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泪----春更

作者:  录入:09-17

  「对了,文脩还未请教老丈姓名呢。」文脩心有所感,竟然一直忽略这个问题,他好奇地望著老人家,很普通粗布麻衣的白须老人,胡子与眉毛皆短而稀疏,头发已然斑白,简单束於脑後,脚步些微蹒跚,有些驼背,右手还带著根朴拙的木手杖。
  「喔,瞧我糊涂的,倒忘了报名字了!老朽尹生。」老人家自述道。
  「尹前辈,不知这里可仍是同属青原?离客栈距离又是如何?」文脩温和问道。
  没想到会遇上暗夜大火,现在得先了解一下附近情况与位置,也好顺道打算出发南华的事。况且,渊应该已经到青原了,或许便可以与渊见一面,文脩其实好一阵子未见到绍渊了,出门至今,没想到只是想先行数日,却与绍渊分开甚久。
  「这里算是青原更往山里一些,青原客栈与桐山二大客栈正好一北一南,青原客栈大火,这样看来的话,来往客源将会涌至桐山,从这里往下走还离桐山有段距离。」尹生想到夜里那场火,仍感到惊心。
  文脩听尹生提及来往客源,自然想起或许来到青原的绍渊,应该便是到桐山客栈了,微一思索便知又错过与绍渊会面的机会,除非,绍渊会留在桐山客栈几晚,文脩不由得苦笑,强打出的精神,这会儿又感觉一阵虚软,手一滑,差点落下『万言书』,文脩连忙稳住身形。
  由於突然间的沉静,尹生正在留意文脩的状况,见文脩的神色,连忙关心道:「还是先歇息著,需要请个大夫来诊视吗?小老弟面色欠佳,不过我有一个祖传秘方,要不我去给你备来?」
  文脩心里感激,却听尹生提到秘方,他赶紧猛摇双手:「老丈,不必麻烦的。」虽然民间常遇得到这样祖传的稀奇配方,但总是多半没个根据,虽然是相信老人家的,还是难免怕到时是柴米油盐一类偏方,没病倒也给逼出病这样的事发生,他还是不敢轻言尝试,没个准便到不了南华了。
  文脩是真的感到疲惫,放下『万言书』,向尹生道:「没事的,文脩小歇一下便行了。」就这样回到床铺,
  这份文案所带来的讯息让他很兴奋,对於文脩这样的行医者,尤其以前曾有抱负要往外深造的医者来说,这讯息真的非常受用。
  原来外海真有另一个大城,竟然已能给病人麻醉,并采外科疗法,他很想去那样的国家,从很久以前就曾经计划过,只是,绍渊还会像以前一样不许吗?况且,自己的双手……
  文脩轻叹一声,陷入自己的思绪,并未察觉尹生还未离开,尹生直到见文脩躺回床上,正准备轻声离开房间,却听见一阵静默下,那声似乎深深无奈的叹息,尹生的手略微停顿,随即不动声色将门带上。
  倦意自然袭来,唉,何时才能再见到渊呢?
  窗外微风,无语想念……

  垂泪(四)

  绍渊与子晋一到青原,原本是想投宿主要的青原客栈,岂料竟於前一晚,客栈夜里失火,打听之下才知有位英勇机智的郎中救了人,也因此无人伤亡,这样大的客栈夜火呐!竟无一位百姓受难,想来直觉便是文脩曾投宿过。
  「子晋,麻烦你再去探探那郎中的消息。」绍渊仍是有些无法接受,竟然还是晚了一步,再次与脩擦身而过。
  「是,公子。」子晋恭敬领命,正要快步离去,绍渊突然叫住他。
  「子晋,不如像以往以兄弟相称吧,听你喊我公子挺不习惯的。」而且还是一脸恭敬谨慎的模样。
  「……这,毕竟在宫外,万一有什麽事,可不太好,不过兄弟这声心意我领了。」子晋基本上还是一板一眼的,除非提到徐桁。
  绍渊也不强求,他的个性自己了解,但想到子晋在宫里时,听自己提及下南华时的高深莫测,大概应与徐桁有关吧。
  「这语气还习惯些。」一路够别扭,够憋的。
  子晋深深看了一眼绍渊,若非此次出宫机缘巧合,自从八岁後,他顶多就是在公事密会时获得绍渊亲许畅所欲言,通常也只有那时候才让他感到自信与神采飞扬。像绍渊现在这样的轻缓,很久没有过,彷佛回到八岁那年,让他心里一阵温暖。
  子晋深吸一口气後转身而去。
  就在子晋前脚刚走,地方官伍瑁伍县令便领著师爷及捕头来到面前。
  「恭迎圣上。」
  绍渊心里薄怒,俊容寒霜,不动声色,想也知道这好事是谁作的手脚。
  棠仪,汉罡国有个官衔,是天下富有才情的文生所向往的,得在考取状元入仕後三年,并经再次考举评选资格後才得以拥有报名的基本资格。
  偏偏棠仪的才情就是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坐上了『魁官』这状元之首的大位,还成为古今第一人最年轻的『魁官』。
  当他这个皇帝离开皇宫,棠仪为了社稷,文武百官便可向他请益,并且他可以有权暂为代理一些急事。
  想必,棠仪为了这机会蕴酿筹备已久了吧!
