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树心里想着，伸手拍拍秦远山，道：“怎么不叫醒我？”
“见你辛苦，便想着让你多睡些时候”秦远山起身下床，□的身体让袁树颇为不好意思，直把头往被子里缩。
秦远山只是边笑边穿好衣服，并不说什么。但这却让袁树觉得更为窘迫，一时间尴尬的不敢往那边看。
“好了”秦远山上前扶起袁树，“你也起来吧，吃些点心垫垫肚子。你昨晚就没怎么吃饭，小心饿坏身子”
“我知道了，你……去看书吧，平常这个时候你不都是在书房看书麽……”袁树紧紧拽着被子，连声催促秦远山。
“不急，我帮你打理好再去不迟”袁树听了心里一惊，手忙脚乱的缩回床上，连道不用不用。
秦远山见状笑着摇头，吩咐了几句才离开。袁树看着他开门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却听见他低低说了声“没想到你面皮这么薄……”
这人……袁树扶着床柱起身，腰部以下的不适感让他皱了皱眉。打理好自己，袁树看着桌上的点心觉得没有一点儿食欲。
午时的阳光带着滚热的温度洒在大地上，于是天地都在一时间烫起来。浓浓的热气扑面而来，让人无法喘息。可袁树却觉得自己需要的就是这种炙热的温暖，只有这种温度，才能让他不身心冰凉、时刻觉得寒冷。
只不过，如今自己似乎不再需要这过高的温度了，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一个比这阳光更加温暖的怀抱。
袁树觉得之前的自己就像是一块冰，而那人就如同一池水。水流日夜不息，而冰块最终溶化在水中，与之相交。于是，从袁树心里一点一滴的冒出感激，他感激秦远山的出现，感激秦远山的付出，感激秦远山的坚持，感激秦远山的等待。
如果没有秦远山，那么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袁树简直无法想象，是终日为着钱忙碌，还是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而无论是哪一种，都让袁树觉得不寒而栗，那样的人生在如今看来就好似行尸走肉一般，丧失了自我。
幸亏有秦远山。
在秦远山眼中，自己是那个骑马飞奔、诗酒临江的何木，是用心去爱的人。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在你面前我可以是谁。
谢谢，谢谢你让我找回了真正的自己，谢谢你让我知道了爱情美妙的感觉。袁树想着，迎着太阳伸出双手，喃喃道：“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人，终于不再需要用阳光取暖……”
因为你便是阳光，你便是爱。
第 42 章
早上起来的时候，袁树听一旁服侍的下人们说，今天是集市的第一天，镇上热闹的不得了。当时他也没怎么留意，吃完饭觉得无所事事便想着不如去逛逛。
一路溜溜达达的到了书房，秦远山一早就不见人影，肯定是又躲到这儿啃书了。袁树接过下人手里的茶碗，敲敲门就迈了进去。
“远山，我来给你……”袁树一进屋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别人。于是尴尬的咽下后半句，把茶碗放下就准备出去。
“何，我来给你介绍”秦远山起身，拉过袁树，道：“这便是我说的那位朋友，他叫……袁皤”
袁树转头看着那叫做袁皤的青年，笑道：“你也姓袁？看来我们百年之前是一家”
袁皤先是看了秦远山一眼，才回道：“兄台也姓袁？”
“我叫袁树”“那真是有缘了”二人寒暄了一阵，袁树跟秦远山说了要去集市上看看，便告辞了。转身关门的时候，听见袁皤说道：“大哥，南边已经打点好了，北边老三也差不多了，就等你出面了……”
这二人感情真不错，袁树想着，觉得那叫袁皤的青年说不出的眼熟，却又想不出到底在哪儿见过。
集市上果真热闹非凡，袁树一眨眼就忘了刚才的小插曲，一心一意的左瞧又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就好像小时候第一次去商店一样，觉得每样东西都是那么新奇。
