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
普通的子弹从枪里射出去,没有平日里的蓝光。右边那只丧尸应声而倒,脑袋被轰得就剩下排牙,月光下闪闪的。
“不错吧?”随便笑着放开她,收回枪,“明天去楼下重新挑把手枪,不要用他们那种长的。”
蔡雅被他圈住这么一下子,又被他温实的手一握,一张脸红成颗桃子,根本答不出话,只支吾着,低着头。
随便也给反应过来,尴尬地退后一步,道,“我下去守夜,你们早点睡。”
“哟哟哟~”随便一走远蔡致和爆头就在后头怪叫着起哄。
“干嘛!干嘛!”蔡雅手忙脚乱去拍他们俩的头,“瞎笑什么!”
“大便!不公平!你那枪我都没用过哪!”爆头一边躲着打一边高喊着。
走廊尽头的随便笑笑没答应,径自下了楼。
夜晚的楼道黝黑,他没有点蜡烛,沉稳地一步一步踏下去。走到楼下会议室里,轻轻地开门,侧身进去,寻了个桶装水的空桶,将旁边几个喝到用到一半的水桶和水瓶子,挨个倒了一些进去。集了大概小半桶,就拎着往外走。
“碰当,哐。”
结界发出滋滋低响,蓝光泛起一阵,慢慢退去。
“……嘲……”
“在啊……”低声自言自语地喃着。
他点起一根蜡烛,映出地上的两只丧尸尸体。内脏都被掏了空,躯干吃去一大半,剩着四只断手断脚。
屋子里弥漫着腐臭的气息。
蹲下去边将蜡烛立在地上按稳,边笑道,“怎么还剩着?没胃口?”
“嘲……”身后那影子焦躁不安地在屋内走动着,随便伸手去拦,却差点被咬上一口。
“哇,差一点啊!你可真狠,”笑,“待在这里憋得慌?”
他说着,又注意到什么,略皱起眉头抚上对方带了血的额头,“不是让你不要乱撞吗?”
“……”
叹气,“来,我给你擦擦身。”
拧水声。布制品在皮肤上缓慢轻柔地拭过。
“等会去楼上坐坐吧,今晚的月色很好呢。而且那两个小鬼都不会过来。”
“……”
“怎么手上也弄伤了?唉,不是跟你说过,你这皮肤又长不回去。你要是哪天肉都掉光了,成了骨头架子可怎么办?”
“……”
“呵呵,”圈搂住身旁的黑影,把下巴抵在对方肩头,一边擦着那只皮肤青白、筋肉隆起的手,一边继续道,“那以后跟你上街,还得防狗。哈哈哈!”
没有人回应他的冷笑话,昏黄黄的屋子里只荡着一个人的笑声。
“你……见过莹莹?”
“……”
“莹莹说她见过你。”
“……”
“什么时候?你以前……白天也出去过?”
“……”
“你是……真的听不懂吗?”
“……嘲……”
总部还是没有回复。戎子心情烦躁地把“仓鼠”塞回包里,丢在床边。扬起的风弄得床头柜上的蜡烛狠晃了好几下。
谷梁米坐在地铺上,早已睡得口水滴答,所幸有拱成堆的被子围着,跟个金字塔似的,再怎么睡也不会倒下去。
他还发着低烧,脸颊红扑扑的,梦的内容看起来很不好,因为不仅红扑扑而且还皱巴巴的。
戎子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越有给他把脸踩扁了再用熨斗烫平的冲动,从背后抽了块枕头砸过去。
“扑!”
“啊?谁!丧尸来了!”
“……”黑线。
谷梁米挣扎了会儿,迷蒙蒙看见戎子一张黑脸,“戎戎?”
“疼?要换药吗?”他昏沉沉爬起来,裹着被子往这边挨。
“不换,”戎子把他的手挡回去,“把蜡烛吹了,上来睡。”
“咦?”还昏昏的。
“快点!”
