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看我,眼神恢复了往日的犀利,让人脊背发凉的阴郁“后来,他就一直跟着我。他本来有一个弟弟的,他第一次见到你,就说你像他弟弟。这是他第一次反对我,因为他不想伤害你。”
他抬起头看着我,逼人的杀气,冷汗顺着身体缓缓滑落“我答应他,不伤害你,前提是……你不干涉我。”瞬间涌上心头的寒意我沉默,直视着他的眼睛,笑,然后缓缓开口“那狼呢?”
他背过身不看我,“后来自己跑掉了……”
“那他呢?”你以为你真的留得住他?
他转过身,看着我,笑笑,却全无笑意,我感觉到那笑里带着狠绝“我不会放手……”
他慢慢地踱到我面前,贴近我的耳边轻声说“你知道凌风的弟弟是怎么死的吗?”我不解,他笑了笑,很轻“凌风来的第二天,我派人杀了……”他看着我的眼睛,平静地开口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魔鬼般的男人,决绝的味道“明天,你等着看一场好戏吧。”他出去,我瘫坐在椅子上,没有一点力气,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夜风袭来,是刺骨的寒瞬间的失神,心里反复回荡着他最后对我说的话“凌风是属于我的,我不会给他离开的机会,无论是谁,都不能……”
第二天,我被人点了穴,戴了面纱,带到了议事堂,凌风站在我旁边四大家族,六大门派的人齐聚一堂,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我环顾四周,发现华山派的位子果然没有人,心里一沉,无忧去了哪里难道被发现了?可是如果无忧被擒,想必齐晋轩不可能这么低调,况且,云倾也会来齐府营救的,想到这里,我就慢慢静下心来放在肩膀上的手却让人很是安心,是凌风……一如既往的温情,暖暖的,让人明知是要不得,却始终心有不舍,挣扎着想要,却最终发现,其实是镜花水月……终是求不得我苦笑,想起齐晋轩,不由得后背发凉,这时,四个小厮抬着一样东西出来,放在正中间,大家都看得真切,上面蒙着白布,拉开,是一具老者的尸首,花白的胡须和眉毛,看衣着,还是个方丈,全场哗然,嘈杂声此起彼伏,少林的几位僧人表情凝重,各大门派的人也是眉头紧蹙,骚乱持续着,并有愈演愈烈之势这时,齐晋轩站出来“各位……”全场都安静了下来,气氛更是压抑至极“三天前,少林玄苦大师被人杀害了……”现场又是一阵骚动齐晋轩示意大家安静,表情深不可测“方丈是被人从后背一剑刺入,当即毙命,而玄苦大师武功了得,此人能从后背的手,想必一定武功了得,而由少林念空大师作证,凶器就是这把剑……”
一个侍卫走上前,双手高举着呈上,霎那间鸦雀无声我转过头,看到了那把……本来别在我腰间的剑“众所周知,这把剑的主人就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无忧谷谷主,无忧……”答案不言而喻,瞬间,全场炸开了锅,不是这样的!
