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自己走了完全不同的路。
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曾经幻想过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时还在每天密集课程的压力之中。心里却一直有那么一个想法。
想去爱尔兰的草原。
有自己的房子,牧场。
不一定要养很多牛羊,但一定要养几匹马。
清新的春,温暖的夏,自己要在马背上,驰骋整个草原。
微凉的秋,熟悉的冬,自己要躲在屋中,品尝古老香醇的威士忌和纯正的爱尔兰咖啡。
他要用各种各样的油画遮盖住房间的墙,还有复古的留声机日夜不停地播放令人怀念的曲子。
即便如此完美,他还是会担心自己一个人会孤独寂寞。
所以一定要有人陪在他身边。
那个人应该是自己永远愿意与他分享这份与世隔绝的宁静与幸福的,应该像自己一样善于骑马,乐于欣赏满墙的壁画,恰好与自己喜欢同样一支曲子。
然后他们就会留在那片草原。任何季节与天气的变换,都不会改变他们永恒的幸福。
看着叶潇缓缓走向副驾驶座,那一刻夏侯杉真的希望,自己载他去的就是他们的草原。而他,会不会愿意跟自己走呢?
大概不会吧。夏侯杉自顾自的笑了笑。
这里有他的公司,有他父亲的遗愿,有太多他舍弃不了的东西。
不像自己。
除了他,对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依恋了。
“我想咱们就住在那家公寓吧。”夏侯杉开口,“那里虽然小些,但是却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叶潇点点头,没有异议。
夏侯杉把门打开的刹那,叶潇多少还是有些吃惊。
和别墅对比起来明显的狭促感还是令他有些不习惯。
“……对不起。”夏侯杉显然看到了叶潇的表情,低声说道。
“因为我的原因,让你有家也不能回,还要住在这种地方……”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叶潇笑了,“你都不嫌弃这里,我还会说什么吗?我明白的,你能忍受这种条件的住所,只是因为想和我在一起而已……”
夏侯杉把头埋在叶潇的胸膛,在他的怀里用力点了点头。
在房东用夏侯杉给的钱将这套房子终于收拾得舒适些了之后,夏侯杉与叶潇大隐于市的生活平平淡淡的开始了。
夏侯杉不能回姐姐给他的公司上班了,于是每天又和叶潇一起上下班。每天过得是夏侯杉喜欢的波澜不惊。
之后的一年,叶潇的公司规模更加完善了。
叶潇接到一个单子,是非洲那边钻石原料采集商。如果他们能谈拢合作的话,自己在原料方面的成本将会大大降低。
叶潇决定亲自去非洲。
“你不能跟我去,公司还需要你打理呢。”面对明显在生气的小杉,叶潇只能和颜悦色的劝道。
“可是你要去一个月!太久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边的交通不发达,一个月已经是很乐观的估计了……”
夏侯杉听到他这么说,更加不愿说话了。
“公司留给别人我也信不过啊。”叶潇轻轻亲吻着夏侯杉紧锁的眉。“你放心,我每天都按时给你打电话,并且尽快赶回来,好吗?”
在叶潇一遍一遍的说服下,夏侯杉终于答应留在公司。
送叶潇走的机场,夏侯杉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我该走了。
“临走之前,就把这个送给你吧。”
叶潇笑着从兜里拿出一个深蓝色的盒子。他用修长的手指缓缓将盒子打开,里面装着的,正是夏侯杉曾经朝思暮想的蓝色彩钻。
两只戒指安静得躺在盒子里。夏侯杉吃惊得说不出话。
叶潇取出一只戴在了夏侯杉的手上,另一只则戴在自己手上。
“那,我登机了。”结束了一个深情的拥吻,叶潇拉着行李箱去了安检。末了还回过头向小杉晃了晃手机,意思一下飞机就会给他打电话。
一直到看不见叶潇了,夏侯杉还呆呆的立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手上那枚蓝色彩钻。
叶潇送给我的。
夏侯杉自顾自地笑着。
驱车回家的整个路途中,夏侯杉还是沉浸在喜悦之中。虽然叶潇终于将这枚戒指送给了他,可这一个月似乎更加难熬了啊。
但是,在公司的地下停车场中,当夏侯杉刚刚从停好的车子中走出来时,他却立即被包围了起来。
一个人缓缓的走到他面前。
夏侯杉认出来了,那是父亲身边最亲近的助手于杰。
“小杉,我们是特意来接你回家的。”
回家这两个字,特意被他压得很重。
“……你们跟踪、还监视我?”
