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了?”鸣人撑着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走啦!”
“等一会儿。”
“等谁?”
佐助不语。
“走啊!待会儿鼬追来了就走不了啦!——你想等鼬?”鸣人为自己这个想法吃了一惊,“你怎么能……”他一转念,一把将佐助拉起来,水平地看着他。
佐助只是把头别过去。
“你们是兄弟!你别这么恶心好不好!”
佐助闻言,手一扬,“啪”地掴了鸣人一掌,怒视着他。
“又怎样?”
鸣人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他一着急,扔了伞,抓住佐助的肩,道:“你别这么傻,他也不可能为了你抛弃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啊。他的地位、名誉、财富,哪一样不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你的存在对他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岌岌可危的!你不能为了他背叛我们!”
“你们?你指组织还是你和鼬?”佐助冷笑,推开鸣人的手。
“你……”
“你以为我看不到么?你和鼬那些私下的交谈,不要跟我说,这是组织的命令。”
“佐助……”鸣人顿了一下,撇开从佐助眼中看到的微妙的情绪,最后叹了口气,终于开口,“佐助,所以我才是他在骗你——反正这事儿你迟早都要知道,我不妨告诉你吧。”
佐助挑起一根眉毛。“哦?”
“我是凑警长的儿子,进入组织,是我自小得到的安排。”
“难怪你即使没抢到饭也总是面色红润。”佐助假笑道。
鸣人叹了口气,雨水把他直立的头发全打了下来。
“鼬是在听到我的名字之后怀疑我的。就是在温泉那次。”
“于是你们就开始‘秘密交流’了?”
“佐助,你别在这些奇怪的地方嫉妒好不好?”鸣人皱着眉看着他,佐助再次撇头不看他。他难受地皱皱眉,继续道,“我回去之后他就联系上我了。”
“那他和你都在说些什么?”
“也就是相互交换信息。他一方面监视卡卡西老师,一方面与我交换信息,协助我们铲除这个组织。”
“他知道卡卡西老师……?”
“我知道他自然也知道。所以我才说他在骗你,说不定给你的证据都是假的。”
佐助一惊。这么说来,他一直以来的挣扎,都清晰地呈现在鼬的面前。他三番四次的欲言又止,鼬热切而耐心地等待……他一直在等自己的决定,他一直包容着这样的自己?这个世上总有一个人属于你。他想,他甚至没有一刻清醒地意识到,那个属于自己的人,让自己从他人的高墙筑起的地狱中走出来的人,就在他身边。
“佐助?”
“我要回去。”
鸣人惊异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他在骗你!”
佐助并不想跟他解释。他开始明白了。无论是温泉旅馆前,还是宇智波大宅中,鼬的苍凉而寂寞的表情所流露的意味。
这个世界本来就容不下他们。他不怪鸣人,因为鸣人本就不可能理解他。立场先于观点。无论他怎么据理力争,鸣人都只会告诉他这是不对的他应该离开他的哥哥离开他所眷恋的,那个阴沉的家。
“我要回去。”他淡淡道。此刻的神情像极了面无表情而顽固的鼬。
“你不能回去!”鸣人挡在他面前,“你不能这样。”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坚定的意图是从哪里来的,但他不能让佐助和他的哥哥在一起。那样的错误,是对人类的嘲笑。他是人类,经不起这样的嘲笑。他认为他是一个普通的人,即使优秀,即使从小在两个极端的环境中成长,他也接受着所有人类都拥有的那一套价值体系。那是根深蒂固的,血脉的传承。
他看着佐助跟鼬一样顽固的眼神,知道自己劝不回他,他吸了口气,暗暗伸直了手掌,冰凉的雨水从他尖细的指尖滴下。
佐助闭上眼,往外走去。此刻他想要回去的心情,谁也阻止不了。
