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篱乐了，故意低声问，“是仇人吗？”
“是仇人还好些。”他的脸都快埋到桌上了，但那几个酒瓶显然遮不住他。
“徐灿！”那人已经喝完了酒，发现了徐灿。
徐灿的神情僵硬了一秒，随即换上一脸惊喜的笑容，看得张篱和江维暗暗称奇。
“咦！康哥！你也在这里啊！”
那人走过来，徐灿连忙站起来迎接。
“真是你啊，我一早就看见你，就是不敢确定！”那人走近了，声音更加如雷贯耳。
徐灿端起杯子说，“今天真巧啊，能遇上康哥，来来来，干一杯！”
康哥很爽快的喝了。他想拉徐灿过去，徐灿推脱说明天要上课，一会就回家了，我朋友还等着呢。康哥这才打量起江维和张篱来，他反复看了江维几眼。
江维礼貌地朝他笑笑。
这人长的粗眉小眼，阔嘴，眼神凶狠。
江维立即低头喝酒，不敢和他长久对视。
康哥却非要他们一起过去，徐灿耐心的解释说，实在不能耽搁太久，要考试了啊，等考完后再特地找康哥聚聚。
“小徐，”康哥不快的说，“你别是快当大学生了，就看不起我了吧！”
“绝对没有！”徐灿立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康哥笑得豪放，“那就对了！赏脸过去喝一杯吧！”
徐灿不敢再推辞，最后连江维和张篱也被迫跟了过去。
康哥安排他们坐下，令江维暗暗叫苦的是，他居然坐在他旁边。康哥一一介绍了在坐的人，他们年纪比江维他们大不了多少，女孩都浓妆艳抹，穿着花俏，毫无品位。男人们大都和康哥一样，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江维觉得他们肯定都不是什么明门正派，以前就知道徐灿一直和社会上的人有来往，这些人大概就是了吧。
“小江，小张，来，今天认识你们我很高兴！”康哥给他们道了满满一大杯啤酒。
江维和张篱硬着头皮喝了下去。那些人都非常热情，一个尖脸男子，康哥叫他为华华，也来敬酒，他可能是这里地位仅次于康哥的人物。后来又有一人上前敬酒，江维暗骂，怎么刚才不一块来，七八个人一人敬一杯，他和张篱肯定得喝趴下。
徐灿打圆场，“康哥，他们都还是学生呢，喝不了太多，明天要上课，醉了就不好了。”
康哥说，“你也是学生，但酒量比我们还好。”
“他们不一样，可一直都是乖宝宝。”徐灿笑，“要不，我替他们喝……”
“不要你多事！”康哥恶狠狠的说。
徐灿退缩了一下。他也是胆子大的人，可他今天居然如此唯唯诺诺——看来这个康哥的确不是一般的人物。
江维的心也不由得跟着发怵。
那康哥却转头对他笑着说，“小江，你酒量不好吗？”
江维闻到他满嘴的口气和酒气，忍住厌恶，“不好，爸爸妈妈平时都不准喝酒。”他顺着徐灿的话真的装起乖宝宝来。
众人都笑了，说你几岁了，还这么听话。江维只好傻傻地赔笑。
康哥一双小眼睛直在他身上打转，“小江，这样可不好，男人就应该豪放点嘛，来，今天咱们认识了，你就是我们自己人了，以后多跟我们在一块，让康哥好好锻炼一下你！”
江维谦虚着说：“我不是那块料啊，怎么也锻炼不了。”心里想我才不要跟你们是自己人呢。
康哥不死心，说：“那可不行，你看你好瘦弱啊，没点男子气概！”说完还把手搭上江维的腰，用力捏了一把。
江维立即跳起来，甩开他。
一桌的人都沉默了。
可怕的安静。
“小江你看不起我？”康哥眯着眼，又丢出杀手锏。
这招的确管用，江维也拨浪鼓似的摇头。徐灿赶紧站起来说：“怎么会呢，他们能认识康哥你是荣幸啊，对吧，张篱，江维，过来，我们一起敬康哥一杯。”
张篱和江维心领神会，走到徐灿身边，端起了酒杯。
康哥没有没有说话，也没有推辞，拿起酒杯喝了个底朝天。
徐灿不动声色地说，“各位抱歉，我们今天真的要失陪了，改天再聚。”
他直视康哥，眼神坚定。
