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速朽----文如指

作者:  录入:06-06

“谁都可以上你吗?贱人。”
身体很难受,一阵疲惫就涌上来。
“不要抵抗哦……”萧也又塞进一根手指,搅动着气管,带动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我们说好的哦……”
啊,说好的。可是……
“放手……我……咳咳……难受……”杜若的肩膀无意识的扭动着,本能的想要挣脱他的手,却又被理智压下。
萧也忍不住大笑。
一阵风,从窗户缝里传来,十字架被吹的颤抖着,叮叮的响。
“我马上到你那里。”挂了电话,柳宣看向暮云澈,“杜若不见了。”
暮云澈正懊恼着,听到这里立刻恢复了正常:“我们去找他。”
吸血鬼是这个世界上最倨傲也是最可悲的种族。他们嗜血,从鲜血中寻找快感,在永生中挣扎,而这种生存方式,卑微的连死亡都无法企及。
暮云澈记得前世,作为驱魔人的他,第一次见到教官时所听到的话。
他们,除了现在什么都没有。即使是存在了,也是卑微的,行尸走肉的样子。
吸了别人的血,也就掠夺了别人的感情。悲伤的,痛苦的,挣扎的,他们不得不一一承受。藏匿在黑暗的地宫中躲避阳光,是他们的宿命。而杀死他们,是你的责任。
暮云澈嘴角勾起笑,想不到如今,自己竟是和宿敌打成一片了。
司徒煜炫看到暮云澈的车停下,便走上前去。
“杜若在哪里,你们知道吗?”暮云澈打开窗户问。
司徒摇头。
他的手上,牵着一个女子。
舞台上的妆容太过艳丽,几乎遮住了所有的容貌,如今在幽暗的路灯下,深夜的月光下,才觉得那人确实是皎洁。
一袭白衣,优雅而自持。
怪不得那天的黄泉渡口,柳宣气息奄奄,说到她,还是忍不住笑:“她的容貌,是无人能及的。”
怪不得那朝帝王也愿意拜倒石榴裙,弃了天下兴亡,只为她倾城一笑。
怪不得前世的叱咤,貌如菡萏,心如蛇蝎,今生才如此的萧条。
那女人瞳孔空空的,抬头,视线越过暮云澈,看到了副驾驶上的柳宣。
“宣……”她低低的说,“你怎么不见了……你……不要走啊……”
柳宣被她这么一问,立刻就下了车,一把将她搂入怀里:“我不走,我在这里……”
曲悠吟安静的缩在柳宣的怀里,暮云澈和司徒只是静静的看着。
暮云澈忽然想起柳宣的话,或许她们,不是不爱,而只是爱情的另外一种译法。
“司徒,”暮云澈说,“我们去找杜若。”
柳宣抱着曲悠吟坐上后座,司徒关上副驾驶的门。
暮云澈没有立即开车,而是侧头看着他。
“只有你能找得到他了。”暮云澈说,“你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吗?”
司徒闭上眼,细细的寻觅,又无奈皱眉,“没有……我不知道……”
暮云澈从袖口里掏出一把匕首,抓过司徒的手腕在上面划过,一点血渗了出来。用手指沾了血迹,在虚空中划过一道血光。
血光解开自己的力量,司徒的眼前,立刻就明亮了许多。
空气扩张开来,仿佛变成了一个镜子,他的瞳孔,透过重重叠叠的距离看到了他。
萧也正掐着杜若的脖子,把他压在床上。
“你这不守信用的人……”萧也一边说,手上的力更紧了,“贱人……我怎么看你,怎么讨厌……恨不得杀了你……”
杜若也想笑,却恍惚听到司徒的声音。
“放手……我叫你放手!”
