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相伴。”
“永远都在一起……夏尔和奇洛”
声音一个是从他嘴里发出
一个回响在他心里
“夏尔和奇洛,一心同体。”
奇洛咧开嘴,烤焦的皮肉受到拉扯立刻痛入骨髓。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被烤焦的臭肉,要有多丑就有多丑,他勉强笑了笑,问道:“突然想到你这小子胆小的要命,我这副样子你晚上会不会吓哭?”
夏尔少爷立刻咒骂道:“你以为自己以前有多帅啊?就是皮肤黑点,人臭了点,最多我派几个人帮你洗干净,有什么大不了!”
果然还是大少爷一贯的风格,这家伙一定是在心疼自己,不好意思明说罢了。
“你乱想什么,我才不会心疼你!” 他刚这么一想就立刻遭到反驳,现在的夏尔好像知道他所有的心思。这种感觉让奇洛有些害羞,有些别扭,更有些莫名其妙的幸福。他回望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角落里的小王子和玛门在内,大家都用一种怪异又担心的眼神看着他,可这一刻奇洛觉得他们才是可怜又可笑的丑角。
“喂,我决定该怎么就怎么着,不用你多费心了。我的要求不变。” 奇洛直视着撒旦,恢复了他往日的轻狂。
似乎连玛门也没发现真相,他盯了奇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表情很是高深莫测。“好吧,反正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可你真的不后悔?”
“别婆妈了,是男人就要爽快些。”
撒旦绷着脸打了个响指,铁锅里又蹿起耀眼的火。他用烟杆吊起奇洛的背包,转身消失在火焰之中,片刻之后,那只原本空瘪瘪的包从火中跳出来,落进奇洛怀中,那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连收口都扎不拢。撒旦魔性的声音震慑着在场的凡人们:
“听好了,人类。我给你们一次机会,保证你们以后永远不会被病痛伤害。这个叫做奇洛的男人是我在人间的代表,你们听命于他就是对我忠心。也许你们曾经对我有误解,那是伪善的天使搞的鬼,我自然不会怪罪于你们。只要你们愿意接受我的圣药就会知道撒旦其实并不可怕,天堂算什么?地狱才是安乐窝。”魔鬼用一串阴冷的笑结束了这段他自以为很精彩的闭幕谢词。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再上前纠缠那个半死不活的驱魔师。
“你们觉得……应该听他的话吗?”终于有人壮着胆子开口。
“恩……反正不听他的也是要死,不如试一试。” 一部分人从看见撒旦显灵的那刻就背弃了信仰。
“不行,主没有放弃我们,我们自己怎么可以先背叛?”
“你醒醒吧,如果他没放弃,为什么我们所了这么多都没有感动他?我甚至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他只是偷了一小块奶酪啊!”
意见不同的人分成两派争吵,背叛者开始围绕在“撒旦的人间代表”身边替他辩解,夏尔发现那里面甚至还有刚才对奇洛痛下毒手的人。他不敢站过去,虽然本来他应该是第一个站过去的人。奇洛现在的目光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那个濒死的男人脱胎换骨一般。 围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坚持信仰的少数人终于成了异类。
“不愿意接受魔神圣使的灵药就快点滚出去!别脏了这里!”
“是啊,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夏尔犹豫了,他不想这么一会儿功夫自己又被排斥在外。然而更令他惊讶的是一直陪在他身边抹眼泪的老妈妈现在居然像个女斗士,红着脸和那些强壮的男人对喊。“你们不要被撒旦诱惑了,想想吧,下地狱的人会受到永世责罚的!”
“去你的吧,我们现在不比下地狱好多少了。更何况魔神大人说了,地狱才是安乐窝!”
“诱惑!那都是他的诱惑啊。我恳求你们,想想主,他的旨意在人间 如同在天上。他不肯原谅我们是因为罪孽实在太多。谁让我们一出生就是带着原罪的呢?”
