝摩回答,他又轻声道:“其实,如果可以活得糊涂一点的话,是可以继续在圣凰宫里住下去的。可是,只要我还尚有一丝清醒,又怎能忍受自己浑浑噩噩到连自己究竟是谁都不知道呢?所以,一定要走——”
“——那么你为何不直接问一问月圣姑呢?难道她一直没有告诉你,你到底是谁么?”
“如果她知道的话,十年前就该告诉我了。”蓝弈摇头,苦涩一笑:“或许,我是注定要被抛弃,又注定要去争取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吧。”
“哪怕是放弃狼人王子之位、哪怕是离开我、你也甘愿么?”蓝摩仍不甘心,苦苦逼问。“也有可能,你日后会发现自己原来不过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也无所谓么?”
“即便是那样,也比不知道自己是谁好啊。”
看见蓝弈仍旧是无法被撼动的坚定模样,蓝摩咬牙切齿道:“好,你要走便走——只是你走了以后,不要再回来——我蓝摩就当没你这个狠心的哥哥!”
说完,他转身离开,然而,转身之际却已泪如雨下。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蓝弈站在望曜门那里,瑟瑟发抖地躲在月薇的身后,他踌躇着不敢进圣凰宫之时的那个场景,或许那时候,他不主动牵起他的手,弈便不会羁绊他一生吧?而且,那一羁绊,便是那么深。
弈,你说你要去找回自己的身份,其实,你也会……去找他的吧?
离开石屋时,蓝摩望着虎狼山脉中已渐行渐远的紫衣少年一行人,心中的悲伤如云一般纠结、缠绕……
(本卷完)
第071节
“喂,你们不要飞那么快好不好?看本公主好欺负是不是?”
出了望曜山,无奈天使猪的飞行速度不及沉璎的火烈鸟坐骑,而那白痴猪的体力也赶不上白少离的雪麒麟,更别提能和洛箫黑祭司精壮威猛的神兽“饕餮”相提并论了,为嘛她一堂堂雪域公主的召唤兽是只猪呢?
见前面三人一个比一个潇洒如风、飘然向界溪方向去,司空飞儿不由得猛拍猪猪的PP,只恨不得手上有把鞭子抽它几下才解气,可怜的天使猪除了委屈的“昂昂——”直叫外,愣是跑不快。
“过了界溪,那边就是黑雾森林了。”前方三人自动忽略掉身后娇娇公主的满腔怨言,白少离紧抱着棉花糖的身体低了低,费力地指了指界溪以北那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满脸兴奋道:“沉璎,蓝弈说那片森林里有很好看的红枫,我们趁机下去看看吧。说不定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来虎狼山脉了——”
“不——本公主不要去那里!”司空飞儿耳朵比眼睛尖,一听到“黑雾森林”四个字浑身直抖,当下更急红眼了,幸好她从小就学过玄纪门的独门轻功,否则,她那样“咻——”地直接从离地十米的天使猪背上飞到雪麒麟背上铁定要命丧当场,不管三七二十一、靠紧白少离便就势揪紧他背后鼓起的衣衫,在他耳后大口大口地喘气、紧张兮兮道:“——我、我曾听那个凶狠的狼人长老蓝江说起过,黑雾森林里有一位专爱吃童子心的野人,所以,本公主不要去那里送死!!!”
“不要危言耸听!那蓝江纯粹就是一骗子,他当时那样说不过是想吓唬你,你还真信啊?——”这丫头不是挺古灵精怪的嘛,怎么也会犯傻?
刚一说完,突然感觉到耳根那里痒痒的,还有一股女孩子口腔里喷出来的那种软软甜甜像牛奶一样的呼吸喷打在后脑勺上,白少离全身鸡皮疙瘩顿起,这才大叫一声“停”,一个急刹车,累得气喘吁吁的棉花糖这才摇摇晃晃、虚脱般从半空降落下来。
一个纵跃跳下,白少离连忙后退几步,立即与司空飞儿划清界限,冷笑一声:“没事不要随便坐到男人背后,那个位置不属于你!何况,作为一国之公主,你应该懂得‘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吧?”