“哦……”谷梁米眼睛都睁不开,哪有力气再琢磨,一脚把蜡烛蹬倒,就着裹着被子的粽子造型往床上一拱,脸朝着戎子的方向,头蹭到枕头就又开始睡。
“敢压到我的腿你就死定了。”听得耳朵边上冷冷的声音。
“哦……”什么话都听不大清楚了,支吾着继续睡。
“我是怕你病死了发臭才让你上来的,明天烧退了给我下去……”那声音还在响着,越到后头越遥远。
谷梁米呢喃着胡乱答应着,沉沉睡去。
夜深深深深。
被谷梁米烫烫的呼吸烤着脸侧,戎子直到意识模糊几乎入梦的时候才想起一件事情,今天又没写日记。
……
“随师傅!随师傅!!!”大清早的又是女人惊恐的叫喊。乓乓的拍门声。
谷梁米猛然惊醒,迷糊糊睁眼,正好对上近在咫尺一双刀子似的眼睛,杀气凛然。
“谷,梁,米,”眼前这张脸咬着牙说着。“把你的脚拿下去!”
谷梁米大惊着听话地往后退,其实哪里只是脚,他几乎大半个身子都压了上去,还是裹着厚重的被子压的。往后退的动作大了些,直接翻到床下去了,哐当砸出声巨响。
“你没事吧?”挣扎着从被子里脱出身来,头还泛着晕,谷梁米忙又爬回床上。
一掀戎子的被子,裤管上已经透出些血迹,把谷梁米给急得,手忙脚乱地就去扒人家裤子,“痛不痛?还有感觉吗?”
废话!没感觉不就废了!“走开!”戎子又气又怒地喝着,拍开他的手,“我没事,还不去看看外头怎么了!”
“哦!”跌跌撞撞跳下床去开门。
女人的声音更清晰了,惊得都有些变了调,“随师傅!”
“随前辈在下面守夜!”谷梁米一边喊着一边快步跑过去,“怎么了?”
“阿贵不见了!”
怎么又一个!这一吓够呛,谷梁米忙带着她跑下楼去找随便,被惊醒的众人也都跟着,浩浩荡荡十几号人,拿枪的拿木棒的拿铁铲的,一边在各楼层喊着那个失踪的孩子的名字一边跑下去。
跑到一楼会议室,却是随便在里头蹲着,正给那叫阿贵的小孩剥一根火腿肠。
一大人一孩子给哗啦啦全副武装涌进来的众人这架势吓了一大跳,表情一致地瞪圆了眼睛,随便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尧浅倩神经一松下来就开始掉眼泪,扑上来抱着阿贵就说你这个坏孩子不是叫你不乱跑云云,抓起人家小手一翻开,就狠狠地拍下去。
那孩子被她打得手心通红,又不敢缩,呜哇哇也哭起来,直喊着老师我错了。
“别打了,”随便忙过来拦,解释着,“是他饿了才跑下来,被我看见。没出什么事情,下次我们留些吃的在上面就好了。”
尧浅倩被他抓了手腕,看着那孩子红红的手,也再也打不下去,抱着那孩子放声大哭起来,“为什么不听老师的话,啊?为什么不听老师的话……叫你不要乱跑了!叫你们不要乱跑了!要是又出事怎么办……呜啊啊啊……”
一群孩子都围上去,摇着尧浅倩的衣角,尖尖细细的声音都喊着老师不哭不哭。
“怎么了!”戎子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谷梁米咚咚跑过去,“你下来干什么?伤口不是才裂开!”
那是谁做的好事啊?!戎子理也不理推开他,拄着手里一根铁铲进去几步,“什么事?”
“虚惊一场,”还在那里哄着尧浅倩的随便回头道了句,“回去休息吧。”
戎子松了口气。但一看凑过来要扶他的谷梁米又来气,一铁铲给他扫过去。
“你,你别乱动了,小心伤口……”谷梁米自知理亏,一边躲着一边心疼地看着他渗血的裤子。
戎子身上还穿着伤后随便给他找的一套睡衣睡裤,来不及换就下来了,花白白的颜色在他自己看来非常弱智,此刻既然没事,也不想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又给了谷梁米一铲子,“扶我上去!”
这一日温度突升,变得有些燥热,太阳也毒辣起来。
张报国和随便就着几张帆布几根竹竿,在办公楼边上的屋檐下头搭了个简易棚子供孩子们上课。
赖家夫妇干脆就在房里不出来了,爆头和蔡家兄妹也是软绵绵的,蹲坐在校门边的阴影里有一枪没一枪地往外打。反正也不用瞄准,外头依旧堆着山一样的丧尸,校门那看过去密密麻麻全是手脚。
谷梁米给戎子换了衣服换了药以后下来,也去缩在校门那处,和他三人天南地北的乱扯淡。
最有精力的莫过于那些孩子们了,一到中午课完,欢呼着都四处玩去,顶着大太阳满院子乱跑。一会儿闹着又要跳绳,但叫了半天蔡致也不肯出来晾太阳,张报国挥绳子没技巧,玩不起来。于是又转去玩贴膏药、捉迷藏什么的,闹闹腾腾。
也有几个好学的,咬着笔杆在那里想作业。
“这里,少了个S。”也坐在棚子里休养的戎子点着一个孩子的本子。
“戎老师,”随便凑过来打趣道,“批作业啊?”