于杰没有说话,只是亮出了一叠照片。
他和叶潇在出席酒会的角落浅吻。
他和叶潇在平安夜热闹的圣诞树旁拥抱。
他和叶潇在夜色保护下的车里激烈的接吻。
……
以及最后一张,他和叶潇在机场离别时,最深情的拥吻。
看着这些照片,夏侯杉幸福却又苦涩地笑了。
“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最早的那张照片,是在他们搬来公寓不久。
“原本我们是不知道他的存在的。”于杰低沉的嗓音缓慢的说着。
“那天去搜别墅,我也在。明显两个人住过的房子,可却都是男人住过的痕迹。
“去之前我还想过,如果你是因为遇见什么女子不肯回家的话,我会替你在你父亲那边说情。如果结婚能换来你回家的选择,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可是,……却是个男人……
“小杉,我帮不了你了,你还是乖乖跟我们走吧。”
夏侯杉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疏忽了。
如果当日搜查别墅的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的话,他和叶潇的事情根本不会暴露到父亲那边。
可偏偏,于杰也去了。
“再给我最后一点时间吧。”夏侯杉拿出笔记本电脑,发送了安排公司这一个月事务的邮件。
然后,他上了于杰的车。
第26章
父亲早已在书房等着他了。
夏侯杉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小杉,你太让我失望了。”
从头到尾,父亲只说了这一句话。
而夏侯杉只是笑笑。
被软禁在顶楼单独的房间,夏侯杉并没有过多的挣扎。
他仅仅很想念叶潇而已。
他不知道,如果叶潇一遍一遍的打来电话,自己却一直关机,他会有什么反应?
他能为了自己,放弃正在洽谈的合同,不顾一切的赶回来吗?
而他回来,也无论如何找不到自己,会在多久之后就放弃呢。
夏侯杉看了看自己手上,叶潇亲自戴上的蓝色彩钻,悲哀的笑了。
他会不会,以为自己终于骗到了这枚钻戒,远走高飞了呢。
夏侯杉开始整日整日坐在窗台,沉默地看着窗外单调的景色。
看不见叶潇,加上自己这令人绝望的处境,夏侯杉已经吃不下多少东西。
父亲偶尔回家,看到夏侯杉失魂落魄的样子,却愈加生气。坚持要把他这样软禁下去。
母亲虽然一向严厉,却还是很心疼自己这个儿子的。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也不知不觉软了下来,每天都亲自给他送饭,看着他多多少少吃下一些,才放心离开。
可是夏侯杉依旧不说话。他的状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糟。
夏侯沂曾来劝过他。劝他放弃。
没有结果的事,再坚持下去也是无益。
他越是倔强,父亲也就越是生气。他们是注定要被拆散的一对。
可是夏侯杉依旧不回答。
姐姐知道他不死心。他以为叶潇一定会来救他。
她摇摇头,关上了门。
夏侯杉仍旧坐在窗台望着不变的景色,只是挂着绝望的笑。
母亲送来晚餐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小杉没有坐在窗台。
四处一看,才发现他倒在床边,手腕上持续涌出着鲜血,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是只被他打碎的杯子,还沾染着血渍。
“快叫救护车!!”母亲丢下盘子冲出去对佣人喊着。
夏侯杉费力睁了睁眼。
这是自己用性命做赌注,能逃出去的最后机会了。
救护车上只有母亲紧张地握着他的手。
他知道这个季节父亲的工作是最忙的,一定在国外。所以于杰也不在家里。
割腕的时间也没有很久。只是送晚餐前的几分钟而已。
血迹故意被他抹成很大一片。他只是想让母亲进来时觉得触目惊心而已。
而情况也比他料想得更好些。救护车上只有母亲,连姐姐都还没来得及跟上。
现在要去医院缝合伤口。救护车上输的血已经让他感觉好多了。
他觉得有些抱歉。在母亲怀里的抽搐是他假装的。他只是想让母亲觉得自己已经失血过多快要不行了,这样她在紧张之下就不会通知太多人了。
救护车一路疾驰。他闭着眼睛,听着母亲说着些抱歉的话。
还有一分钟,最多一分钟。
他要去见叶潇了。
救护车已经驶到医院门口,就在医生护士们准确快速地将他推下救护车的刹那,他突然一个跃起,在所有人反应不及的情况下夺路飞奔。
他终于可以去见叶潇了!
身后,母亲望着他飞奔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转过身她嘱咐医生,如果夏侯家有人打电话问起,只说夏侯杉还在医院疗养,不想见任何人。
这家医院离叶潇的公司实在太远了。他一路跑着,几乎快要迷路。
没有手机,没有钱,什么都没有。
他仅仅戴着叶潇送他的蓝色彩钻,却比任何东西都更能给予他力量。
跑了很久,夏侯杉才发现天已经快黑了。
现在就算到了公司,大家也都下班了。
虽然又饿又累,他还是继续跑着。这回的方向是他们共筑的小窝。
跑到楼下,看见房间的灯亮着,他心中一阵狂喜,用尽最后的力气冲上了楼,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
不是熟悉的拥抱。
开门的只是房东阿姨而已。
混杂着不解和失望,夏侯杉瘫倒在自己家门口。
“前些天叶先生打电话问我你在不在家,我来这里一看呀,才发现你好多天都没有回来了。我给叶先生说了,他很着急,说他也联系不上你,不过让我每天没事就来房子看看,如果你回来了就及时打电话给他。”
原来他还是没有回来啊。
夏侯杉对房东阿姨微笑着点点头以示感谢。什么也没说。
他已经真的没有力气了。
刚才只是简单处理了的伤口又裂开了,已经染红了纱布。房东阿姨想要送他去医院,但他拒绝了。
于是阿姨好心将他附近房间,找来云南白药替他处理伤口。
他不在,自己的奔波疲命似乎一瞬间失去了意义。此时此刻,他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眼睛两侧是刚才奔跑时被风吹干的泪痕。
他还记得刚才狂奔时的心情。明明身体已经疲劳到了极限,却还是忽略了周身所有的痛苦,发自内心的狂笑着,跑着,流下欣喜的泪来。
然而他回到这里了,叶潇却不在。
他借了房东阿姨的电话给叶潇打过去,是关机。
在开会吗?