  「起身吧。」好好的微服出巡,兴致全给败了。
  「圣上这次下南华勘灾,微臣心里佩服而且宽慰呐。」伍瑁给绍渊的印象,大头矮身,肚子凸圆,脸颊削尖,不带一丝胡须,而且竟然一对细长凤眼,整体就是有些不搭。
  「你消息倒灵。」绍渊尽量平板,忍住冷嗤的冲动,心里十分不耐,整张俊容满是严峻,还是感受得到他的满腔怒火与不耐。
  「是是是,臣已经给圣上安排好夜里的食宿,毕竟小镇昨夜烧毁了主要的客栈,若圣上坚持到桐山客栈,一是路途又得奔波,二者桐山客栈住房数不多,所以……」伍瑁头一直低低的分析。
  师爷原本不敢插嘴,以他的身份真是太太低微,这时却忍不住附和;「是啊,您是王,为了确保您的安危,便请您海涵了。」师爷头也低低的,绍渊鹰眸凌厉斜睨,这师爷声音真细尖,反而伍瑁声音低纯,听来比较中肯些。
  想到文脩,耳边彷佛听见他温和清润的声音:渊,别为难人家,他们身份与际遇虽不如你,唔,人,但也没犯什麽错的。
  绍渊面色稍霁,甚至舒缓不少怒气,这一折腾,是不是,注定又与脩暂时没法见面?
  「行了,我今晚就住下了,别高兴太早,那晚火灾,我要知道那个救人郎中的下落,你等会就去办吧!带路。」绍渊释出善意,但也不愿错失这样的帮手。
  只见伍瑁向一旁屈身的捕快低声吩咐,赶紧交代下去,平息圣怒。自己才毕恭毕敬给绍渊领路。
  子晋还没回来。
  「留下一个人,给宋将军报讯。」绍渊虽未看著师爷,师爷却已主动往後退去。
  伍瑁惊心胆跳,毕竟难得见到大官,尤其皇帝,一个人一辈子多难见到,见绍渊一路沉著,伍瑁总算举袖拭去额上汗末,真正安心下来。
  在伍瑁安排好绍渊的食宿,子晋才快步回到绍渊身边,子晋了解棠仪的身份地位,虽然他甘愿留在深宫,即使这社会男风颇为兴盛,但总还是多少给人误会,尤其当初入宫人尽皆知,轰动好一阵子,但是,棠仪依旧还是『魁官』,一个代表身份地位崇高的职衔。
  他其实也支持棠仪这样的作法,绍渊毕竟是王,能受到严密保护,是他们做臣子的责任与义务。
  「子晋,有文脩的消息吗?」绍渊急切望著子晋问道。
  「属下到客栈外,见到客栈已忙著抢修,门可罗雀,这样的大事,却也得问了几个经过的人才有些好消息,一个妇人只说文公子当晚给一个老人家救走了。」子晋如实说道。
  「救走?」不是他去救了人吗?怎麽又会给人救了去?
