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是谁在唱歌----苍遥

作者:  录入:07-07

不知不觉中,福气融入了他们里头,其中最高兴的就是林实了。
「福气,怎麽只有你一个人?源志呢?」远远走来的高壮男人凑近,福气转头一看,大眼也亮了。
「阿实!」高兴的上前,福气又立刻停了步伐,确定阿实旁边没有会掐脸的人,才敢走过去。
「源志和悠姨说要去医院拆药膏,明天就可以来送汤了。」福气笑眯眯的说,独自一人把酸梅汤搬过来也不嫌累,大大的铁桶用加了轮子的推车推,也不会太辛苦。
「真是辛苦悠姨了,我之前也和她说过,扭了脚就好好休息,工钱我也钱照付,偏偏那固执的老人家就是不肯听。」阿实一脸拿他们没办法的表情。
第七章
「悠姨喜欢阿实还有叔叔们,怕没有汤喝会渴。」一知半解的替老人家解释,福气看阿实没有生气的样子,偷偷松了一口气。
悠姨在林实公司附近摆了一个汤品摊子,卖了好几年了,因为料好实在,让人喝了生津止渴,大伙儿总是找著了空就去光顾。後来林实听说悠姨年轻时丈夫意外死了,只留下她和一个半大的儿子,为了生计才出来卖汤品。想了想,他就要人以後上了工,天天去给悠姨订一大桶凉汤,当是给工人们福利。悠姨得知了之後非常感谢林实,不畏风雨日日给他们送,冬天热茶夏日凉汤,从来也不间断,就算扭伤了脚,也顽固的不肯休息,就是要给林实和工人们煮汤,让他们有解热的凉茶可喝。
林实一向是个温柔的人,看见遇难的人就容易心软,公司里的工人们常常拿这个笑话他们这位没啥威严的老板。林实知道了也不在意,他知道公司里的工人没有坏心眼,最多就是喜欢捉弄人。
「听说源志要考大学了,不知道悠姨家里过不过得去?」想起悠姨家中和福气一样十六、七岁的孩子,林实又忍不住越过界去担心别人家的事。
福气听了,眼神困惑了下,想起几天来源志和自己一起搬汤给工人,手里总拿著书在看,听源志说要考大学,他看过源志手中的书,里面只认得几个字。
眼神黯了黯,福气也想认识字,不要考大学没关系,认得阿实、高舜、悠姨和源志的名字,他就觉得很高兴。可是他还想认识很多字,以後再遇见好心的人,不用一直练习就会写他们的名字。
等到林实回过神时,他就看见福气垂著脸,一副沮丧的模样。
「怎麽了?」
「阿实不要生气,福气没有想要考大学,要好多钱……」胡乱说了几句,福气摇摇头,头也没抬转身要把空掉的桶子推回去给悠姨。
和福气相处了一段时间,林实也大约弄明白了福气的小脑袋瓜,一下子就知道福气在想什麽。於是他追上去,看福气垂著肩膀,忍不住笑了笑。
「福气,你要去上学吗?」
这一说,福气急急煞了车,看阿实带笑的表情。然而想一想,他还是摇头。
「不要上学,上学要很多钱。」又抬头看阿实一眼,福气头垂得更低,「老师也不喜欢福气,叫福气不要去。」
这一说,林实立刻一头雾水,他不觉得福气的婆婆会让他去上学,他们太穷了。
然後又听福气说:「我和婆婆捡破烂,有遇到小孩子,小孩子穿一样的衣服,婆婆说他们要上学,可以认识字,我也想上学,婆婆带我去学校找老师,给他钱,拜托让我上学,老师不要,把钱丢在地上走了。」
抿著唇,福气最後接著说了:「老师说他不要教白痴,叫我不要去上学。」
沉默听著,林实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整个心里全被气愤给填满了。
福气没有看阿实,垂著头推车子走了。

夜深,是谁在唱歌 第七章 一

***
福气很快就忘记上学的事,他把空桶子推回了悠姨的家,正好也遇上源志扶著悠姨回来。
福气看悠姨脚上绷带不见了,立刻高兴地笑开,又被悠姨夸奖乖巧,手里握著源志递来的糖,一绷一跳的走回家。
林实家的公寓和公司结合在一起,是一间九层楼的大公寓。L型的建筑采光很好,一楼多出来的四方型大空地就是下上货的地方,加盖到二楼的铁皮,就算下雨也不会淋湿货物;走出一楼工厂正对面就是马路,而两旁和後方则也盖了差不多高的公寓。
