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寝室里的另一扇门是通往隔壁寝室的。真是傻了去,开学都一个月了才晓得,结果被其他三个人……两个人一只狐笑话。
最先知道的是余毅。
他在入学一周前的一次酒会上遇见这所高教区综合宿舍楼的设计者,二人攀谈几句,设计者就透露了这个为缩短两间寝室到达共用浴室的距离而开设的门。
其次知道的是楚凌。那家夥是个好奇宝宝,看见寝室有个位置隐秘又没人打开的门就转动把手走过去了,结果看见隔壁寝室四只脑袋围著一只堆满烤肉的小圆桌吃得热火朝天。
随後知道的是狐狸公子。他不像余毅那样靠耳朵听来,也不是楚凌那样探索与发现,而是靠鼻子。这个……属於野生动物特有的灵敏。
最後知道的,就是我。
笑毛啊笑。不就是稀里糊涂地把那扇门当成寝室大门打开走出去了吗,有必要两个寝室七双眼睛钉在我身上吗?!
我傻,真的。我单是知道寝室有门,不知道这座宿舍楼的寝室有两扇门。你们笑吧,我洗洗睡了。
余毅在学校很受欢迎,短短一个月已经成为明星人物。
切,有钱了不起啊。
狐狸公子步步生莲,移至我面前,折扇一甩,切金断玉般开口:“你这是赤 裸裸的嫉妒。”
回去啃你的鸡腿去,我怎麽可能嫉妒那种人。完全不在同一个世界,连嫉妒的资格也没有。他的背景是金光万丈,是钱!钱!钱!我早就湮灭在光芒的阴影处,尸骨无存。
但那个家夥却找起我的麻烦来,真真没有道理。
一个管理系的学生,跑来上金融系的课,还硬要坐在我旁边。欺负我个子没你高,相貌没你好?!我拼命挺直腰杆,绷得尾椎都酸。过了会儿终於撑不住,软趴趴地倒下来,和旁边坐著的楚凌小声说话。余毅提溜著我的领子把我拎回课桌前面。
楚凌埋头闷笑数声,掏出手机发短信去了。
丢人。幸好我坐在教室後排,这场小骚动没有多少人发觉。可是我觉得很没面子。为毛轮到你管我。
中午去食堂,狐狸公子、我、余毅,三人排著队,引来周遭无数目光和闪光灯。
我知道那些目光和闪光都是对著他们的,可为啥还是又尴尬又难过?!真是,别太把自己当盘菜。我就是一囧娃,除了是弯的这一点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而且没啥可炫耀的之外,毫无任何出众之处。
平凡的我,只有阿七才会接受吧。
可能我会孤独终老。只有阿七还在那里,孤独地坚持著,不曾退场。
我叹口气。
狐狸公子换了把新折扇,扇面桃花掩映,冷澈灿霜,娴静幽远,配上他一袭月白色长衫,更显得淡雅从容,落落如仙。
我把餐盘端过来,学著狐狸公子那般指点江山,拼命要荤菜。只有食物才能抚平我内心的难过与自卑。
“停下。”余毅突然开口。
干嘛啊。就不停。
“点些素菜,别大鱼大肉的,也不怕吃伤了胃。”
切,就知道对我凶,凶个毛啊凶。有本事你对狐狸公子也这麽吼去。不敢了吧不敢了吧?哼,就知道欺负我,不敢欺负肉食性动物,外强中干。
我气鼓鼓地回到寝室。
狐狸公子在天台晒太阳,楚凌不知去了何处,余毅跟进来,随手将门上了锁。
我转脸儿过来,怒气冲冲瞪著他。
余毅看了我很久,方才开口说:“你这个表情,和我那天一样。”
哪天?哦,对了,你撞见我和楚凌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我还压在他身上看似欲行不轨的那一天。可我是冤枉的啊啊啊──不,不,应该说是你误会了。
“以後再也不许那样了,听到没?”
这话应该对楚凌说,可那死小子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但是此时情势逼人,我能不答应吗,不然不晓得会发生什麽事情。我的人生到现在为止一直是喜剧片,我不想让它变成伦理片,更不想让它变成血腥恐怖片,所以……
“我情愿你的人生永远是默片。”余毅突然说。
啊?还未回过神,一个温润的东西就贴在了唇上。
余毅的舌头伸进来,我被迫张开嘴,他的舌尖扫过牙床,两舌交缠,百转千回。我紧张地闭紧眼睛,全身僵硬,被吻得呼吸困难。
第一反应是惊慌,然後是紧张,我我我虽然是弯的但一直都是默默弯,连牵小手这种事情都没做过你一上来就接吻,我我我应该用什麽表情去面对!