场面乱作一团,讽刺的是这次夏尔费劲心思还是成了少数派。他抽出被老妈妈握紧的手,默默退到角窗边。夜色无边,窗外肃杀的气氛和屋里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一只白色的大鸟在空中盘旋着,慢慢落到街对面的屋顶上。一道金色的锐气划破夜空,朝他们所在的方位直直射过来。夏尔大惊失色,只听得一声巨响,礼拜堂的穹顶被撑开,淡金色的光芒从那豁口照耀进来,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白色的猎鹰叼着一个纤细的赤足少年自空中落下,他面无表情,却把忧伤传递给每一个人。
“我是L,圣米伽勒的正义与我同在。”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射在濒死的驱魔师身上,停了片刻,然后环视人群搜索着什么。夏尔对上他平静的双眼,顿感心虚。
“好久不见,殿下。”
“好久不见,莱尔。没想到你能认出我。”他原本以为奇洛给他的伪装是完美无缺的。
“没什么难认的,这些人里只有您的心跳得最快。”
他并没有责备什么,夏尔却觉得还不如被狠抽一百鞭子来得痛快。那双久违的黑瞳只跟他对视了一下就完全放在另一个人身上,让他觉得自己毫无存在感。
莱尔朝奇洛快步走过去,众人被他散发出来的威严摄住心魂,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他弯腰拾起落在驱魔师怀里的包,没人敢有异议。
“愚蠢的人,为什么会相信撒旦的谎言?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是他在人间的代言者,你们刚才那么折磨他,难道不会受到处罚?如果撒旦是爱憎分明的,为什么会对他不问不管,任由他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这些都是撒旦一贯的伎俩,你们怎么还会受到诱惑?”
刚才满口魔神圣教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都不出声了,这白袍的男人虽然对他们出言不逊,可他过于超脱的言谈会让大家对他有期待。再加上刚才那么精彩的亮相,别说他是圣天使派遣下来的使者了,就算他是圣米伽勒本人也会有人相信。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谁能救他们,谁就是他们的神。
“奇洛哥哥,你觉得怎么样?”驱魔师早在人们争论不休的时候就不行了,哪里还能说话? 莱尔弯下腰,将大半身体烧得焦黑的伙伴扶起来,他念动祷文,淡金色的光自下而上将两人笼罩在内,外人无法看清楚莱尔对他做了什么,只觉得这一黑一白两人紧紧相拥的画面着实诡异。不久之后光芒散去,奇洛身上流血的伤口已经结痂,焦黑的皮肤也已经脱落,露出斑斑点点的嫩红色。一直守在穹顶上的雪鹰飞下来,它两只利爪之间好像抓着一个光罩,金光一闪,奇洛便被包进那罩子里,由它带着向上升,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下消失在夜空里。
等大家回过神来,莱尔已经将那只背包打开了。他熟练的摆弄着那些古怪的器械,就好像那本来就是他的所有物。“这药确实是有效的,我也知道该如何判断你们中哪个最有可能得病。就凭借L医治好北方十三地村民的经验,请相信我们好吗?” 他不像驱魔师那么不正经,也不会像夏尔那样不谙世事,稳重的谈吐让他毫不费力就说服了在场所有的人,不知道是天使的庇佑还是他本人有什么神奇魔力。
有那么一瞬间,夏尔觉得自己永远也比不上眼前的人。相对只会躲在暗中的自己,白得如此刺眼的他也许才是乱世的拯救者。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又算什么?一个机关算尽反自误的白痴。夏尔无法忍受再和他待在同一间屋子里,他需要找个地方好好冷静一下。这一晚,他已经看清人情淡薄,也许被灭国才是最好的选择吧?所有活着的人都在被利益驱使,做着违背良心的事。可你不得不佩服他们能找到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自己的行为正义化,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自封为救世主,做着愚昧可笑的事情呢?
夜风习习,夏尔的心一如这悲凉的景色在黑暗中黯然凋落。突然,耳边响起悦耳的竖琴声,他仔细聆听,是谁在他身后弹奏着雅歌的旋律?他不敢回头面对,那人便主动跑到他面前来了。
“你在想什么?”莱尔主动和他说话。
“如果奇洛醒来的话,替我跟他道歉。”
“道歉?”莱尔的语气有些惊讶,“为什么要道歉呢?你觉得自己做错了?”
