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寄住在这里。”声音在应该是甜腻的转音的时候变得残酷起来。这不是杜珈延喜欢的声音。
一向自我的潘奕从来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也没有主动要求杜珈延去他家。杜珈延唯一去的几次都是他自己提出的要求。那为什么现在有人可以住在他家里呢?为什么要有别人来抢夺潘奕呢?杜珈延曾经一直以为潘奕是自己一个人的,但父亲却一再告诉他不能一直缠着潘奕。
这三个月只见了一次面而已,杜珈延觉得自己已经很不任性了,他的胸口痛了起来。
“他明明不喜欢别人住在他家的,你是他的恋人吗?”
“不是,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杜珈延的思维有些混乱起来。按理说这应该是潘奕喜欢的人,但感觉他根本不喜欢潘奕。是这个样子吗?所以潘奕才说他没有恋人。
“请对他好一点,他喜欢你,请不要不理睬他。”杜珈延很清楚不被理睬的感觉,虽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心脏很痛,但是他还是希望潘奕不要像自己一样难过。
对方没有说话。
“潘奕很讨厌别人住在他的家里。他轻易地就让你住进他家,那就是他很在乎你。不管你是不是喜欢潘奕,请不要对他不理不睬。”
“我知道了。我很感谢他收留我,但是我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谢谢你。”
杜珈延的心情变得很糟糕,胸口还是很痛,他握紧拳头:“潘奕大概快回来了,就这样吧。我先挂了,不要告诉潘奕我打过电话来。”
挂了电话之后杜珈延顺势倒在地板上,空调的风有点暖意,温度却没有高到可以躺在地板上的地步。
故作高尚的自己到底算什么呢?杜珈延开始后悔,他用靠垫捂住头,烦躁不安地像猫一点挠着靠垫上的面料。这么多年他都和潘奕在一起,为什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孩子就可以轻易地从他手上抢走潘奕呢,为什么潘奕对他来说是特殊的存在但是他对潘奕而言并不是这样呢?
想念的心情变得更加痛苦起来,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的过去,杜珈延也变得越来越焦虑。
他还是决定打电话给潘奕,但电话通了之后却没有任何答复。只听见那边机械的嘟嘟声。
他们在干什么呢?
杜珈延倒在地板上,看向刺眼的灯,接着闭上眼睛。
非常喜欢潘奕,从小时候到现在这种心情从来没有改变过。更重要的是对于他来说,除了潘奕,所有人都不行,潘奕无法被取代。
父亲曾经告诫过他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别人不要紧,万一潘奕也认为他是个麻烦要怎么办呢?杜珈延挠着沙发表面上的绒质面料,他的中指第一指节因为长期拨弄这些东西长出了一层茧子。
05
脚伤之后,潘奕不太和杜珈延联系,一方面要照顾卫然,一方面是因为最近的工作忙到他完全没有时间。
明天初冬春交界推出的香水,暂定名为“恋人”。潘奕依旧负责男士香水的开发,他觉得“恋人”这样的主题需要甜一点的味道,便在前调和后调中都加上甜蜜的柑橘香。结果样品刚刚配置出来就被开发组的成员批评道“味道太甜腻,完全不是男士香水的风格”,在包括推广部和市场部所有成员的大会上他的方案以86%的反对票被否认了。
开发部最终采用了第二套方案,潘奕只好投入了他并不喜欢的第二个方案的执行中。
恋人的感觉应该是这样有些甜腻的味道,潘奕一直如此猜想,可对他来说恋情基本上都是被他控制在手上的可有可无感情,或者是和杜珈延的古怪关系。
