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两人都停止了动作,发出一声可怕的惨叫,「妖、妖怪──」
「啊、啊啊──」
*
「擎哥哥!」丽儿一见著是心上人来访,漂亮的小脸蛋上现出美丽的笑容,热络地与他打招呼,并靠至他身旁,勾著他的手。
「……宇呢?」辛璺擎没有回应她的热络,只是冷冷问道。
女人顿了顿,「擎哥哥,您在说什麽呀?什麽雨呀云的,我不知道您在说什麽。」
「那麽,小环呢?」
「……擎哥哥,小环不正在您府上吗?您是不是误会什麽了?」
「丽儿,别再跟我装傻。」
「呵呵,我岂敢,擎哥哥,您真的误会了。」笑笑,丽儿内心又是一阵妒火,整死那贱人、非得整死那贱人!
「丽儿。我知道毁婚是我不对。然,我是顾忌我们从小到大的手足之情,才狠下心来拒绝这桩婚事的。」
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不想听这些,她不想听!
「丽儿,你对我是怎样的感觉?」轻轻地叹气,辛璺擎抚上那勾著自己的手,双眼望向那飘移的目光。
「……我、我……」一被问及感觉,丽儿双眼泛红,「从小到大,我眼里只有哥哥一人,做什麽、学什麽,都被教育著以後要成了哥哥的新娘……我的人生就只有这样,我不像你们有那麽多的抱负,我只有擎哥哥……」
「若是我不见了呢?」
「丽儿也很难活下去了……」
「那我的感觉呢?丽儿。」辛璺擎柔声问,他很感谢有人愿意这样忠诚地跟著自己,但这好像不是……他需要的。
丽儿抬起头来,看看那张他从小就认定为夫婿的脸,淡淡的苦笑,不是这样的,她的辛璺擎、脸上的笑容什麽时候变得这麽苦……
「擎哥哥……」
「明知道不应该,双眼却只追随著他。无论做什麽,总是想以他为中心。笑也好,怒也罢,看著他总会让人开心。只想守著他一人,只想伴著他……」辛璺擎脑中浮现了皇上的脸,那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亲爱弟弟,也出现了恋人的脸,那总是表情丰富的漂亮脸蛋……
眼泪终於忍不住落了下来,丽儿哭了,哭得伤心、哽咽,取代妒火的是内心最深层的悲伤,她难过,从她出生以来就被交付的人生,突然失去了著落,但更多的是不忍,辛璺擎的表情竟是那麽地苦……
辛璺擎搂著丽儿,听见女孩在自己怀中不断哽咽地重复道,「对不起……擎哥哥,对不起……」
爱神哪!?(十六)
丽儿领著辛璺擎至尚书府的地下密牢时,眼前的画面让他心脏几乎要停了下来。
恋人倒在地上,双眼被蒙著,衣衫不整的,嘴角渗著一些血,浑身上下都湿透,恋人已经昏死过去,辛璺擎一阵怒意忍著没发作,没有责怪丽儿何以如此狠心──
「宇!」轻轻拍了一下恋人的脸,那人仍没有反应。
丽儿也暗暗吃了一惊,看守的人呢?恋人怎麽会被放到地上?难道那两个下人起了什麽坏心?