康哥看了他一阵，笑了，说，“行了，你们走吧。”
康哥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出神。
华华笑着说，“你看你，把人家吓跑了吧！”
康哥瞪着眼，“不就摸了一下嘛——还真他妈的单纯。”
另一个女孩呵呵的笑着，“就是啊，好纯啊，长得又漂亮，笑起来好可爱，正好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过，我可不敢跟康哥抢啊。”
康哥冷笑一声，“纯是吧，三天之内我就把他搞上床！”
徐灿拉着江维和张篱一路狂奔，张篱摔了一交，他们才停下来。
“英雄！”张篱揉着膝盖，埋怨道，“你是长跑健将，我们可不是啊！”
徐灿歉意地说，“对不起啊，你没事吧？”
江维也在一旁弯着腰，喘个不停：“你干嘛那么怕他们？”
徐灿苦笑，“不怕不行啊，那帮人可都是惹不起的，你们以后见了他们，最好躲远点。”他看着江维，“尤其是你。”
“为什么？”江维不解。
徐灿很吃惊，“难道你没有感觉到吗？康哥他，他……”他说不出口，他一直觉得那种事特别龌龊。
江维还是很茫然，“感觉到什么？”他是觉得康哥很可怕，但只要不得罪他，也没有什么吧。
徐灿气结，“白——痴！”
“你骂我！”江维不服地嚷道。
“懒得跟你说。”徐灿垂头丧气道。算了，如果真的说出来，肯定会吓坏他的，“反正，你以后要注意，放学最好不要一个人回家，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张篱，你以后最好都跟着他。”
“为什么？”正在搓膝盖的张篱很茫然地抬起头。
“你们两个——都是白痴！”徐灿狠狠的骂道，“反正以后给我多小心点就是了！！”
12
但是江维根本就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以至于在几天后他再次见到康哥，一时竟想不起他是谁。
复习已近尾声，学习强度反而变弱了，学校整堂整堂地上自习，江维估量着自己能考到的分数，心想反正这时候不管用功还是偷懒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就整天抱着英语词汇表有阵没阵地背着。
妈妈也从悲痛中走出，和爸爸很有默契的避免在江维面前争吵。她天天跑到菜市去买鱼给江维炖汤，说是能补脑。
江维觉得好笑，她早干嘛去了，现在补个什么劲啊。
她对江维有过高的期待，却从没有真正为他做什么，只凭着心情偶尔关心一下，就当是对他莫大的恩惠了。
爸爸也只沉浸在的自我伤感中，他是自己悲剧的主角，这种人其实不适合有家庭。
他们绝对不是称职的父母，江维不怪他们，因为他也不是称职的儿子。
江维和张篱经常在放学后跑到球场上看徐灿打球，人不够的时候也会被拉上场充数，张篱基本上是来扯后腿的，每次球都会被别人轻易抢走，徐灿老怀疑他是对方派来的卧底。江维倒是很灵活，可就是怕脏怕疼，球来得太猛时他躲得比谁都快，气得徐灿骂他小白脸。
当天色转暗的时候，一群优等生就会从那个全校最豪华的多功能会议厅陆续走出来，他们很少互相交谈，低着头各自走着。
叶涛常走在最后，离人群远远的，有时一个人，有时会和孙佳一起走。
有一次，远远地看见他们在愉快地说着话，叶涛微笑着，是江维久违了的那种从容的笑。孙佳似乎也不似平日般矜持，一副少有的天真烂漫。她不再是江维印象中的圣洁的女神，而是一个真正的少女。
他们在一起，出奇的般配。
学校都传闻，这两人真有意思，同学了三年，偏偏临到了毕业才来电。
被飞速而来的篮球打中了脸，江维疼得疵牙裂嘴，徐灿跑过来问，你没事吧？
江维捂住脸说：“我不打了，眼睛都花了。”
想起孙佳曾对他说过，我们不是同一类人。