袁树逛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饿，随手买了块发糕边逛边吃。被人流挤着走到一个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前面，袁树一眼就看中了一，枚角落里放着的绳扣。
“您可真有眼力，这是上等丝绒编的鸳鸯同心扣，您买去送给心上人吧”小贩眼尖，连忙拿起那对绳扣递给袁树。鸳鸯同心扣。袁树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一边付钱买下一边纳闷儿自己怎么突然想要买这种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要送给谁呢？能送给谁呢？袁树想着，慢慢弯起嘴角。
也是时候该回去了。袁树算算时间，琢磨着回去之后的计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不过是送个小礼物而已。再说，这也是趁自己心情好……
“袁公子！”墙角传来低低的声音，袁树转头看过去，见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正冲他招手。
“你是谁？”
那青年四处张望了一下，一闪身进了一旁的屋子。袁树也跟了进去，青年这才不再那么紧张。
“袁公子，我是柳家管家的儿子，这次我们少爷派我过来，说是要把这封信交给您”青年说着从怀里掏出信，递给袁树，接着道：“谁知道好不容易找到这个镇上却没了您的去向，我都在这镇上等了快一个月了，现在信交给您了，我得赶紧回去跟少爷复命”
袁树拆开信，略看了几眼就收进怀中。青年的注视让他有点儿不知所措。
“柳卿江最近怎么样？”袁树在桌边缓缓坐下，又灌了几口茶才开口。
“我出门的时候家里一切如常，只不过少爷经常彻夜不眠的呆在书房，连老夫人去劝都没用，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青年一脸迷惑的说道。
袁树半晌没说话，青年见他无意再开口，便起身告辞了。
偌大的一间屋子，一下就剩了袁树一人。他静静坐了一会儿，觉得天有些暗了，往窗外看去才发现天阴沉的可怕，方才热闹的集市此时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明明前一刻还那么美好在下一秒钟就变了样子，速度快的令人无法接受。袁树一直认为正是这些瞬息万变的情景，才能磨炼人，帮助人从天真幼稚逐渐步入成熟稳重。他甚至还说过，变化成长过程中最好的老师。可是现在，袁树突然觉得厌烦。
这样无止境的变化，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倾盆大雨说下就下了起来。袁树看着窗外愣了一会儿，毅然推门走入雨中。
绝地在雨中飞奔，兴奋的不住嘶鸣。袁树一手抹掉脸上的雨水，嘴里连连催促□马儿再跑快些。
远远地望到了前方的岔路口，马儿没有主人的示意，便放慢速度，在临近时停了下来。袁树颓然坐在马上，有些迷茫的抬起头四处看了看。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呢？左边是家，右边也是家。至少是曾经的家。
那么此时此刻该去往哪个家呢？
绝地等了许久，便往右边来时的路跑去。马儿刚跑了没几步就被袁树猛地勒住缰绳，不得不停下脚步。袁树调转马头，拍了拍绝地的脖颈，轻声道：“绝地，我们回家”
马儿像是听懂了一般，甩甩鬃毛呼应袁树。
再回头看一眼，我们就走。袁树暗暗想着，两手把缰绳握的死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甚至还有些轻微的颤抖。透过重重雨帘看向身后的那条路，袁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丢失了，原本充实的胸腔一下子空出一块地方，让这夹杂着雨滴的风给吹的满腹冰凉。
怪不得早上眼皮跳，原来是有事了。袁树无意识的扯出个笑容，伸手从怀里摸出那枚绳扣，仔细看了看，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大笑。
这就是上等丝绒编制的鸳鸯同心扣？
