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断----林寒风k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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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峰断
  作者:林寒风klp

文案
天景二年,寿王作乱,新皇借北蒙骑兵平之,将其擒于城下。后审讯五日无果,于第六日召之于金龙殿。忽下旨传位于他。寿王愧见新皇,不受,自刎于殿下,血溅金殿。新皇心疾发作,猝然薨逝,同日而去。一时之间,天下缟素,人人嚎哭。福王哀痛登基,不到三月,亦病逝床榻。念其子尚幼,众大臣推齐王,改年号昌顺,着明光阁大学士梁责成佐之。长达五十余年的昌顺盛世自此开始。此是后话。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主角:朱玉临朱玉谨


  引子

  “太子哥,你的剑!”
  我接住掷来的长剑青铭,假装气喘吁吁地坐在梨花树下:“不比了,不比了。四弟武艺超群,勇冠天下,再比下去,哥哥的面子就要输光了!”
  “太子哥,你说真的吗?”红扑扑的小脸簇到我眼皮底下,“可父皇说我冲动偏激,任性乖戾,难堪大任……我怎么比得上太子哥?你是父皇亲选的太子啊。”
  我捏捏底下失落小孩的面皮,捻去他头上的梨花花瓣,笑道:“谁说的?我能当太子是因为我年纪比你大。不然就凭咱们玉临威武勇猛,功夫卓绝,将来领兵打战,定能辟土开疆,建立不世功勋。到时候谁还敢跟你抢皇帝当?”
  “是吗?”小孩儿的眼睛亮得如夜空中一双明星。
  怎么忍心拂去那璀璨?我笑道:“当然!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为什么特别喜欢这个弟弟?也许是因为兄弟四人,大哥因为立储,一直记恨于我,三弟则沉湎于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只他与我最亲近;也许是因为他母亲便是我的姨娘,我们流着三分之二相同的血液,算起来倒比父皇和母后更亲;也许是因为他总是仰着的红扑扑的小脸,一口一声“太子哥”,急切而依赖,我要如何对他板起脸来?也许,什么也不为。
  小孩儿听我这么一说,终于仰起头,笑了。

  第一日

  昏暗的大堂深处沉重的铁链声传来,惊散了粘附在长长的黑暗甬道上的累累冤魂,他们从我眼前飞过,掠起一阵霉风,带着尸骨如山的怨气和恶臭,尖声吟唱最恶毒的诅咒,透明的身体快速穿梭,攀上了四角屋梁,然后消失不见。
  上首正襟危坐的官员不断地摸额上的汗:“陛下,请上前来坐,这可折煞微臣了!”
  我只注视着门口,随口敷衍道:“不必。此案杨大人是主审,朕只是凑巧得空过来旁听,理应坐在堂下。杨大人不必拘束,朕相信杨大人的能力。”
  又是一番感恩戴德的话,我再无心去听。堂内渐渐暗了,唯一的光源亦被隔绝,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每一个角落,连梁上唱歌的冤魂也骤然无声,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他来了。光线很暗,我看不清他的脸,可我感觉到了,他在看我。因为,我听到他在笑。
  “哈,能得皇帝陛下亲自审问,小王真乃三生有幸!”
  站于我身后的梁责成怒喝道:“叛王朱玉临!见了圣上,还不下跪?”
  他一步跨进堂内,沉重的铁链敲击着地面,我终于看到,那张沾满血污的英俊的脸,此刻正挑着眉斜睨梁责成:“本王为当今圣上御赐免跪,这可是新皇登基颁发的第一道御令。梁大人让本王跪,可是要违抗圣旨吗?”
  他说完,也不理怒火攻心的梁责成,得意地看向我。
  梁责成对押送的侍卫微微示意,立刻跳出两人来,举杖击向他的后腿,他一下被打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黑血,待要爬起来,又被侍卫狠狠压住双腿,再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盯着我和梁责成。
  仅被两个人制住,我不敢想象他已经伤得多重。
  梁责成冷笑一声,朝堂上道:“杨大人,可以开审了。”
  惊堂木一拍:“堂下犯人,报上姓名!”
  他抹去唇边黑血,冷哼道:“本王乃先皇四子,当今皇上之弟,领兵十万,御封镇北都督的寿王朱玉临!堂上何人?可有资格审我?”
