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玉宇----林寒风k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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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玉宇
  作者:林寒风klp

文案
我一直认为,律法理应是至高无上凌驾一切,不容半分亵渎。可是。。。林暗回头看了一眼舍身崖顶。最严正的律法也只能压制仇恨,而不是解除。要做到这一点,唯有爱。不容情的律法何其残忍!虽然量刑十分困难,真正得也不知该到哪一天,但我一定不会放弃,我一定要修改如此无情的律法,直到它能给以天下苍生真正的公道!
内容标签:报仇雪恨 再世重生 惊悚悬疑

主角:羿太子阿元


  引子

  “不好了!不好了!成家娘子杀了她当家人啦!乡亲们快去看!”
  小小的村庄因为这个消息炸开开了锅,成家农院里里外外挤满了看热闹的老老少少,好一番鸡飞狗跳。几个衙役费了好大力气才挤进小院,枷锁带出一个哭天抢地的褴褛妇人,并两个白发苍苍老泪纵横的老人在后面跟着,往衙门去了。人群也似鱼群,跟着这几条的领头鱼一起浩浩荡荡地朝前方开去,比来时更为迅速,片刻,农院中只剩下半空尘土。还有两个人。
  “好像很热闹啊,我们也去看吧?”孩子拽着身旁人的衣袖,仰起的小脸上满是恳求。最铁石心肠的人也要在他两颗乌溜溜水汪汪的清澈眸子注视下心软如丝,那人偏偏不为所动。他不是铁石心肠,他只是戴着一张铁面具。
  “莫急,热闹有的你看。好戏这才开始。”嗓音嘶哑,形容可怕。旁边天真可爱的孩子衬着,他便是那地狱来的索命恶鬼。极目望向远处碧蓝的天空,脸上的神情被铁面遮住了,无人得知。
  “到了该向上苍讨一个公道的时候了。”
  “林大人,今日叫你脱了这官服,我苏应白倒也不冤枉。”他嘴角仍含着笑,慢条斯理地摘下官帽置在案上,又除了翠绿的朝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乌纱旁,看着堂上正襟危坐的人。遇上林暗三年,他从正四品知州一路降到这小小的县城来做芝麻县令,居然还不放过他!
  林暗一拍惊堂木:“你也敢喊冤?苏应白,那些因你贪赃枉法胡乱判案误了性命的无辜人,你怎么不想想他们冤不冤?!”
  “哈哈哈……”苏应白大笑出声,抱着胳膊打量林暗,青天正明匾下他一身白色中衣刺眼非常,“刚正不阿凛然正义,林中丞果然是百姓的父母官,苏某佩服!只不过做了这么多年的对手,临了苏某还想奉劝大人一句。”
  林暗不想再听他多言,可请命抓捕的圣旨还没到,只好忍耐:“少拿你那些贪官污吏的歪理邪说来侮辱我,有话快说!”
  苏应白不怒反笑,一点未减片刻前开堂审理错判人命时明知故犯的神气:“好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御史中丞!可惜呀可惜,这天下林中丞只有一个,我苏应白可有千千万。抓了我一个,剩下的九千九百九林大人准备怎么办?你林暗就算是一股清流,可涤荡得清这满是污淖的官场?可救得了这黑白颠倒的天下?”
  林暗怒道:“犯法者自有王法处置!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林暗穷其一生,誓死捍卫王法公正!”
  “哈哈哈,王法?”苏应白像是听到一件从未听到的趣闻,笑得弯下腰去,抹掉眼角笑出的泪花看林暗,“你跟我说王法?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愚不可及的人?你倒说说看什么是王法?”
  林暗紧握双拳,挺直脊梁犹如一棵迎寒傲雪的竹,试图用一身正气来压制他:“王法自然是由天子制定维护天地间正义,保护天下万民不受侵害的律法!你我同吃天家饭,本该共同维护天家律法,可你饱受皇恩却不思报答,贪污受贿草菅人命,肆意践踏王法尊严!今日下场,实在是你罪有应得!”
  苏应白冷笑一声:“你也说王法乃天子所定,生死还不是全凭他一人爱恨?若王法真如你所说能维护正义保护万民,那我问你,你可记得二十年前你父亲有一位至交徐翰林?为了一首所谓的反诗,先皇竟下令诛其的九族,满门抄斩,连你父亲也受到了牵连……这又是什么公理?什么正义?!”
