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不知道为什麽啊?你大哥是让你耍著玩的?」
「大哥,我答应你的,都有做到。离开台湾,去美国取博士,参加相亲……」
「兔崽子,所以是我设错条件罗?真该死,我当初应该说『离开台湾,在美国安养天年』,再加上『相亲之後请结婚生子』是不是?」
「这样也省得你三番两次故意不考美国医师执照,硬是要找理由回来,还老是在那些女人面前弄花样……她们是哪一点不合你的意?我选过的你还怕标准低?」
「……就是因为她们都很好,所以我不能够耽误人家。」
「所以你是为了不要伤害纯情少女的心?真伟大啊?」
「大哥,我已经……」,语调忽然有点缓,掩不住绵绵的忧伤,
「我已经伤害过我最不应该伤害的人了。我这辈子……不打算再伤人了。」
一阵沈默。
「……你见过他了?」
没有声音,应该是在摇头或点头。
「知道他现在在哪?」
「我会找到的。」
「懿贵……你心里头怨大哥是不是?怨我拆散你们……可是我告诉你,男人和男人之间,不会长久的,大哥……大哥看过很多这样的事……」
懿贵?
这……是真的吗?
可是那香味,还有那声调……
串连起来……
我刚刚怎麽没发觉?我……
一上午的放逐,我在此刻忽然清醒的令自己害怕。
现在走会不会太明显?
正烦恼著,我听见一声响亮的声音。我认得的。
我又往内缩一点,怎麽他也现身在此?
是了,我真蠢,教学医院旁都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
可是医师们一向不屑来速食店的,或者是说,也不怎麽有空出来。
「学长!又见面了呢。看我把谁带来了。」
苏学长搬动了两张椅子,显然有个客人。
「元醒,你神通广大啊,我弟叫不来的人,倒是给你找来了。」
「学长,你说的事,我怎麽也要办成的。」
原来,我想通了,苏学长原本就是医生,如果是同间医学系毕业的,称徐大哥一声学长,得确是没错。
这麽大的排场……
……是在找徐懿贵的另一半啊?
我见过的,还聊过天。
笑得有点不是滋味。
都找到台湾来了,苏学长现在连人都带来了,恳亲大会是吧?
气氛忽然沈重。
「……你找我?」
开口的青年声音有点怯懦,那当然,就和见公婆是一样的道理,谁不紧张?
「我是找你,都找到台湾来了,不是吗?」
「……」
可见徐懿贵有多爱他,都带著回到台湾,还见了自己的大哥。
……而我不过是他过去回忆中一个小小的点缀。
我有些听不下去。
看著大家注意力似乎很集中,这个机会再好不过,我故意放轻脚步,和服务生错肩而过,背影战术,悄悄移动,正要跨出门边,猛的听到大声的一句:
「这表你哪里来的?快说!」
全速食馆的人都盯著那桌瞧,我一时糊涂,也看了一眼。
我错了。
因为下一句接的让我心惊胆颤,还大声的吓人。
「就是……啊!门口那个!那个哥哥交给我,说要我给徐先生的。他又没说清楚,是给哪个……我才这麽晚拿出……喂!你是要给谁啊?」
我傻楞楞的,整桌的眼睛所在我身上,或者是说整间速食店的人都集中了焦点。
呆立一秒,两秒,第三秒的时候徐懿贵站起来了,我赶紧转身,没命的开始跑!
我一直跑,一直跑,在跑什麽我也不知道,要跑到哪去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不能……不能面对他。
我还需要时间,我还没有准备好,还不能笑著说……说祝他和那个年轻男孩子幸福。
我……我不哭了,我今天已经哭够了。
跑著跑著,我真是大脑有病,漫无目的绕了几圈,却跑回了研究生宿舍大门前,要真去其他地方,我又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东张西望一会儿,确定他没有跟著,我进房门後,只是呆呆的坐在靠窗书桌前……
幸好另一个室友已经双宿双飞的提前租屋搬走,不然像我这样泡泡眼,既没面子,又失里子,还欠解释,偏偏搞出个什麽合理的理由对我而言,更算不上是容易。
我是个男人,但我也是个人。
才刚拧完鼻涕,却听见敲门声。
是楼长吗?我的信来的真不是时候。
……白天是他们的工作时间吗?
我才刚说请进,门已经开了。
然後关上,反锁的声音。
「你就住这种地方?」
他……他……
徐懿贵怎麽找到这里的?我明明跑得那麽快。
「你跑什麽?你……眼睛怎麽肿成这样?」
还用问吗?还不是……还不是……
还不是因为你。
他很快的打量环境,还一直向我走过来,我不知该往哪里闪,只是一直後退,都退了墙边。
徐懿贵一手放下窗帘,一手却摸上了我的脸。
「唯……你为什麽躲我?」,他的声音忽远忽近,一点都不真实,
「你全想起来了,是不是?我……」
听到他这麽忧伤的语调,我应该称的上是荣幸,毕竟他还记得从前对我的感情,那怕是一点点,都让我感激。
「唯……你为什麽哭?」
「我……我……」,我拉开距离,因为太过丢脸,又无法面对他,我索性用手把脸捂起来。
「你看著我……唯……唯!」
他硬生生的拉开我的手,我不肯松开……这算什麽?不会欺人太甚吗?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幼稚的孩子了!