上个月有一次在洗手间里听到了“那家伙的味觉真是非比寻常,用这么甜腻的味道做男士香水真是恶心啊”的评价。对方用如此不屑的语气评价了潘奕让辛苦了那么长时间的香水配方。
最后潘奕得到的仅仅是一瓶香水样品而已,闻到令人舒服的味道,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味道会被否认。在那之后一蹶不振的潘奕做着一成不变的工作,他本来就不喜欢化妆品制造业这个听起来很女气的工作。现在还要在工作之中被人如此评价,他的心情低到了极点。
快要圣诞的时候他被杜珈延叫了出来,见面之前他做着想和杜珈延说说工作上面压力的美梦,见面之后才发现根本没有自己说话的份。杜珈延不停地说着潘奕完全无法理解的棒球。
潘奕觉得非常无聊,却要做出一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再加上前端时间的压力,他实在有些无力。杜珈延从来不会试着了解他的感受,他任性的性格需要潘奕去迁就。
迁就了这样一个人十几年根本没有人受的了吧。潘奕像是忘了曾经对杜珈延流露过自责的心情一般,不断地在心中责怪这个不考虑他心情的男人。
和杜珈延分开之后潘奕将车开去了常去的酒吧,喝了点酒才平复了因杜珈延造成的复杂心情。
闷酒越喝心情越差,头有点晕的潘奕最终决定回家去。收养了卫然之后,潘奕的生活要比以往规律很多,在相处的这几个月中卫然会很耐心地听他说不开心的事情。
就算是在潘奕为了香水的事件即将崩溃的时候,也是卫然给了他最大的安慰。
被否认了方案的潘奕试探着把样品给卫然试一试。
“好甜的味道,闻起来很舒服。”他很真诚地这么回答了,那么多天的压力和被否认的不安情绪一下子涌出来,潘奕叹了一口气。
想着琐屑的事情,不知觉就到了家门口,“我回来了。”头晕晕沉沉的潘奕敲着门。
门被打开了,潘奕不清晰的视线中印出卫然的脸。步伐有点摇晃,他一下子压在了卫然的身上。
面前几乎没有缺点可言的脸显得非常诱惑,潘奕凑上去吻了他,卫然也没有抵抗。
潘奕一直以为卫然是俱乐部中的孩子,但是现在他的反应却青涩得不可思议。潘奕尽量温柔着对待着他,少年没有迎合也并没有抵抗。
“放松。”抹着润滑油的手指在快要进到少年的体内,潘奕反复轻吻卫然。
刚刚进去一点他的身体就僵硬了,潘奕用中指指腹摩挲着卫然的内壁,但卫然的身体依旧僵硬着不肯放松。
“你是第一次吗?”
卫然点了头。
潘奕摆正他的身体:“不要担心,我尽量温柔一点。”
就像是他幻想中的□一样,漂亮的东方美少年,皱起眉咬着嘴唇的表情,还有紧致到让潘奕也有点痛的炙热内壁。
内心觉得寂寞的潘奕开始一遍一遍吻着卫然,接着为了更好的拥抱将他的身体抱起来。卫然咬着嘴唇像是很痛的样子,但是他没有哭。
换了坐姿的体位之后卫然发出轻微的呻吟,这就像是最好的催情剂般。担心他受伤的潘奕还是没有乱来。
“这样很痛?”
“和刚刚差不多。”
“这样我可以抱着你。”
紧紧地抱着瘦弱的少年,为了消除他和自己的不安潘奕一遍一遍吻着他的嘴唇。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看着被弄脏的床单,醒来的潘奕用手扶住自己的额头。宿醉导致的头痛开始肆虐。
潘奕刚开始只是打算把卫然当作朋友相处的,但现在明显是潘奕自己的酒后冲动。
“对不起。”看到卫然睁了开眼睛,潘奕低头看他的脸。
“不要紧。”卫然这样答道,“你和我喜欢的人很像。”
潘奕不由地叹了气,他像是又被剥夺了存在感一般不舒服起来:“你喜欢的人是男人吗?”
“是的。其实我也没有见过他几面,但就是很喜欢他。”
卫然在任何方面都很独立,他不会去依赖别人,直到昨天之前两人也没有发生朋友之外的行为。
“你和他很像。但又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卫然歪着头想。
觉得这样的少年实在是单纯得有点可爱,潘奕说不清楚是哪里感到了寂寞,他看着卫然的脸问道:“我可以吻你吗?”