袁树看着手中这被雨水冲的表色的绳扣笑的喘不过气。表面那层美丽的颜色被冲刷掉了，露出里面的微微发黄的原色。原来从头到尾，自己都是一个被蒙在鼓里还觉得无比高兴的傻子。
笑声渐渐停了，袁树又看了看那枚掉色的绳扣，反复摩挲几下，最终一咬牙扔向身后。随即一夹马腹，绝地嘶鸣一声，飞奔而去。
片刻之后，街上又恢复了平静，只有那哗哗的雨声依旧，那枚掉了色的绳扣老实的躺在地上，着地的那一面沾了些泥土。一切都是那么平凡无奇，只不过，那绳扣上的一对鸳鸯，此时看上去竟像是流泪了一般。
第 43 章
后来,袁树只记得模模糊糊的好像看见了熙攘的人群,还有走马灯一样的店铺。再后来，好像还有谁在叫他。其余的便都没什麽印象了。
具体的事情还是他醒来以后从十二无意间的几句抱怨中估摸到的。
原来自己不眠不休的骑马跑回来，晕倒在半路上，被恰好从马场回来的老二遇到带回家中。这一晕就是两天两夜，把几个弟弟吓坏了。
“大哥，该喝药了”老三端着药碗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年龄小的弟弟。
袁树接过碗喝干药，让二十五那样年龄小的孩子坐到床边，摸摸几个孩子的脑袋，说道：“你们有没有认真念书啊？大哥这些日子不在家，没有偷懒吧？”
“我们都背完三字经了！”小小的脸蛋扬起来，遮不住的得意表情显现出来，袁树忍不住微笑起来。
“大哥，你前些日子去哪儿了？我们都好想你啊”几个孩子纷纷应和着，袁树被问的愣住，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们都回去吧，别打扰大哥休息”老三见袁树不说话，赶紧出来解围，吩咐下人把孩子们领回去。
袁树看着老三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不忍，便道：“老三你是老实人，那点儿心思瞒不过我，有什麽话直接说便是了”
“大哥，都是我不好！”老三竟噗通一声跪下，吓了袁树一跳。“若当初不是我让你随那人去，也不会变成今日这般……”
袁树摆摆手，示意老三起身，“这事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我识人不清”眼见老三还要说些什麽，袁树接着说道：“你要知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之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好了，你去把柳卿江找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可是大哥你的身体才刚好……”
“不碍事的”
老三不再说什麽，转身出去了。
袁树靠在垫子上望着窗外那一院子的花木稍稍松了口气。弟弟们那副担心又不敢问的神情他早就看在眼里，十二那急性子好几次都要开口硬是被老三他们给捂了回去。袁树知道自己让他们担心了，可是他不想说。
原因？或许是伤痛，或许是愧疚，或许是重蹈覆辙的羞耻……总之，这件事变成心底的巨大疤痕，汩汩的淌着血。
幸运的是，这次自己发现的较早，生意还没有太大的损失。
袁树叹口气，自己是个理智的人，就算受了再大的伤痛也始终不会忘记本业。
只不过，秦远山这次的动作未免太快了些。
“沈家已败，柳家亦危。独袁家分铺增设南北要地，有愈演愈烈之势……”
袁树想起柳卿江信上的话，心又沉下去几分。沈家败了？那沈逸赫去哪儿了？手指不自觉的攥紧被子，昔日赫赫有名的江南沈家竟然败了？
袁树不禁苦笑，一笑沈逸赫呕心操持的家业最终还是败落，二笑自己心心念念的居然不是当初辛苦发展起来的雅德，而是沈逸赫的处境。
如此，之前那些日子又算什麽？
一时间，心乱如麻。
日落西山，袁树头昏脑胀的打开门想到院子里坐坐。在看到那晚霞的一瞬间突然想起祁连山边的那日。也是这映红天际的余晖，也是这草长莺飞的季节。
可是终有什麽不一样了。
物是人非。
“袁树！”听到声音，袁树猛地回神，见柳卿江急急朝自己走来。几个月未见，这人竟瘦了一圈。看来柳家确实遭到了重创。
“你可回来了，把我盼的头发都白了不知多少”柳卿江一坐下就一阵抱怨，袁树只笑着应下来，等柳卿江停了话，才问道，“你那信上的内容，仔细说给我听听”
