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断尘』定是想来此毒无人认得,加之钱贵人背景模糊,这一来二往,钱贵人定是脱不了干系,如此一来,你便可以除了钱贵人,毕竟皇上如今宠她宠得紧。只可惜你千般算计,却未料到黄御医能识得此物的香气。」太後字字平淡,如同在讲故事一样,可是看她的表情,我知道,她现在心底绝对是伤痛欲绝,「虽是多年前的往事了,哀家也老了,但哀家的脑袋还没完全糊涂。那第三人便是有『医香仙子』之称的李伶儿,也就是你的生母。多年前,她与那乾亲王妃在哀家面前便曾提到过这断尘。」
「呜呜呜~~母後,儿臣糊涂,儿臣错了!求您开恩吧。」抓著太後的裙摆,这个一向高高在上的女人已经哭得毫无形象。
「哀家之前便说过,一切由皇上做主!」拎了拎裙子,太後掰开皇後的手,转身对筱强说道,「一切都大白了,哀家也累了。皇上,後面便交由您处置了。」
「母後……」
「皇上,哀家相信您会处理得很好的。小全子,回永寿宫。」
「是──!」
之後的一切转变地太过迅速,以致我只能那样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皇後被人架走。听著筱强不断地发号施令著,耳边是那些太监侍女连绵不断的应承声。
丰瑞三年,帝废苏氏,弃至乾西;钱氏得幸,尊为贵妃;太子大难幸免,天子托之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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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门缝,我此刻已没了白天的慌乱无措,平静地看著一脸愧疚的小强皇帝,「皇上请回吧。」
「晓嘉……」
「臣妾现在很累,不想听任何话,不论是道歉还是安慰,都不需要!春婉还伤著,臣妾要去照顾子谦了。」说著,也不管那小强皇帝有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便掩上了门。
虽然知道那时小强皇帝只是误会,但他那不信任的眼神还是让我很难过。
走到床边,子谦依然昏迷著,好容易养胖了些的小脸此刻是病态的苍白,叫人看著心里就一阵阵的发酸。我不是个爱哭的人,可是看著他,眼泪又流了出来。
「……母……亲……」一声轻若蚊鸣的呼唤让我惊喜地凑了上去。
「子谦,你醒了?」
小小的他动了动干裂的唇,但似乎根本提不上力气说话,最终只好放弃,转而点了点头。
抓著他有些发烫的小手,我愧疚地呜咽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子谦!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如果我没有带你进这皇宫……如果我没有惹恼皇後……呜呜呜~~」
子谦没有作声,只是动著他的小手,一点一点地抹去我的眼泪,好久才轻声说道,「以後……子谦会……努力……好好保护母亲的……」
一时间,胸口那堵塞的委屈与感动再也压抑不下,轻轻搂起子谦,我将头埋在他的肩上便放声大哭起来,「子谦~~对不起~~我真的……真的以为……我就要这麽失去你了……子谦~~子谦~~对不起~~」
「朗空悬月明,明窗枝梢影。奈何一声叹,只因断肠泣。」
「皇上……」
挥了挥手,筱强叹了口气道,「是朕错怪了晓嘉,何况子谦又受了那麽重的伤,她对朕有怨言、有委屈是应当的。」抬头又望了眼紧闭的房门,「三德子,摆架回御书房。」
「是──!」
自那次变故後,一向活泼的子谦一下子变得不多言起来,原本表情丰富的小脸也一直冷冰冰的,活像别人欠了他几辈子债似的。而我,天生就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虽然能够理解他的想法,可对於他这样的转变著实很头痛。毕竟他这样,叫我怎麽把他培养成万人迷小受啊?