一边的司徒,已经被彻底激怒了。
他的瞳孔迅速的缩小,成了一道狭窄的缝,皮肤失去了血色,变成了石灰一般的苍白,指甲一瞬间变长,黑色的如同针一般。而喊出那些话语的嘴唇却是血红的。
“前面这个路口左转,我知道他在哪里!”司徒锲住椅背,冲暮云澈喊着。
车子如同箭矢一般急速的向前,一晃就消失了。
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冲击了杜若的耳膜。
“司徒……”杜若忽然停止了挣扎,念着他的名字。
“哦?那个吸血鬼?上次给了他一个教训,不过还真是不长记性啊……”
上次,是你……
杜若想说,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眯眼看着萧也,看着他扭曲的脸。
为什么……想杀我们……
“你们这群……”萧也放了手,俯视着他,扬起了手。
“一,无,是,处,的,败,类。”每说一个字,就甩手给杜若一个巴掌。
“以前说好的,要记得的,为什么,你可以那么轻松的忘记?我以为你还记得,我白白开心了那么久……”萧也说着,捂着脸哭了。
“住手!”门被撞了开来,司徒和暮云澈冲了进来。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最无辜的!”司徒嘴里的尖牙在十字架的银色反光里闪烁。
注射的药剂早已经发挥了药效,杜若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便又不得不闭上了。
看到跟随在司徒后面的暮云澈,萧也原本哭的滂沱的脸却忽然笑了起来。
他从床上跃下,来到了暮云澈跟前。
“我是萧也啊!”他眯着眼睛笑,睫毛扑闪着,右手去搭暮云澈的肩膀。
“我知道你叫萧也。”暮云澈扬手打开他的手,空气中传来一声脆响,“不要碰我。”
手背上的痛觉还没有消失,司徒的耳光便甩了上来。
昏黄的灯光,照的他的皮肤越发的苍白,仿佛连细胞,血液骨髓都是透明的。尖细的指甲毫不留情的划开萧也的脸,绽出几缕殷红的纹路,皮肤皱缩蜷曲着,一块薄薄的皮挂了下来。
“你竟然敢动他。”司徒眼睛眯成细细的一条缝,眸子冰冷。
空气里弥散的,杀意。
萧也的眼神一瞬间错愕,却又笑了,笑的越发的开心了,皮肤扯动着,血也流的更急了。
“你……”
他的手上银光一闪,一个尖利的银质的十字架便戳向了司徒的心口。
暮云澈一个转身,扼住了他的手腕,反手一掰,将他的手别到了自己身后,另一手已经掐上了萧也的气管。
“你再动试试!”暮云澈的声音低沉,手指警告性的加重了分量。萧也脸上满是鲜血,那血滴在暮云澈的手上,就渗进了皮肤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云澈……”他听见萧也没有音量的气流,“你怎么可以杀我呢?”
“司徒……”身子被司徒搂着,杜若这才恢复了意识,他的脸颊红肿着,瞳孔不住的闪烁,“你没事吧……”
“啊。”司徒应他,一动不动的看他的脸,五只的印记十分鲜明,却比不上司徒那毁容的一击。
“我有件事情……想……问你……”杜若小心翼翼的说。
“我什么都告诉你。”司徒说,“我什么都给你。”
“我想知道,遇到你之前的事。暮云澈,萧也,他们究竟是谁。”
原本下定决心不再知道,却抵不过萧也凄凉的眼神。他恨他,怨他。
他想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了那个不守信用的薄幸之人。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前的我,遇到你之前的我,我活过的证据,都消失了吗?至今为止的人生,仿佛一场延续不停止的梦,再怎么痛苦,就是醒不来,也睡不去。
司徒点了点头,先是轻轻的吻他一下,然后,用他尖锐的手指,划开了自己动脉。
那一瞬,杜若发现,原来吸血鬼,也是有血的。
血大股大股的涌出来,喷溅在杜若的脸上,顺着喘息的嘴唇,流进自己的口中。
杜若惊叫一声,伸手去堵那伤口,却被司徒挡住。那血冰凉而哀伤,冷的让人的双唇也麻木了。
门外一阵脚步声,柳宣来到了门边。
“司徒。”柳宣说,“你在干什么!”