“什么老师,”戎子阴着脸,“英语我就自学过一点点。”教小学都不够。
“哦?”随便在一边坐下来,“我听小米说你要去……”
“自考。你们昨天说的话我听到了。”
“哈……”
“只是想想罢了,”戎子淡淡地说,“没时间,也考不上。我也没读几年书,跟小米一样从孤儿院出来就进了除魔学院。”
“你们都是……(孤儿)?”随便一挑眉。
点头。还是一个院的,要不他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滩烂泥。
“嘿,那咱仨可真同病相怜!”
戎子又点点头。
不过说是同病,他自己也还算好,好歹还有个表哥罩着。谷梁米就惨淡了点,不要看现在个子高,当年发育得最晚,比他大两岁,但个头比他小得多,老被人欺负得饭都没得吃。有次连性子冷漠的他也看不下去,帮忙踹了对方两脚——人生悲剧从此开始。小学,初中,除魔学院,西南总部,连进了聂城都没甩掉。
“大家来吃饭吧。”尧浅倩开了会议室的窗向外头招呼着。
众人便都收拾收拾回楼里去,团团围在会议室里互相分发着食物和水。
“老师,张富贵没在。”一个小小孩子举着手说。
“又跑哪儿去了!”尧浅倩气极,站起来四处张望。
“他玩捉迷藏藏起来了,”另一个软软的声音说,“没找到,他藏太好了。”
“啊,”边上坐着的江黎忙道,“我刚才看他藏在教学楼旁的花坛里面。”
那边零散种了几棵小矮树,无人修剪,都长得高了些繁茂了些。
尧浅倩推开窗子往那个方向喊,“阿贵?!回来吃饭了!”
静默默的操场,近处的临时棚子遮出一大片阴影,下头孤零零摆着几张小凳子。
喊了数声,那远远的小树后头,没有任何回应。
树后就是教学楼一楼一间教室的窗台,积了厚厚一层灰。
戎子还记得,这是第一次他们夜探教学楼寻找那个奇怪的身影的那天,被打开的那扇窗户。这窗户上锁坏了,因此后来只是被关上而已。
随便示意众人都往后退,上前去拉开那扇窗户,往里面看了看。
阳光顺着窗户往里进,腐臭味冲鼻,可以看到教室那边的门是开着的。
看来是躲到里头去了。随便皱了眉,往里头低喊了声,“阿贵?”
没人应,他便拿钥匙去开了教学楼大门。尧浅倩和赖老板娘留在外头守着孩子们,其他人便都跟着他走进去,四下看着。只有那一间教室的门是开着,走廊里空空荡荡。假山孤单单立在小坝子里,顶上一株小树已经枯萎,仅剩的几片叶子在日光下发着黑。
“阿贵!”随便喊了一声,还是得不到答复,于是吩咐道,“几个人一组,到处看看。”他自己带了爆头从左边楼梯上去,其余几人跟着谷梁米往右边走。
“阿贵——!”“阿贵!”楼里来回响着众人的喊声。
人都往楼上去了,只有扶着铁铲的戎子和上次就被吓过、此刻进来都有些惴惴的江黎还候在一楼。
“戎子。”江黎突然哆嗦了一下,退了一步惊道。
“怎么……”戎子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假山边那个小门上,藤蔓遮掩中恍惚似有一大块红。
神色一凛,戎子拄着铁铲快步蹭过去,那门那天就被他用霹雳符破开了,碎碎一个门框还在,门边墙壁上赫然一个血红的手掌印,小小的,往下拖了一溜红。正对门的那个灶台上也隐约有些红色痕迹。
“江黎你退开!”他连忙喝道,“随便!小米!”