直至今日，他才真正的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从此不再去看徐灿打球，一放学就早早回了家。
江维在校门口看见那个彪悍的男人，一脸困惑。
似乎认识……但一时想不起来……
“怎么？不认识了？”康哥大步跨过来，不高兴地问。
“……啊，怎么会啊。”江维敷衍着笑笑。
“走，我请你吃饭。”康哥伸出手。
江维后退，“不用了，我想回家。”他脸上泄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康哥斜着眼看他，他连忙说：“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他走到一辆面包车旁边，忽然几个人从车上窜下来围住他，江维一惊，往后转身，正对上康哥。
康哥狞笑着说：“别这样小江，我可是特地来请你的，赏个脸吧。”
一个人快速从后面捂住江维的嘴，一把把他塞进车里，司机是华华，他回头叮嘱道，“你们小心点，别让人看到了。”
他戴着墨镜，语气又冷酷又不耐烦，另外几个人也是面目猥琐，还有康哥那疯狂得按耐不住的眼神。
江维从心底升起一阵恐惧。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他被挤在中间，拼命挣扎着，有一个人被他踢到肚子，叫起来：“这小子劲还真大！”
“先把他打晕了吧！”
“你敢！”康哥喝住他。
华华取笑道，“哟，心疼了。”
康哥逼近江维，说，“小江，你别乱动，乖乖听我的话，我就叫他们放了你。”
江维点头，康哥就示意手下松开他。江维大口地吸气，说：“你……你们要干嘛？”
康哥抓住他的下巴，“你跟了我吧。”
啊？江维没有听明白。
康哥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喜欢你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江维张大了嘴，想了想……
“什么！！！”他难以置信地叫起来，“你说什么，我，我是男的啊！”
“那没关系，”康哥瞪了一眼一个想笑的手下，“我喜欢你就行了。我真的喜欢你，你长得比我以前玩过的小□都好看———”
他伸手摸摸江维的脸，一被那粗糙的手碰触到，江维就放开嗓子嚎叫起来：“你别碰我，离我远点！”
康哥死命按住他，轻声哄道，别怕别怕，我会对你好的，我真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这几天老子想你都想成病了。
江维真想把几天的饭都吐出来，他奋力反抗，尽量不让康哥近他的身，旁边的人因为没有康哥的指示，也不敢动，就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扭打在一块，江维的力气虽不如康哥，但他现在像发了疯似的又抓又踢，康哥折腾了半天也没有把他制服住，最后，眼一瞪，扬手狠狠地给了江维一个耳光。
江维被打得眼冒金星，他往后一仰，康哥顺势压上去，一脸我不想打你是你非逼得我打你的沉痛表情，“你他妈的非要来硬的吗！再不老实点，老子现在就上了你！”他身体的某部位与这句话相呼应地硬了起来，顶在江维的身上，江维立即吓得脸色惨白。
华华吃吃地笑着说：“别别别啊，我在开车，你们别刺激我。”
13
这是不是在做梦，一场看似恐怖，实际上滑稽的梦？
可脸上的钝痛，还有眼前喷着粗气的男人，都在提醒江维，他今天，的确在劫难逃。
华华的话让车里的人一阵哄笑，连康哥也笑着低声骂了一句。
车里的气氛一时间得到了缓解，可江维却无法和他们有同样感受。
他想逃，不管用什么方法，可他两边都有人，根本没有一丝空隙。
他绝望地看着车窗外的景物渐渐后退。
“华哥——”一个手下惊慌地拉着正一边开着车一边和康哥调侃着的华华的衣袖。
