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你不会杀我……杀了我……你就……无法得到月魂引……”
“月魂引……”红衣男子声音突然提高,一字不落地传入韩御风的耳朵:“虽然你不认识我,可我知道你很多事情呐,包括很多年前……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比如你是如何得到月魂引……如何创立幻影门……”
韩御风一惊:什么?!幕后黑手竟然是幻影门门主?!
幻影门门主也提高了嗓门:“不管你是如何知道的……别得意的太早……等我练成了神功……统一武林指日可待……就算穹月宫重出江湖……也休想阻挠我……”他喘着粗气:“万事山庄和穹月宫……仇深似海……此次韩御风一等想必得到了你们的线索……一定会上门寻仇……你也别想好过……”
“真是多谢门主提醒。”红衣男子的杀气陡增:“只不过,亏得你说得出这样的话呢。此次你故意让陆子漠偷去假秘籍,滥杀无辜人命,又栽赃与我穹月宫,事情败露之后又杀人灭口。还真是你的作风呢,门主。”
“我只不过……对他稍加引导罢了……我告诉你……既然我能屡次绝处逢生……就一定是天命所属……牺牲几个无名小卒有何惜……我一定……一定会将整个江湖踏在脚下!”
红衣男子因为愤怒而用力,指节都微微泛白:“我会将你所做的一切,加倍偿还与你!!”
黑衣人似乎回复得差不多了,一下挣脱他的控制,挑衅似地说道:“那我等着你的手段!!”说完便狼狈离去。
韩御风没有追,既然清楚了真相,眼前重要的是……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了夜风中衣袂轻扬的红衣男子——云中君!
他身形一晃,与云中君对峙。警觉的打量着对方:月光下,那男子身材修长,一张精致的暗银色面具隐去了面目,如墨黑发在脑后挽成一束,洒脱清逸,真的如同云之君兮来下。
“莫非是韩庄主?幸会。”面具后的声音不含任何惊异的成分。
“正是韩某。你就是云中君?!”韩御风按剑的手竟有些微微发抖。
“正是本座。”
韩御风按剑的手竟有些微微发抖:曾经设想过千万次找到云中君为父兄报仇的场面,然而终于与誓不两立的仇人面对面的时候,在心中轰响过无数次的质问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还是云中君打破了沉默,不慌不忙地问道:“韩庄主有何指教?”
韩御风不答,分魂剑森然出鞘!
刚才一直赤手空拳与黑衣人打斗的云中君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根银鞭,一声厉响,与韩御风缠斗在一处。看来就算是穹月宫的云中君对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分魂剑法也是不敢小觑。
在云中君抽出银鞭的一霎,韩御风一瞬间的失神——那动作与苏墨烟施展破影鞭的姿态竟有几分神似。然而几乎同时他便抹去了这一丝想法:虽然看不到对方的样貌,但是那一双带着冷淡玩味眼神的紫眸,根本不是他……甚至不是寻常人类……云中君……你到底是……
两人棋逢对手,情况一时陷入胶着。
虽然对方的鞭法前所未遇,好在韩御风以前经常与苏墨烟切磋武功,那破影鞭虽然不算武林第一但也颇得鞭意神髓,所以这时才应付得来。只是这人鞭法似乎招招生变,一时找不出破绽之处。要不是分魂剑同样灵诡万端,估计还撑不了这么久。
再耗下去也不是办法,韩御风身形拔地而起,一剑刺出!!骇人剑气霎时如天河泄落,将云中君层层笼绕——这一招已是全力施为,成败看此一举。
然而,那个红色的身影闪都没闪,一抖手,银鞭带着无比强大迫人的气势迎击过来,“呯!!!——”的一声巨响过后,韩御风的剑势已经倏然溃散。
被强大的气劲反弹后身子直直飞了出去,撞到后院墙上摔倒在地。韩御风心灰了一半:原来,和云中君竟然有如此大的差距么?
那一袭红衣向他走过来,身上毫无刚才瞬间爆发出来的强大内力和压迫感,好像是一个朋友受伤了,而他正走过来扶起他。
韩御风以剑支地,踉跄站起,淡然道:“要杀便杀,若韩某一日不死,便不会放弃荡平穹月宫。”
“哦?”云中君的语气同样冷漠:“你有什么把握?”