「子谦,来!对我笑一个嘛~」
「母亲,子谦在读书,无暇陪您,何况也没什麽值得让子谦一笑为之的。」
!抖了抖眉头,我努力维持著和蔼的微笑,继续道,「子谦呀,我最喜欢看你笑了,看到你笑我就会心情特别好,所以咯,子谦,笑一个嘛!」
「母亲,子谦觉得您现在心情已经很好了,无须子谦再笑了。」
怒!这小子怎麽回事?还说要好好保护我,这会儿明明就是在气我嘛!不行,好歹我是老娘,他是儿子!伸手抓著他的小脸,我喊道,「子谦!你到底笑不笑?」
「母亲,子谦要去校场找锺将军了,请放手!待子谦练完剑回来再笑给您看,可好?」
然後,我就这样看著子谦面无表情地起身出了门……呜呜呜~~老天,把我原来可爱的子谦还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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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本姑娘我是个不会轻言放弃的人。於是乎,在那不大的中宫里,每每都能有人见到我追著小小的子谦一路跑一路求的景象。
「子谦,穿这件花衣裳让我看看嘛!」
「不要!」
「子谦,你不是最喜欢漂漂衣服发簪还有步摇这些的吗?」
「子谦如今觉得练剑习帖时太碍事了!」
「就一下下啦,让我饱饱眼福嘛!」
「母亲您自己用就好!」
「可我只喜欢看子谦戴啊!」
「不要!」
「那子谦,我跟你去上书房吧!」
「不行!」
「诶?为什麽啊?」
「母亲定又是想看太子、武德他们还有锺家两位公子为著子谦打架吧,要不就是想去怂恿他们!」
「那不是很好玩吗?这样我就能知道谁能配上我们家子谦啊!」
「一点也不!那样子谦根本无法跟太傅念书学习了!」
「子谦,可是我好无聊啊!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说要报答我的恩情吗?呜呜呜~~我这麽点小小的心愿都不答应!我好伤心!」
「母亲,您别装哭了,您嘴角明明在抽!」
……
弹指一挥间,几度春秋复又几度夏冬。
四月里的德京,无处不透著欢悦的春意。交错纵横的街道市井间,沸扬著商贩的叫卖与人们交语寒暄。
「哇!公子,想不到外面这麽热闹!」睁著好奇的大眼睛,钱宝一边转著圈四处张望一边紧紧跟著身前的人,「以後我们一定要经常出来!嘻嘻!」
「哦?」只见被钱宝唤作公子的年轻人突得停下脚步原地站定,敛上折扇,撇头瞄著张著嘴痴笑的钱宝,不禁莞尔,「瞧你这般喜欢,不如你去跟老爷说去?!」
闻言,原本还笑得两眼成缝的钱宝立马苦下一张脸,「公子,您直说钱宝我是在痴人说梦话不就成了?何必要这番挖苦钱宝啊?」
「我可没有挖苦你!所谓有志者事尽成,有心自会有结果!」
「公子,这话您说还成!钱宝我可没那个命!」
「命吗?……」年轻人垂目看了看手中的纸扇,「我不信那个!」
说罢,年轻人撩了下衣袖便迈步继续前行。
「哎呀,公子,您走慢点!等等钱宝啊!」
追上那年轻人,钱宝连忙问道,「公子,我们这次出来到底是去做什麽?」
「买些需要的药剂。」
「诶?这宫……府里没有吗?」
「府里哪及这外面多样丰富?如今正是商贾旅人来德京交易买卖的时节,自会有天南地北的各式稀罕物事现身这市集。」
「哦~~公子,您知道得真多。」
那年轻人微笑著摇摇头,「钱宝,你只是懒著动脑子罢了。」
「嘿嘿!公子,您真了解我!」
主仆二人就这般有说有笑著,不经意间却瞥见一旁一个弄堂内,几个满脸横肉的粗汉围著一佝偻的老人拳脚相向,而旁边一年轻的女子正被一个身著锦衣的胖子抓著,动弹不得。
「不要打了~~求求你们~~别打我爹了~~」
「不打也可以!」那胖子笑得一副急色样,伸手摸搓著那女子的脸道,「只要你乖乖跟大爷我回去,让大爷好好乐一番,自然会放了这老头子。」
强抢民女吗?年轻人不悦地皱了皱眉头,用纸扇敲了敲钱宝的额头吩咐道,「钱宝,去看看怎麽回事?」
「是,公子!」曲身行了个礼,钱宝领命走进那弄堂,指著那些人大喝道,「喂!你们几个干什麽呢?」