探探恋人尚有气息,辛璺擎将缠住恋人双眼的布条给扯下,那双眼紧闭著,身体还在发抖,脸上有些伤痕及泪痕,辛璺擎只能赶忙地将恋人给搂著出去,马上回王爷府上召大夫前来医治。
「擎哥哥……」丽儿怯懦地看著辛璺擎严肃的表情,拉住了那人。
「放开。丽儿,他需要医治。」表情极其疲惫,辛璺擎不顾丽儿的拉扯直往前走。
丽儿给恋人下的药,虽有解药,只能缓和那药性在体内的发作,却无法降低恋人的体温,高烧持续著,恋人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让辛璺擎听了又是一阵难过。
大夫说,恋人公子的高烧不退,加上之前的毒药的效果,即便醒了,可能让恋人变成了不健全的残疾人士……例如双眼失明、甚至口哑耳聋。
烧了一天一夜,大夫开的药也照实吃了,恋人的体温才渐趋缓和,终於,第二日夜里,躺在床上的人儿清醒了。
辛璺擎正守在恋人床边,夜深了,除了王爷还有老福也在一旁伺候,王爷坚持要待在恋人公子的房内,结果睡著了。
老福正要替恋人公子换毛巾,床上的人突然微微动了一下身子,老福注意到了,再看一眼恋人,那人的手指头也动了,老福连忙叫醒趴在一旁桌上打盹的王爷,「醒了、王爷,恋人公子有反应了!」
辛璺擎惊醒过来,双眼疲惫地望向老福,「什麽?」
「恋人公子醒了!」
辛璺擎往床上看过去,那人儿果然正举起手来,揉揉自己的双眼,慢慢坐起身,辛璺擎连忙过去扶起他,「唤大夫过来。」对著老福命令道。
坐起身的恋人揉著自己的双眼,又揉了一下双眼,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却找不著焦距那般涣散,一深一浅的瞳孔定住,原本很灵活的双眼,却不会移动。
恋人似乎发现自己双眼的异常了,更用力地揉著眼睛,眼泪又滑了出来,辛璺擎才抓住他双手,「别再揉了!你怎麽了?眼睛痛吗?等等让大夫来给你瞧瞧?」
「看不到……」粗哑的声音传出,恋人连声音也变了,声音变得像是个老人一样,又粗、又哑,甚至听不太清楚他在说什麽。
「看不到──」音量提高,恋人自己也发现不只双眼,连声音也不一样,甩开辛璺擎抓著自己的双手,恋人掐住自己的喉咙,「啊啊啊──」惨叫出声。
「住手,恋人!」制止他的自残,辛璺擎更用力地抓回那双手,「大夫呢!?」对著外头喊道,「老福!大夫呢?」
「啊啊啊──啊──」听不见老福的回应,传入辛璺擎耳中的只有恋人几乎要撕裂人心的喊叫,嘶哑而可怕的嗓子……
大夫这才从门後急急忙忙地进来,辛璺擎仍抓著继续挣扎惨叫的恋人,「大夫,看看他是怎麽了?恋人!别动,让大夫瞧瞧你……」
恋人果然安静下来,双眼仍在不断地滚出泪水,沿著脸颊、下巴、滑落到辛璺擎手上。辛璺擎只能无助地看著大夫,表情严肃,先是看看恋人的双眼,再他面前挥了挥手,又拉开眼皮仔细看。再让恋人张开口,要恋人「啊──」一声看看,只听见粗哑可怕的声音「啊……」地发出来。
大夫皱眉头,对著王爷摇头,恋人感觉到大夫没有继续检查了,「我瞎了……看不到了……咳咳、咳咳咳咳……」激动地咳了几声,又是一些血从体内咳出,老福随即以帕子擦拭。
「大夫有方法治的。」拍拍恋人的背,辛璺擎柔声道。明知道大夫刚刚交代过了,医好是不可能了,因为过度的发烧把经脉给烧坏了,双眼和喉咙都是……
「……啊、啊、啊──」恋人不听辛璺擎的安慰,继续发出惨叫,挣脱辛璺擎的手,掐著自己的脖子,「死……让我死……」
制止恋人的双手,辛璺擎搂住他。
简直像是鬼魅在哀鸣一样,那声音,那张纠结在一起的脸,双眼之间不断地落出来的泪水,哭得伤心、难过,恋人惨叫著,辛璺擎只能这样搂著他,让恋人哭到最後累了睡著了才又安静。
*
他是一个神啊!
从没有动过任河邪念,从没有过怨天尤人,不管什麽事情几乎逆来顺受,知道上天必有他的安排──偶尔因为皮肉之痛哀叫个几声,但他从没有因此而怨过神,怨过谁。
神要他死,他也会甘心死的。
然而,神没让他死。神保住了他的命,让他继续在凡间当个人,这人却如地难当!
他失去了双眼,失去了声音,他从未想过这世界变得如此黑暗竟是这麽可怕。他怀疑是不是神根本就要把他丢入凡间以後,再也不要他了?
若是如此,那他不如自我了断!从此真跌入人的轮回,他也不想再继续过这种什麽也没有、什麽也看不到的日子……
他却不能死。他不能死。除了神以外,是谁把他害成这样的?没错,是那个女人,那个因为忌妒而丑陋无比的女人──
那女人竟让他变得如此不堪!
