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两相知----夭袂

作者:  录入:07-24

皇上叹了口气,以王妃的待遇厚葬了她,又不免惹得朝中大臣的一番争议。
又隔了一个月,皇上认原服侍陈昱的宫女彩衣为义妹,赐封郡主,并且赏了郡主府邸一座。彩衣乘着凤辇,带着许多御赐的金银珠宝,风风光光的做了人人羡慕的郡主。不久,皇上又将她赐婚给顾冉将军,做了一个将军夫人。
办喜事的那天,因为彩衣没有亲人,皇帝陛下还亲自充当彩衣的高堂,拜堂的时候郑重的将这个丫头交给了自己最信赖的年轻有为的将军。
没了彩衣这个调皮伶俐的丫头陪伴,陈昱觉得孤单了许多。学士阁的人天天来请身为正一品的太傅前去教书,每次都被他拒绝。原来彩衣在,还时常帮他寻些借口推脱。现在彩衣走了,自己一个人也懒得编什么借口,每次人来的时候就直说自己不愿意去。
学士阁的人无奈,禀告给了皇上太傅不肯去教太子读书。柳金也没说什么,只是说顺其自然的好。
但是嘴里虽然这么说,却捡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一个人偷偷的从后面绕到了陈昱的太傅殿里,在那里鬼头鬼脑的看。看到此处没有下人出没,就轻手轻脚的蹭进了陈昱的居室。刚一进门,就听到他压抑的咳嗽声。这时候正值秋季,发热咳嗽的人也有许多,但是柳金听到这声音,好像被什么刺到一样,猛地就冲了进去。
陈昱倒是被他吓了一跳,本来咳嗽的也一下子就断了。
好久没有好好见面好好说话的两人这时候都有些发愣,陈昱看了他一眼,就淡淡的扭过了头。
柳金被他晾在那里,丝毫不肯搭理自己,就干脆咬咬牙,主动开口道:“太……太傅,这咳嗽的宿疾……还没好么?”
陈昱听了这话,只淡淡的答道:“太傅不敢当,并没得封。”
柳金被他这话说得楞了一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又说道:“那个……我不是……”
陈昱微微现出厌烦的表情,打断了他道:“阁下有什么话要说,尽管快说。不然就请赐我出宫令牌,让我早早离了这是非之地。”
柳金很尴尬,憋了好久才说道:“我知道你恨我。”
陈昱一笑,说道:“这又是从何说起的?不敢当。阁下谋逆造反,乃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也不逞那万夫之勇,自有人来主持公道。”
柳金听了这话,心有些灰,问道:“现在给你把剑,你会杀我么?”
陈昱笑道:“我虽不欲去做那英雄和千古忠臣,但若是这等难逢的好机遇落在我的头上,自是不会白白错过。”
柳金更是心灰,竟真的从腰中拔下来佩剑,双手递了过去给他。
陈昱接过剑,果然毫不犹豫的一剑刺了过去。看他不闪也不躲,心里微微纳罕,临着刺到他身体之前,突然一下子犹豫,剑尖顿时变了方向,刺入了柳金的小腹。
柳金早看出他还是没有下得了那等狠心,虽然被刺得满腹鲜血,但是还是高兴的微笑着说道:“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说完拔出剑还到剑鞘,用手使劲按着自己的小腹,又顺手抄了一件陈昱的披风,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
陈昱看着他做这一切,有些迷惑,有些糊涂,看他拔出剑,刚想告诉他别拔要不然血该流得多了,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瞪着眼看他一点点的挪了出去,早已将自己时时想着要杀他的念头忘得干净,满心就是想的他会不会因流血过多死。
晚饭过后,也是一直心神不宁,但是转念一想他谋权篡政,罪无可赦,死了活该。若是他不死,自己竟敢行刺,想必也朝不保夕,于是索性安下心来,静待事态发展。
出乎他意料的是,第一天相安无事,第二天,竟然来了一个太医,二话不说,就要为他把脉。他疑惑的问道:“并不曾劳烦太医过来,这又是为什么?”
