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打算跟柩银在这话题上周旋下去,菲尔斯唇边带著笑意,旋身想走向柜台,腰间却蓦然被一道强力环住,然後瞬间被拉扯到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阿!小银……』微微地惊哼一声後,菲尔斯没好气地喊出拥著他的人的名字。
别再跟他说要进地下书室了,现在还不可以……
『菲……你喜欢那个女孩子?』那个人眯起原本已经不太高兴的双眸,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明显的不满。
『阿?女孩子?』不是地下书室?
话题突然从地下书室一下子跳到某个不知名的女孩上,菲尔斯被问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脸上充满著困惑,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面对怀里一脸不解的神色,柩银抿紧了好看的薄唇,然後将灼热的视线从菲尔斯身上往旁边移过去,最後停在一位晃著小腿、奋力低头抄写的女孩身上。
菲尔斯顺著他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那位找蛋糕食谱的小淑女原本专心地看书抄写,下一秒她却突然整个人受惊般猛地一震,蓦地定住那双晃著的小腿,然後像被老鹰盯上的小灰兔一样,抬起头慌慌张张地左右张望。
『噗……』看到这情形,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一手扭住柩银的一边耳朵,菲尔斯强逼他将怒气全开的视线拉离无辜的小女孩。
『你阿,想太多了吧?人家小淑女还没开始发育呢!』没好气地瞪了某人一眼,他加深了扭住耳朵的手的力度。
拜托!这位小淑女连少女也还未称得上耶!
『可、可是……你吻了她的手背……』忍住耳朵传来的刺痛,柩银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呐呐地说出他心中的介意。
『阿阿!你真是的!这是礼貌,礼貌!你懂不懂阿?』放开被扭得发红的耳朵,菲尔斯决定不再理会这个爱乱吃醋又霸道的男人。
『别再花时间在这无聊的事情上了,有人要买书了,快去收钱!』伸手敲了敲柩银的额头,菲尔斯从他的怀里退开。
唇畔不自觉地勾起了甜蜜的孤度,他带著柔和的笑容转身,金发在空中抛出了美丽的曲线。绕过柜台走到小女孩的身旁,他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丝,安慰著她无辜受惊的幼小心灵。
『阿!大哥哥!』坐在柜台边的小女孩发现来人是菲尔斯,立刻放下脸上紧绷慌张的神情,换上阳光般的笑容。
『怎麽了?小淑女,找到你想要的蛋糕食谱了没?』揉在小女孩发间的手被轻轻摇开,他弯下身子,从她的身後伸颈问道。
『恩!找到了!』小女孩用力地点点头,然後从书堆中抽出了薄薄的一本书志。
在她手上拿著的,是一本封面印著一个大大的蛋糕图案的书,虽然薄,不过应该是一本很合乎她要求的书刊。
『那麽你决定了要买这一本吗?』菲尔斯侧侧头,扬起笑脸问道。
『恩!我还抄了这几份!』小女孩难掩高兴的神色,放下手上的书,又再拿起桌上刚抄好的几张纸扬了扬。
菲尔斯接过小女孩手上的纸张,上面写著密密麻麻一堆他看不懂的材料和制作方法。一直以来都是柩银照顾他起居饮食、衣食住行,他看得懂才有鬼……
『那麽,这本书多少钱呢?』小女孩抓起她想要的薄刊,然後摊开紧握著几个铜银板的小手,睁著圆眸紧张兮兮地看向菲尔斯,『我只有这麽多……』
『这本书阿……』菲尔斯伸手将小女孩从过高的椅子抱下来,然後在小手上随便抓了两个硬币,『这样子就够了。』
『真的……可以吗?』小女孩呐呐地看著菲尔斯,月眉紧锁。
大哥哥拿走的钱,连一份报纸也买不到呢……
『唔,』菲尔斯蹲下来为小女孩重新系好大袍,还细心地帮她拉好袍帽,『那你做好的蛋糕,下次分我一份吧。』
『好!』小女孩宝贝地抱著她新买回来的书,用最真率的笑容回答他。