林实家里没有电梯,只有一座又长又陡的楼梯,从工厂深处往楼梯口走进,经过二楼到五楼时会看见给人家暂放货品的仓库,然後六楼和七楼则是工人们住的宿舍,楼梯数虽多但走习惯了也不会觉得累,反而能当做锻练身体,最顶楼也正是阿实和福气睡觉的地方。
到了工厂门口时,福气看看四周,傍晚时分大伙儿全去吃饭休息去了,没什麽人。想了想,福气便把手里的糖果包装纸拆开,将那颗甜甜的糖果含进嘴里,怕阿实会骂他吃饭前吃糖果,所以想吃完才上去。又把漂亮的包装纸塞进口袋才高高兴兴的坐在工厂的大门口,用舌尖把嘴里的糖果顶来顶去,和牙齿撞出扣扣地声响。
夏天的傍晚白天较长,天空也不像冬天会立刻暗下来,福气很喜欢看渐渐变化的天色,金色的尾巴慢慢地被收起来,很是漂亮。
一边出神瞧著,嘴里的糖也慢慢地化掉,舌尖和嘴唇甜甜的,让他一直不住的舔。
後来,有一辆车子驶了过来,又在工厂前慢下,福气眯著眼看,直到对方下了车才心一惊躲起来。
对方站在车外朝著驾驶座弯身,安静的工厂很清楚能听见他的声音。
「钟原,你确定要在这里等我吗?」
福气听见男人的声音,情不自禁偷偷打了颤抖,躲得也更紧密。
车里的男人不知道说了什麽,让车外男人点点头,有些不情愿的答应。
「我等等就下来,只是去打个招呼而已。」也不知道是说服男人还是说服自己,说完後,男人关上副驾驶座的车门,大步朝著福气、也就是工厂大门口走来。
看著,福气憋住呼吸,简直要低呼出声。段笨蛋出现了!咬完阿实的嘴还会把阿实带去房间……
不知道他们在房里做什麽事,福气偷听过里面传来的叫声,好像在打架。虽然很想保护阿实,可是福气更怕段笨蛋,他会趁著阿实没注意时掐他的脸,又红又痛。下意识护住双颊,福气愣坐在原地,连男人越过他走上楼也没发现。
回神之後,福气偷偷看了眼在黑夜中显得特别阴暗的楼梯入口,一直觉得晚上那里会有鬼出现,所以福气总是在黑幕降临前一定要先回九楼去。但今天他贪看天色,又遇上可怕的人,很快收回目光,福气抱著膝,消极的等阿实来救他。
正在无助发抖,细微的关车门声又让福气好奇的抬头,看男人在街灯下修长的身影。飘逸及肩的长发没有绑起随意披散,身穿一件米色针织五分袖上衣,下半身则是被车子挡住,让福气看不清。
男人背对著福气,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然後抬头注视一会夜色。福气觉得男人有些眼熟,似乎也是个漂亮的人,慢慢的爬起身子,想要看得更清楚。
探出头,福气把身子藏在工厂入口的门旁,眯著眼偷看,却见男人突然朝自己方向看来,惊得福气急忙缩了头,又蹲了回去。
正在紧张的时候,福气听著外头安静无声,又有些好奇。
想自己也许没被发现,他又偷偷要转回去看。
「啊!」瞪大眼,福气探出的眼正好和外头男人对上。吓得他脚一软,跪倒在沙地上。
对方微微皱眉,慢慢的走了过来,看得福气有些想逃回九楼、逃回阿实身边。他觉得很害怕,但是身体没了力气,只能在沙地上缓慢往後爬。
坏人……坏人又出来了……
「段未眠?」男人似乎看不见福气,工厂里没开灯,从外头望进去,也只能模糊看见一道黑影蠕动,而他一向不信神鬼之说,遇见这种让人发毛的事也要追根究底。
「你不会幼稚的想出这种花招吓我吧?」冷哼一声,男人已然走到了工厂门口。
「……」福气涨红了脸,喉头发不出半点声音,眼看坏人一步一步走近,他转过身子趴著就想爬离。
才爬不过两步,背後就传来一阵剧痛,福气痛呼一声,整个人被踩进了沙地之中,细嫩的脸磨过地面,有些痛。
「……你是谁?」对方似乎发现自己认错人,踩在福气背上的脚缓缓收回,语气也冷了下来。男人并不喜欢被人当成傻瓜一样耍弄,搞出这种乌龙对心高气傲的男人来说更是个污辱,踹了人当然也不会觉得愧疚。
福气还趴在地上,听坏人冷冷的声调,熟悉地让他膝盖痛了起来。
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福气抖著身子,脑袋自动自发回忆起那双漂亮蓝眼珠里的恶劣光芒。