夏侯杉费力地看了看墙边的电子日历。
已经半个月了,现在一定正是洽谈最紧张的时候吧。
他兀自笑了笑,将电话还给了房东阿姨。
阿姨走后,他便躺在床上沉沉的睡去了。
周围是熟悉的气息。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安然了。
一觉起来,却又是晚上。一天多没有吃东西的他在床边坐了很久视线才清晰了过来。
习惯性的看了看身后。叶潇不在。
从家里翻出些钱来,他下楼想去吃点东西,顺便买个电话尽快联系上叶潇。
路过房东阿姨家,夏侯杉想了想,还是敲了门。
“阿姨,叶潇打的电话,除了问我在不在,还有没有……”
没等他问完,阿姨却打断了他。
“叶先生啊,他刚才打电话过来,说他刚下飞机,问你回来了没有,我说你回来了啊,他就让我给你说让你乖乖在家等着,他一会就到。可是我啊,刚才去找你,你睡得太香了,我都叫不醒你……”
“你说真的吗阿姨?叶潇回来了?”夏侯杉激动的抓住阿姨的肩膀。
“噢呦你不要这么大力嘛,他是回来了,让你在家等他……”
“谢谢阿姨!”夏侯杉听到确认的答案后,着急跑开了。
饭也顾不上吃了,他要回去先洗个澡,换身整洁的衣服。
这些天由于心情不佳,他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过自己了。
洗完澡后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太瘦了,都快看不出来是他了。这么瘦的自己,叶潇会不会不喜欢呢?
他穿好衣服,趴在阳台期待地看着楼下,一边心不在焉的擦着头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如此平静,可是等叶潇回来,他们还是换个住处比较保险吧。
不一会,他看到了楼下熟悉的身影,拉着行李箱的叶潇看起来很疲惫。夏侯杉一阵心疼,急忙打开房门跑到电梯口等他。
“叮”
电梯门开了。
自己日夜思念的身影。熟悉的漆黑明亮的眼眸,熟悉的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削瘦的下巴上青涩的胡渣。
“我……”夏侯杉开口,想急忙说些什么,却被叶潇用一个深吻打断了。
“被你爸爸抓走了?”他终于停下来,微笑着问气息混乱的夏侯杉。
“嗯,你怎么知道?”
“虽然还有其他很多种可能,比如你携带着我的蓝色彩钻伺机逃走了之类的……”他拉过夏侯杉戴着戒指的手,和自己的手交错在一起。
“不过我想,我应该相信你。更何况你被抓走前还不忘将公司的事务安排妥当,那种留遗书一样的感觉,让我想不相信你的衷心都难啊。”
夏侯杉开心地笑了,将叶潇抱得更紧了。
“非洲那边的单子,最后怎么样了?”
提到这里,叶潇沉默了片刻。
“开始打电话你不接,我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多想。到那边工作了几天,依旧联系不上你。问公司的人他们说只收到了你安排工作的邮件,我就知道肯定出事了。那时候就想赶回来,可是对客户很不礼貌。于是我又亲自道歉,拖延了一些时间后留下其他人提前飞回来了。
“虽然其他人还在那边努力,不过连我都走了的话,客户一定会觉得我们很没有诚意吧……”
最终还是毁了叶潇这张重要的单子,夏侯杉感到很抱歉。
“你没事就好。”叶潇淡淡地说。
我们还在一起,就好。
睡觉前叶潇还是看见了一直被夏侯杉刻意遮掩的手腕上的伤口。
在叶潇的坚持下,他最终把纱布揭开。
伤口已经在结痂了。但看得出,当初它是怎样深的一个伤。
叶潇看着眼前的夏侯杉。他不知道这半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不知道面前的人受了多少的苦,他只能看到这半个月之后的他。
那么瘦那么憔悴。
在自己的怀里几乎小到快要消失不见。
明明应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可他却还是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出现在了这个家里。
那个一向很少说话的他。却把所有想要对叶潇说的话,都写进了这个伤口里。
他不在乎这个伤有多深,不在乎他会不会因为这一个伤失去一个原本活动灵活的左手,不在乎这个伤会不会放出那么多的鲜血之后也将他的生命轻易放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