我好像大声说出来,可是我动不了,我想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感觉心里有一把火在燃烧,焚及全身……凌风放在我肩膀的手加重了力度“各位,在齐府发生这样的事,晚辈深感愧疚,此乃晚辈管教不利,疏于防范,最终酿成大错……此外,无忧谷向来在江湖上横行霸道,杀人无数,惨绝人寰,这位秦公子也是受害人之一,他就是当年震惊四方的秦家灭门事件唯一的幸存者,现在他也站出来指责凶手……所以,晋轩今天再各位武林同道面前立誓,一定手刃无忧,为玄苦大师也为千千万万冤死的无辜生灵报仇……”齐晋轩指着我大声痛斥,慷慨陈词,我哭笑不得底下如预期般沸腾起来“杀人偿命”“杀了无忧,给大师报仇”“为武林除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想笑,笑他们这些所谓武林正道不分好歹,人云亦云;可我却还想哭,因为无忧谷做过的事却是不能否认的事实,我无力辩驳嘈杂的喊声充盈着我的双耳,我平生第一次体会有口难言,我感觉胸口压得厉害,头嗡嗡作响忽然喧闹的人群寂静了下来我看见齐晋轩满意的神情,带着一丝阴险,意思玩味,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无忧和云倾站在那里顷刻间人群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声“杀了他,杀了他……”
各位武林正道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脸上却是不屑的神情,蔽之如浊物,当更多的人却是恐惧,彻骨的恐惧“杀了他,杀了他……”
无忧站在那里,我看着他,心如刀绞,我那么爱的人,我见不得他被人冤枉,被人指责,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无忧,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齐晋轩开口无忧看着我,我们在嘈杂的嘶吼声和逼人的杀气中默默凝视着对方,仿佛周身的一切都不存在天地之间,只有一个你无忧笑了,邪魅的,戏谑的,那笑容,让我安心……
“没什么好说的。”漫不经心的声音各路英雄热血沸腾,却始终不敢轻举妄动,必定无忧谷的独尊不是神话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鬼魅一般黑衣,黑面纱,古旧的剑“无忧谷乌鸦前来赐教……
离殇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没有人见过乌鸦无忧看着乌鸦,漫不经心地笑笑,没有丝毫的惊讶,原来他早就知道“这是无忧谷内部的事,请你不要插手。”乌鸦没有回头,我知道这是在对齐晋轩说无忧看了看云倾,伸手封住了他穴道,“你不要插手。”
人群再次寂静了,很少有人可以一次就见到无忧谷的两大杀手,更何况还有无忧每个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起了变化,有人静观其变,有人暗自庆幸,但更多的我相信是幸灾乐祸的,无忧谷自相残杀,少不了一些人可以渔翁得利,齐晋轩有何尝不是呢?
我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我感觉有好多把刀子插在心上,流血不止顷刻间,他们就开始了,我看着他们舞动的身影,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复杂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在空中翻飞,伴随着犀利的剑气,竟是出乎意料的和谐,出剑的速度快的惊人,让人眼花缭乱,一时间谁也占不到上风,竟然是势均力敌打斗还在进行着,人群中不时地爆发出叫好声,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多的人跃跃欲试,无休止的躁动,空气中弥漫着暴戾的气息,还有一丝阴险的,不易察觉的……杀气齐晋轩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不可捉摸的阴冷,让我不寒而栗,强烈地恐惧感瞬间涌上心头,恍惚间,我仿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背后的凌风也不知何时被齐晋轩支开了,我感到强烈的不安这时,齐晋轩略使眼色,一个人慢慢靠近了我,阴影笼罩住我,张狂的气息,轻蔑的邪笑声……陌上我不清楚齐晋轩有什么阴谋,但我知道在这个时候支开凌风,又派陌上过来一定别有用心,微妙的尴尬,我的处境很危险……
场上两个人还在进行着,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两个人身上,此时对我下手,是绝好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冷汗一滴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心,无法抑制地狂跳着,我几乎能听到我呼吸的声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却如坐针毡……
恍惚间,无忧似乎注意到了陌上的举动,他缓缓地向我这边靠近,乌鸦只是一味地进攻,丝毫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忽然,我听见陌上浅笑的声音“就是这时候……”剑出鞘了……
一阵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顷刻间,无忧改变了方向,向我所在的位置刺了过来,全场哗然,锋利的剑刃迎面而来,我只能闭上眼睛,“咔哒”一声,剑被弹开了然后是剑插进身体里的声音,一个鲜活的生命颓然倒地……我猛地睁开眼睛,无忧站在我面前,剑贴在我耳边,黑色的面纱一分为二,无忧看着我,毫发不伤我低下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着黑衣,一把剑直插胸口,是夜羽……