柳卿江刚要开口，却又犹豫了一下，咬了咬唇，道：“那封信是六月中旬让人送出去的，不想过了快一个月你才看到。你走的这些日子，秦家可是干出了翻天覆地的大事儿，也不知道沈逸赫是怎麽弄的，好端端一个沈家竟就这麽赔了出去”
袁树心里一紧，死死握住茶杯，脸上却没什麽表情。
“随后便是我这里”柳卿江顿了顿，说道：“你走之前柳家的几桩买卖就出了岔子，我查了查，发现是有人把北边的供应渠道给堵住了，货进不来，我们赔了几家订货商家的款子，一下周转就出问题了。未到年底，各分铺的结余没办法收回来，我还是卖了好几样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才堪堪避过风险”
“你为何不来我这里先借点儿？”
“你又不在家，老二他们做不了主，我也不好为难他们几个孩子”柳卿江摇摇头，眉宇之间一片愁色。“还有，你之前是不是雇了个叫刘子桓的人帮你打理酒楼的生意？”见袁树点头，柳卿江接道：“我打听了，这刘子桓原名，秦子桓，是秦家老三”
袁树惊得说不话来，半晌才问道：“如此……之前为什麽没有说明？”
“这秦子桓本是秦家老爷子在外面厮混出来的私生子，自然是不好意思对外界说明。但这秦远泊秦远山待这弟弟倒是极好，吃饭练武念书习字都是一同，感情如亲兄弟一般”
“秦远泊、秦子桓……”袁树念叨了几遍，忽然想到之前秦远山口中的朋友“袁皤”。袁皤，远泊……居然还说什麽同姓袁五百年前是一家……自己真是个傻瓜！
“你知道沈逸赫的去处么？”袁树开口问道。他心里乱作一团，已经不知道下一步要如何了，索性先把眼前的疑惑捋顺。
柳卿江迟疑了一阵，从怀里掏出张字条，递给袁树，道：“我知道你肯定会问的，所以事先打听过了。只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找他的好”
“怎麽？”袁树把那字条小心收好，抬眼看着柳卿江。
“沈逸赫他……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你若真是去见了他，也不要太难过……”柳卿江挠挠头，一叹了口气。
袁树见状也没再问下去，只是淡淡的说：“不如这样吧，你今后干脆住在我这里，反正这院子大得很，你把那些要处理的文书都拿来，有什麽变化咱们随时商量，也省得来回跑耽误时间”
柳卿江点头答应了，出去打发下人回去搬家。
门被关上，太阳已经下山，外面暗了下来。
偌大一间房子又只剩了袁树一人，不可避免的孤寂感冒了出来。眼下这烂摊子只等着自己去收拾，秦远山没动他的产业并不等于自己就安全，袁树相信这只是早晚的事儿。眼下紧要的是保住自己这些生意的同时帮助柳卿江。毕竟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再说日后有什麽难处这个大人情他柳家也一定要还。
只不过，袁树这心里终是有一块地方没着落。
没去见过沈逸赫，他又怎麽能安稳。
第 44 章
恍惚着半个月过去了。吃早饭的时候柳卿江看着袁树不知第几次夹空的筷子叹了口气，道：“你若想去便去吧，这一来一回不过十天半个月，我还是撑得起的”
袁树被看穿了心事，讷讷的说不出话，只低了头默默吃饭。一旁几个弟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大家谁都没说什么，可谁心里都清楚。唯独袁树一人还是死扛着不知声。
“你就别硬撑了”柳卿江放下碗筷，拍拍袁树的肩膀，又道：“咱们认识这么些年了，虽然不敢说完全知晓你这个人，但五分还是有的”
袁树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才说道：“现在非同往日，我不放心这里”
“不是同你说了十天半个月我还是撑得起麽”柳卿江笑笑，指着对面几个一脸担忧的小伙子道：“还不快给你们大哥收拾收拾准备马车去！”
十二第一个反应过来，扔下筷子就跑了出去。袁树想要阻拦，张了张口却还是没说什么。罢了，反正早晚都要去的，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不然真不知道自己还会挂念到何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