我一出手就擒拿他的手腕,两个人一来一往,我三两下就被他制服。
真可笑。我什麽都比不上他,从来就是。
我根本配不上他。
再明显不过。
那麽我该怎麽保留一点尊严?
尊严?
当年为了他,什麽都可以不要。
醒过来至今,也很久没动用过。
现在失去他之後,我想,我得一样一样重新安放回来,武装一下也好。
谁都可以看轻我,谁都可以假装可怜我……
但他不行。我绝不让他这样做。
……我承受不起。
「我们都已经有各自的幸福,对吧?」
抢在他开口前,我就先声夺人,说得好像有那麽一回事。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和我预料的相差太多,他松了手。
我趁他失神的时候,拿了钥匙和外套,夺门而出。
他相信了。
所以我心里再没有期望了。
只是我今天难得的对自己失了诺,都过了一上午,眼泪却一直没有停……
--------------------
懿贵妃:差不多了吧?
某佑:……你不是不急的吗?
Dream to dream 第三部 (13)
(3-13)
在外头晃了很久,都过了好几个钟头,觉得他不可能还待著了,才又慢步走回去。
一回宿舍,那只我已经还出的表,又安安静静的躺在桌上。
乾乾净净的,显然好好的整理过。
什麽字条都没有。
这是干什麽呢?
我不应该留著这个东西。不应该的。
还是要还给他。
虽然屋里好像还留有他的香气……
可是我已经不想再见他了。
应该说是……不能再见他。我会无法自拔的。
刚刚才那麽几句话时间,却像是要发疯一般,面对他,我比我自己知道的还难以自持。
反反覆覆的,想了好几回,一回神,天都黑了。
雷声。接著下起了雨。
我最讨厌下雨天了。
疼痛……总是来的令我无法招架。
找了个夹链袋,把表收在里头。
现在还算是上班时间,他刚刚的白挂上的名牌大大方方的写著主治,趁著这个时候,反正大家见不著面,长痛不如短痛,一次解决了吧。
我也找出存摺,之前我已经把我的钱和一百万分开了,这样正好,派上了用场。
慢行踱步到他门前时,我心里还是有点发酸,不过我知道,以後就再也不会痛了。
把两个东西包裹好,确认表面朝上,放在手心里估量了几次,贴在地上,要用力时指尖却一直不肯妥协。原来我的任性竟是这样百般无赖,不可理喻。
又有点闻到他的香气,天啊,已经出现幻觉了。
现在反而提醒我,是该清醒了。
我要面对现实。年纪大了,不可以再作梦了。
心一狠,就由客厅门底的门缝用力一推。
再也不会回头了。
我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有不想放手的东西。
但是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转身快步要走,却猛的撞上一个身躯。
力道之大,连我的眼镜都不知道飞到哪去。
天啊。真痛。
尤其是鼻架用力撞上鼻梁擦过眼皮的时候。
「抱歉,杜先生……眼镜,请。」
我接过眼镜,透过镜片才看清楚。
修长的身躯,要仰起头才能看见容貌。
温文大度的应对,我之後又白活了这麽多年,除了梅总管,印象里还没有人能胜过他。
正要迈步,大门用力被打开,啪的一声,响亮无比。
「偷偷摸摸的乱丢什麽垃圾?」
我才刚捡起眼镜戴回去,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不只徐懿贵,屋里还有徐大哥和那个名叫烨的青年,大家全看到我了。
多可笑。
我出现在这儿简直是个最不搭衬的背景。
人家一屋子的亲,我却在这放冷枪。
一个箭步想要走,梅总管却挡住了我的去路。
这是干什麽?逼我说话就是!
是,徐大哥骂的一语中的,我不止来丢垃圾,我还来这丢脸的。
「徐先生,」我对著他,
「今天来还你东西,从此以後……就互不相欠了。」
这是最後一眼了,所以可以吧?可以这样放肆的扫瞄你,虽然只见到模糊……
「……再见。」
再见?