太医笑了笑,说道:“是皇上派我来的。听说陈太傅身子欠佳,有咳嗽的宿疾,特意来给你开副方子保养的。”
陈昱说道:“是……是柳金?”
太医说道:“正是皇上。他担心太傅的身体状况担心得不得了呢。”
陈昱哼了一声,说道:“他为什么不担心担心自己?”突然问道:“你既然奉他的命令而来,想必是见过他了。他还没死吗?”
太医惊讶的叹道:“太傅当真是消息灵通!昨天皇上一个人舞剑玩耍,竟然不小心刺到了自己,血流极多,下官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幸好有先皇赐的芝香丸,这才保住性命。”
陈昱听到这,暗暗松了口气,嘴里却说道:“没有早点死,真是天下人的损失。”
太医更是惊讶,说道:“太傅这说的是什么话!皇上乃是一代明君,若是早死,那才是天下人的损失!”
陈昱冷冷笑道:“他带了军队谋篡了皇上的江山,怎么又称得上是明君?你倒是说说看,天下哪有对自己亲哥哥动兵刃的道理?”
太医也不着急,慢悠悠的说道:“这却是太傅的不是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待我慢慢和你说来。”
说完,脉也不把了,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的饮了一口,学那说书先生一般,慢慢的放下茶杯,此处若是再有把装腔作势的折扇,只怕他就要拿来扇扇了。
只把陈昱急得冒火,但是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保持微笑的看着他。
那太医拿好了架势,终于缓慢的开口道:“话说--”
刚说了两个字,忽然又问陈昱道:“太傅平素经常出门么?”
只把陈昱险些气昏,但还是摇篮摇头,好声好气的说道:“不经常。上次想出,被侍卫拦住,非说要出宫令牌才能放行。”
太医“哦”了一声,摇头晃脑的说道:“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啊……”
即使陈昱的脾气再好,这时候也忍不住了,催促道:“太医快说吧!我只知哪其一,不知哪其二?”
太医看到他终于忍不住了,肚子里笑的厉害,脸上还露出了一副惋惜的表情,说道:“这其一,唉,就是你看到的皇上带着军队来让废帝退位。这其二嘛……”说完还顿了顿,“就是太傅你不知人间疾苦啊。”
陈昱听到这里,冷冷说道:“太医果然不愧是他的手下,说话做事都向着他。哪一朝哪一代,皇上没有点脾气性子的,就因为这么点事就要篡位,我看是存了心思的吧。”
太医说道:“太傅这么说却也有点道理。但是废帝的性子也确实暴虐了点。太傅想必是知道废帝深恋五王爷的事。”
陈昱冷冷说道:“我当然知道。五王爷被歹人加害,病死在阁楼,世人皆知。皇上失去爱人,本已心痛难忍,现在又被人算计了皇位,这不都是那柳金害的!”
太医说道:“这都是表面浮影,事情的真相是废帝囚禁了五王爷,还使了残忍的手段让他双腿无法行走,最后才害得王爷身陷风月场所无法脱身。为了这个五王爷,废帝枉杀了多少无辜!在下现在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和太傅说话闲谈,也是因为皇上相救。”
陈昱疑惑的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太医说道:“那日五王爷病重,废帝命人召集了全城的大夫前来给他看诊,皇上听说了这道命令,正好前去找人的是那迦将军,是皇上的心腹使将,所以就命将军让他帮我们隐藏起来,因此保全了全城的大夫,只有几个遭了那个废帝的毒手。”
陈昱点点头,说道:“那也只能说明他居心叵测,狼子野心。一开始就打算着取得人心为他所用。”
太医有些生气,说道:“太傅怎么如此顽固不化?废帝在位时,百姓哀哀叫苦,你都没有听到?当朝皇上上任时,百姓自发欢庆三日,你都没有看到?”顿了一顿,又说:“皇上怕你被废帝残存的手下所挟持,因此不准你出宫,这倒成为你认不清公道的理由了。”
陈昱说道:“我认不清公道?我只看见柳金图谋篡位,天下易主。就算他真的初衷是为了救人,难道他自己就没存了那个贪图富贵的心思?”