“与把握无关。只是,”他顿了一顿:“仇,是一定要报的。”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很好,”云中君语气中带了一丝欣赏:“也许,有个要杀自己的人,会很有趣。今日我不杀你。你走罢。”
韩御风一语不发,将剑入鞘,头也不回地离开。与云中君擦身而过时脚步一顿:“我会再来杀你。”
“恭候韩庄主大驾,在此之前,本座定然不会毁约先死。”云中君有几分挑衅:“阁下也要保重。”
韩御风拂袖而去。
韩御风匆匆赶回客栈,悄悄从二楼开着的窗跃进房间,尹襄何与元忌已在屋中等候。
看着他一身狼狈,二人都吃了一惊。韩御风简要的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但是却隐去了云中君的部分,只说是穹月宫的人截住了幻影门门主。
“什么?!竟然是门主??!”尹襄何一脸错愕。“他竟有如此野心……可是他为什么做这种事?”
“穹月宫一直追查月魂引的下落想将其夺回,恐怕最近他被人家盯上了。而他利用陆子漠,不仅可以将穹月宫的目光吸引到错误方向,还可以通过陷害穹月宫成为江湖追逐的对象借以牵制其力量。这样他便能够争取更多的时间。”
尹襄何听了什么都没说,闷闷坐到一边。
韩御风面如冷霜,向元忌道:“大师,我并不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月魂引的。但是我只问一句,月魂引果真是穹月宫之物?”
元忌怔忪少许,叹口气道:“不错。据说是他们宫中禁术,禁止包括宫主在内的任何人修炼和使用。不过月魂引始终只是个传言一般的存在,想必穹月宫将其藏得隐秘,区区幻影门门主,有何能耐将之窃去?”
韩御风眉目微低,云淡风清地说道:“过程并不清楚,不过这寒远山武功着实不凡。”
元忌听到幻影门门主的名字之后,神色剧烈一动,接着便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只是若有所思地来回踱着步子:“那……二位今后有何打算?”
韩御风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收入眼中:“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待天亮韩某便动身回山庄,安排人将此事善后。”
尹襄何自顾自地低着头叹气:“我得回门里一趟,估计这次幻影门是臭到底了,搞不好就散喽。”
韩御风抬眼与元忌对视:“大师你呢。”
元忌踱到桌边,躲开韩御风研判十足的目光:“贫僧么,当然是继续当名闲散僧,云游四海去。此次多谢二位的鼎力相助,救人水火,功德无量。咱们就此别过,二位保重。”合掌行礼。
二人急忙回礼。
元忌点点头,回手提起倚在桌边的降魔杵,从窗口无声跃下,不消片刻便消失在夜色里。
尹襄何看着元忌的身影远去,才转身对着坐在桌边喝茶的韩御风说道:“别告诉我你偷听都能把自己搞这么狼狈。”
韩御风暗叹这人的眼睛真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遇到云中君并与其交手的过程。
尹襄何虽有所心理准备,但还是难掩讶色:“找寻那么久都没有消息,竟然就让你这样遇上了?太巧了吧?!还有啊那个云中君……真的这么强?”
韩御风苦笑着点点头,将茶盏放回桌上,茶有点冷了。
尹襄何从窗口望出去,盯着远处的什么地方,良久坚定地看着韩御风道:“没关系……还有我!我会帮你!”语气少有地严肃:“等我了结了门里的事便去山庄找你!”
韩御风颇有些不习惯尹襄何的肃然,但是心中却有些触动,似乎是本独自行走在黑暗中的自己,身边出现了并肩前行的人。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想法,不由得有些讶异。于是开口还是平板的语气:“虽然还不晓得穹月宫在哪里,但是我想很快就会再见。复仇,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不必涉险。”
听了这话,尹襄何眼一瞪:“说什么呢?!我们是朋友啊!别废话了!记得啊,我很快就会去找你!”身形一纵,尹襄何也跳楼了……不是,是从窗口跃下。
从半敞的窗口向天空望去,东方正透露了一丝清白,启明星熠熠闪光。方才一直苦苦压制的血气阵阵上涌,一声闷咳,胸前渲染出一片殷红。
自嘲般笑笑,看样子,得让小二去买件衣服来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韩御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不再可闻。然而云中君仍伫立原处,一动不动。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身侧恭声道:“月主,寒远山那老贼……”
面具下的声音冷冷响起:“继续追查,等我拿回月魂引之后,一定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属下领命!”宁孤城垂首,接着又犹豫道:“月主……”
“还有何事?”