而正当他踏出第一步的时候,迎来的,却是一片黑暗——倒在鸣人臂弯上的前一瞬,他觉得,自己的喉底缓缓聚集了一团气,那个名字就要露出来了。
二十二 刍狗(1)
纲手用纱布把鼬的眼睛包好了。
窗外的樱花被风送进来,正好落在鼬的肩头。她愣愣地看着这张平静而美丽的脸,不经意抬手拂去了他肩上的花瓣。
鼬忽然握住她的手,笑道:“下次不必了。”
纲手不知道鼬说的是她的动作,还是包扎眼睛的事。也许两件事都是。
“先天性视神经萎缩,也不会是终身黑暗,如果我能活得那么长的话,也许还有见到光明的一天。”视力骤降之后,他其他的感官变得敏锐起来。空气中各种气味的流动,风中树叶与花的低语,佐助的一举一动,甚至于每一个心跳的节拍,他都能辨析得清清楚楚。
但,从昨夜彻底陷入黑暗到现在,即使只有这么短的一段时间,他已开始怀念去岁见到的那些盛放在院子里的樱花了。
纲手闻言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我只是想试试。”
“随你吧。”在没有任何基础与方向的情况下,挑战前人早已放弃的事,确实是不明智的。但纲手有这样的一股对于医学的热情——这是鼬深刻明白的,所以,即使不抱希望,他也愿意相信黑暗中仍有一盏指引人前行的灯。这是他,纲手,以及那么许许多多真实存在的人活下来的意义。
纲手看看鼬微微卷曲的嘴角。明白了其中流露出来的意味和情绪,对此,她忽觉心中一暖,而后,一震。在樱花再次滑过她眼底的瞬间,她由衷地感受到绝望。
没有鼬的双眼的倒映,她依然能看到自己,她看到了一个在冗长的岁月里沉溺于孤独的自己,义无反顾地跳进了一汪黑色的深水。
鼬冰凉的手仍握着她。这让她想起了许久以前,她去世的恋人。
那个时侯,卡卡西告诉她,害死他的,正是鼬。而彼时悲痛欲绝的她被仇恨遮蔽了双眼。她深刻了解鼬的残忍,因此对卡卡西的言语深信不疑。所以她开始与木叶合作,此间还认识了鸣人(当然她并不知道鸣人的真正职责)。
但此时此刻,在这个樱花流泻的日子里,她终于彻底体会到,无论鼬如何的残忍,她的恋人,那个木叶的中层,根本就没有让鼬动手的价值。
这个高傲的人,总是将自己锁在与世界隔离的阴暗角落里,维持着自己的每一分优雅。除了他的弟弟,不会再有人值得他踏出一步。
“木叶拿到了日记,想与您交换宇智波的控股权。”纲手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的气氛。这件事本该由鬼鲛亲自来说的,但纲手知道后,决定揽下这件事。她觉得自己对这负有一定的责任。
不过,鼬就像不曾听见一样,转言问道:“君麻吕今日来吧?”
“啊?嗯,是的。”
“那告诉木叶,我答应他们。”
* * *
“你到底想干什——”宁次猛地拉开门,手上死死握着一本杂志,正要扔过去,看到鼬包扎得严严实实的眼睛的时候,愣了一下,迅速扑到他面前,“你的眼睛怎么了?”
此刻鼬正坐在茶室冲茶,袅袅的清香弥漫在屋子里面。
听到是宁次的声音,他倒了杯茶,递过去,道:“这是刚煮好的,你尝尝。”
宁次皱着眉接过茶杯,随意啜了一口。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品茶需要心静,他此刻显然不在状态。
“宁次,你最近情绪不太稳定。”鼬平淡地指出。
“你——”他掷出杂志,本想说“自己看看”,但忽然想到鼬的状态,又把话吞了回去,转而开口,气势已然低了许多,“你怎么能把控股权交给木叶?”
“我的傻弟弟把我的日记交给了他们,我没想到,到最后,我还是输给了木叶。”在他看来,至少,佐助选择的是木叶,而不是他。
“他!”宁次语塞,看到鼬无动于衷的表情,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大蛇丸正和木叶争买新地的一块高价地皮。而那块地的地下卖主是我。”
“新地?”
“我已经私下将地转售给大蛇丸,而他正竭力将价格抬高。以现在的木叶,要支付那样的价格,只能以宇智波的股票做抵押。”
“你是指那块……连房子都不能盖的烂地?”