乌鸦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难以置信的表情,握住剑的手迟迟不敢松开,鲜红的血流了出来,格外的耀眼,颓坐在地上的美丽女人,面色苍白,粲然一笑苍白的唇勉强扯成一个上扬的弧度,毫无血色的唇瓣缓缓开启“影儿……”微弱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清清楚楚地传进每个人耳里,乌鸦猛地松开手,一把抱住地上微笑着的女子,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姐,姐……”他慌了,一遍又一遍地试图擦去喷涌而出的鲜血,结果却只是徒劳,他紧紧地拥住那个最亲最爱的人,伤心的像个孩子女人却很高兴,温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泪水,眼里溢满了温情“影儿,好久没有听到你叫我姐了,好久没有了……”声音却愈见微弱了“影儿……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左右你的人生……不该毁你的容貌……不该……”脸色惨白的女人,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姐,你不要说了,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歇斯底里的声音,孩子般的执着女人笑了,很美,很美“影儿……姐不能陪你了……下辈子……如果遇见我……就转身离开吧……”温暖的手慢慢落下了,温柔的眼睛缓缓地合上了,她面带着微笑,走得很安详“孩子”疯狂地晃着美丽的女人,试图挽留她逝去的生命,却还是于事无补“姐,姐……你不要离开我……”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寂静的人群中乌鸦抱着夜羽,缓缓地起身,脸上是未干的泪痕,他看着她,眼里全是温情“姐,我带你回家……”
一步一步地走着,每一步都甚是艰难,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黑色的身影渐行渐远……
他曾经执着地利用着女人的负疚感试图把她永远地留在身边,可却没办法挽留她逝去的生命……曾经发誓要到死都守护那个人,就算是自己的亲弟弟想要伤害他,她亦不能妥协,所以她选择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两个人之间的和谐……她安详地走了,两不相欠,一身轻松,可是却永远地留在了那个人的心中恍惚间,我想起乌鸦抚着竹箫孤独地站在那里,他抬起头,一双空灵的眼睛……想起乌鸦用剑指着我,对我说:从今天起,我教你武功……想起乌鸦转过身和夜羽拥抱,仿佛那一刻就是永远……想起乌鸦面无表情地告诉我:我这辈子只为一个人而活……
你说,你这辈子为她而活,那么,谁又为你而活呢?
如今,她死了,对你来说,究竟是桎梏还是救赎?
黑色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斯人已去,空留余悲忽然,远处传来了凄怨的箫声,像哭泣的声音……
夜羽的番外•当时只道是寻常
我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你,那个时侯,你刚出生,光着白白的屁股,扑腾着手脚,长的极丑,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母亲疲惫地躺在床上,父亲大笑着把你抱给我看“小叶,快看,这是你弟弟……”
六岁的我无法理解他们的快乐,只是无端地感觉被抢走了爱,我心里委屈的不得了,对你做了个鬼脸,你哇哇大哭……
尽管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很不愉快,但我却不得不承认,我是爱你的。母亲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你也一天天长大,不再是那个抽抽巴巴的小婴儿,你不再对我嚎哭,而是咕噜着对我说话,附送一个没牙的笑容。我表面上对你不屑一顾,却每天都偷偷地去看你,看着你安静的睡颜,亲吻你白嫩的小脸,是的,我爱你,我会用我的整个生命来爱你我叫苏叶,你叫苏影,生气时我会拿出姐姐的威严来,直呼你的大名,平时,我就不咸不淡地叫你“喂”“喂,说你呢,傻小子,老是对我笑什么,不许笑……”一岁的你不听话,只是对我笑“苏影……”我叉腰瞪眼,你不笑了,看着我,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转身又去玩泥巴了真是不受教的小孩,我气绝可是你不知道,晚上,我哄你睡觉,总是情不自禁地叫你的名字“影儿,影儿……”
你从小就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转,我不理你,你也不恼,只是对着我傻笑。我凶你,你就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我就一次又一次地屈服了。我看不得你委屈的表情,我舍不得,所以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上你的当,让你的奸计得逞,因为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我比你大,我每天要练武,习字,画画,还要弹琴,烦得团团转,我试图甩开你,你就委屈地瞪着大眼睛看着我,拽住我的衣角,叫我“姐……”我无语,你的奸计再次得逞,先生教我写字,你就坐在旁边玩,我不专心,转过去看你,先生的尺子,就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我疼得抽气,对着你做鬼脸,你就在那边傻笑后来你也长大了,也开始习武,就每天兴奋地跑来和我过招,然后沮丧地惨败而归,我颇为得意,父亲笑我以大欺小,胜之不武,而你却每天坚持,乐此不疲,真是个傻小子后来,你渐渐长高了,几乎赶上了我,我不满地平视着你的眼睛,你坏笑着看着我,眼里是我不熟悉的热烈,我慌了,顾左右而言他,你哈哈大笑,我第一次在自己弟弟面前红了脸你八岁的时候,我劈了父亲最心爱的竹子,给你做了一只箫,无论是手工还是音质都很拙劣,可你却奉为至宝,看着你高兴的样子,我也得意忘形了,不小心招来了父亲,父亲勃然大怒,赏了我一顿藤条。你惊恐地缩在角落里看我,犹豫着不敢上前,我偷偷背着父亲跟你做着鬼脸,你又憋不住笑了影儿,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为你挨一顿打,又算得了什么?