卫然没有回答,后来还是点了点头。
“和你开玩笑的。”
潘奕无法否认的是,一向谨慎的他让不认识的孩子寄住在家中,是因为卫然让他想起了当年的杜珈延。其实他和卫然都是觉得对方像另一个人,但是不知为什么潘奕感到一阵不公平和寂寞。
突然嘴唇被吻了,轻啄一样的吻,反应过来的潘奕看着卫然。
“谢谢你,一直收留我。”
心脏一下子抽住了,这种轻啄的吻让潘奕想起了少年时候的杜珈延。那时候的杜珈延单方面决定只要他吻了潘奕,他们就必须永远在一起。潘奕一开始只是把这句话当成笑话,就在想要好好对待他的时候,却被杜珈延完全无视了。复杂的心情纠缠在一起,变成了今天这种状况。
身体被人搂住了,潘奕的脊梁颤抖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到非常悲哀。觉得杜珈延讨厌也好,再对自己说多少次“我讨厌他”也好,还是无法掩盖掉喜欢的心情。那些自欺欺人的情绪让潘奕格外无力,结交了那么多恋人,杜珈延从来没有阻止过他。根本不重视他的杜珈延,和这么重视他的自己相比还真是可悲。潘奕一直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其实是讨厌杜珈延的,渐渐地他开始认为他真的很不喜欢和杜珈延在一起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他的表情太过悲哀了,卫然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我喜欢的人罢了。”
“他不喜欢你吗?”
“与其说喜不喜欢,不如说他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而依赖我,但他从来不会体会我的感受。他现在在不断成长,等到他成长到可以不理睬我的时候,我们之前就不会有什么了。”
寂寞的心情一旦成长起来,他曾经所设的所有心理防线全部崩溃,在体会到自己到底有多么可悲之后,潘奕苦笑起来。
“要是有喜欢的人的话,不是应该为了他坚强起来吗?”
潘奕一下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你这么温柔,他一定能感受到的。”
明白自己对所有人的温柔都是假装出来的表面现象,听到这句之后潘奕变得更加悲哀起来。看着面前的卫然,潘奕不知道这个时候能不能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他。他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我有礼物给你。”卫然突然想起来什么,“我用以前工作存下来的钱买的,一直都没有送给你。”
卫然爬下床,再次进来时他取出一个纸袋子,递给潘奕,“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潘奕打开袋子,那是一只棒球手套。他不解地看向卫然。
“你只要看电视都会看棒球比赛,我想你应该很喜欢棒球。”
潘奕努力吸气才控制住想流泪的冲动,他根本不喜欢棒球,他仅仅是为了搞清楚比赛规则而已。可是他还是无法了解这项杜珈延喜欢的运动。
握住手套,他拼命忍住有些颤抖的声音对卫然说:“我很喜欢。”
“那就好。”卫然松了一口气地笑了起来。潘奕还是第一次看见卫然笑,他明朗的像阳光一般的笑颜非常美好。潘奕不可避免了想到了那时哭泣的杜珈延,他几乎没有看过杜珈延真心笑起来的样子。小时候还会常常因为小事情笑起来的杜珈延现在几乎不会露出笑容。
杜珈延到现在还保留着接触恐惧,潘奕却无法为他做任何事。如果十年前对杜珈延再温柔一点就好了,潘奕捂住眼睛,四处涌来的自责让他陷入一片黑暗。
06
路边一对对情侣相互依偎著,店门口到处是被各种颜色的饰品装饰著的圣诞树,再加上橱窗上的喷绘都让人体会到浓浓的圣诞情绪。面对眼前看起来很热闹的场面,潘奕有一种很难以言喻的陌生感,一到这个时候他就很容易感到一个人的无力。
圣诞夜的今天恰逢周末,潘奕吃完中饭後就在街上闲逛,等待晚上答应下来的饭局。出著太阳的下午,依旧非常寒冷。