鼬笑着点点头。“以前说下面有温泉,事实上,温泉早就干涸了,地下除了空洞,什么也没有。那里土壤贫瘠,想要种点蔬菜都很难。”
“你为什么要找大蛇丸?”宁次想说的是,为什么找他不找日向。很显然,大蛇丸并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因为大蛇丸想要报复木叶。给白寄照片的人,告知木叶我十年前的秘密的,都是他。他想借我之手铲除木叶,我也就帮他一把而已。更何况,在木叶要买地,能够向他们提供资金周转的,就只剩日向了。”
“你想让我接受他们的抵押——你要把控股权给我?”
“嗯。我跟大蛇丸商量过了,收益五五分帐,我会把钱转交给你。以那点价钱换得宇智波的控股权,很换算。”鼬顿了一下,无意识地,又伸出手想要揉眼睛,在念及纲手的嘱咐后,还是把手放了下来,“更何况,这个公司对我来说,本就没什么意义。”
“那你……”
“宁次,你知道。”
宁次沉默。过了很久,他慢慢开口。
“鼬……上次我就想问,你对你弟弟……”
“如你所想。”
宁次一震,瞪大眼睛看着鼬,却无法从对方的眼睛里得出任何显示欺瞒的信息。
“我不能接受。”他正襟危坐,直直地看着鼬。
“我明白。”
“你明白?”宁次几乎被他平静的回答激怒了,“你明白什么?!他是你弟弟!”
“没错。同父异母的弟弟。”
“那你还明白?”
“我明白你永远不可能明白我。”鼬叹了口气,为自己斟上一杯茶,抿了一口,慢慢道,“宁次,冷静一点吧。”
宁次再次语塞。他不明白鼬。从来没有过,而鼬对他却了如指掌。他在痴迷于鼬的理解的同时,又对此充满了恐惧。
他闭上眼,深吸口气,道:“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无法冷静。”
“那你告诉我,你要怎样?”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不能——”
“宁次,如果你没有新的见解,那就停止这个话题。”鼬打断道,他的嘴角已经抿得很紧了,这不是常见的状态,“我此刻并没有跟你纠缠下去的情绪。”
但鼬的厉言并不如往常奏效。正如宁次先前所说,他不做不到冷静——他忽然站起来,向前猛地一扑,将鼬按倒在地上,苍白的瞳孔狠狠地盯着鼬。
“我拒绝!”说着,他死死按住鼬的双肩,俯身上前,“我以前从没见过你发怒,但你现在正在生气,不用说,是因为你的弟弟影响了你的情绪。你把我送给你的手链给他,根本不在意我花了多大代价才把它换来。你现在眼睛弄成这样,也是因为他吧,无论怎样,无论什么,只要不是平常的你,那就一定是为了他,是吧!”根本不期望鼬回答,他迅速低头,就要吻上去。
鼬即刻扬手一推,瞬间扭转了两人的位置。抬手,纤长的五指按住宁次的喉咙,他再也无法遏制自己的怒气,吐出的话语狠辣而阴厉:“你要知道这双眼睛怎么回事?好,我告诉你。这是视觉神经萎缩导致的,是宇智波家族的遗传病。兄妹乱伦生下的小孩,自然难免。你明白了吗?我和佐助即使再怎么□,也不会比我这个存在本身罪恶吧。”他的双眼被白色的纱布蒙住了,却让宁次更觉恐惧,“你要什么?要这个是吧,好,我给你。”说着,他一头扎下去,狠狠攫住了宁次的双唇。
这个吻狂乱而疼痛,宁次没有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他只觉得恐惧,觉得恶心,觉得难受。难受得要死。他挣扎着伸出手,推开鼬,而后别过头大声喘气,朝着墙角干呕。
过了好一阵,待宁次渐渐平静下来,鼬又开了口:“宁次,你要的不是这些。所以,别再执着于我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宁次在心底反抗道,嘴上却说不出话来。