  他双眼喷出怒火, 逼得林暗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此是一宗冤案,我已奏明当今圣上彻查,重新厚葬徐氏一门,恢复了徐翰林的名誉,并追封他为文光阁大学士……”在淋淋的血债面前,连他也心虚了。
  苏应白大笑,近乎疯狂,同平日傲慢懒散的样子判若两人:“好好好,好一个文光阁大学士!徐氏一门一百五十三条清白人命换来的光耀门楣,他圣明天子可留了一个徐家子孙来继承?天理,王法,正义,你指给我看啊,林中丞!在堆积如山的磷磷白骨前,这些东西又在哪里?!”
  林暗指着他的手指不停颤抖:“你……你到底跟徐家什么关系?”
  苏应白面对他的莫名慌张冷笑:“徐家人早已死绝,我能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再说这天下受冤受屈的又何止他一家!您执法神明林中丞是要□有术逐一清洗冤屈,还是等他们都上了断头台再挨个平反?”
  正说着,上面来传旨的太监已经到了。
  林暗起身出来,瞪了一眼死到临头仍抱臂冷笑的苏应白:“有什么冤屈等回了大理寺再说!我林暗在一日,该赏上报该罚严惩,绝不容许有人不清不楚枉送性命!”
  苏应白冷冷地注视着走向门口的背影。真是个一板一眼愚蠢到家的人,有趣!
  及进了文宣殿,远远看见纱帘后隐约身影,林暗急忙下跪磕头:“陛下,臣有罪!”
  纱帘后的人见了搁下手中的笔,笑道:“林爱卿,何事又来敲文宣殿的金砖?这就是真金子,也经不起你每日来这么敲啊!”
  林暗磕道:“臣知罪!金砖的修补费用可请户部从臣月俸里扣除。”帘后的人几乎要笑出来,这股认真刻板的劲儿无论用到什么地方都能成就大业,好在他为己所用。
  正思索着,又听林暗道:“微臣奉陛下之命,前往清远县查李氏杀夫一案。经查实,县令苏应白收受贿赂,与地方恶霸勾结误判人命。臣已请奏陛下将其革职押入京中,陛下也准了,但……”他抬头微微一望,帘后之人正不慌不忙地听着,“臣出去接旨,不过半盏差的功夫,回来一看,数十个衙役已全部毙命,犯人苏应白消失无踪……”
  帘后有了动静,像是有些愠怒:“光天化日之下竟在朕的公堂上劫人行凶!你可查清,是哪个贼人如此胆大包天?”
  林暗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据现场留下的作案痕迹,与前几日抓捕原吏部侍郎李文时一般无二,臣以为此乃同一反朝廷组织天龙会所为。”
  “什么?!”帘后之人噌然起身,碰翻了笔墨。
  林暗见他反应激烈,正好把心中盘绕已久的东西和盘托出:“陛下,这天龙会在内拉拢官吏扰乱朝纲,在外私自募兵对抗朝廷,祸乱天下已逾数载。这几年更是活动频繁,据点遍布全国各地,这颗毒瘤若不早日除去,必成大患!”
  帘后之人只是来回踱步,并不如他设想一般暴跳如雷同仇敌忾。林暗十六中了进士,在朝为官已逾十载,看着这个人即位登基,党同伐异,实行新政,从锐气难挡的少年天子一步步成长为不动声色的合格帝王。这个人生气发怒并不常见,但他的沉默往往更能产生无形的压力,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他四周,网内的人皆动弹不得。
  林暗大气也不敢出,抹抹额上的汗珠,壮着胆子道:“以往剿灭天龙会的行动,因其神出鬼没据点隐蔽,朝中又有内应,我方不熟悉情况往往收效甚微,反而助长了那帮乱臣贼子的嚣张气焰。微臣斗胆建议,与其分兵出动各自为战,不如合各州府之力围剿据点,各个击破。再集合兵力,乘胜追击,揪出朝中的叛党,肃清朝廷,还天下一个公道!”
  “公道……”帘后人沉吟着这两个字,“爱卿以为,什么才是公道?”
  林暗不知道怎么最近总被问到一些奇怪的问题,先有那个苏应白,现在连皇上也是!