宁孤城试探地问道:“……就这么放他走吗?为什么不说清楚?……他的仇家明明并非咱们穹月宫。”
“宁孤城,”红衣男子把玩着手中的银鞭,紫眸微敛,声音不怒而威:“做好你的事,其他我自有安排。”
宁孤城单膝跪地,沉声道:“属下失言!请月主赎罪!”
“这次你查出真相为穹月宫脱罪有功,意外查得月魂引下落更是大功一件。何罪之有?”淡静紫眸俯视着跪在自己身侧的男子。
宁孤城只觉丝丝冷汗渗出:“……月主,属下还有一事相禀。”
“说。”
“步翊尘好像对当年之事仍然念念不忘,此次……“
“时过境迁,提他做什么。”
“他这次得知寒远山下落,却不明其中究竟,肯定会咬上那老贼……”
“那最好不过,如果能派得上用场岂不是给咱们省几分力气。对此人能用则用,必要的时候可以放给他些消息。当然了,多余的事不要多说。”云中君低低道。
“属下明白。”
一振袖:“回宫。”足下踏步,身形飞掠而出。
身形飘纵间两个身影鬼魅般消失不见。
话说那日韩御风天一亮便离开了彭阳,赶回了万事山庄,当晚将冷风雷、炅贤召集到卧室。
自从那日与云中君一战,他们之间的巨大差距促使韩御风在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那就是:保护好山庄和身边的人,避免无谓的牺牲。山庄是爹的心血,庄里几千号对他忠心耿耿的各路人马都是他的手足,他无法看着他们牺牲。因此他在讲述中,刻意隐去了与云中君对战的部分,只打算独自将此事了结。
听了删减版的“彭阳之行”之后——
冷风雷道:“庄主,属下请命向盟主(武林盟主)禀明真相,由盟主定夺对幻影门的处罚。当然,月魂引一事自是不会提起,只说是幻影门下弟子练功入魔。想必盟主一定会让他们门主出来解释个清楚。”
炅贤接口:“那老贼已经受了伤,何况露面的话,一定会被穹月宫的人立刻盯上,我想他才不会出现。”
韩御风道:“怎么说都要给武林一个交代。冷大哥,这就交给你了。”
“是。”冷风雷匆匆离去。
炅贤道:“官府那方面也要给个说法,平定人心。庄主,那个陆子漠的尸身在哪里?”
韩御风道:“这两日尹襄何会来找我,到时一问便知。”
炅贤道:“宋执事行走商界结识了不少官员,只要将尸体的地点告诉官府,编个故事说是一个得了失心疯的江湖人之类的,再另外给点好处便也就了结了。”
韩御风点头道:“也只好如此。麻烦炅贤大哥联络宋大哥,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
“是。庄主好生歇息。属下告退。”
门静静合上。韩御风深深坐到椅子里,将头靠在身后的书架上,闭上了双目。
一直立于一侧的沈四此时轻声道:“庄主……”
韩御风刚要闭上的双眼微微睁开来,声音有一丝沙哑:“沈管家请讲。”
“……也没什么,”欲言又止,“庄主好好休息。不要太勉强自己了。”深深地看了韩御风一眼。
韩御风嘴角微微勾起,展现出一个自以为从容的微笑:“……好。”
沈四默默将些许安神的丁香加入博山炉中,点燃:“属下告退。”余下一室清寂。有薄薄烟气从案上的熏炉“山中”徐徐缭绕而出,染了一室淡淡冷香。
连续几日没有好好休息的韩御风,走到榻前,一趟下来便沉沉睡去。
眼前是一片漆黑,凭直觉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
“御风……山庄就交给你了……”韩楚天当初的叮嘱在耳边响起。
“爹!?”韩御风拼命地想要寻找声音的主人,奈何一片黑暗。
声音变得遥远:“一定要……一定要……除掉那魔教……”
继续向前走,隐隐可见一丝光亮。
那是……月下一袭红衣,暗银面具下紫眸冷冽,银鞭仿佛有生命般地游走——
“我等着你来杀我!!!”