  「文公子身体微恙,要耐著体力救人,想必应是透支,王不用担心。」子晋定定分析。
  「不错,不错,这可就好啦,同在青华的话,事情便好办许多了。」
  绍渊虽然这样安慰自己,但得知竟与文脩同一个城镇,这点反而强烈了他对文脩的想念,如果可以,现在他就想飞奔到文脩身边,好好将挚爱看全、看遍,直到确认文脩真正无恙,不然要他如何安心。
  子晋补上一说,让绍渊欣喜若狂:「王,我知道文公子所在。」
  很快地,绍渊将与文脩重逢,绍渊心里踏实许多。
  再次醒来,是因为脸庞一直有人温柔抚触,这样轻缓,甚至让人揪心,渊……
  文脩强迫自己睁眼,他想看清楚这是不是梦?想看清楚,是不是挂念著那人的温柔?
  「脩……」
  文脩感觉心里一阵颤栗,连忙睁眼,身边那有人呢?
  倒是窗外微微几许夜光,文脩好遗憾是梦。
  他起身到方桌前,斟了杯茶水,缓一缓内心的失落。
  之後,文脩继续看著手边的『万言书』,除了医术的新知外,其他还有三件事,一件就是南华的开粮状况另有隐情,有官员不法中饱私囊,一件是药材补助上药商采购竟与江湖行会勾结图利,最後则是,青华的山上常驻一群山贼,偶会影响小镇善良民风。
  没想到,一个青华就有这些乱事,再加上汉罡长年对头的尹狄一旁虎视眈眈,若汉罡收不住内乱,兴许就给尹狄一个最佳的可趁之机。
  「瀚海会红月,三河共一星,烽烟连数日,百业复成空……」文脩想到这样的警示诗,放下『万言书』,不能管,允诺绍渊不再插手国事,如果向绍渊提及这三件事,渊会震怒的。
  大胆文脩,朕是主子,一国之君,你是打算以怎样的身份与朕就事论事?
  是啊,他只是个郎中,虽然与棠仪一起上私塾念书,但棠仪高中状元,自己什麽也不是,只是醉心医书学理,或许有些梦想,宽大到想去另一边的城镇看看那方的天空。
  仅仅如此而已,仅仅如此呐!
  文脩踏出房门,『万言书』端放在方桌上,他孑然一身,打算继续往南华出发,顺便上街探探绍渊的消息。
  文脩振奋注意力,尹前辈的屋舍不大,右边便是客房墙底的距离,左方似乎跨个门槛就到大厅,走道长约莫三米,宽就容纳二人错身,有一处曲折,采光上只吊了个小笼灯,忽明忽灭,还好每一曲折中段处都开了一扇窗,所以自隔间偶而得透些光来,采光并非太坏。
  才到大厅,就见到尹生跌在地上,心里著急赶忙扶他起来:「尹前辈,您还好吗?」
  「人老了,身体总是会不中用的,别事。」尹生安抚文脩。
  文脩护著尹生拣了个位坐下,察看大厅同样有张方桌,方桌上搁著茶壶,而杯子则倒放在尹生椅子旁的茶几上,他赶紧拿了杯子,走到方桌倒了茶水给尹生。
  「小老弟,谢了。」尹生感激地接过。
  文脩些些安心,总算向尹生清温一笑,见尹生面色明明就是不寻常,白玉般的手轻轻搁上尹生额头,果然如他所料,风邪。仔细打量尹生异常晕红的两颊,脑中想起自己身边缺了药箱:「尹前辈,您在这里坐一阵,我给您抓药去。」
  文脩不放心地看一眼尹生,赶紧出门找药,他会速去速回的。
  此时,刚刚破晓。
  文脩在屋外大抵寻过,却没见到丁点适合的治寒药,看来得往山上去了,心念电转後决定就往山上去寻,考量到尹生还独自等著,身边实不宜无人照料,文脩不敢真的就这样往高处去,他不能乱无章法的寻药。
  天刚破晓,晨曦的光还显得薄弱,上山小径的两旁多高耸林木,相对格外不易透光,明度要较为降低,这条路虽属青华主要往返路途,但一早经过的路人仍是稀少。
  这时自山上走来一位步履匆匆的樵夫,文脩见他左手里提著一把银斧,右手顾著肩上应是刚砍下的新鲜木材,想他应为一早上山伐木去。
  文脩赶忙上前拦下他,正想开口询问采药的路如何安排好,樵夫却先一步开口:「年轻人,这时候上山晚了,盗贼早准备拦路了。」
  「拦路?」文脩俊容微地难解,续问:「这位大哥,这山里有贼去不得吗?」
  「是啊,晚了,这条路不平静了。」樵夫说完便绕过文脩,他边下山边道:「别往山里去,年轻人,劝你还是赶紧下山吧!」
  文脩望著樵夫下山的背影,想到尹生,他还独自在家等药呢!
