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军的眼泪快把枕头都染湿的时候,身後悠悠传来一个声音:“子军啊,我刚才想到,你的保密工作一向都做得很不错的──既然这样,我们偶尔暗度陈仓应该也不会有大问题啊。”
子军使劲儿撑起身子,一头栽进石天宇怀里,抱住他,再也不肯松手。
35 你方唱罢我登场
咬著牙,忍著疼,尽量正常的走著路,子军苍白著脸,大热天一副打摆子的模样,哆嗦著走进了安宁的房间。安宁正躺在床上看书呢,看著他进来,扫视一眼,双眼在他腰间一流连,微微一笑,笑容中大有深意。
子军自忖自己脸皮也不薄,苍白中还是飞起一阵红晕。正想找地儿坐下,安宁坐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床铺,拉过枕头:“你坐床上比较好,靠著枕头吧。”
子军磨牙,恨不得咬他两口,心道:“这可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我变成这样都是谁害的?”想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也不能放过眼前的便宜,一瘸一拐地走过去,靠在枕头上。
子军满腹的话,沈默一会儿,咳嗽一声道:“你马上就可以离开了。越云飞会过来接你。”停下就略带讽刺地加上一句:“你可以完璧归赵了。”
安宁偏著脑袋出了一会儿神,像是完全没有摸到他话中的刺儿,应道:“哦。”
那一声轻描淡写,云淡风轻的“哦”把子军的满腔怨气点燃了,一向温文尔雅的有为少年瞬间变成冒火怪兽:“哦,你哦啥哦啊?你明知道越云飞不管付出什麽代价都要把你弄回去,你这几天不能老老实实待著?!你疯啥疯啊,还去勾引天哥?告诉你,天哥才不会看上你!”
安宁等著他劈里啪啦,叽里呱啦地冒完火,嘻嘻一笑:“他不是不想,是不敢。”
子军倒吸一口冷气:“你说什麽?”他冷冷地瞪了安宁一眼:“天下没什麽天哥不敢做的事情。”
安宁温和地说道:“他有自己的野心,他不敢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大丈夫有所忍有所不忍。”
子军瞪著他,哼了一声。安宁笑道:“再说,这不也遂了你的意麽?真是情人上了床,媒人丢过墙,啧啧。”
子军刚发过火,脸上的通红还没褪去,一朵红云又烧了起来,使劲儿掐了一下自己,道:“我和天哥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好好管著你的越云飞吧。”他反守为攻:“你不怕你勾引天哥的事情被越云飞知道?就算他不知道,你自己还有脸回他身边吗?”
安宁以手支颐,想了想:“他知道的话,肯定会很生气。”拿眼角瞟了一眼子军:“你不会告诉他吧?”
子军冷笑:“我还以为你真的一点都不知羞耻。你知不知道越云飞为了你,付出的代价是什麽?他四处拼命找你的时候,你却一门子心思想去攀一根新枝!连我都替他不值!”
安宁静静地看著他:“随随便便地骂人,这可不是你一向的作风──你这样演出这麽一副好戏,想从我这里打听什麽?”他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子军一时哑然。他呵呵一笑,恢复常态:“不错,肯让越云飞放弃所有来保全的人,果然不是只有一副好皮相。”他正色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安宁也摆上一副严肃的脸孔:“你有没有听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像我这样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只能找到一个靠山才行。经过这一次,我发现石天宇比越云飞更可靠。所以,我决定弃暗投明。”他摸摸自己的脸孔,幽幽叹了口气:“唉,没想到功败垂成,我这张脸对你的天哥完全没有作用啊。”
子军强忍著要吐血的冲动,看著安宁一副笃定“你拿我没办法”的样子,慢慢挪下床,一瘸一拐地走了。
回到房间,“入门莫问荣枯事,一见容颜便得知”,石天宇呵呵一笑:“铩羽而归?”
子军咬咬唇:“安宁不是傻瓜。”
石天宇耸耸肩:“他自然不是。虽然我也很好奇,他为什麽要唱那麽一出戏。”他看了子军苍白的脸色:“他应该知道对我下药的後果。要是他想勾引我上床,不用药就够了。”眼看著子军又要开始发飙,忙灭火:“当然,我是绝对不会上当的。”咳嗽一声,急忙转入正题:“还是他有什麽後招?在床上的时候可以用?”