鼬转身执起茶入,另外拿了个碗斟满,递过去,道:“先喝口茶吧。”
宁次犹豫着接过茶碗,迟疑着,一口喝了个干净。
鼬又开了口,但这次,已经换了话题:“如你所想,我不是宽容的人。大蛇丸至今为止所作的一切,我自会向他讨还。”
“这点他大概也在防备吧。”
宁次没说话,别过脸,脸上仍有方才留下的潮红。
大蛇丸什么的,根本入不了他的耳。另外,此刻,入他眼的,却是窗外忽然变红的樱花。
他不记得来时,这樱花有这样的红。
也许不是樱花变红了,而是他的双眼在变红。那双苍白的瞳孔。
二十三 刍狗(2)
院子里的樱花已经落尽了,初荷卷曲狭长的叶子斜倚在池面。竹笕哐当一声,那叶子就颤抖一下。
鼬靠在走廊的柱子上,想着去年给他拾木屐的少年。
蝎走过来,将点心放到他右手边,然后走到他旁边坐下。
“我不会吃的。”鼬淡淡说道,“你做的东西很难吃。”
蝎瞪了他一眼,低身把盘子拿起来,转身就走。
“查得怎样了?”鼬忽然叫住他。
“我只管你的膳食。”蝎的声音就跟他的脸一样稚嫩,实在很难让人想象他真的不小了。
“但你知道。”
蝎出生在北美,是那里的黑帮团体晓的干部,后来晓被鼬夺取,并改组成策划公司,成为鼬暗地里进行各项活动的根基。蝎也就从此直属于鼬了。本来他在公司里面做得好好的,却在认识半岛饭店的少爷迪达拉之后不久,被鼬调到宇智波大宅做主厨。这件事他一直相当不满。
他哼了一声,又坐回去。
“是,我本来是来跟你说的。大蛇丸的资料已经查到了。十年前,你家里发生惨案的时间,正是他被木叶赶出来的时候。他本来想来投靠宇智波,结果撞见了这件事,于是拍下了照片作为将来的筹码。五年前,在你的扶持下,他创办了自己的草稚实业,又与竹取家攀上了交情——不过,现在竹取家正遭受政敌的攻击,一个月之内必败。此外,便没有什么特别麻烦的人站在大蛇丸那边了。”
“砂家那边呢?”
“已经联络好了。明日开盘就会和日向联手对大蛇丸进行收购。一周之内,他的草稚实业将全部纳入砂家名下。”
“你和迪达拉呢?”
“啊?”蝎一愣,转过头去,正好能看到鼬嘴角戏谑的笑。
“你们什么时候离开?这件事一了,我就会把晓交给培因,你不是要回加拿大么?”
蝎的脸一红,又哼了一声,半晌,短促答道:“下个月他要回总公司。”言外之意就是他会跟着去。真不坦率。
鼬点点头,依旧面向透着微光渐渐变暗的天空,不再开口。
蝎拿着盘子,站起来,转身离开了。
走了四步,准备说一句话,鼬听起来如释重负的声音赶在他前面从背后传来:“以后都不用吃你做的东西了啊。”
他一咬牙,那句话吞进了肚子里,径自迈大步走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日本是个不错的地方,以后还会回来。
* * *
“佐助……”
……
“佐助……”
……
“佐助……对不起……”
佐助瞥了面前很是委屈的黄发小子一眼,瘪了一下嘴,冷冷道:“算了,”他起身,整了一下被弄皱的衣服,“我还是要回去。”
“鼬会杀了你。”鸣人恐吓道。
佐助闭上眼,平淡道:“那样也好,至少我可以一直呆在他身边。”
鸣人气结。自从上次强行把人带回来并把日记本交给卡卡西之后,佐助根本就没理过他。这段时间,佐助一直在帮助他查找木叶与组织联系的证据,却一句话也不同他讲。
他一开始的愤怒、迷惘,以及十二万分的反对,最终都在佐助的坚持之下瓦解了。
无论怎么说,这个朋友,他还是要的。
从上周开始,他就不断向佐助道歉,道歉,一直到十分钟之前,他告诉佐助自己已经收集够了证据想要带佐助一块儿走之后再道歉,佐助终于开了口。
他想了一会儿,垂下肩膀低下头,道:“好吧……你真的不跟我一块儿走?”
“不必。”佐助居高临下地看了鸣人一眼,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