对方又拧了眉,不满自己问话竟然没得到回答,正想再次出声时,远处一个啪啦声後,头顶微弱颤动的日光灯也跟著亮了。
眼微眯,男人转头看向站在楼梯口前的两人。其中一人正是稍早离去的段未眠,而他身旁比他略矮半颗头但看来坚实有力的中年男人,浓眉下的双眼狠狠瞪著自己,彷佛随时会爆发。
「阿、阿实……」抖啜著,福气想爬起身,但整个人吓得虚软,从旁人的眼光看来就像是被身後男人揍了一顿,虚弱的爬不起来。
「福气!你没事吧?」看不出福气伤了哪里,但见他楚楚可怜的模样,林实气得就想揍那男人几拳。大步要向前时,手臂却被人拉了住,恶狠狠回头时正好撞见段未眠眼中的兴味,理智又断了几根。
「先等等,钟原不是血气阳刚的人,应该是误会。」虽然似乎对钟原帮自己报了老鼠冤而感到几分爽快,但见林实面色扭曲地瞪著自己,段未眠也不得不帮自己好友说几句话,一方面也是安抚林实。
「误会?难不成你想说是福气自己跌倒,而他好心去扶人吗?」不客气指著一脸不耐的男人,林实看对方也不像是个热心助人的好汉才对。
「就是这样。」段未眠急忙点头,一方面也是朝钟原使著眼色,不想一个小小意外搞得以後前来还被挡在门外。
「你又知道。」哼了声,林实也不是喜欢把人想得坏的家伙,又细看福气除了一身泥沙之外,似乎也没什麽实质外伤,也就勉强信了。他没发现福气深色上衣的背部掺杂了一些怪异痕迹,像副鞋印。
环著肩,钟原看段未眠拉著林实一副不想放手的样子,又见眼前趴著的少年终於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向林实,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便朝著段未眠说道:「该走了。」
而段未眠听他说了,才一脸不情愿的松开林实,却看林实一被放开就急忙冲向福气,那副模样让段未眠眼眯了眯,眼中有了怒气。
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成了被人除之而後快的对象,福气埋入林实怀里,不住抖著的身子几乎要晕厥。
见到蓝眼睛的坏人,他就会想到鬼,鬼会把他弄流血,会好痛好痛。
「福气,你怎麽了?」温柔字句在头顶轻声响起,林实担忧的目光让福气愣了好一下子,觉得心口暖暖的,才渐渐不怕。
眼见两人含情脉脉互视,一直瞪著两人的段未眠也从愤怒转为无力,眼睛瞪得都要抽筋了还没人怕,真是无趣。
「啧,我们走吧。」忍下不爽,段未眠走向钟原,却见他皱著眉,打量福气侧脸。
「怎麽了?你总不会爱上那小白痴了吧?」不屑嘲讽,钟原也如他所料的收回目光,投向自己的眼神满是讥嘲。
「走了。」转过身,钟原没再回头,当然也看不见背後福气畏惧又胆怯的注视。
等到两人都离去之後,林实揽著福气,满头雾水地破口大骂:「这两个怪人到底是来这里做什麽的?真是无聊。」

夜深,是谁在唱歌 第七章 二

钟原的确是认出福气,不过他一点也不把他放在心上,反正当初伤害福气的人也不是他。比较让他诧异的事情是段未眠竟然认识林实,也就是林谦的哥哥。
钟原没见过林实,不过他去过林谦所住的老宅,里头墙上挂有一些照片,除了林谦的乾爹和林宇穗之外,当然也有林实。毕竟林实变化不大,严峻的长像让记忆一向很好的钟原看过几次就记住了,当然,他也是这麽记住了福气,即使他并没有刻意去记。
两人回到车上,段未眠似乎是因为林实和福气亲密的模样感到不痛快,握拳的手背上都是青筋,一副随时会找人干架一样。
钟原对他这样也只是冷笑几声,但也不会主动去招惹他。
他和段未眠从以前就认识,双方父母在年轻时候成为朋友,也算得上两代交情了。钟原的老爸钟伟成是个财大气粗的大财团首长,因为白手起家的关系,为人开朗豁达,後来不经意认识混黑道的段善,两人一见如故,私底下结交成为兄弟,到现在也有二三十年了。段善还娶了钟伟成的妹妹,可惜因为钟伟杏身子不好,还没帮段善生下孩子就死了。段善两年之後才再娶,後来的妻子帮他生了段未眠,为了纪念前妻,段善就要儿子认钟伟成当乾爹。