  坚定信念,举起脚步,文脩继续往山里去,或者不用很远,风邪药引不难找的,况且,文脩也不觉得真会遇上山贼,就算遇上,也没有比救人更要紧的事,山贼也是平民啊!能坏到哪里去呢!
  思及此,文脩贯注心神,留意沿途的草木,连可能攀在木上面的也不愿错失,除了采集风邪草药外,若能补充药箱里基本所需草药也是好的。
  文脩一边留意,偶而采些感觉眼熟的叶子就唇试味,秀眉却越来越沉重,走了这一段,竟然好像还是一无所获,但他不会灰心,继续往前,直到眼前分出两道支线。
  就在他考虑是否真往上山主道沿路肩寻药,或走一边小路上山之际,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混杂落叶踩踏声:「小子,上山,得给老子留下买路财!」
  真的遇到了。自己的幸运,并非不清楚。文脩无奈只好对上语气不善的恶汉,自从他离开皇城,这算第一次真正遇上贼人了,他温和回道:「文脩身无分文。」他的银两早留在客栈,给大火一把烧了,他正想趁去找绍渊时补贴些。
  这恶汉一听文脩没钱,双眼怒睁:「没钱?」他暗自气恼打量眼前文生一般的俊秀青年,在衣饰上,文脩看来的确不像富家公子,恶汉更加气愤,大声吆喝:「兄弟们,这小子不识好歹,硬推说自己没钱,你们说这可怎麽好?」
  从山边路树後现身四名高矮胖瘦,肤色各异,有年纪大些的,也有年纪颇轻的贼匪,文脩不禁苦笑,这样大的阵仗,自己不过一人,对於这样的情形,觉得是小提大作了。
  「没钱?格老子地,要不给爷搜搜吧!」那身形微胖的壮汉,皮肤黝黑,性子急燥,听到恶汉的问话,直觉便已向文脩伸手。
  「君子动口不动手,别,别碰在下。」文脩一时无计可施,直觉冲口礼义道德,但见到那手仍一迳往自己伸来,只好再道:「别再过来,文脩自愿随你们上山,随你们处置就是,但别搜在下的身。」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早往这些人穴位扎了针,哪会如此狼狈!
  「嗤,这小子真他妈不带种!」恶汉气极大骂。
  「要不,用文脩手里这些草药换吧,想是值些钱的。」文脩依旧谦和,想说用仅剩草药换些钱,总顶得了一阵他们这需求的。
  见文脩有礼的温温递出双手,白皙如玉般的掌心上满是看不懂的杂草,说这是药,这几个恶汉面色一阵青一阵红,要佯装懂,却又实在瞧不出这些杂草的名堂,要说不懂,未免又太过丢脸,一时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
  身形微胖,皮肤黝黑的大汉,由於性子急燥,便一个烦闷地拂了文脩开,文脩温和的笑意隐去,他不发一语地低身一点一点捡起拾寻已久,现时却散落一地的草药。
  「大哥,我看这小白脸八成真个没子,带回寨里还嫌累赘呢!」身形削瘦的白面年轻人低声向恶汉提醒,语气里难掩瞧不起。
  文脩弓著纤瘦身形,就当自己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俊容早已惨白,心里气极,却紧咬薄唇,不愿失了骨气,他暗暗盘算下一步该怎麽办?
  「小子,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呀!」这麽娘!那长得高却一脸赤色的大汉不齿地挑衅。
  「孰可忍孰不可忍,大丈夫顶天立地,没有就是没有,在下只是试图与你们讲理,并非真的怕了,如果再对在下出言不逊,在下不客气,就以命相搏吧!」文脩霍然昂身,一字一字清楚表明。
  恶汉见文脩被激出一丝傲气,天光下格外气宇轩昂,心里动摇,隐隐觉得眼前这人是真的礼义之士,他制止手下继续对文脩出言挑衅,也收起先前对文脩的轻视观感。
  不过,他还是保留对文脩身份的怀疑,他面色稍缓:「那便得让你跟著上山了,别给老子耍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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