那两人很快就从楼上下来,叫了其他人都不要接近,谨慎地靠过来。
三个人的影子遮了门口的阳光,昏暗的房间里,血迹从小灶台边开始一路蔓延过去,墙边原本随意堆砌的柴木和废桌椅散了一地,高大的锅炉底下,蜷着一个小小的身体,血在身下成了泊。
他的脖子被咬去了一半,血管与喉管交杂翻卷,头和身子扭成几乎平行。大睁着的眼睛朝上,眸子有一半渗了红,定定地,定定地看着走过来的随便和谷梁米。
随便慕地脸色变了惨白,嘴角微张着哆嗦。他慢慢地蹲下身去,颤抖的手伸过去要抚阿贵的眼睛。
“嗷……”他掌心下突然响起低吼。
“小心!”后头的戎子惊道。
阿贵的眼睛突然间完全发红,张嘴里面赫然两颗尖长的獠牙,上下一合咬出嘎嚓一声。
随便的手迅速收回来的同时往后一退。
那具小小的身体猛然间开始弹跳,手脚胡乱挥舞,突然变得指甲尖长,向着他二人乱抓,喉管里一边喷着血一边发出破碎的几乎不成形的嗷嗷声。扑腾了几下,身子竟然跳了起来,小小的脑袋水壶一般吊在身后晃荡着,向他们扑了过来。
这一动作不过一两秒的事情,也站在旁边的谷梁米傻傻地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那没头的小身体扑个正着,哇地惨叫起来。
那颗头颅吊在后头獠牙不断开合着,疯狂地摇动着身体想把头晃到正前方来咬他。暴出青筋的两只小手将谷梁米大腿抱得死紧。
谷梁米一张脸吓得血色全失,却怎么掰也掰不开对方,两人挣扎了几下齐齐跌倒在地。
这一跌,正好把那颗脑袋给甩到正面来,噶噶开合的血口獠牙正对着谷梁米两腿之间,张口就——
“那里不能咬啊啊啊啊!!!!”谷梁米眼泪狂飙着凄厉地喊起来。
“砰!”
小小的身体软了下来。
被溅了一裤子脑浆血浆的谷梁米慌忙一把推开它,心有余悸地护着自己命根子,跌撞着退出好几步。
“没事吧?!”戎子摇晃着靠近。
谷梁米绿着脸,眼角还挂着泪,摇着头刚要说个“没”字,就听见戎子接下来一句,“随便?”
原来不是问他。谷梁米脸更绿,怎么想都是差点被咬的自己更值得关心,气呼呼地就去瞪戎子。
戎子察觉到他视线,反瞪了他一眼,脸上分明写着“没用的笨蛋”五个大字,又继续转头去关心随便。
随便低着头,脸藏在阴影里,开枪的手抖着,胸膛剧烈起伏,整个身子都止不住颤。
——倒好象是他被咬了似的。
“随便?”
“……没事。”随便摇了摇头,背过身去,在大锅炉边拿了把铲子,从炉中刨了几铲媒灰出来,覆在那具只剩身体的小小尸体上。
但整个过程他的手都在抖,深呼吸了好几口也压不住。
“等等!”戎子突然道,“那是什么?!”
他拄着铁铲上前几步,看着大锅炉对面的地面上,本来那里堆着柴木和桌椅,现在却都被推得散乱一地,露出下头方方正正的一块黑铁物的一角,还隐隐泛着蓝光。
那光是咒法的痕迹。
“快把那些搬开!”
清掉了周围的杂物,便现出一个向下的铁门,似乎是个地下室,门上附着一个封印咒。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咒法?下面有什么?
戎子脑子里的想法电光火石打过,想起第一次进来时那个黑影。
现在一想,当时那影子追到一楼就消失不见,有可能是从窗子那里逃了出去,但更有可能——根本没有出这栋楼,就躲在这个锅炉房里?
而丁丁死去的那天他们找到过这个房间,却没有发现下头还有这么个地下室。他们以为丁丁是被拖出去吃掉的,其实——也许是在学校里面被害的?
那东西一直都没有出学校?
现在还咬死了捉迷藏偷跑进来的阿贵?
是丧尸么?与他们周旋成这样,是进化成怎样的丧尸?
就算是进化后的丧尸,为什么会使咒术?!
戎子丢了铁铲右腿跪地,一手撑着地面,一手化出降魔杵来,口中念咒的同时猛地插在那铁门之上,金光与蓝光同时大盛,片刻后双双消解,所有光芒统统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