  杨主审顿时张口结舌,被上前的梁责成一把推开:“尔等叛王,起兵造反,意欲谋朝篡位,杀君弑兄,不忠不义,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来人,先将这个扰乱公堂,目无君主的逆王廷杖三十!”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被侍卫按于地上,杖起杖落,每一下都像打在一只破麻袋上,听不到一点呻吟。梁上的小鬼都偷偷探出脑袋来,悉悉索索。从头到尾他只狠狠地看着我,直看得目眦尽裂。
  半个月前还不是这样。
  半个月前,我带着梁责成亲自前往惠州查看军情,他的十万大军正打到那里,与惠州守军僵持不下。隔着高高的城墙,他居然认出一身普通士兵装束,被守将们重重维护在身后的我,兴奋得立即在阵前下令:“昏君主动送上门!众将士听令,活捉其者赏银千两,封中郎将;取其项上人头者赏金千两,封万户侯!”
  群情激昂。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那天天很蓝,阳光好极了,他策马奔腾在乱军中挥舞着长剑呐喊,一遍又一遍,直到所有叛军厉兵秣马,士气高涨。他猩红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眼里尽是欢欣雀跃,志得意满。犹如少时,每每得了我的夸奖,或者是把心爱的玩意儿缠到手。春风得意,豪情万丈。这是我的弟弟,我最引以为豪的弟弟。
  取其项上人头者赏金千两,封万户侯。
  不信不信,到底要面对现实。哪怕这现实如风霜刀剑,能生生扯裂人的心。
  那一日,我旧疾突发,昏倒在城楼上,醒来后以长城以北十六州通商贸易换来北蒙援军。就在昨天,铁骑冲垮了他最后一支军队,将他活捉。彼时,他已打到京城脚下。
  威猛无匹,勇冠三军。我没有识错人。我只是识错了心。
  三十杖很快打完,他已是惨白着一张脸,有进气没有出气了。梁责成叫人抬来一桶早春深井寒水,兜头浇下,他一个激灵,立即醒转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
  梁责成显然很满意自己的工作,冷笑道:“王爷醒了?快快招出叛乱的同伙!”
  惊堂木一击,他醒悟过来正在发生的一切,竟然立马回复了镇定,回以梁责成冷笑,道:“不是都被你们抓的抓杀的杀,清洗一空了吗?哪还有什么同伙?”
  他被叛徒出卖,最后身边只剩下三四个人。堂堂镇北都督,竟落到如此下场。
  “诡辩!”梁责成又击惊堂木,俯身向前,瞪视着他,“你从边关打到京城只要两个月,若不是内部消息,怎可能如此神速?还敢说朝中没有接应?”
  他嘻嘻笑了一会儿,道:“如此说来,我倒想起确实有那么一个接应。此人是我兄长的伴读,自小与我们一起长大,少时我还曾和他结伴游离边关,受过他父亲陇西大将军的教诲,可谓渊源深厚。此次我领兵讨伐昏君,他亦响应,暗中在朝中帮我投递消息,立下大功……”
  梁责成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紫,到这再也听不下去了:“混账!竟敢诬陷本官?”
  他很快地看了我一眼,一击惊堂木,道:“我看你是不想招供了!好,拖下去严刑伺候,我就不信你还敢嘴硬!”
  在刑部受审的皇子皇孙他是第一个,被下级官员一再用刑的他也是第一个。
  他哈哈笑道:“正求之不得!本王着实不愿看到你那张虚伪面皮。当初在战场上本王只身返回敌营救你,也不知是哪一个说今生当舍命相报誓死追随?”
  梁责成的脸已成了猪肝色,一贯咄咄逼人的他生平第一次说不出话来。
  他又看向我,笑靥已经收敛,一双朗目在剑眉下冷冷地注视我,哼道:“骗我的也不只这一个。太子哥,不,皇上,当初是谁说只要我想要的都会给我?如今我只不过想向你要个皇帝当当,你就翻脸无情,赶尽杀绝。兄弟一场,在你眼里,可比不过皇位天下?”
  我也正想问问他,这个和你兄弟一场的人的项上人头,在你眼里,可比不过黄金万两,万户封侯?!