司徒对她笑笑,半个身子泡在血里。
暮云澈记得柳宣说。
“血里面都是记忆。”
原来,平日最开朗的司徒,才是最该阴郁的人。
不愿意让杜若痛苦,就不顾一切的掠夺去他一切痛苦的记忆。然后,深深的藏在自己的心里,和自己的血脉一同流淌,伴随着自己微薄的心跳,传递到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神经的末梢,压抑住所有的颤抖,去爱一个人。
我爱你。
一股鲜血流进自己的体内,杜若便听到司徒的话。司徒独有的澄澈的声音,用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让自己所有的防线一瞬间崩溃。
他原本以为那是假的,直到渗进了血液,伸进了骨髓,才最终相信了。
你不爱我也没关系。
我想让你一直在我的身边。
想让你唱我的歌,唱我写给你的歌。
LIKE DYING IN THE SUN。
外边的月光迷蒙了,如同披了一层羊绒的围巾。
让血光,也泛了微微的白。
记忆,如同倒带一般流进了自己的大脑。
走马灯一样的画面闪过,清一色的黑暗而绝望。
然后,杜若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失去了自己一切,成为别人的替代品,有什么意义?这样的日子,多过一天,我就会更加的忘记了自己,忘记了原本的我了吧?我原来的脸,原来的名字,什么都没有了。我真后悔,那时候答应你,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很想……结束这一切。
杜若看到自己举起刀刃,疯了似的割自己的手腕。闻到了自己血的味道。司徒贪恋的味道。
然后是,自己蹲在破败的角落里奄奄一息。
“不想死……”他轻声说。
然后,和自己一样容貌的人走向他。
“你可以活下去,但是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我在等一个人,可是我快要死了。等不到我,他会难过的。请你代替我守护他,代替我爱他。作为我,活下去。”
原来不是那人长得和自己一样,而是自己丢失了原本的样貌。
我终于得到了自己的记忆,但是,我好难过……
杜若的瞳孔再次聚焦,他伸手抚摸司徒的脸,然后抬头看着萧也,张嘴几次,都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杜若看着他沾满血的脸,“对不起……”
我不是真正的杜若,只是一场关于追寻和等待的爱的迷局的替代品,一场轮回之恋的安慰剂。
知道杜若记起了一切,
萧也的表情又恢复了以往的不屑,任凭暮云澈的手卡住了他的脖子,拼劲全身的力气说:“啊,知道了?我说的没错吧?你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败类,一个口是心非,见异思迁的贱人!这个不守信用,忘恩负义的人!”
萧也平日里都是受着上流社会的教育,恶毒的话也骂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的喘着气,快要把嗓子喊破了。
声带的震动通过指尖传到暮云澈的手腕,没有意识的就松了手。
挣脱了束缚的萧也,更加的来劲了,对着狼狈不堪的杜若挥舞着手臂,“你的存在现在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要杀了你!”
若是往常,司徒早已经冲上前来,可是如今他也只是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
“为什么把他放了?”柳宣抓住暮云澈的袖口问,“司徒怎么了?”
“不知道。”暮云澈眉头紧锁,看到飞扑上去的萧也也不做动作,“对吸血鬼来说是没有死亡的,放心吧。”
“可是,那人,”柳宣指着萧也,怒不可遏,“他给我下药!”