“怎么了？”华华不耐烦地回答。
“快看啊，后面！”手下指着后视镜。
有一个人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奔跑着，紧紧尾随在车后。
“徐灿！”华华变了脸色。
康哥也回过头去看，可不就是徐灿吗，因为速度实在太快，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觉得他像一头盯住猎物的野兽，像阵风似的紧紧追在车后。
因为是市区，车多人多，华华把车开得很慢，他们压根没有想到还有人跟在后面。
江维跟着回头傻傻地看着——徐灿惊险地越过一辆一辆的车，好几次江维都以为他会被撞上，大脑停止了思考，甚至忘了为他担心，也忘了自己的处境。
“开快点！甩掉他，老子就不信，人还能快过车！”康哥气极败坏地说。
华华惨叫：“糟了，红灯！”
“妈的！”
康哥吩咐其余几人下车，去截住马上就追上来的徐灿，恶狠狠的说，给他点教训，往死里打。
华华说，“那小子很能打啊，我们这几个人恐怕是打不过他的。”
康哥说，“打不过也要打！至少能拖住他一会！”
绿灯亮了，华华松了口气，把车开走了。
康哥猛地拉过江维，眼露凶光，“你跟他搞过吧，他这么不要命地救你。我还以为你单纯呢，原来还不是个到处勾引人的小狐狸精！”他把手伸向江维的腰，往下一滑：“看我一会儿不狠狠的制你！”
江维根本顾不上康哥说什么，满脑都是徐灿那疯狂不顾一切的样子，带得他也亢奋起来，被康哥一捏，他反应过激地一脚踢过去，正好踢到康哥的小腹，康哥忍耐到了极限，一拳向江维挥过去，把他甩到了车门上重重地砸了一下。
似乎很痛，但江维此刻心里有种想法更强烈：与其让这个人侮辱，他宁愿死。
他顺手打开了车门，等不到他自己往外扑，就被一股强大的惯力甩下了车！
康哥大惊失色，忙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江维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他一骨脑滚到路边，好几辆车都急刹住，行人也尖叫观望着。
他撞上路边的护拦，终于停住了，他奇迹般的敏捷地爬起来，不要命似的狂奔。
他无意识地奋力迈动双腿，似乎要耗尽所有的体力，不知跑出了多远，不知道该逃向哪里，也不知康哥是否有追上来，他不敢停，最后不知拌到了什么东西，身体往前飞出一段距离，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阵尘土飞扬，行人纷纷退避三尺。
一个小女孩好心地扶他起来，他神思恍惚，也忘了道谢。
跌跌撞撞地走向一个电话亭，颤抖着拨出号码。
“叶涛，叶涛，救救我……”
电话那头寂静了几秒。
“不好意思，”女人的声音说，“叶涛他现在很忙，有什么事请你改天再说。”
痛，全身都痛，尤其是头，大概刚才被撞得不轻，因为之前一连串遭遇太频繁，太刺激，使得他一时失去了正常的官感，直到现在，所有的感觉，疼痛，无力，恐惧，委屈，全都回到意识里。
他坚持着站了一会，终于，握着电话筒倒了下去。
14
警车赶到了，警察拨开围在电话亭周围的人群，看到一个满脸是血的少年躺在地上。
电话亭的老板不停抱怨，怎么这么晦气，要死在这里我以后可怎么做生意啊。
那少年并没有死，警察翻开他的眼皮，发现他只是昏了过，想把他抬起来送进医院，却发现他死死地抓住电话筒。
他们废了很大的劲才瓣开他的手指。
江维在医院醒来，头上裹着纱布，妈妈和爸爸都黑着脸坐在床边。
他问妈妈，今天几号。
妈妈脸色很难看地说，你别管了，好好养伤。
徐灿呢？
徐灿？现在正在考试吧。妈妈话一出口，就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