  到底没问。审讯的第一日,我竟一句话都没同他讲。我已经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怒斥?逼问?声色俱厉的讨伐?声泪俱下的责问?不,不,倒不如什么也不说。我真怕我一开口,一腔碎片就要涌出,满地成伤。又是何苦?
  他被侍卫拖出去,仍冷冷地盯着我,恶狼一样的目光映绿了大堂,直到消失在门口。
  从刑部审讯大堂出来,如同从炼狱中重生。我挥退了左右御辇,与梁责成走在宫内宽阔的通道上。这宫里,连墙也是血腥的颜色,像他脸上的斑斑血污。
  梁责成全没了方才的戾气,在我身后低声慢慢地道:“皇上可是在怪我对他太过残酷?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伙伴,还救过我的命……我是气他一片狼子野心,竟然欺瞒圣上多年,枉顾陛下对他的厚海深恩,干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来,实在是罪无可恕!”
  厚海深恩?我不记得了。可是那句话我说过的,不止一次。
  “玉临想要的话,哥哥什么都可以给你。”
  为的不让他难受,我从未拒绝过。即使是他突然提出要做镇北都督,调集十万大军进攻北夏。我给了他兵符,他却倒戈,闪着寒光的长剑直取我性命。
  我还活着,因为我食言了。
  那一次梁责成送来八百里加急战报,我正喂着一对他正月送来的西域奇鸟,毫无预兆地。那一对美丽的蓝鸟儿好容易下了一只蛋,我小心地捧在手上,听满头大汗义愤填膺的梁责成连恨带骂讲述他的起兵时日,将士几何,攻克了多少城关,现正朝哪里去。
  一句也听不明白。
  直到听了他使臣带来的狂言,他说,太子哥,他还叫我太子哥,他说你以前说过要将皇位让与我,我现在来取了。
  玉石般的鸟卵握碎在手中,清水从指缝流出,两只蓝鸟飞出来凄厉地啄我的手肘,也感觉不到痛。
  这痛真正散开,蔓延到四肢百骸,是在惠州城的城楼上。
  这个与我流着三分之二相同的血液的人,我这世上最亲最近的人,背叛我,要杀我,竟是真的。
  “你也不必如此,这样做倒损了皇家颜面,明日起,将他转向大理寺吧。”我说完转身,要朝前走,被梁责成拉住衣袖。
  “陛下莫不是到了现在还要怜惜他?”
  我否认:“没有。”
  他撩开我的袖口,翻转手心,手掌上一片血肉模糊。我自己不知道,滴下来的鲜血从刑部一路跟到这里,如同一条弯弯曲曲的红蛇,缠着我不放。
  “这是什么?”他声色俱厉,这次审问起当今圣上来了。
  我将手拿下,覆上衣袖:“刑部的椅子粗糙,在凳角上磨了一下。”
  “臣怎么不觉得?”
  梁责成若是每一次看到他受刑,都死死握住椅子的尖角,控制着全身战栗,他也会觉得的。
  梁责成握住我的肩膀狠命摇晃,还好周围没人,他今天犯上不止一次了:“朱玉谨!你别告诉我你还没对他死心!不值得啊!”
  是啊,不值得啊。可惜我到了现在才知道。
  夜里又梦到父皇,仍是神采奕奕,无一丝最后病榻上的形容枯槁。
  他本是在马背上夺得天下,横刀立马,扫荡千军。下了马背穿上龙袍,照样英明神武,不怒自威。平时我们兄弟都有些怕他。
  他站在我面前,一改往日的神威,颇为语重心长地对我道:“谨儿,父皇是开业之君,只管打下万里江山,百姓因此受了许多苦难。如今天下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一个像你这样宽厚仁和的守成之君,你可不能叫父皇失望啊。”
  我一时忘了自己已经登基一年有余,竟以为还是当太子的时候,心性顽皮,随口道:“儿臣倒觉得四弟英武强健,聪颖过人,与父皇最像,倒不如叫他接手江山!”
  “混账!”父皇打断我,厉声斥责道,“你若再抱着如此荒唐的想法,他日必出大事!”