“难道不是吗?我……我本来想利用他得到这些人的信赖,我以为自己也可以变成值得依靠的那个人,而不是再躲在后面遥控。我真的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是吗?”面对着夏尔的水蓝色泪眼,莱尔笑得很理智,“如果你不把一个人放在心上的话,自然不会为他着想。”
“真的很抱歉……”
“可是,我并不会怪你,奇洛更不会。”
小王子被他后半句话弄醒了,他真的不会埋怨自己?难道还有希望?
莱尔理智地摇着头,“我们都不会怪你,因为站在一个君主的立场上,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这句话会让他将来后悔万分,这句话,将改变四人的命运。
白袍少年坐到皇太子的身旁,从地上捧起干涩的泥沙递到夏尔眼前。“你觉得火和水,哪个更强大?”
“自然是火——”夏尔看见莱尔眼中的笑,慌忙改口:“不,是水。”
“不错,水之所以强大,因为它遇圆则圆,遇方则方,火可以把水烧干,可那些气体在空中凝结,最后又会变成水落回人间。你说它软弱,可他可以滴穿石头。做人如果能像水一样,不管遭遇到什么都能绝处逢生的。你看我手中的泥土,松松散散一捏就碎了,就跟法兰西的人民一样。可如果淋上一点水,泥土就会凝结在一起,打在恶狗身上会疼。”
“可……按照你这么说,水可是很卑鄙。”
“夏尔,你看着我,告诉我你的身份。”
“我是法兰西的皇太子。”
“你是未来的君王。”
莱尔的眼里不再只有理性,你可以从那漆黑的双瞳中看出一份躁动:“民众天生就是反复无常的人,要想把他们牢牢控制在你手中,任你统治,你就要背弃世俗的道德伦理。统治一个国家,本质就是把握人心。你对任何人的怜悯,或者其他那些会让你动摇的感情,都会变成你的绊脚石。要知道,没有一个人是可以完全相信的。”
“不—有的。这世界上当然有你可以完全相信的人,比如……比如奇洛,比如你。”
他的坦白引起一阵沉默,莱尔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
“殿下,我去看看那些人怎样了。天一亮,我们就要动身去奥尔良。”
“什么?”夏尔这才想起,之所以会让自己不择手段就是因为当时奇洛透露给他的那个讯息。他的“继父”可是带了上万的骑兵团把他的“养父”困在奥尔良之中,这会是场硬仗。
第四十三章 薄情寡义
莱尔仓皇离开并不只是因为心虚,真的是战局紧迫他没有那闲功夫去理会什么忧郁少年的心事。猎鹰带着驱魔师先他一步回到距离奥尔良不远的城郊营地,立刻有一队人马前去迎接莱尔,领头的不是兰斯,而是名义上的“俘虏”,勃艮第的菲利普。
原来驱魔师和皇太子落难的小镇相距奥尔良不远,也正因为这样,莱尔才赶得及过去。他原本是想跟奇洛互通消息,没想到金色粉末在水中化开,看到的是奇洛把他弟弟压在地上向众人展示的画面,实在匪夷所思。而当他反应过来奇洛那是为了解救夏尔才故意做出的过激行为时,事情已经朝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他立刻去找兰 斯商量,后者正因奥尔良的局势焦头烂额。
“兰 斯大人,殿下和奇洛好像有危险,我得出去一趟。”
兰 斯正在研究地图,见他进来,立刻兴奋的招呼:“你来得正好,我们准备夜袭。刚得到消息,有一支英国送粮队正在来奥尔良的路上,如果伏击成功就断了英国人的后路。”
“我们现在只有两百骑兵,加上您白天刚召唤来的步兵总共也不过八百人,会不会太仓促了一点?”
“可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被困在城里的公爵大人就危险了。据说他们昨天就弹尽粮绝,如果再没有援兵支持的话,奥尔良就保不住了。莱尔,公爵的地位比皇太子更重要,这你明白吗?他才是我们的领袖,什么皇太子不过是个幌子,大不了再抓个人坐到那位置上,没有人会在意的。可如果罗特公爵有什么意外,我们要再翻身会很困难!”