菲尔斯牵著小女孩走到店子的大门并为她推开门,蹲下来细细地叮嘱她几句路上小心、赶快回家之类的说话後,便目送她离开店子。
『菲。』小身影还未在街角消失,菲尔斯的身後突然响起了低沉的嗓音,然後他整个人就被一道巨大的黑影包围著。
『恩?怎麽……』菲尔斯才刚转身,随即就被某人托起下巴,精准地颔首攫住了他的唇,力度有些失控粗暴啃吮著。
他们在大门前亲密的举动引来了店里零零稀稀的客人的注目。几位相熟的客人轻笑一声,便不再加以理会,继续抬头寻找他们想要的书。而其他被吓到的客人则看得脸红耳热,却无法从梦幻般的画面抽离视线。
『小银!有人在看著呐!』回过神来的菲尔斯急急地用手肘推开在他唇上造次的人,压低声线喃喃地低语轻斥。
嗔怒地瞪了对方一眼,他羞红著脸垂下头,用小跑步快速地躲回店子後方的柜台後,避开店子里其他客人好奇的目光。
得嚐甜吻的柩银丝毫不受外人视线的影响,舔了舔唇边还留有的馀香,他满意地扬起俊逸的笑容,心情回复轻快地继续将客人抽出来却发现不适合的书本放回架子上。
黑契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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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太阳还没从地平线升起,只仅仅在天边透出几丝微弱的暖光,柩银就得首先起床,然後唤醒习惯睡在怀里的少年。
『菲,该起床了。』绵绵细软地亲吻著菲尔斯的脸颊,他一边按摩著少年软若无骨的身子,一边轻声地从梦境里将他呼唤回来。
『唔……』一觉好眠被不知名的东西骚扰著,菲尔斯不满地嘟起嘴、皱起小脸。
反身将脸偎在柩银的臂弯内,避开脸人恼人的触碰,用光滑的脸颊蹭了蹭柩银结实的手臂,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他又继续寻找甜美的好梦。
好笑又好气地看著埋在自己双臂内的人,柩银知道现在要叫醒他是很难的一回事,而且他也舍不得在纵欲後的第二天早上吵醒菲尔斯。他知道每次将近月圆之夜,菲尔斯娇小的身子承受他的激动是多麽疲累的事。
男人溺宠地在金发上印下一吻,几缕金丝顺著额边滑下,撩动得菲尔斯鼻前痒痒的。闭著眼,睡梦中,他伸手胡乱地在自己的脸颊上乱拨。
细心地为菲尔斯将滑垂在脸庞的软发绕在耳背後,柩银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人从双臂间挪开,彷似正在将易碎的玻璃娃娃珍爱地安放好一般,他轻轻地将少年放在床上。
确定自己的动作没有影响到菲尔斯後,柩银轻手轻脚地揭开被角走下床,尽量不吵醒床上安睡著的美人。可短短几秒间的空隙已经足够让菲尔斯全身上下、点点深浅不一的痕迹外露,显示了昨晚他们的激情。
睡梦中的美人离开了唯一能让他安心的怀抱,不自觉地拧紧了眉心,喃喃地说著梦话,状似睡得不怎麽安稳。
『……小银……唔……』迷蒙间,他呢喃著那个依赖的名字,让名字的主人听得心里一甜,忍不住在樱唇上偷一个香。
这是他对他的依赖。
不需要以言语刻意地去表达,也不需要特意去做些虚伪的举动。单凭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就足够表示他在他心里面的地位。
眼前的菲尔斯毫无防备的睡相彷如初生的婴孩,令柩银不禁看得失神。
晨早早起的鸟儿在窗外吱吱地呜叫,打断了柩银对睡美人的凝视,提醒著他太阳已经缓缓升起来了,时间也不早了,不容得他再继续花时间在怜视他。
不舍地将注视的目光从天使般的睡脸抽离,他快速地穿上衣服,便走进浴室简单地梳洗整理仪容。开书店的虽然算不上是要服务客人,但也绝不能顶著一副被诅咒般的颓废样子出现在店面吓人。
由於来不及好好煮一顿早餐,柩银随便拿出一片面包咬著,就匆匆忙忙地从後门走出书店,将大门的门锁解开,为新一天的开业而作准备。
经营一家书店,并不是摆摆书、做做样子、等著收钱就好,其实实际上每天都有很多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跟进,是非常、非常忙碌的一个工作。