“岂有此理!你这是在教训本公主么?”司空飞儿气得大眼圆瞪,正要说“有本公主在,看谁敢跟我抢!”,就见前方的黑、白祭司竟对他二人这番争执视若无睹,两道飘逸的身形双双没入了高大、幽深的树海之中。
“蓝江口中的那个‘野人’,其实就是过去一百年来一直隐居在黑雾森林深处,在八卦符阵中疗伤的幽墨大祭司,自从黛色宫主恢复肉身、大师父失去的百年法力也尽数恢复后,他便不打算再回雪域、而决定留在圣凰宫了。”茂密的林木中,突然传出沉璎微微失落的声音:“大师父已经吩咐我们今夜最好先在八卦符阵小木屋那里暂住一晚,明日再启程去往雪域。公主若还是听信莫须有的‘野人’之说,那就不要进来了,就在界溪这里过夜吧。”
“呃,原来那个老祭司一直躲在这里啊?父王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呢——”司空飞儿呆怔了一秒,心中已打定主意等回到欢雪城一定要把幽墨的行踪告知给父王,招手叫来那偷懒的天使猪,狠狠地剜了眼白少离,她提起长长的裙裾、扭头便跟了上去,甜甜地喊:“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过夜——就算真有野人,不是还有沉璎姐姐和洛箫哥哥在吗?二位等等我啊,我要跟你们一起走!”
白少离嗤笑了一声,看来还是激将法比较管用。满意地回身捋了捋棉花糖头上的毛发道:“刚才辛苦你了,我们也进去吧。”
“呃,主人,人家以后可不可以只当你一个人的坐骑?要知道,人家可是堂堂的麒麟兽啊——”
某雪白幼兽不怕死地抗议,却遭到了主人略带鄙夷的目光扫视,以及语重心长的教导:“有时候遇到紧急情况,难免需要你多载一个人,棉花糖你体谅下哈——何况多载一人,你又不会死,顶多累一阵休息下就好了。要不然,我答应你,以后若再遇到类似情况,事后就请你吃肉好不好?”
雪白的兽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随即双眼一亮道:“那人家要吃鸡肉!刚才那个刁蛮公主突然爬上来,弄疼人家的背了,人家现在就要吃鸡肉!吃鸡肉好不好?”
“……有满身的鸡皮,你要不要吃?”
汗流浃背,白少离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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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黑,而虎狼山脉界溪以南全部都是兽人族的领地,与无人无兽的黑雾森林比较起来,自然安全度过低,赶夜路的话无疑是冒险,四人商量了一番后决定在黑雾森林中住一晚上再走。
幸好已过阳历八月十五,天气不冷不热,加之连日来雨水丰沛,森林中的瘴气被雨水洗去不少,一路果然看到不少红得淋漓尽致的枫叶,当真是大饱眼福了!
可惜因为湿气过重,白少离不停地打喷嚏,鼻腔里始终充斥着刺鼻的树叶腐烂味,熏得他想呕也呕不出,脸色一直煞白煞白,看得沉璎担忧不已,而一直默不作声走在司空飞儿身侧的洛箫则表现出与白少离截然相反的强魄体力,看来,人比人气死人啊!
“走了这么久,还有多长时间到啊?”司空飞儿牢骚满腹,有气无力地跟在白少离后面。
“快了。”沉璎如是回答。
“走不动的话,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白少离闷闷地说着,从空间戒指中掏出一块紫色帕子,使劲地鼻鼻涕,鼻了半天鼻出了一坨湿乎乎、黏答答的黑东西,估计是森林中的烟雾钻入鼻中形成的产物,恰好被司空飞儿一眼瞟到了,娇娇公主发出“哇——”地尖叫,扭头抓紧洛箫的肩膀,躲在后面一抽一抽地画圈诅咒:HO,这小子太脏了!
“嫌我脏?”白少离故意靠近长发飘飘的公主,眉眼促狭般一笑:“要不要借你一幅手帕,你也鼻一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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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璎走在前面按照幽墨画好的地图带路,四人四兽来到老祭司曾经疗伤的地方时,不禁大眼瞪小眼,有点欲哭无泪。
满怀期待的心备受打击,原来那所谓的八卦符阵竟然处在四面环水的小岛上,说是岛也嫌夸张了,因为那地方只容得下一座小木屋和巴掌大块院子。
走进院中,可以看到一面长宽三米左右的太极八卦镜,看来,幽墨就是在这里打坐疗伤了。然而,那小木屋却是“远看像座屋近看像天台”,连个遮风挡雨的屋顶都没有!