余毅最终意犹未尽地一吮,然後放开我的唇,嘴角犹有银丝相连。我嘴上几乎被啃出血印子,向後瘫软在墙上大口大口呼吸。
这个时候我还很不怕死地想,我的人生……也许是爱情片。
话唠受罗曼史 4
余毅居然吻了我。但我现在不想说这件事,因为我有比这个还想说的事!
关於楚凌的哥哥,的的确确是个美人。
楚凌的钱包里就有他哥哥的照片,长相温润如玉,不似楚凌那般孩子气,而是略微成熟的年轻。五官柔和,肩膀瘦削,一看即知是个温和的恋家的男人。
可这样的男人,偏偏进了娱乐圈。
楚凌把手枕在下巴上,有些落寞地说:“哥哥是为了我才这麽做的。”
楚凌家属於那种原本幸福小康但是半路横遭变故的家庭,一夜之间父亲死了,经济来源断了,亲戚装聋作哑,唯有母亲孤独地支撑家庭,省吃俭用,艰难地供两个孩子吃饭、念书。下层社会的劳动人民许多病都是累出来的,一旦到了某个年龄就报复性地发病,母亲後来几乎丧失劳动能力,所以楚越没念过大学,高中一毕业就急急进入社会补贴家用。
娱乐圈那种地方来钱快,堕落得更快。楚越走投无门,又赶上楚凌念高三,需要交一大笔补习费,只好咬咬牙陪了几个啤酒肚全身泛著油光的老男人。他只为钱,也晓得那些所谓的坚持在现实面前毫无意义,所以在这笔买卖上并没有犹豫太久。
唯一舍不得的就是楚凌。
“哥哥最疼我了”,楚凌躺下来翻个身,刘海柔顺地下垂,“一直都是哥哥在保护我。”
我相信。
所以现在的楚凌干净,简单,孩子气,连偶尔表现出的性感也是单纯的,不含丝毫淫 靡。
我又看看钱夹里的照片,楚越穿著白色毛衣,嘴角一抹淡淡的微笑,很温和。
我喜欢吃番茄鸡蛋炒河粉,加醋味道会更好。
念X大以前我都不晓得世界上还有这麽好吃的东西,吃第一次的时候不觉得,第二次就上了瘾,每回一闻到这种香味的时候就身未动,心已远。
虽然只是豆芽啊番茄啊鸡蛋啊河粉啊酱油啊盐啊的排列组合加化学反应,但是成品为毛如此美味!做饭的师傅还会问我要不要加醋,我起初都说不要,有一次想加就加了吧试试看什麽味道,结果吃下去一口就发觉以前一直说不要加醋的自己真是好傻!
番茄鸡蛋炒河粉,如果你也是弯的,我们就在一起吧!
余毅这几天都不在宿舍,我以为他是因为强吻了我并且不知如何解释而选择逃避,後来才晓得他是回本家参加一年一度的家族会议去了。
……果然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狐狸公子看著我的囧脸,拿扇子掩著嘴笑。
笑毛啊笑。我和你,那不也是两个世界的人……生物。
晚上六点,我掏出钱包,下楼买番茄鸡蛋炒河粉去。其实楚凌也喜欢吃的,但他竟然真有进娱乐圈的打算,所以一直严格控制体重,晚上五点以後就停止进食,实在饿极了就啃苹果加喝水。
我为他叹息。番茄鸡蛋炒河粉和阿七是我永远的寄托,谁不让我吃不让我抱我跟谁急。
去食堂的路上恰好遇见狐狸公子,和历史男在一起。
历史男念大二,属於痴迷历史的狂热分子,还有考据癖,相见狐狸公子恨晚,为狐狸公子广博的历史知识与理论所折服,膏药一样粘在他身上。狐狸公子被纠缠不休,几欲疯狂,嘴角抽搐,以头抢地。
这回轮到我拿著扇子掩嘴笑他了。
事情起因很简单。几个星期前我又拖著狐狸公子去上历史课,课间一群人聚集聊起某个历史人物,功过褒贬,叽叽喳喳吵个没完。狐狸公子烦躁不已,随口回了一句,结果语惊四座。他没办法,只好摇著扇子硬著头皮讲下去,红尘繁世一一叙来,水月镜花。结果就被历史男萌上了。
天生倨傲冷然、飘逸如仙的狐狸公子啊,你遇上的究竟是怎样一段孽缘!