才刚将面包咽下去不久,还不够时间让他去冲一杯咖啡,甚至倒半杯水,一辆大牛车就轰轰吵吵地停在书店大门外。
『早安,鲁顿叔。』听到门外的声音,柩银的俊脸挂上柔和的笑容,从店子里走出来跟牛车上的大叔打招呼。
『早阿,柩银。』鲁顿抽起长长的鞭子,喝喝两声,拉著货车的大牛前後踱踏几步,牛车便定定地停在大门口。
『今天来晚了点呢,东西很多吗?』柩银走上前,拍拍大牛的颈脖,关心地问道。
『不是!不是啦。鲁顿叔年纪大了,人老了,早上爬不起来阿!哈哈!』牛车上的大叔拿下草帽,抓了抓头顶上乱乱蓬蓬的灰发,豪迈地笑起来。
『鲁顿叔跟「老」字还有很远的距离吧!』柩银朝他笑了笑,亲切地跟大叔聊天说笑。
『呵呵,比起你来说,我还不算老头子吗?』鲁顿笑嘻嘻地从牛车前座上一跃而下,动作因左脚的不方便而有些不利落。
听鲁顿说,他的左脚是在八年前那场灾难发生时,因走避不及而被崩塌下来的房柱压到的。直到他忍痛避难到安全的地方,被压伤的左小腿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留下了行动不便的後遗症。
虽然身体上的缺陷令他一再失去原有的工作,不过大叔没有因为左小腿的不便而变得颓废,反而更积极地寻找新工作,养活一家妻小。
两年前,当他因缘遇上了菲尔斯後,那位慷慨仁慈的少年就以丰厚的工资聘请他作货运人员,每天早上为书店运送报纸和新出版的书刊杂报,偶尔也会为书店的客人将大量订购的书籍送上门。
久而久之,在中央广场、书店附近的店主们渐渐也找上了有责任感的鲁顿送运货物,为他带来稳定的收入。
『哪有老头子会像鲁顿叔这麽体壮力健阿?』柩银从他手上接过两大叠重甸甸的、被麻绳扎得死紧的报纸,鲁顿搬拿起来好像一点也不废力。
『我这样子也算得上体壮力健吗?哈哈哈!』用力拍拍自己的左大腿,他毫不在意地拿自己来开玩笑。
『以这种情况来看,你已经是超乎常人的健硕了。』柩银斜视著大叔,十分不同意他的说法。
将手上两大叠报纸先摆放在门边,他们又再从牛车上搬下了几扎今天新印刷的书本,还有上星期他们订购的、缺少存货的书籍。
『柩银,来点一下书货有没有遗漏。』鲁顿将从书商拿来的单子交给柩银,他不识字,所以很直接地递到柩银面前。
趁著柩银在点算书名及数量时,鲁顿看向沉静静的店内,这才发现书店的主人—— 即是他的大老板,菲尔斯并没有出现在店面,於是他关心地开口问道。
『对了,柩银,你家的小店主呢?还在赖床吗?』虽然说是大老板,不过他看菲尔斯就有如自己儿子一样,态度既关怀又亲切。
『阿……菲他……』正在专心点算的柩银突然被问到,怔了一下才懂反应过来。不过才吐出几个音节,就被别人打断了他的说话。
『鲁顿叔,在人家背後讲坏话要小心点喔!』属於这家书店的另一把声音响起,让门外的二人同时看向同一个方向。
刚睡醒的菲尔斯睁著微红的眼睛,不满地双手环胸。娇小的身子随意穿盖著一件过大的薄长衫,过长的衣摆在地面上拖行,香肩胸前因不合身的衣襟而半露,很明显那不是他的衣服。
『菲!你怎麽走出来了?不再多睡一下?』看见菲尔斯以这样子出现人前,柩银惊呼一声,然後急急地放下手上核对的书刊,三步并两步快速走到菲尔斯面前,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将他紧紧地包起来。
『醒来了。』菲尔斯摇摇头,随便应答柩银一句。
他没有说明,他是因为醒来後看不见他在身边而慌忙抓起长袍,走出店子寻找熟悉的身影。而他的膝盖还因为下床时一下腿软而跪倒地上,现在瘀青了的地方正泛著微热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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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尔斯,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哪有在讲你的坏话了阿?』看见菲尔斯,鲁顿的脸上泛出父亲看儿子般慈爱的笑容。
少年无可反驳,只噘著嘴,鼓起双腮忿忿瞪了鲁顿一眼。对对对,他就是小孩子,他就是爱赖床!不可以吗?