  我刚想问是什么大事,忽然起了一阵浓雾,瞪视着我的父皇慢慢隐在雾后,任我如何呼喊,也不再出来。
  醒来窗外日光已是盛极,晃得我头昏眼晕,只能下床。问过宫人才知道,已是辰时三刻。梁责成去大理寺该有两个时辰了。
  今日哪儿也去不了。我身上无力,坐在软垫椅子上都觉得全身疲乏,胸口发闷,所以早膳也不曾吃。过了一会儿宫人来报,说福王和齐王来了。
  我过去的时候,他们两个已坐在堂下。三弟正擎着一管玉笛叫大哥看,口中念念有词眉飞色舞,但大哥显然对这东西不感兴趣,却也不能扫了玉容的兴,探过头去假意研究,一见我来,连忙起身道:“皇上来了。”
  玉容也只能悻悻地收起玉笛,跟着他起身:“皇兄。”
  我叫他们坐下,宫人来续了茶。福王道:“听闻陛下正在大理寺开堂审讯叛王,不知可有什么结果?”
  我摇头:“暂无。”何必要问?玉临的性子我们都很清楚。
  大哥沉吟了片刻,忽然道:“请陛下容臣放肆,臣以为寿王一事即已平息,余党也已捕尽,所集之资皆数上缴国库,再无可审之处。陛下何苦要劳心劳力开堂审理?”
  三弟忽然打了个哈欠,用茶水漱漱口,从从容容地对我一辑,道:“小弟听闻新近南诏进贡了一匹象牙琴,色如新月,声若龙吟,不知皇兄可愿意派人引小弟过去观摩观摩?”
  玉容是坐烦了。去年我把江南三省给了他做封地,从浑身束缚,闷闷不乐的京城到那文章锦绣地,温柔富贵乡,无怪乎他会乐不思蜀。慕他齐王大名而来的一大批文人骚客,风流名士聚集在王府内外,每日饮酒作诗,好不逍遥。若不是出了这样的大事,说什么玉容也不肯回这囚笼来。
  他倒是把功名利禄抛得一干二净,可惜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像他那样。名利权势,于我来说又值得什么呢?我毕生所求,也只不过是天下太平,和重要的人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
  “皇上。”
  我回过神来:“什么事,大哥?”
  “皇上在想玉临?”
  我苦笑:“不是。他如此待我,我想他作甚?”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我对他道:“此次得以平叛,大哥勤王之功朕没齿难忘!大哥想要什么可尽管开口!”
  福王笑道:“不必!当年先皇谓我志大才疏,有勇无谋,本来我一直不服气。特别是父皇弃长立幼之后,更是愤愤难平,对皇上多有得罪。这几年安守一隅,无人打搅,能够静下心来细想,这才明白父皇他老人家的识人之准啊。如今我想做也是唯一能做的,便是替皇上镇守西南,保全先皇创下的锦绣江山。”
  “大哥。”仿佛有重负压在我心口上,我只觉得晦涩难忍,“谢谢……”
  “自家兄弟,谢什么?”大哥笑道。忽然不知何故他收了笑,敛着眉叹口气道:“我们兄弟四人向来感情疏淡,早几年谁能想到我会帮你?谁又能想到伤你最深的却是他?”
  不要提,不要提。我胸口的大石像足有千斤,要活生生地把我压得内脏尽裂,肝肠寸断。
  大哥大概也看见了我脸色不好,整理精神,笑道:“不说这些了。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他的侍从走进来,端着的托盘上铺了鲜艳的红缎,上面放着一柄青铜剑,纹如星行,光如波溢,一看便知是柄神剑。
  “青铭!”我站了起来,从托盘上取下剑。真的是青铭。“怎么会在大哥这儿?它不是……”
  青铭的最后一个主人半夜被部下偷袭,连剑也来不及拿,便被擒住,五花大绑扭送刑部大牢,青铭也失落在乱军中。
  “李休呈上来的。”福王替我解惑道。
  “是吗?”李休也是叛王同党之一,已被押往天牢。青铭竟是他呈上来的。
  说起这青铭,倒是与我朱家颇有渊源。
  传说青铭神剑为上古铸剑师殉身而铸,能感知人性,是为神物。民间盛传得青铭者得天下,当年先皇还未崛起之时它为高人所赠,后跟随先皇征战天下,立下赫赫功勋,开国以后便被供奉在太庙。我是它的第二个主人。

推书 20234-09-11 :待风之际,假以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