胖子上上下下打量了番钱宝,见他一身小厮打扮,不觉冷哼一声,「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朱大爷我玩女人也是你能管的?」
那几个粗汉随即附和著大笑起来,挥了挥拳头道,「呵呵,臭小子!少管闲事吧!否则有你苦头吃的!」
「哦?是吗?那这事本王还倒管定了!」
□□□自□□由□□自□□在□□□
所有的人都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年轻人。在这德京跌打滚爬了多年,几个粗汉自认那些窑子里的美人儿也是见得多了,却从未见过这样清丽脱俗、冷峻却又透著搔人狐媚的人,漂亮得让你害怕地想逃开却又有一亲芳泽的冲动。那一身水蓝色镶金云锦长衫更是衬得人修长挺拔,轻逸潇洒。是男是女对於这年轻人来说似乎已经不是那般重要了。
而那位朱公子,早已忘了手里的年轻女子,几步走上前,咽了咽口水,「美人儿,只要你跟大爷我回府,我就放了这姑娘。」说著,那只肥忽忽的猪爪便伸了上去。
一旁的钱宝一惊,哇!这还得了,要是让公子被这肥猪碰了,回去铁定要挨夫人的搔搔尾巴草了,不成不成!二话不说,一个回旋,就挡在了那肥猪和自家公子之间,「大胆,凭你也能碰我们家公子?」
被钱宝这一喊,那肥猪立刻恢复了点神智,刚刚的痴迷样一下子散了,满是赘肉的脸上又是之前嚣张跋扈的表情,「哼!老子怎麽碰不了了?告诉你,老子我可是朱左相之嫡长孙,这德京里头除了皇帝老子我谁都碰得得,就连那皇上宠得打紧的钱贵妃老子都摸过,哈哈!」
闻言,年轻人平淡的脸上立即涌上怒意。听到眼前之人自报家门的时候心底已经了然,但那不实的污言秽语让他无法耐住性子。别人都无所谓,唯独那个养育了自己多年的人,他绝容不得他人玷污半分。
「放肆!大胆朱逡,钱贵妃的清誉也是容得你这般诋毁的?」
听到对方怒斥自己的名字,朱逡一愣,又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年轻人後不禁大骇,虽事隔多年,却仍能认出几分幼时的影子,「贤、贤王……」
此人正是钱贵妃当年还是贵人时,从宫外领回的义子钱子谦!
虽没有皇室宗血,但因钱子谦睿智谦和,在其年满二八之际,得了当朝天子筱强的封王,得号「贤」。此外亦获隆恩亲赐令牌一块,诸罪见牌皆可免。言下之意,只要筱氏天下犹在,这贤王便是与皇族子孙同荣共富,甚至比一般的皇子龙孙还要来得更为尊贵。此事曾一度震惊朝野,文武群臣屡屡上书弹劾,甚至请奏到了西宫太後那里,却终因天子心意硬决,太後又对钱子谦赏识有加而只得作罢。
朱逡此话一出口,弄堂里立即齐刷刷地跪了一片。那几个壮汉只恨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竟在贤亲王面前作肆;那对父女两,自认身份低贱,胆怯地将头叩在地上,不敢动一分一毫;而那朱逡,前因儿时的受罚,後因此前的出言不逊,後怕得全身直哆嗦。
看了朱逡一眼,钱子谦深知其劣根不改,冷哼一声道,「钱宝,根据我朝律法,强抢妇女应作何处罚?」
钱宝一愣,菊花国的法令自先皇开始便是出名的严苛的,尤其是对那些位高权大者,其目的便是让那些人不敢有任何反逆之心。自己的主子这麽问,看来他大爷是不打算放过这肥猪了。
抱拳作揖,钱宝恭敬道,「回王爷,依我朝律令,强抢拐卖妇女者,轻则杖打一百,重则宫刑处置、断其祸根;四品官位者及其九族,不论轻重,皆依重者论处!」
「很好!钱宝,你知道要怎麽做了吧?」
「是!」钱宝应得铿锵有力,一双手已经不耐烦地磨搓起来。他钱宝别的不爱干,就喜欢跟著自家主子到处惩恶济贫,打打杀杀的,好不痛快!只可惜这样的情况并不多,所以他当然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
而那朱逡,此刻吓得早已泪流满面,拼命地磕著响头,「贤王饶命啊!饶了小的吧!」
只可惜钱子谦心意已决,不耐地挥了挥手。钱宝立即上前拎著朱逡的衣领,兴致勃勃地将他死拖硬拽直奔那官府衙门。