看著他一本正经地冥思苦想的样子,子军觉得自己又要吐血了。还好越云飞很快就会把这个瘟神领走了──想起越云飞简单明了的一句:“什麽条件都行,把安宁放回来。”他暗自庆幸即将到来的大获全胜,又稍微有点羡慕,越云飞待安宁,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36 夜半无人私语时
子军想自己这一辈子可能都忘不了那一幕。
越云飞面目表情地下了车,冷冷的眼光扫过面前的人。他手无寸铁,孤身一人,面对的是一排好手,可是那眼神,却是一个睥睨天下的王者。他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剑,即使静静地挂在墙上,也让人不能忽视那凛冽的寒光。子军心里忽然有一丝後悔:这种人不能留著。一山难容二虎,今天不解决他,那就是放虎归山了。他偷看了一下石天宇:只要天哥一声令下,越云飞一定是尸骨无存。
石天宇微笑,春风和煦,好像他正在打交道的是一个人畜无害,老少咸宜的大众商品。
子军按捺下心中的焦急,看著石天宇亲切地握住了越云飞根本就没有伸出来的手,拉著他走进小院。子军匆匆地跟在後边,刚好看到了安宁走出房门,一抬头,对上了越云飞的眼睛。
子军跟在後面,看不到越云飞的表情,安宁微微地笑了一下。那个笑容,不是他常见的平静温和的笑,或者略带嘲讽的揶揄的笑,或者是忧郁的无奈的笑;那种笑容,是见到可以生死相依,相互信任理解的微笑。露出这样笑容的安宁,也许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有一种神秘的祥和感,子军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安宁,比他妖媚的笑著的时候,更美,更摄人心魄。
一霎间,整个的气氛全部都变了。自从越云飞出现的那一瞬起便笼罩在空气中的无形的紧张和压力忽然间消失了。子军觉得自己甚至能感觉到越云飞身上那种慑人的气势改变了。子军想越云飞这会儿肯定也笑了,然後他便快步走上前去,拉起安宁的手,似乎是细细地审视了他一番,轻轻一带,将安宁揽入怀中。子军呆呆地看著越云飞十指交握住了安宁的手,他们并没有更多亲密的举动,但是子军这觉得,此时此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他们二人的世界,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扰。
在那一刻,那两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相拥的一幕,似乎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将眼光投向了石天宇,若是自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天哥,他会怎麽办呢?
看到是天宇的一刹那,他清醒了过来。石天宇仍然是笑容满面,可是眼睛里闪烁著精光,看到这一幕,他似乎很满意。
越云飞很快就带著安宁离开了,看著他们的车消失在巷子尽头,所有的人似乎都放松了下来。子军略带几分惊讶,天哥表情轻松,也常常地吐出了一口气,看著子军看著他,装模作样地擦擦额头,道:“啧啧,越云飞还真是条汉子。”几个手下七嘴八舌起来。
其他人都散去的时候,子军跟石天宇提起了他对越云飞的担心,虽然越云飞放弃所有的黑道生意,甚至将一部分的政治关系也转给了他们,可是,他仍然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石天宇笑了:“子军,你说的没错。越云飞确实是一把剑,而且是一把杀人无算,嗜血若渴的凶剑。不管是他的朋友,还是敌人,都可能会被他伤到。可是,子军,那把剑现在已经入鞘了。”
子军想了想:“你是说安宁?”
石天宇点点头,笑著对子军道:“子军,你的小脑瓜里在转什麽念头?羡慕安宁?”
子军脸一红:“才不是。我只是在想,天哥,你用安宁来牵制越云飞,实在是很厉害。”他低低地嘟哝了一句。
石天宇哈哈大笑起来,道:“我不会的。”
子军垂下眼帘,失望一点点爬上脸庞。石天宇揉了揉他的脑袋:“子军,我不会去救你,因为你不是安宁。你不是一个需要别人来保护的人。”他笑:“如果有人能够制住你,我想我也没有办法能够救你出来。”
子军一颤,抬起眼睛,他清楚地看到了石天宇眼神中的温柔:“那个时侯,咱们就死在一处吧。”
世界上有无穷多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可是在子军听来,这句“死在一处”的话,比任何一句来的都要动听。他心中一动,握住了石天宇的手:“嗯。”
大恶人和瓷娃娃(尾声)
尾声
时间是两年後,地点是欧洲的某一小国的不知名的小城市的不知名的小镇的知名的五月广场。
这天是镇上一周一次的大集市,广场上车水马龙,两边的店铺里也早挤满了购物的人们,在广场的四周,所有能被利用的地方要麽摆起了小摊,要麽架起了临时的货架。讨价还价,争吵声,嬉闹声,很是热闹。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两张东方人的面孔也不怎麽引人注目了。好奇的眼光在他们身上稍一逗留,便转向了广场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上去了:那两个人的外形虽养眼,饱饱眼福也就算啦──反正肯定是带不回家的;买到自己中意的货物,才比较实在呢。
两人一前一後,前边的那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嘴角上扬,眼神跳跃,不停地东张西望,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後边的那个身材高挺,戴著酷酷的墨镜,看不出多大年纪,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跟著前面的人。
这二人,自然就是安宁和越云飞了。两人逛了半日,没有什麽收获,却丝毫没有影响安宁的好心情。一边雀跃著走路,一边回头叽叽喳喳地跟越云飞讲著自己今天看到的新鲜玩意儿。说得高兴,干脆转过身来,面对著越云飞,後退著走路。
越云飞不怎麽理他,偶尔扯一扯嘴角作反应。
两人走到一个转角,越云飞紧走了几步,咳了一下,刚准备说话,一辆飞速的小跑车猛然冲了过来,眼看著就撞到了走在前面的安宁身上。说那迟,那时快,越云飞猛地一拉,安宁跌到他怀里,但是腿上还是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跑车戛然而止,跳下来一个红头发的少年,深目蓝睛,鼻梁高挺,满头金发,神色有些慌张,也带著倨傲,匆匆走近,边打开钱包,掏出一叠纸币。
安宁疼的满头大汗,抓著越云飞,回头看了那少年一眼。少年正将一叠钱递过去,猛然有点出神,微微张开嘴巴,愣在了那里。
越云飞冷哼了一声,一脚踢出,绿色的钞票散落一地,有几张随风飘起,像是飘扬的树叶。安宁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越云飞略一弯腰,手伸至安宁腿後膝下的位置,微微一用力,抱了他起来。安宁将头埋在他怀里,竟像是昏过去了一样。
看著越云飞大步地走远,少年回过神来,不甘心地追了上去,用不流利的中文道:“请,等等。”小跑几步,赶到他们前边:“医药费,我出。你们,哪里住?”