  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将心中想法说出:“臣愚见以为,公道二字乃天下为公法纪为道,所谓公道便是顺天而行。陛下乃真龙天子,公道第一当是忠君爱国!”他锵锵金语,掷地有声,自信绝非如其他佞臣一般溜须拍马逢迎上意。若是连天之子也不知遵从,又何谈顺应天道?更何况帘后人乃是圣明之君,天下有眼之人有目共睹。
  “真龙天子?”帘后人笑了一声,坐回龙椅,把玩着一把绘了烟雨图的折扇,打开,合上,再打开,足有半柱香,直至那把原是他心爱之物的烟雨折扇磨损得不成样子,终于缓缓开口,像是一声轻叹,“爱卿,倘若……若朕本不是什么真龙天子,皇位原是抢了别人……天理公道以及你,可还会站在朕这一边?”
  林暗被问蒙了。能将死人说活的好口才如今搜肠刮肚也发不出一语,只能看着帘后的人靠向椅背,朦胧地像是带了一丝微笑,默默注视桌上烟雨折扇的尸骨。费了很大气力才从流失西域的文物中寻回,据说还是前朝书画大家毛文鼎亲绘扇面并作竹骨,本是最爱不释手的心头之物,就这样一时意气葬送在自己手中,可曾有些后悔?毁都毁了,后悔又有何用?
  “林爱卿。”
  林暗正思索着,这低低的唤声更显得不真切。茫然地抬头,他坐在象征至高尊贵皇家尊严的明黄纱帐后,庞大的龙椅上只有一个朦朦胧胧影子。“他们,回来了。”
  他低着头,忽然笑起来。
  他知道是梦,却怎么也挣扎不出。
  仓皇四顾,无路可退。他看到自己站在那里,崖顶的风吹来衣袂翻飞,身后是熊熊烈焰火光冲天,映红了他阴冷的脸庞和手中染血的宝剑。
  “阿元!你简直丧心病狂!!”
  剑锋所指处立着一个形容狼狈的少年,紧紧抱住怀中瑟瑟发抖的幼童。那孩子大睁着惊恐的双眼,吓得忘记了哭泣,看剑锋步步逼近,两只小手死死搂住少年的脖子。
  他看到自己嘴角勾起冷笑,眼中不知是怜悯是嘲笑还是悲凉,注视着后退的少年,脚下却毫不放松。第一步开始,他已有去无回。
  “对不起了,大哥。”
  少年的脚踏到松动边缘,石土落下,坠入茫茫万丈深渊。
  “不!!”
  蓦然惊醒,额上已有一层密汗,原还是在这黄纱笼罩的宣和殿中。刚刚看奏折看得乏,竟然不知不觉就这样睡着。殿中空无一人,宫人没有他的吩咐都不敢擅自进来,他们知道,这位陛下处理政务时最不喜打搅,而他又往往在宣和殿一呆就是数个时辰。
  也许哪一天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吧?他自嘲地想。扫掉卧榻边堆积的奏折起身,在柜中找出安神丸服了两颗,坐在榻边,仍是心绪难平。脑海中熊熊大火和少年愤怒的面容不断重复,声声质问在耳边嘶吼,一遍又一遍,振聋发聩,无处可逃。绝无仅有的,从来勤政的皇帝什么也没做,呆呆得望着几案后辉煌的龙椅出神。
  “又做恶梦了吗?”一个清朗稚气的声音问道,尾音拖得很长,可爱的语气。他确信自己从未听过。
  手指触摸到枕下硬物,立即取出,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曜曜寒光对准帘后朦胧的身影,他眼中精气内敛。提防了十余年,这一天还是来了。他是该害怕,还是高兴?
  “你是谁?!”
  稚气的声音很是委屈:“怎么又拿刀剑对着我呀?”一只小手拨开明黄的纱帘,现出一个半大的孩子,秀稚的脸上带着纯真的微笑,迎着匕首锋利的寒光一步步向前,“是我呀,六哥。”
  “阿蒙!”
  他全身僵硬如铁,无法再动一步,看着那小小的少年走到跟前,偏头打量自己,嘟着嘴若有所思:“怎么你也跟阿蒙长得不像啊?”他没有作答。已经无法作答。
  少年瘪着的小嘴忽然笑了,伸手握住颤抖的刀锋,把一只鲜血淋漓的手举到他面前,“你看!阿蒙会流血,阿蒙不是鬼。”
  被这鲜红刺醒,他烫手一般扔掉沾血的匕首。那少年收回手,似乎觉得很有趣,独自欣赏。
  “你没死?……你们没死?!”