儿子,冲啊(生子小白文)31-35
「嘻嘻!」弯了一双眼,钱宝笑得很是乐乎。
「钱宝,什麽让你能这一路笑个不停!」摇著檀香撒扇,钱子谦勾著浅笑看著身旁的小厮。
「王爷,您没瞧见那只猪在官衙里那又哭又闹的,活像叫他去见阎王似的!」
「哼!朱逡那人想不到多年後仍是死性不改,依旧恃强凌弱。若是往日,本王还能睁一眼闭一眼,毕竟是左相长孙。朱相又是三朝元老,不看僧面本王也得看佛面,可偏偏他竟然……」
「恩,钱宝知道!谁叫他那猪嘴竟然敢说娘娘的坏话!嘿嘿,王爷,您还真是孝顺!」
低眉抿唇,钱子谦对於钱宝这明显的「拍马」不甚在意,「母亲是本王的恩人,也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故而本王无论如何都不会容得他人伤害屈辱她。」拧皱眉头,一个顾虑隐隐上心,「只是不知那朱相日後会不会就著朱逡这事而对本王及母亲发难!」
「唉!王爷,您想得太多了,本来就是那只肥猪的错!我们完全是依律行事,那朱相怎麽也是有头有面的人,不会明明自己理曲还跟我们找茬的!」
「希望如此。」
二人这般你出一言他搭一语,不时便来到了熟悉的朱墙金殿外。刚过庭门,便见一玉冠缎衫少年急急朝这边冲来。
「子谦!子谦!大事件!」
钱宝一看来者,急急下跪,喊道,「奴才给二皇子请安。」
似是没见到般,筱武德拉过钱子谦便自顾自地说道,「子谦,我跟你说,刚刚我跟文德听到父皇跟皇祖母谈话,你知道他们说什麽吗?猜猜看!猜猜看!」
少年一双眼睛随著扬高的语调变得益发晶亮,看得钱子谦不禁摸了摸他的头。
虽已一十有五,终只是个爱舞刀弄棍的孩子。
不奈地拍去钱子谦的手,筱武德没好气地嘟囔道,「让你猜不是叫你摸我头的!快猜快猜!」
钱子谦微微一笑,「子谦愚钝,猜不出!」
「切!」咋咋舌,筱武德不满地撅著嘴,「没劲!」无力地轻叹一声,筱武德随即又是一脸兴奋拉住钱子谦的手,将嘴凑近对方的耳畔,神秘兮兮地说道,「算了!我就告诉你吧!跟你说哦,我们听父皇和皇祖母话的意思,他们似乎打算给皇兄立……」
「筱. 武. 德──!」一声暴喝,把想打小报告的少年惊得一个咯腾,心叫不妙地看向来人。
相较筱武德的兴奋,筱文德脸阴得甚是骇人,「谁叫你在这里多嘴的!」说著,便将筱武德用力地从钱子谦身边拽开。
褪去儿时的矮胖,筱文德从十四岁起便惊人地快速拔高,原本圆润的五官也日复一日地越发分明刚硬起来。如今十六岁的他,在太後细心认真的照顾教导下,完全没有少年皇储的青涩,只有叫人移不开眼球的帝王贵气。
皱著张小脸,筱武德不甘地喊道,「谁多嘴啦?就算我此刻不告诉子谦,明日朝堂之上父皇还是会提的!再说册立太子妃也是好事啊,你那麽生气干什麽啦?」
册立太子妃?钱子谦先前挂笑的嘴角不自觉地抿紧,然片刻後又恢复了往常平淡无波的表情。
想来当今天子独宠钱贵妃是人人皆知的事儿,而钱贵妃偏偏为著领入宫的义子又一直不肯生养,因而天子筱强除了早年与几位嫔妃所出的太子筱文德、二皇子筱武德及一位公主外,再无所出,落得如今皇室子嗣单薄的窘境。而如今筱文德已是一副少儿郎的模样,作为太子的他理所当然地被寄予厚望。所谓「不孝有三,无後为大」,为著这皇家香火能兴旺不绝,此刻提起册立太子妃之事并没什麽叫人好吃惊的。
这般思量著,钱子谦便含笑恭敬道,「是啊,太子殿下, 何必待二皇子如此这般凶悍 。太子妃之事确是喜事一桩,本王先在此跟殿下道声恭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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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钱子谦这声恭喜,筱文德本就不悦的面上更是阴郁难看,叫人瞧著便不禁抖几抖,「子谦,你刚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