莱尔不知要怎么回应他,“皇太子如果出了事,大不了再换个人填那位置”,这样的话他都说得出来。什么法兰西的唯一血脉,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个维护贵族利益的工具。如果多年前他的身份被确认,那么接下来代替夏尔的就是自己。
“我并不是不在乎公爵大人的安危,”莱尔扶着额头,一边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一边是改变自己命运的 外祖父,对他来说是两难的选择。
“您还记得我们下过的棋吗?我记得有一盘,我的王被您的马牵制在四格之内,车又对上您的皇后。当时我的马不管是吃后还是扳马都只需一步。”
“你当时救王弃车。”
“不错,因为车已经无法挽回。”
“你这是什么意思?奥尔良有多重要你知道吗?!我和公爵守了整整八年!这次如果不是那个疯子的儿子提出去勃艮第谈判,我根本不会离开,英国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莱尔你什么都不明白,这不是游戏,这是真的战争!走错一步都不可原谅。”
“对不起,我的选择是殿下。”
莱尔后退一步,和他对视。这么辛苦才建立起的一点希望正在化为泡沫。
“你说什么呢?”兰 斯的眼中满是不舍,他无法相信这么聪明的人会看不明白谁才是法兰西真正的领袖。
“别闹了。”他伸出手,莱尔又退了一步。
“莱尔?”兰 斯放低身段,他从没求过谁。
“我现在去见菲利普,希望他会把那一百名金羊毛骑士借给我。如果他答应的话您就只有七百人,而且……只有一百骑兵。您最好是听我的建议,不要轻举妄动。”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吉尔,说实话没了那一百骑兵您赢不了。”
“准你直接叫我名字了吗?”
“我是站在朋友的立场劝你,我有预感这次伏击不会成功的。”
“闭嘴。”
“那我先走了,一切都等我回来再说。”
“以后跟上级说话要用敬语,我可不是你那个情夫。”
于是莱尔满头黑线在和他的“情夫”道别后,连夜离开,他抛下的不只是宝贵的友谊。黎明时分,他和夏尔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好人菲利普。这个“情夫”还带来了他“情敌”的最新消息。
“兰 斯亲王在你走后不久就出发了,现在营地里只有几个随扈。不过你放心,那个法师已经托付给我的医生,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莱尔可不这么认为,他真的没有勇气面对那已经预知的未来,勉强点头回礼。菲利普见他烦闷,知趣地退到一边。倒是夏尔很想过去问问奇洛的情况,一整晚他脑子里都是奇洛被折磨的惨状,凄厉的叫声一直在他耳边徘徊。他本来想问莱尔的,可昨天夜里莱尔一直在照顾那个镇子的村民,连休息的空暇都没有。莱尔忧心忡忡不知在苦思什么,夏尔不忍打扰,策马来到另一侧。
“大人,十分感谢您的援助,我是否可以知道您是哪个城邦的领主?”
菲利普没想到夏尔会主动过来和自己说话,转身看看另一边的人,莱尔满脸憔悴,正闭着眼睛打瞌睡呢,他缰绳一松,坐骑就带着他跑到前头去了。这样一来菲利普不得不自己去面对他的杀父仇人。
“你这是让我自己决定吗?”菲利普苦笑,他知道莱尔是要自己做出选择,到底是为父报仇,还是先忍下来跟他结盟?如果现在了结这个小鬼,即可以攫取胜利的果实,又可以排除一切后患。只要自己手起刀落,就可以终结一切。莱尔才是真正的继承人,他知道所有真相。没有了眼前这个小鬼,莱尔就是法兰西的君王。如果是那样,他自然愿意和法兰西结盟一起对付英国人。之后他们可以一起联手向南扩张,整个欧洲大陆都会是他们的,就连罗马教皇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地位。到那时,再没有人可以阻止他的求爱,他要永远把“阿黛尔”留在身边。
“若能拥有你,我会不顾来生将遭受何种惩罚。可你的心并不在我这里,不管我做多少都枉然。更何况,如果要我为你的身份作证,就是要我承认阿黛尔曾经是法王的情人,也就是往我自己头上戴那种颜色的帽子。而你呢?你太狡猾了,不管我是杀死他,还是和他结盟,你都是站在最终受益人的位置上。我杀了他就是助你兵不血刃地夺回王座,我若和他结盟就是帮你树立威名获得他更多的信任。你利用我,当初告诉我父亲已经遇害只是陷阱,你真是个玩弄人性的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