那一年,你八岁,我十四岁同年,江城首富张家上门提亲,三书六礼要娶我过门。张家公子与我年龄相仿,文质彬彬,年少有为,母亲大喜,开始为我筹备婚事。我那个时侯对婚姻还没有什么概念,只是隐约间觉得有些东西要发生改变了。你知道了以后,躲在树上,三天不肯见我,任凭我怎么说,你都不肯应我,我气绝,坐在地上,早没了姐姐的样子,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委屈得不行,你慌乱间从树上掉下来,看着哭的惨不忍睹的我,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看着你无奈的样子,我又破涕为笑后来我还是没有成为张家少奶奶,我跑到父亲那里大闹一场,躲在房里不吃不喝,母亲怕了我,无奈之下,只好回绝了婚事。我饿得奄奄一息,听说婚事取消,还是笑了,像个傻子,你看着我,眼神复杂其实不只你舍不得我,我又怎么舍得下你呢,你是我最爱的弟弟,我发誓用整个生命来爱你,怎么舍得你难过父亲又打了我,比起这一次,才知道上次简直是九牛一毛,父亲气极了,本来就是习武之人,下手更是重,一藤条下来,我几乎丢了半条命,却倔强地坚持着,不肯认错。你慌忙跑了过来,抱住我,挡住了所有的责罚,藤条应声而断,父亲大怒,叹气,转身就走我勉强对你笑笑,试图扯个谎,却实在是疼的厉害,可声音却湮没在你的拥抱中,你颤抖着抱住我,我感觉有湿湿的东西,流进我的脖子里,你哭了。我慌了,心疼的一塌糊涂,你是我手心里的珍宝,我怎么舍得你哭?
“影儿,姐再也不离开你了……”我心有不忍,却别无选择你看着我的眼睛试探着确认“一言为定……”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认了从那以后,你死都不肯叫我姐,无论我怎么威逼利诱还是气急败坏地敲你的头,你都不肯。慢慢地你武功变得越来越好,和你过招我都有些力不从心了,个子也长了许多,竟然比我还高,我需要抬起头才能看见你的眼睛,我颇为不满地摸着你的头发“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忽然对上了你深邃的眼睛,我又慌了你低下头,贴上我的唇,你给了我一个吻!
我落荒而逃,很没面子从此以后都躲着你,脸红心跳却佯装若无其事,你也开始不爱说话,人也冷了许多。什么时候我们之间变成了这样?我无言以对,伸手抚上嘴角,上面有你的温度可惜还来不及等我们撇清纷繁复杂的关系,我们家就出事了我们的父亲是江城太守,为官清廉,没想到被奸人陷害,身陷囹圄,最终无处伸冤,满门抄斩。母亲听了,当时就昏死过去,全家慌成一团,负责抄家的官员是父亲的至交,不忍见我们家家破人亡,夜里叫人悄悄地放走了我们俩那一年,你九岁,我十五岁我带着你在夜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天一夜,又冷又饿,我恨急了,我发誓要报仇,我要杀了那个奸人,可我却没有能力,而且我还要照顾你,考虑再三,我决定给你找个人家,看看谁能收留你,然后我好放心地一个人想尽一切办法去报仇第二天一大早,我带着你在镇上转悠,来到一户卖药的人家门口,我祈求上天,希望他们宅心仁厚,好好待你。我让你呆在原地等我,你不说话,只是睁着那双空灵的眼睛看着我,我的眼泪几乎流下来,我转身就走,越来越快,几乎是落荒而逃。走了将近十里,我一回头,发现你竟然还跟着我,我疯了,骂你,打你,大叫着叫你不要跟着我,你却始终不说话,只是一直跟着我。下了雨,我们就站在雨里,你淋了一夜的雨,发烧了,神志不清,却还是抓着我的衣角,嘴里不停地叫着“姐,别丢下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