其实我很想告诉历史男,他就是一修炼千年化作成人形的畜生,他了解并非因为他热爱,而是一一经历切肤之感想忘也忘不掉,你又何必自作多情白白苦了自己?
最痛苦的还是狐狸公子。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变成畜生样儿跑到天台上晒太阳了,憋得磨牙。
我买完炒河粉回寝室,把饭盒打开,醋香四溢。狐狸公子正坐在桌上大口大口啃鸡肉,嘴角被油浸润得亮晶晶,神情满足。真是豪放,也不怕这幅狼吞虎咽样儿被历史男瞧见,人家梦想破灭泪奔三千里。
他笃定地笑笑,“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
“我消去了他的记忆。”
啊?!
狐狸公子转过脸来,猩红折扇遮去半边面容,银白长发,瞳深似海,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如玄冰百丈,让人莫名觉得恐惧。
我打个哆嗦,低头扒饭。
楚凌提著商场的纸袋推门进来。
买了啥?
“衣服,今年秋天的新款!”
嘿,快穿上给爷我瞧瞧。
楚凌喜滋滋拆了包装,剪了商标,把衣服往身上一套,又蹬上一双小皮鞋,挂上配饰,真真少年足风流。
我淫 笑著凑上去,楚凌一嗔,假意调笑几句,就爬上床发短信去了。
唉,这娃,整天就短信短信,你是电波吗,你能和手机过一辈子吗?!爷我不爽。
狐狸公子终於摆脱了历史男,分外顺心,坐在书桌上慢悠悠地晃他那把破扇子。
开学都一个多月了,狐狸公子的扇子居然从来不带重样儿,一天一把,扇面与衣服搭配得天衣无缝,相得益彰。从某个方面来讲,他也是时尚达人了。我很怀疑他的衣橱里装的全是扇子,密密麻麻,够用个一年半载。
吃完饭楚凌突然要我陪他去酒吧。
你满二十岁了吗?
我也没有。
去个毛啊去。
楚凌不依不饶,叫起来:“我不是去喝酒,是去认识大导演!”
那间酒吧我知道,很有名,也很贵,好多导演和明星都会去那里消遣,企图去那间酒吧碰运气的年轻男女不计其数。
可大导演是坐在酒吧里等著被你见的吗。洗洗睡吧。
楚凌可怜兮兮地趴在书桌上,“哥哥告诉我的。他在片场听见导演说要和制片人一起去那间酒吧喝酒……”
我突然心疼起楚越来。不惜买卖自己的身体去维持家庭,千方百计保护单纯的弟弟,可楚凌却自己要走进泥淖里。
“我不是故意瞒著他。”楚凌有些难过地嘟起嘴,“我觉得他一直好辛苦,所以想立即就能赚很多钱。”
我叹口气。罢了罢了,陪你去就是。
楚凌用力搂一下我,说:“谢谢。”
我们站在广告牌前等公交车,这娃打扮得很得体,既有他这个年龄的活泼与大胆又不显得老成放荡。真是漂亮聪明极了的一个孩子,我要是有这麽个儿子,肯定天天带上街得瑟。
等公交的时候很无聊,楚凌仍旧拿著手机劈里啪啦按键盘。唉,还是狐狸公子好,我就没见他手里握著折扇以外的东西。
楚凌突然把手机伸到我眼下,很开心地说:“这个是我哥哥跟大明星拍戏的时候一起照的哦!”