鲁顿毫不在意菲尔斯没半点威严怒气的视线,带著笑意耸耸肩,他回身走到牛车旁将货车的後栏上锁。
菲尔斯也没有将鲁顿无视他的行为放在心上,张开双手,他任由柩银在他身上左缠右包,也完全没有意思去阻止他将自己包成另一种未开困的「报纸」。
『柩银,要是书都点算好了,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罗。』鲁顿抓了抓蓬松的灰发,不好意思地打断了亲腻的二人。
『阿,对了,鲁顿叔,』大叔才刚抬起右脚准备爬上牛车的前座,菲尔斯蓦然喊住了他,『你跟我进来一下。』
『恩?怎麽了?今天有订单要送吗?』右脚还踏在牛车的踏板上,鲁顿转头询问菲尔斯。
少年并没有答话,从快要将自己包成蛾蛹一样的双手中退开,他抽起过长的衣摆,率先转身走进店子里,遗下柩银在门外看顾牛车。
鲁顿跟著菲尔斯走进书店,他好奇地四周张望。虽然他是受聘於菲尔斯,可是他进店子的次数并不多。一方面他不识字,没有进书店的目的和必要;另一方面他的工作上不需要进店,也就没有造访的机会。
他环视著一排排比他还要高的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排列著厚薄不一的书典,尽管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却每一次都觉得这样子被满满的书籍包围著的地方很壮观、很高雅。
最後,他的脚步停在店子最後面的柜台前。
『来,鲁顿叔,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菲尔斯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了一袋装著硬币、叮叮当当响的小布袋交给大叔。
鲁顿首先不明白地怔住,然後有些困惑地看著他。伸手接过少年递给他的小布袋,他张开的双眼猛然瞪得更大、眼底里的讶异感更深。
『菲、菲尔斯……这……』他双手捧著小布袋,心脏遽然跳得很快。
先不说菲尔斯早了好几天给他发工资让他不解。手上这包硬币工资,比以往的明显重了很多很多,多到他只是用手去测量,也清楚知道份量不乎的程度相当大。
『我没拿错,这是你的。』少年拍了拍他手上的小布袋,然後继续说,『你的小儿子不是下星期生日吗?孩子想要什麽就买给他吧,当是我跟柩银送他的礼物。』
男人的心里猛然一凛,看著少年的眼神里带著激动的情绪。善良的菲尔斯不但不介意他的残障给他工作,保障了他一家妻小的生活无忧,还连他儿子生日这种小事他都记得并且……
一腔满满的感动冲上心头,鲁顿控制不住眼眶的水气冒出,突然红起了双眼,好好的一个大男人就忍不住在少年面前低泣起来。
面对鲁顿这种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反应,菲尔斯著实被吓了一大跳。呆呆地睁著错愕的蓝眸,对著眼前抽泣的男人怔住几秒後,小手才慌慌张张地在柜台里找来一条用来包书用的丝质布块,手足无措地塞在大叔的手里。
『谢谢你……菲尔斯……谢谢……』鲁顿粗野地用手上高级的布块胡乱地抹去脸上泪水,一直低喃著同一句说话。
『阿,鲁顿叔,你、你……别这样子。』大叔似乎停不下来的抽泣声吓得菲尔斯的心神更加慌乱。
他不知道为什麽鲁顿原本好好的,却突然会这样哭起来。
清净的蓝眸无助地看著低头努力饮泣的鲁顿,心里紧张失措地紊乱著,然後他只好将求助的目光就投向店子门外看拉著牛车的男人。
接受到菲尔斯求援的视线,虽然柩银并不知道店子里发生了什麽事,不过他从鲁顿颤抖的背影和手上抹擦著低垂的脸的动作推测,他家店主大人大概又无心地做了某些令人感到窝心的事。
『鲁顿叔,你的牛儿在叫你了!』柩银从门外向店子内大喊,为菲尔斯化解他眼前不知该怎样处理的情况。
这是给鲁顿很好的下台阶。
他用手上光滑的布块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原本就不算整洁的粗糙脸庞上又再惨乱多几分。大叔这才惊觉自己的窘态,尴尬地笑了笑,他将手上的小布袋稳稳地收好,然後踏著不好意思的急步走到柩银面前接过牵著牛儿的绳子。
大大地舒下了一口气的菲尔斯抽起拖在地上的衣摆,也跟著鲁顿走出了店面。才刚踏出店门范围,就恰好迎上了柩银将他收进怀里的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