萧也转头望着柳宣,眼睛真诚,澄澈:“请替我好好照顾他。”
“我给你下药,只是想让你留在他的身边,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对他最好,他只认识你啊。”萧也一手抹去脸颊的血,撕去挂着的皮肤,转向杜若,“而这个败类……让我来结束。”
杜若茫然的看着萧也,不停的说着对不起,把司徒的头搂得更紧了,浑身蜷缩成一个弓形。
“够了,不要……”暮云澈终于回过神来,伸手去挡萧也。
可是似乎又晚了一步。
满房间的银器都跟着铮铮的作响,和萧也发出共鸣,然后便是炫目的光,一根白色的羽毛飘落在暮云澈的脚下。
“暮云澈。”柳宣指着羽毛说,“那天在忘川,就是这种感觉。”
他记得分别之前,杜若说:“即使死亡,也不能隔断它。残存的思念,会延续下去,找到你的。天使会带着他来到你的身边。”
他以为那是玩笑的话,他认为即使他死了,腐朽了,轮回了,他的杜若是永远不老不死不会磨灭的,他以为他即使轮回还是可以找到他,他以为他还记得他。可是就在他的面前,他所有的思念就在他的面前,他却忽略了一切去伤害他,为了保护一个徒有他外表的人。
他因为他的爱已经深入了灵魂,他以为他不会那么浅薄。
“萧也……”暮云澈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那炫目的白光就掩盖了一切。
精灵天使。
因为人死后无法释怀的思念而衍生的低等的天使。
而萧也,就是杜若死前残存的爱。如今的杜若,只是一个傀儡。
萧也脸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了,背上横出洁白的翅膀。只是一只被生生的砍断了。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用一只翅膀,交换了结界,去保护冥界暮云澈的安全。
萧也右手一伸,凭空变出一把薄刃,反手就把自己的另一只翅膀也砍了下来。
“别这样……”暮云澈大喊,画出符咒去阻止萧也,却无济于事。
断下的翅膀握在萧也的手中,演化成一把剑。剑尖还闪着血光,那是他自己的血。
“来做个了断吧,”萧也举剑,“你因我而生,也因我而死,这也很不错,不是吗?”
“恩。”杜若终于松开了司徒的头,眯着眼笑,不是以往的虚伪,而是开心到了极致的,幸福的笑,“这次,我不再违约了。”
杜若膝行来到萧也的跟前,平视着萧也,然后接过萧也的剑,刺向了胸膛。
血几乎没有喷溅出来,剑插进杜若的体内,就猛然爆裂了开来。
暮云澈抱住柳宣倒在地上,听见羽毛落地的沙沙沙的轻响。
每片羽毛,都有一个故事,包含在轮回之间,嵌进了爱与死的韵脚。
暮云澈听见萧也,或者说是他爱过的杜若的声音。
如果我死了,你找不到我,该怎么办呢?
你会很着急很着急,很伤心很伤心吧?
你会以为这该死的杜若违背了誓言,不等你了吧?
我是真的,想让他代替我爱你的。
让你认为我还在这里,哪怕是一个薄弱的谎言,换你的笑也很值得吧?
可是如果看到你和别人燕好,我会难过的。
我会很着急很着急,很伤心和伤心的吧?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
只是,太迟了。
暮云澈甚至觉得这就是一场自己没有赶上的蹩脚的戏剧,剧情的最后,自己把他弄丢了。
曾经的杜若,如今的萧也,和他这一生一世的证据,都消失了。
别墅早已崩塌,只剩下了水泥的平台。十字架横七竖八的躺倒,司徒被埋在了废墟里。
暮云澈抬头,似乎听见圣诞的颂歌,天,开始下雪。
抱住司徒的身体,暮云澈和柳宣一同来到车前。
车后座上,曲悠吟早已经安静了,看到司徒,也没有表情,半晌抬头对上柳宣。
他们叹了一口气,坐上了车。
柳宣开始很小心的和她讲发生了什么。
最后……
“无论如何,我会继续唱下去的。THE DYING RED没有结束。”曲悠吟说。
“柳宣。”暮云澈回头,“我们结婚吧。”
“好啊。”松开曲悠吟,柳宣又大大咧咧的笑了,“如果她同意的话。”
“她是我的,谁也不能抢。”曲悠吟低头,轻声的说,“暮云澈你给我记着。”
原来寒冷的雪,也可以绽放的如斯美丽啊。
暮云澈将司徒的身体装在木棺里,藏在自家的地下室。
无论时间更替,有些东西是永恒的,即使沉睡了,也会在某天醒来,支撑你继续向前。
“也许他醒来的那天,世界就会接纳他的音乐。”
暮云澈看到柳宣去拉曲悠吟的手,就想起了前世那人的触感。
“穿越轮回而不变的东西,教我们追寻,教我们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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