我好奇地瞅一眼,屏幕上有两个人,一个表情温和地微笑著,一个冷眉冷眼像只巨型阿拉斯加雪橇犬。一个我认得,叫楚越,另一个……不晓得。
楚凌瞪我一眼,“他是大明星唉!你平常都不看娱乐新闻的吗?!这个剧组超难进,很多小有名气的人都只能演配角,我哥哥弄到一个小角色,也不晓得在床上吃了多少老男人的亏,便宜那帮色魔了……”
我和她搭上公交,一路夜色,很快抵达那间酒吧。
话唠受罗曼史 5
我和楚凌进入酒吧,头顶光线忽明忽暗,周遭一片红男绿女,疑似进入传说中的盘丝洞。
楚凌不是我说你,这种地方就不是你这种乖宝宝来的。食色性 欲场所,饮酒嗑药淫 乱,我们到这里只有吃亏的份,你哥哥知道你来这种地方非打断你的腿不可。就算你无所谓,也得替我考虑考虑,我一个纯情少年,无任何不良记录,身家清白,亭亭净植,不蔓不枝,行得端做得正,虽然我是弯的。
楚凌带著我在酒吧细长的过道间穿梭,很快达到静谧的包间区。
这里与狂乱的外厅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幽兰残雪,照水闲花,沈香四溢,如锦如画。
楚凌脱了外套递给我,准备推门进去,我急忙拉住他。
你确定是这间?
“那个导演每回来都订这一间,哥哥说的。”
哦。
“你在外面等,我一个人进去。”
哦……啊?!你小孩子作死!一个人进去那还不被啃得尸骨无存?搞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让我如何对你哥哥交代!苍天在上,我是真的拿这娃没辙,当初楚凌来了,那不是我陪著玩笑,凭我心爱的,他要就拿去;我爱吃的,听见他也爱吃,连忙收拾的干干净净收著,等著他回来。一个桌子上吃饭,一个屋儿里睡觉。舍友们想不到的,我怕他生气,替舍友们都想到了。我想著咱们千里迢迢考到同一所学校,亲也罢,热也罢,和气到了底儿,才见得比别人好。如今谁承望这娃人大心大,不把我放在眼里,三日不理、四日不见的,倒把杂志上的什麽 “娱乐圈大佬”“金融界才俊”的放在心坎儿上。虽然寝室里还有两个人,你难道不知他们非我族类?!只有我和你是正常人,只怕你和我的心一样。谁知我是白操了这一番心,有冤无处诉!
我待楚凌之心,洗衣烧菜,缝缝补补,织布犁地,提水挑担,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咦,楚凌人呢?!
人呢人呢?!我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原本楚凌占据的位置白色虚线一闪一闪。
这娃丢下我进包间去了……我只能无聊地抱著衣服在包间外晃荡,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无意间眼睛一斜,我、我居然看见了……余毅!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怒气冲冲地瞪著我。
你不是回本家开会去了吗?
“我已经回来了。”声音透著阴冷。我打个哆嗦,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刺激他,得顺著他说,不然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哼,我一不在你就胡来。”
胡来的不是我,我还阻拦来著,这话应该对楚凌说,但是那死小子跑了。
“你就饥渴成这样?!”
我饥渴啊,我再饥渴也没有你饥渴,逮到男人就强吻,我亏大发了。可是很快我发现我亏得更大,因为余毅又一次强吻了我。
他的唇毫无征兆地堵住我的嘴,狠狠撬开牙关,舌头一路攻陷进来,在口中大肆游移,吮吸,交缠,霸道得不可一世。
我很怀疑这娃没有进化完全,还停留在用嘴认知世界的阶段,看见什麽都要咬一口。我很尴尬,不知应该用什麽表情去面对,不明白他为毛总是怒气冲冲,更不明白他为毛一声不吭就吻我,只好大力推开他,慌里慌张跑出酒吧,急匆匆搭上公交回X大。
路上脸红心跳得厉害。
楚凌痛骂我没义气。
对不起,我也没料到会在酒吧里遇见余毅,计划跟不上变化,自己先跑了。楚凌从包厢里出来发现人没了吓得要报警。
我错了。下次我一定死守阵地,人在堤在。
“你要是有个万一我怎麽跟余毅交代!”楚凌长叹。
咦,这话怎麽这麽熟悉。对了对了,我亦长叹:楚凌你要是有个万一我怎麽跟楚越交代!唉,娃真是越大越管不住,翅膀硬了就想自己闯,也不管那片天空是不是你的。
话说回来,你到底见到大导演没?
“甭提了。”
没见到?
“见到了。”
那你还一脸晦气!
“我……那个,真是……不说了!”楚凌漂亮的面孔顿时扭曲,一脸“真是不堪回首实在太过尴尬足够悔恨下半生我再也不要去回忆还是赶紧转移话题吧”的表情。
这娃究竟遇见什麽了……我好奇得要死。但楚凌偏不说。真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