太医说道:“这话可就有点不知好歹了,别说皇上原来是王爷,要什么财宝没有。若是贪图那个权位,昨日也不会舞着剑还能险些要了自己的命吧。”
陈昱听到这,一下子愣住,也辩驳不了,只能沉默。
太医看他沉默,又说:“皇上是个明主,能得他这样的皇上,是上天对天下苍生的怜悯。”
陈昱听了,笑道:“那他抛弃自己结发妻子总是不争的事实吧。娘娘临死前还不忘说他负心薄幸,这总是他的不是。”
太医捋着胡子笑道:“皇上的家务事,做臣子的不好多做议论,不过那个娘娘,本来就不得皇上欢喜。”

第 24 章

正在陈昱被太医一席话弄得思前想后,心乱如麻之时,可怜的皇帝陛下躺在床上,抚摸着自己的创口处,也在胡思乱想。
一时间想着陈昱是不是真的想要自己死,一时间又想赶紧向他解释清楚真相,忽然又担心起他会不会原谅自己,哀愁满脸,长吁短叹。
正在想入非非中,忽听外面的小太监大声报:“陈太傅求见!”
柳金听到这里,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急忙大声说道:“快快有请!”一边命宫女帮自己披好衣服。穿的太急,碰到了伤口,他也不在乎,摆了一个自认为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的姿势,微笑的等着陈昱进来。
陈昱进来了,看到他这副期盼的表情,说道:“我是来……”
还没说完,柳金就高兴的说道:“太傅你不必挂怀,这样一个小伤,养个几日就好。”
陈昱哼了一声,说道:“我并不是来探病的,只是要来讨一样东西。”
柳金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沮丧,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讨……讨什么东西?”
陈昱冷冷说道:“出宫令牌。听太医说您怕我被皇上的手下所害因此才不让我出宫,因此特地向您请示请您解除这个禁令。我本是皇上的臣,一身不侍二主,就是死了也是我的命,不需您费心。”
柳金听了这话很难受,说道:“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外面是真的有些余党在作怪,现在出去很危险。”
陈昱嘲讽的笑道:“危险是的确危险,但是应该和我无关。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不来找你,找我又有何用?再说,就凭你暗中篡位这一点,谁还能相信得了?”
柳金叹了口气,说道:“我……我没有做错。”说完,眼眶竟然红了起来。他深吸口气,不愿让陈昱看到自己窘迫的样子,说道:“你这么想出去,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想去哪里?要不然,我派人……”
陈昱笑道:“告诉你无妨,我要回苏州老家去。我父母还在那里,自被你贬庶之后就一直在家闭门思过。今日一别,再见无期。”
柳金很着急,问道:“你要辞官?”
陈昱说道:“我本来无官,何来辞官?皇上驾崩,我的侍郎就不复存在了,请辞要走,也不是什么大事吧。还望允准。”
柳金吼道:“我不准!”吼完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面对陈昱,又放缓了语气说道:“你若是想家,我再将你父母调回来可好?”
陈昱说道:“这却不用了。我父母无辜被贬,本来清白的家身被王爷您硬扣了这顶黑帽,绝对不会想再回来受这份气的。您只放了我,回去孝敬我的父母好了。”
柳金想了想,说道:“我知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是我还是想说,关于你父母的事,是当年柳岚处心积虑想要处死你全家。因为五弟病重,这事才搁下,我为了保全他们,只得寻了借口将他们远远贬回老家,以躲开这灾祸。”
陈昱冷冷哼了一声,说道:“你现在可以推的一干二净了。皇上已经驾崩,死无对证。”
柳金还想解释:“这并不是死无对证,你若是想知道事情的原原本本,可以去问朝中大臣!当年柳岚为了寻借口,曾逼迫许多大臣一起给你父亲上折子的……”
陈昱打断了他,说道:“多说无益。王爷只需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放行?”
柳金咬咬牙,说道:“好。你若执意要走,也有一个方法。”
陈昱问道:“什么方法?”
柳金说道:“若是那池塘一夕间变得干涸,我就准你回家!”
陈昱听他这么说,知他是故意为难,也没有生气,笑着说道:“如此说来,你是定不肯让我走的了?”