“师父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施展开轻功飞到湖中“小岛”后,沉璎站在院中四处查看。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白少离推开小木屋的门,只见屋中只有一个蒲团和一个鼎炉,条件简陋得令人匪夷所思!
“父王若是看到这个地方,一定也会为青祭司大人感到心痛吧?”司空飞儿一改路上的刁蛮任性,语调低了下去,眼睫一闪,脑海中便浮现出父王说起幽墨在摩云书院的赫赫功绩时那种深度怀念的眼神,心思敏锐的她立即意识到:幽墨——大人自知因为偷取了三幅“天音圣图”因而给雪域带来了多年的战乱之苦,所以才会选择在这样艰苦的地方惩罚自己吧?
第072节
“越是简陋粗鄙的地方越能磨练一个人承受苦难的心智,何况这八卦符阵还可吸取月之精华,在此疗伤再好不过,师父这番做法不可谓明智至极啊。”
洛箫最后一个走进屋中,抬手拂去垂落在木质墙角上的蛛丝,站在那里观察一番星辰后,又走回院中静静地望着那面太极八卦镜,月光照在镜上,镜面光影交叠,而交叠的橙色光芒则倒映进洛箫那双点漆的眼眸中,他倾长、孤傲的背影看得白少离微微呆了呆,这人心里总像是藏了许多秘密一般,未及深究,便令人觉得万分神秘。
“洛箫哥哥的话很有道理——不过,偌大的黑雾森林,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这个地方安放这面八卦镜呢?难道是因为只有这个地方容易采集到月之精华吗?”
司空飞儿不等人回答,径自围着那嵌入地面的八卦符阵来回转了三圈,突然,她一步跨入那阴阳圆中,仰望着深蓝的苍穹,疑惑不解地“咦”了一声,又低头望着那正发出璀璨光芒的阴阳鱼眼,万分奇怪道:“这里怎么好像有机关呢!”
“公主小心!”
沉璎话音刚落,正要拉回司空飞儿,却见洛箫身手更加敏捷,已一个轻盈的“鹤翔九天”,飘然将危险之中的公主抱出了阴阳圆之外。
“出什么事了?”司空飞儿不解地回头去看那阴阳鱼,这才骇得满面煞白。
“大家都小心!”
沉璎和洛箫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仿佛大难临头一般,一个护住白少离,一个护住司空飞儿,俨然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白少离正有点摸不着头脑,顺着司空飞儿的视线低头一看,猛然也唬得一跳!
只见方才还是黑白两色的阴阳鱼眼缓缓眨了眨,很快便被滴血般的殷红覆盖!
那眼睛仿佛能察觉到有人靠近一般,转瞬之间便自动开合了数下,白少离喉头发紧、皮肤上已然感觉到一股杀气靠近!
这时,只见数道血红光芒自那眼洞中窜出,分不清是刀还是剑,直刺而来!
白少离大呼一声“闪开!”,顺势按住沉璎的肩膀,两人同时蹲下,而洛箫一个飞快的旋转,护住司空飞儿很快便躲到了小木屋一侧,四人惊魂未定之际,只听“夺夺夺夺——”四声,那四散开来的光芒分明是四枚暗器,没有打中任何人,却宛如离弦之箭笔直插入水边的篱笆木桩上!
“明人不做暗事,有本事出来较量!”洛箫一边躲过仍旧“刷刷”飞来的暗器,一边沉声喊道。
“哈哈哈——老夫活了一生,从不屑于做‘明人’!就凭你们几个小毛孩也想跟老夫明着较量吗?”
苍老的声音明明很近很清晰,然而白少离举目四望,却并未看到有什么人在附近。
“在那里!那、那里果然有机关!”司空飞儿抓紧洛箫的衣袖,抱着头,指着仍旧在不断发出暗器的阴阳鱼眼,声音直发抖,“他在那八卦符阵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