前几天,他和卫然一起出去,碰巧遇到了E公司的高层董海烨,卫然看见他便撒腿就跑,在潘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的时候,董海烨一把把卫然揪了回来。
“这个孩子是我们家的艺人,本来今年年末就要作为两人组合中的一员出道。但他在九月的舞蹈课上逃掉了。十月的时候公司那边想放弃了,可是本应该和他一起出道的孩子死活不肯,我也只好擅自决定继续找下去。已经十二月了,差点连我都要放弃了。现在能找到他真的太好了。”董海烨这样解释著,他向潘奕不断地道谢。
“和我回去。”董海烨这麽对卫然说。
“我比较喜欢潘奕。”
“就算回去的话也可以来看我啊。”潘奕微笑著,寂寞却一点点加深起来。
从那天开始,卫然离开了潘奕的生活。他偶尔还会打电话过来,却没有见过面。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卫然会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了。
时间和人的记忆就是这样不可靠的东西,永远之类词语就像笑话一样,活在当下才是最为真实的状态。
就算这麽自我解释,可潘奕对自己矛盾的心理完全没有任何应对的手段。一方面选择不相信永远之类的蠢话,一方面他对杜珈延的情感却一如既往地停留在“喜欢”之上。这样的自己让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还有一段路程就是杜珈延家的房子了,潘奕放慢了速度,他还是不想见杜珈延,害怕面对的习惯已经存在已久,完全无法改变。作为他未来上司的杜珈延根本就不可能对他产生进一步的感情。对方很干脆地只把他当成性伴侣,潘奕不止一次的想,如果不是因为杜珈延的接触恐惧,那麽躺在他床上的自然另有他人。
“潘奕。”
潘奕朝著声音的方向回了头,杜珈延正向他跑过来,他呼呼地喘著气,水汽形成白雾上升。
“你怎麽在这里?”
杜珈延看起来像是很开心的微笑起来,“今天没有社团活动,我就出来走走。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并肩走在圣诞的路上,什麽也没有说,以往的事情又像电影一样在潘奕的面前放映著。他最近一直会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他不愿意承认这是渐渐变老的表现。
“既然现在遇到了,就一起逛逛,到晚上再过去吃饭吧。”
“好的。”潘奕回答,“穿那麽少不会冷吗?”
“还好,没有觉得有多冷。”
“我到冬天就要穿很多。虽然觉得太没有形象了,但是冷得没有办法。”
“你从以前就是这种体质啊。我反正一直不怕冷。”杜珈延握住潘奕的手,“好凉啊。”
他马上放开潘奕的手。
一丝刚刚到来的温暖都消失之後,潘奕他的手指因为寒冷有些疼痛。
圣诞节便觉得更加寂寞,杜珈延比以前在很多方面有了很大的进步,潘奕不敢承认他因为杜珈延的渐渐成长变得非常不安。如果杜珈延只在原地不走,那麽至少他是他的一个支柱。潘奕带著非常悲怆的心情看著杜珈延惊人的成长速度,中学中连话也说不好的他在大学中已经可以正常的参加社团活动了。等到参加工作之後杜珈延很可能发现他是怎样的人,潘奕的负面情绪在这种可能性很大的猜测中变得愈加可怕。
他叹了气,水汽在面前形成了稍纵即逝的白雾。
07
有的道理听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往往不知如何是好。作为处於社会中的人类,需要学习很多东西。杜珈延为了这点非常努力,虽然他还是不知道要才能随时露出笑容,也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勇敢地握住想要和自己握手的人的手掌。
现在的现实情况是不小心的肢体接触都会让他颤抖起来,整个脊柱随即发冷。如果不和别人说话,不去上课就不会有那麽多痛苦了,但是他不想让潘奕担心,所以就算痛苦到想要流泪还是要努力地和其他人接触。
走在一月底的街道上中,鼻腔中感到冬季末的异样寒冷。杜珈延揉揉鼻子,身体被一个人撞到了,他不自觉地起了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