越云飞冷笑一声:“这个人是我的。”
少年听懂了,红了红脸,也有点不屑,伸出手去,似乎想抓住安宁。越云飞暗叹口气,将安宁放下地,几步推倒在墙壁上,深吻了下去。安宁略略推挡,情至浓处,双手吊在越云飞的颈上,闭上双目,异常投入。
少年目瞪口呆之余,脸上却是一副倔强。
越云飞心满意足,拉上安宁,看也不看少年一眼,扬长而去。
回到寓所,安宁急急忙忙地开始四处张望,越云飞叹口气:“别找了,不就是那株月季。”安宁闻声望过去,窗台上一株半人高的长得极为旺盛的月季,拦腰断为两截,枝上盛开的花还没来得及枯萎。那可是越云飞相当宝贝的一盆花,修枝捉虫浇水,每天都要花不少时间。
安宁吐吐舌头,扮个鬼脸,看著板著脸的越云飞,一步一步挪过去。
越云飞叹气,自从两年前二人离开紫宸,首先回了趟安宁的故乡,见到族长,一番长谈下,进一步明白安宁的体质。安宁一家离开後,族里一些人也开始探寻体质特殊的原因和处理办法。安宁的伤害转移,承受的对象是自己的亲人,力量完全不受控制。族长找到的尘封数代的笔记,竟有一些意外的收获。将伤害转移至物品而不是人,就是其中的一个。安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也小有所成。控制自己的伤,将它适时地转移到一定的物品上,对现在的安宁而言,已经是小菜一碟了。
心结已去,两人四处游玩,小日子过得,用安宁一次心神激荡下脱口而出的话来说,就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相比於安宁的快活,越云飞偶尔还会感到一些不爽──其一就是安宁受伤受上瘾了!当初他将安宁从石天宇手上带走,细细追问下,安宁果然动过通过让自己受伤来杀石天宇的念头,他吓出一身冷汗後,决定治本,因此上带著安宁追本溯源。这下倒好,安宁受伤的几率比一般人高出了一倍!他好像是恨不得自己多受点伤好来试一试伤害转移。这个也还算了,只要他盯紧点也没啥问题。可是第二点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不管是不是有意,安宁杀伤力太大杀伤面太广是不容否认的事实,男女老少,一概通吃。结果他们不得不经常搬家,以其甩掉一票狂蜂浪蝶。
这天二人去市场,是越云飞生日将至,安宁兴致勃勃地要去给他准备份礼物。结果逛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越云飞指定要买的瓷娃娃,不仅如此,突发的车祸,还撞断了越云飞的宝贝月季。
看著安宁小心翼翼,一副赔罪的样子,越云飞板著脸不理他。
安宁装了半日可怜不见效果,没了招,大惊失色。越云飞不理他。
安宁把断了的月季重新插入另一个盆中,做好饭菜,摆好碗筷,沏好茶,越云飞哼了一声。
安宁投降:“以後我再也不乱跑,走路一定小心,再也不跟你的花草过不去……以後我什麽都听你的啦。”
越云飞脸色稍霁:“当真?”
安宁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越云飞招手让他过来,如此如此说了一通。安宁红了脸,点点头。
二人前几日刚看了《Queer As Folk》,布莱恩送给贾斯汀的生日礼物别出心裁,让人大跌眼镜,大掉下巴。可是越云飞想,可是让安宁把他自己打个包,作为礼物送给自己,那可不知有多妙不可言哪。
很久以前,一个院子里的孩子王,拉著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小心地给他看自己最宝贝的一对晶莹闪亮的瓷娃娃,然後跟他讲:“宁儿,我以前最喜欢这对瓷娃娃,不过你比这对娃娃还漂亮,我现在最喜欢你了。”
然而,在心里,他对自己说:“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我的瓷娃娃,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哪怕,他自己成为天下第一大恶人。
瓷娃娃已经变成摔不破的水晶娃娃,可是对安宁而言,大恶人好像还是老是欺负自己的大恶人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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