恋人是一个爱神,从落到凡间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何为绝望,何为恨。见不到光明,见不到一切,是谁把他害成这样的?
就是那个丑陋可怕恶心的女人!
恨意竟在恋人心中滋长,像是被恶鬼附身一样,恋人几乎失去了理智,脑中只有复仇二字。
「杀……杀了她……」躺在床上的人,在睡梦中说了梦话,喃喃重复著要杀了谁……
已经天亮了,辛璺擎仍是几乎没睡,昨夜与大夫谈过,由於恋人的热是由体内烧出来,虽未伤及脏器,然其双眼却重重受创,喉咙也是,所以这是无法医治的……只能看他是否能平静些,至少体温能控制著继续下降。
然而,天不从人愿。恋人再度醒来时,只以他嘶哑的声音不断重复著要杀了那个女人。
「杀……我要报仇……」恋人睁开眼,跳下床,却因为看不见而踢到桌子、绊倒在地,听见声响,辛璺擎惊醒过来,床上人儿不见了,低头一看发现他在地上,赶紧弯下腰扶起他。
昨晚这样他滚落床的戏码,至少发生了两次。
「放开我……我非杀了她……」甩不开辛璺擎,恋人开始挣扎,扭动著身子,然大病尚未痊愈的他,却没有太多力气,只能让辛璺擎紧紧抱著自己,「清醒点!」
「啊、啊、啊……呜啊……」被制止住的恋人,这才停下挣扎,静静地发出呜咽的哭泣声。
像是失去理智那样,恋人谁也不认,除了辛璺擎跟他讲话他听得进去外,老福来伺候他吃药,他便趁机推开老福想要冲出房门。使女来伺候他更衣,他也咬伤了使女,不让对方碰自己。
尤其是女人,只要听见女人的声音,他反应会特别大。
只有辛璺擎喂他吃药、帮他更衣,他会冷静些。至少不会攻击人。然辛璺擎不可能整日守在恋人身边,才过一日而已,辛璺擎已经累得没有办法,甚至睡眠也全部都牺牲了。
最後只好不舍地接受老福的提议,将他捆在床上。大夫说可能是因为烧及脑部,所以才会影响了理智与思考,加上双眼失明的打击,於是恋人一直处在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
大夫也完全拿他没办法。
爱神哪!?(十七)
王爷府里头最近常常传出奇怪的叫声,像野兽挣扎的低吼,却也像是很伤痛的哭声,时而呜咽,时而哀鸣,时而大叫,又粗又哑的声音常常传遍整个王爷府,听的人无不心惊。
一周了,恋人的病情并未好转,反而愈趋发狂,整个人被绑在床上,总是在哀叫著,有时又安静地哭泣著,双眼总是对不著焦距地瞪著,一身素衣,一头长发,安静躺著时,像个美丽的大娃娃,一旦又开始发狂时,却也像个妖魅。
下人不太敢接近,因为他会攻击人,并一直在找机会要逃出去。所以几乎是王爷亲自来喂他吃饭、帮他净身。
恋人发狂的事情自然是隐瞒不住,马上就传到了诸位大臣与皇上耳中。有人冷嘲热讽地说著那肯定是害人害己,行妖术把自己弄得走火入魔了。有人则不敢靠近辛璺擎,担心恋人得的是奇怪的病,会传染。
辛璺擎无动於衷,没有反驳,更没有解释,他觉得很疲倦,面对恋人的无力感让他对任何事情也没有力气,他不介意被当成笑话,无言地望向上天,若恋人真是个神,也请祢救救他吧。若他不是,也请求你倾听我这凡人的愿望……
「吃饭了。」解开恋人双手的束缚,让躺在床上的人坐起来,辛璺擎只有在面对恋人时,才会开口。
恋人今日较为沉默,安静地坐起身,张开口等著对方喂饭。吞了一口饭之後,那沙哑的嗓音慢慢地说著,「辛……璺擎。」
王爷愣了愣,这是恋人自从醒来後,第一次开口叫自己的名字,内心有些激动。
「脚……好痛。」
辛璺擎看看他脚上的铁鍊,绑久了不舒服吗?可是若帮他解开,他等等又要逃跑了。……记起了我的名字,应该表示的恢复一些理智吧?