我又说错话了。
其实应该就再没有交集了吧。
我要再回头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守著自己,还有那些附加著的,也许连意义都很幼稚的东西……而他……
当然会……有更幸福的日子。
我就要转身,他却忽然捂住肚子,一手扶住沙发:
「唯……你……你听我说……我……」,他一下失衡,一滑就半跪在地上,秀眉扭曲,「呜……」,神色十分痛苦。
我一个箭步冲到他身旁,想起那日听到的肾脏破裂,一时急的发汗,
「你怎麽了?你……你……肚子怎麽了?」
才靠近他,手腕一下就被捉住。
「你还是在乎我,是不是?」
------------------------
~( ̄▽ ̄)~(_△_)~( ̄▽ ̄)~(_△_)~( ̄▽ ̄)~
终於啊~
请大家跟我一起倒数结局吧~
某佑:3~2~1~
懿贵妃医师:咳咳!……合作愉快。
某佑:……合作愉快。
(两人再度握手貌)
Dream to dream 第三部 (14)
(3-14)
「你还是在乎我,是不是?」
现在他的神色认真,显然刚刚痛苦的表情全是装的。
我真笨,到现在都只有被骗的份。
现在回想,肾脏也不是在腹侧,何况他大哥是医生,哪还需要我这个三流研究生演出肥皂剧码的台词。
「你、你这……」
我才要开口写些恶毒的话,骂他是骗子,却反而被套了问句。
「你为什麽骗我?唯……」,我拼命的要扳开扣著手腕的指节,不要再靠近了……
「那天……是你对不对?你来过对吧?你……
「你根本就没有交往的对象,是不是?」
我这下羞愤交加,狠很甩开他握著的手:
「你就是要这样才甘心?就是要……」,我不争气的有些哽咽,
「就是要见我出丑是不是?就是要让我……让我……」
「故意让我见著你和人家成双成对……为什麽要这样折磨我?我受够了……
「……你放过我吧,我什麽都没有了,连一点点对你来说不痛不痒的尊严你也这样索讨……」,他的手不知怎麽终於松了,
「我……我……你放过我好不好……」,声音有些沙哑起来,
「放过我吧……」,倚著沙发椅背,我缩著身躯,下滑到冰冷的地板……
徐懿贵,你真的是……
什麽都不留给我了。
难得我拿出了男子气概,虽然嘴里流出的内容可鄙,但至少只是红了眼眶,却没有掉泪。
我想我的泪说不定已经流乾了。
这样也不错。再多,其实也没有什麽意义。
「你在说什麽?我……我哪里和人成双成对了?」
徐懿贵一下就蹲在我面前,大力扳著肩头,我有些吃痛。这才抬头看他。
「你不会是说他吧?」徐懿贵眼角一闪,那年轻人只是睁大眼睛。
何必这样?我嘴角一扯,难道还有其他的可能?
我现在才又想起,亏了他的提醒,这里不止我们两个而已。
看,我就是一个巨大的笑话。
所以有人笑了。
「亏我还以为你是我数一数二的杰作之一,看你当天跑得这麽快,没半点异常……没想到脑子还真是不灵光,神经外科果然是永远都有可能把情况弄得更糟……」,我对上他的眼,有些不解。
徐懿贵的大哥一伸手就拎著那个年轻人的领子,神情闪烁,
「我告诉你,这是我儿子,懿贵要敢动他,我就先宰了他,懂吗?」
「……看,你没事回什麽台湾,尽是闯祸……还不快跟我走?」
「我……先走了。大家byebye啊。」
徐烨一边有些尴尬的笑,一边被徐大哥拉著,一直线就到门外去了,只剩话尾飘盪。
我想刚刚视线里的笑不像是说谎。
梅总管倒还记得一个欠身,
「三少爷,杜先生,打扰了。」
门一关。
这下真的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我望著他,他望著我,这下什麽都不用解释了。
就好像是回溯记忆的过程,那些片段,不是忘记,只是还没想起来。
也许之所以没有失去,是因为不曾忘记。
我不埋怨这个世界为什麽在真爱里要错置如此多的误会和考验,现在我只是满心欢喜,我其实没有失去。
他鬓边的几丝白头发,要靠的近了才看的清楚。
我以为不会有机会看清楚了。
我们就这样静静坐著,相视,隔著一个转身的距离。
直到他的手机响的惊天动地。
他却看一眼,就把手机关了,扔到远处沙发去。
才要开口,他伸手却摸著我的眼镜,
「……那时候的後遗症?」
我点点头,傻傻看著他一会儿,才淡淡的问:
「你肾脏怎麽了?」
「摘了一个。那不要紧,人一个肾脏也是可以的。」
还想问下去,他的手指滑到我的下颚,却有点抖,
「你是不是……过的不好?都瘦成这个样子……」
「是啊,因为我怎麽也不肯用来路不明的一百万,怕是什麽黑钱,总有一天被抓去关……你是读书都不用花钱吗?国外大学那麽贵……」
笑容来的夺人心神,虽然有点淡淡的哀伤,
「……比起你给过我的,那又算的了什麽?」
我到底给过他什麽?他是曾经强取豪夺,但是他拿走的,远远不及後来付出的所有,更何况,很久之後我明白,其实他并没有得到他真正想要的。我的个性一向不欠任何人情,不多取额外不应得的,但是超过的那些,我该拿什麽还给他?
一个吻,这就是我唯一愿意给过他的,除了那之外,什麽也没有。
我怎麽能这样残忍?在面前却是相隔千里的煎熬,几个日子下来,有多巨大我已经知道,但从前的他却整整受了这麽多年,更别谈那之後的遥远……
我这辈子,受过很多伤,却没有一次这样痛过。
「你……」
我伸出手,他倒有些怔住,忽的往後这麽一倾。
「你做什麽?」他的话更显的不自然,我灵光一闪,就往他的浏海拨去,两人有点动上手。
「……懿贵。」我轻声说。
多久了?我多久没有开口唤过他?
连在他的梦里也没有。
他还是松开了我被抓著的腕。
有条疤在接近右侧额头的地方,其实不长,也不算深,但是近距离的时候,还是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