钟原和他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因为钟原长得漂亮,段未眠还有一段时间把他当成女孩子偷偷暗恋,不过不管怎麽样,他们的关系的确比兄弟还要亲,出了事也会互相挺对方。
长大之後钟原跑去S城读书,而段未眠则是继续在D市当他的地痞流氓,偶尔两人会通通邮件,其他时候并没有太多交集。而等钟原读完书还在外地工作几年回来,听老爸一说才知道段未眠居然离家出走有一年了,让段善气得要死,但因为只有一个宝贝儿子,他又舍不得打骂,只好拉下老脸拜托钟伟成,请他这个乾爹出面把段未眠带回家。
这次出来,钟原就是奉自己老爸的命令带段未眠回去。起初段未眠还拒绝,不过在钟原苦口婆心的奉劝下,又施加了一点点小威胁才让他点头答应。而回去之前,段未眠还向钟原要求,要去一个地方。
然後就有後来的事了。钟原看得出来段未眠对林实的情感,不容於世的禁忌之恋。早就清楚自己性向,钟原也有了以後会娶个傀儡新娘回来放的准备;但是段未眠和他不一样,那家伙个性直率,也不喜欢复杂的事,说一是一光明磊落的个性完全不像一个混黑道的。要这样的段未眠为了掩盖自个心爱的人而去做那些伪装,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依照钟原对他的理解,他甚至能猜出段未眠这次回去一定是准备向父亲摊牌。
这样一来,钟原也很轻易的能料到长辈们的做法。如果是自己的父亲,顶多就是稍微向业界施压,让林实的公司生存不下去,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个城市中。而另一个人则不会这麽轻易放过勾引自己儿子的家伙了,段善毕竟是个黑道,那些心狠手辣的手段钟原也是曾经见过的,所以就算哪天林实被人发现漂在河里当浮尸,或者公司不小心著了火烧得通透,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钟原暗自分析完那些利弊後,也知道如果段未眠冲动行事下的後果,但他又想,那又关自己什麽事呢?无论是林实或是还是那个少年福气,就算死了也和他没关系。等到钟原驾车停在一幢豪华独栋别墅前面时,他看著窗外,一点也兴不起告诫段未眠的念头。
停好车子,钟原拔了车钥匙,要下车之前转头看了段未眠一眼。
「钟原,答应我一件事。」段未眠没有看他,一向邪肆的俊脸在黑夜的街灯里忽明忽暗,让人看不出真心。
「你说。」停下推开车门的动作,钟原又靠回了椅背。听出段未眠没有说不出的认真。
「如果这次回去我就不能出来的话,请你帮我保护林实。」看看灯火通明的别墅,他似乎叹了口气。
「……」钟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才知道以前那个只懂得莽撞与自己告白的笨小伙子也长大了。
「我知道我爸一定会对林实不利,就算是乾爹也会行动,如果有你的话,一定多少能帮林实。」
「既然你知道他们会做什麽事,你为什麽要回去?要不然不和他们提就好了。」即便知道此时的自己所问的话与所做的事有所牴触,钟原还是忍不住问。
「我不回来,他们更有藉口整死林实,如果我回来了,当上老大,至少他会少一个威胁,我是这麽想的。」脸色凝重,段未眠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那抹笑,突然让钟原心脏有些紧缩,他错愕的发觉自己竟然在忌妒,忌妒能让段未眠如此看重的林实。但是,同时他也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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