柳金怕他着恼,放缓语气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走?”
陈昱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王爷好好养病吧,我就等着池塘干涸的那天。”
说完,转身就走,只留给柳金一个决绝的背影。
柳金看他如此固执,自己也憋闷的难受,晚饭也吃不下,身上伤口又隐隐作痛,换了药就闭上眼小憩。
不一会儿,只听外面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声音道:“陛下!陛下。”
柳金心里十分烦乱,说道:“吵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先去禀报莫总管么?”
小太监说道:“陛下赎罪,就是莫总管让奴才来通知陛下的。”
柳金听了这话,问道:“什么事?”
小太监说道:“听说陈太傅从刚才起就拿了个木桶,一桶一桶的从池塘往出打水。已经打了好一阵了,奴才们问他他也不说在干什么,只是不停的打。总管觉得蹊跷,特此来命奴才禀告陛下的。”
柳金一听这话,着急的猛的坐起身子,一边动作迅速的穿好衣服一边说道:“快快备轿!”
小太监应了刚要出去,就听他喊道:“算了,别备了。我亲自去!”
说完,快速的穿好了鞋,就向屋外跑。
小太监叫道:“陛下!陛下!您的伤!”
柳金说道:“哪顾得了这么多!你快去通知太医让他急速赶到太傅院里,准备驱寒的汤药!快去快去!”
说完,也不顾自己腹部疼的厉害,一溜烟的跑走了。
到了池塘,果然看到陈昱还在一桶一桶的拎水。木桶很大,他拎的时候摇摇晃晃,脚步踉跄,桶中的水有不少洒到了他的身上。
秋风瑟瑟,落叶纷飞,已是霜冻时节,傍晚的寒风吹着,他的身子有些抖,嘴也冻得发紫。
柳金看到这样的景象,猛的一步跑上前,狠狠的搂住了他。陈昱手中的水桶被他一撞,“啪”的掉落在地,水弄得两人衣服湿了大半。
还没等柳金说话,陈昱冻得有些僵的手一把推开了他,淡淡的说道:“王爷这是干什么?还请自重。”
柳金看着他,心中疼的厉害,语带哽咽的说道:“你干什么这样傻?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傻事?”
陈昱淡淡的笑道:“不是王爷您说的,若是池塘的水干涸,就放我回家。它自己干涸不了,我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柳金说道:“你就真的不肯原谅我?若是我死了,你是不是才肯原谅我?”
陈昱笑道:“王爷死了,与我何干。我只求王爷放我回家。”说完,低声咳了咳。
柳金十分痛心,看他咳嗽,又被担心占据了心思,扶住他,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披在他身上,焦急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肺疾还没好?难受么?”
陈昱冻了这一会儿,果然觉得很难受,看他这样,嘲讽的笑道:“王爷还记得我有肺疾?王爷记不记得我是怎么患上这病的?现在关心谁来呢?”
说完,身子摇了摇,竟然一下子昏倒在地上。
柳金急忙吼道:“来人呀!来人呀!快把太傅送回殿里!”
一边抱着他给他搓着身子,摸到他的手冰冰凉,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太医来了,把了脉,对一直坐在一边等候的柳金说道:“陛下不用担心,不妨事的。只不过是原来的肺疾发作,染了风寒,吃几副药就能好。”
柳金长长的舒了口气,说道:“那就好。你快去开方子煎药吧。”
太医说道:“陛下也要保重身体,陈太傅是没事了,陛下的伤也让微臣看一看吧。”
柳金这时候才觉得伤口难受,点了点头,撩开衣服一看,包扎伤口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浸透,想必是伤口又裂开了。他坐着让太医给他重新包扎,一边问道:“那他这肺疾总也不好,可怎么治呢?”
太医说道:“这种病是顽疾,好起来很难。但是每日喝那润肺的梨水,禁食上火之物,时日一长,若不再犯,也许就不妨事了。”
柳金听了,又忙命侍女下去熬梨水。
驱寒的汤药端来了,柳金亲自一点一点喂他喝了,帮他压好了被子,吩咐侍女道:“若是有什么情况,及时禀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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