……四周迅速化作一片模糊,而当模糊再次化作清明时——
这是……依稀月下,一身清白的背影,衣袂飘然,遗世独立。
“墨烟……是你么?”试探地问道。
“……”
“墨烟!可是你么?墨烟?!”他急切地想要走过去,却不想像是被定了穴道般动弹不得。心急如焚却只能远远看着。
梦的世界开始涣散,眼睁睁看那白色的身影渐渐化作氤氲,韩御风:“墨烟!墨烟!……”
看着床上的人不停念着苏墨烟的名字,紫眸深处流过一丝异样,长袖轻拂,一股清逸气息悄悄弥漫,韩御风渐渐平静了下来。坐在床边,不知不觉纤长苍白的手指已经抚上熟睡之人的脸。
微微叹息,起身,离去。
韩御风张开了眼睛。
其实惊醒之后,他便发觉屋里有人,故而没有睁眼。没想到竟然感受到了墨烟的气息!……是谁?是谁?!
——眼角余光只捕捉到那人离去时的一角嫣红。
难道是他?!他来干什么?
飞速起身,抄起佩剑急追而去。
“年少时曾携手并立的地方,在沉沉下降的浓云里,迎来的是复仇之神。”
虽然已是暮春,然而夜晚依然寒意沁人。
前方一点嫣红,仿佛暗夜蔷薇。
韩御风轻功骄人,不一会就将距离慢慢拉近,看来人果然是云中君。然而距离越来越近了,他也既没有停下,也没有加快速度,不由得使韩御风心生疑虑,但还是紧紧跟上。却不想那云中君分明是向着山庄北面的禁地而去!
万事山庄北面是一片树海,位处两座无名小山之间。自从韩楚天创立万事山庄以来,那里就被定为山庄禁地,除庄主以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眼看那一抹红色飘进了树海之内,韩御风毫不犹豫加速直追进去。
夜晚的树海,暗影幢幢。
韩御风身形腾空而起,挡住云中君去路:“阁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云中君冷哼一声没有回答,抬起手来,滚黑金的袖口落下,露出一节苍白的手腕,却只是慢条斯理地捋了捋额前乱发。紫眸一瞬不瞬地与韩御风对视,开口说道:“放心,本座没打算杀你,否则,早就捏断你那柔弱的脖子了。不过,倘若韩庄主想要本座的命,貌、似、很、难。”
韩御风脸色微微苍白:是的,上次一战,自己几乎使出了全力,然而云中君似乎轻轻松松便将自己制住。仇人来反复提醒自己实力不够,真是一件,讽刺的事情……
云中君继续嘲笑着:“不如你早些放弃报仇怎么样?看来一时半刻你也威胁不了我,我仍然,感觉无聊呢!”
韩御风强捺怒气:“你!!”
“难道不是么?”云中君身子微微转侧,负手而立:“在本座看来,无谓的行为,只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韩御风忍无可忍,二话不说,一剑撩出,直指云中君咽喉。勃然怒发间,威力大增,旋即袭至面前,云中君手腕一动,飞速后飘,以双指将将挡住一剑去势。然而剑气利而不散,剑气所至,飘落几根断发。
韩御风尖啸一声,全力施为,以两人为中心,空气激荡。
云中君指缝间已有鲜血缓缓流下,突然,伴随着一声碎裂,云中君另一只手已然飞速抽出银鞭,一抖手,正击中韩御风胸口!
韩御风一声闷哼,连退十余步止住去势。原本就是旧伤将愈未愈之下勉力出手,遭此一击之后,大口大口的血沫从嘴角溢了出来。再次举剑指向对方,一抬眼,“叮!”——却是剑落在了地上。步步踉跄后退,一脸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