  少年充耳不闻,看着自己的血淋淋的手掌叹了口气:“被他知道我偷溜出来还弄伤手,一顿训斥又是难逃,我看我还是早些回去吧。”说着兀自转身,竟真要走。
  他一急,一步踏在刚弃下的匕首上。刀刃生生割进赤足,也不觉得疼,他抓住少年的肩膀拼命摇晃:“他还活着!在哪里?他在哪里?!”
  少年一挣,轻巧地摆脱了他近乎粗暴的急切,站在一丈远的地方向他微笑,仿佛能洞悉所有心意。清澈如山泉般的双目闪着一个孩子的狡黠:“告诉你,你又会派兵来围剿我们对不对?嘻嘻,我才不说呢!六哥莫急,反正他很快也会来,我们十兄弟该好好聚一聚了!”
  他闻言大骇,伸手去抓,扑了个空。少年兔子般穿出,站在帘外笑嘻嘻地道:“宣和殿会很快就会热闹起来了,六哥,阿蒙已经等不及了!”
  帘外人消失无踪,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被风带起的纱帘沉静下来,整个宣和殿一如既往的安静,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未完延续的梦。足下鲜血还在流着,他慢慢走回,筋疲力尽,跌坐在榻上。
  夜已深沉,大理寺呈王秀府邸内的书房却仍有一灯如豆。
  “下官所查李氏杀夫案的详情便是如此,这是卷宗和当事人口供,请大人过目。”林暗恭恭敬敬地将卷宗呈给自己的恩师。
  年过花甲的王秀凑到灯下仔细过了一遍卷宗,将它放在桌旁,对坐在下首黑暗中的人影道:“这么说是乡绅王琨为霸占成家祖屋,对成仲狠下杀手,又与当地官员勾结嫁祸其妻李氏。果然是狠毒心肠,判他个秋后斩不为过。但此案另一要犯县令苏应白得以逃脱,逍遥法外,无辜冤魂仍不得伸,实在是可气!”
  林暗看着花白胡子的恩师捶胸顿足,进言道:“学生仔细勘察过现场,发现劫走苏应白之人与上次劫走李文者作案手法完全相同,十几个衙役都是一剑穿胸立时毙命,周围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痕迹。凶手武功之高,手段之残忍,超乎想象。学生以为,此该是贼寇天龙会的杀手所为。”
  王秀点点头,林暗等了半响,却不见他发一语。暗自奇怪,怎么连陛下同恩师,两个平时最关心江山社稷的人,一提天龙会都是噤若寒蝉起来?看来这天龙会来头不小,迟早要威胁到江山社稷,应想法子早日除去!
  他小心翼翼开口:“恩师,我收到消息,天龙会一众贼寇正秘密朝京城而来,据闻其首领铁面人更是早已潜入,说不定就在我们眼皮底下策划叛乱阴谋。事到如今,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该想办法早日出击才是!这几日皇上言行也颇为怪异,对天龙会竟只字不提,我接二连三上书,也被他一一打发回来,不知是否因每日操劳太过疲累。但学生隐隐觉得陛下并非颓丧,他一定正在筹划一件大事,好一举歼灭贼寇!”
  “一举歼灭?”沉吟的老人蓦然跳起,吓得林暗一愣。“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样。一样的法子,一样的狠心……这世上可还有天理?”
  老人哆哆嗦嗦地抱过卷宗起身,撇下林暗向门口走去。
  “恩师!”林暗盯着那个伛偻的背,没来由地心酸。恩师真是老了,曾经一身正气劲节如竹的脊梁也已被世道风霜压弯下去,空余一声嗟叹。
  “小暗,为师一生致力为天下受冤之人洗清冤屈,妄图澄清玉宇,还世人一个公道,却做了一件最不该做的事,愧对苍天呐!”王秀在门口站住,屋外的夜空一片清朗。后来林暗猜测了无数次,也无法猜出此时恩师脸上的表情。
  “十年前,乌山显现罕见白鹿,乃大祥瑞之兆。为师跟随先帝及众皇子一同前往狩猎,不巧刚到那里,京城便来了八百里急件,先帝只好先行回京,着我领众皇子夜宿乌山顶……我……我……”他苍老的背剧烈颤抖,“为了这身臭皮囊,为了这个家,我竟然……竟然眼睁睁看着无数冤魂枉死乌山!我王秀就是几辈子也无法弥补今生犯下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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