抱著侥幸、仅存的一点点希望,解开恋人双脚的铁鍊,那人曲起了双脚,双手抱著膝盖,坐在床上。
「再吃一点。」继续拿饭给他吃。
恋人这模样看起来……真的很可爱。辛璺擎内心一阵阵的柔情激盪,转过身换个汤碗,背後突然被大大地推了一下,让他整个人往一旁的桌上倒──他反应比较快,一时间以手撑住桌子,才没撞上。
恋人咻一声跳下床,虽然看不见、但是看来已经摸习惯这房间的模样了,他推开门便冲了出去、直直地在走廊上奔跑。
辛璺擎放下手边的东西,随即追了出去。
看不到路的恋人只是一直往前跑,发出很奇怪的笑声,「啊哈哈哈……」听起来极为阴森,眼看前面就是走道尽头,下去是王爷府的大池塘,辛璺擎连忙加紧脚步追了上去,赶在那人撞上栏杆之前便抓住了他。
「放开──」恋人挣扎著,不断挣扎著,抓著辛璺擎的衣服、乱扯乱拉,重重地咬了一下辛璺擎的手,血腥味在自己口中散开,恋人持续挣扎著。
「啊、啊──」哀叫著,却怎样也无法挣脱。
*
刚刚作乱的人,现在已经重新安置在床上了。双手、双脚仍旧是让铁鍊束缚著。安静地躺著,双眼瞪得大大的,眼泪又开始慢慢地流出来。
刚刚才出现的那一线希望,马上消失。恋人愈来愈有技巧地想要逃跑,若非因为他双眼失明,否则他可能真的早就跑不见了。
那双脚上好多伤痕,都是因为前面几次逃跑留下的。擦擦他眼角的泪水,恋人躺著仍没反应,继续掉更多的眼泪。
「恋人……」他低声叫著对方的名字,伸手握住那双被禁梏的手。
那人也回抓著辛璺擎的手,眼泪继续滑出,沾湿了他的枕头。
「……」辛璺擎真的不知该拿他怎麽办,竟也兴起了想哭的冲动。
忍著泪水,又再次帮恋人擦擦脸颊,「你是爱神,你说来凡间是要凑合我和圣上。」
「……因为你的缘故,我厘清了一些事情。我会照顾你,若你一辈子都如此,我会看顾你一辈子。若你有清醒的那一日,我会在那一日告诉你为什麽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那人的眼泪没有停,「辛璺擎……」粗哑的声音颤抖道。
「是,我在。」第二次了,这人今日叫唤自己的名字。
「辛璺擎……辛璺擎……」重复地喃喃道。
「我在。我会一直在。」
「啊、啊啊……呜啊……啊啊──」大声地哭泣著,恋人哭泣声总是如此凄厉,划破了王爷府安静的深夜。
*
「圣上!那样的妖孽应尽快除去!」尚书大人振振有词道。
辛璺擎早就知道李尚书肯定会继续紧咬著自己不放,「启禀皇上,宇经大夫诊视,双眼失明、打击过大,於是丧失心智,何来妖孽?」
眼看李尚书还继续要追著说什麽,皇上先打断了,「够了,李爱卿。朕不想拿一个残疾之人大作文章。」
李尚书暗暗咬牙,他觉得奇怪,女儿最近怎麽心情不太好,就在上次跟他借了地牢之後一直如此。问她出了什麽事,她也不讲。只能猜测肯定又与那妖孽有关,因为那日王爷有到他们府上。之後便传出了妖孽走火入魔的传闻……
那妖孽不除去,王爷便不会答应娶女儿,这样他的计画便愈来愈难达成。王爷似乎真被妖孽蛊惑得厉害,还是要暗中下杀手来除掉那妖孽呢?
或者,连王爷一起除掉?不行,不可轻举妄动,还得再多加观望。
*
「恋人。」辛璺擎低声地叫著,靠至他耳边,「恋人。」
「辛璺擎……」那人也有了回应,手动了一下,上头的铁鍊也跟著发出声响。
解开恋人双手,亲密地搂著他,「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