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我相信你。把你们现在的地理位置和人数告诉我,也许我可以给你们一些建议。”莱尔透过水面鼓励着自己的同伴,两人商量好下一步计划,又调头讨论起谁是内奸这个话题来,但线索太少,讨论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抓内奸最好是等我们会合以后再说,免得打草惊蛇。”
“这个我当然清楚,希望那小子会听我的话。不过我很担心你的身体,每天都跟那家伙在一起,真的没关系吗?”
“怎么可能没关系呢?你要知道,现在每发现他的一个缺点都能让我高兴半天,这样我就多了一个克制自己的理由。他高傲,自负,冷酷,我每天不停地催眠自己说他是个多么糟糕的人。可就在刚才又发生了一些事情,他简单几句话就让我动摇了。该死的,我想见见玛门。”
“我不赞同,那家伙是撒旦,他会故意对我们说真话,取得信任后再到重要关头上陷害我们,让我们没办法从他的陷阱里逃脱。你和我都已经上过一次当了,你看看我脸上的,还有你身体里的,接近他只会让我们更危险。”
“可他对我们并不是没有帮助。而且那时我们跟他订下了协议,他必须帮我们做三件事的。这三件我想好了,有一个是留给你的,一个是当我们到最关键时候用的,而我的那一个,我想现在用。”
“好吧,我今天晚上召唤他去见你。千万要小心。”
“你也一样,虽然我知道提醒你也没有用,但你可千万别爱错了人。”
奇洛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干笑几声消失在水中。雪鹰从一旁飞出来,抓着莱尔的衣袍把他带回队伍中。队伍在天黑之前顺利抵达下一个驿站,士兵们急不可耐地将莱尔拖下马推去用餐,许多人都争着跟他说话,帮他切羊肉,有个人激动的抱着他的大腿喊叫:“莱尔,我们今晚的钱就靠你了!就是打和也算赢,拜托啦,小子!”
莱尔被他们的热情弄得晕头转向,他不太喜欢跟生人接近,尤其还这么又搂又抱的。可一走到用餐的地方,掌声欢呼声更是铺天盖地,就连生火的仆役都扑过来和他拥抱,他被那些大汉揉来揉去,好几个人的胡渣胸毛都扎到他脖子了,怪恶心的。就在他感叹这群人疯狂的时候,扫到另一头围坐的那些人却是安安静静的。“原来还是会有理智派。” 莱尔借故推开那些紧围着他的大汉朝另一群人走去。
刚踏进那些人的范围,他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寒意,无数锐利的目光朝他射过来。天呐,他看到了什么——一个反莱尔联盟?
“小子,别过去自找没趣,过来跟我们一起喝酒吧。”那群狂热分子在另一头冲他大喊。
他一时醒悟过来,那些对自己表示亲近的骑士不论武器装备还是衣着仆役都比不上这一群冷眼横对的人。骑士的地位和他背后家族的地位直接相关,皇家黑骑团虽然只招收贵族军人,但大小贵族的差异颇多,即使是同样的官阶,待遇也会因为他们的背景相差甚远。会拥护自己的,当然就是那些平时被高等贵族骑士压在底下的人,一个平民胜了最高贵的骑士,这对他们来说是多么解气的事啊。
“傻站在这儿干什么?”
背后传来冷冷的声音,有人拽了拽他的衣领,是兰 斯。莱尔不敢回头,转了个弯绕避开他回那群热情的人里。
“可真有你的,小子。吃块羊腿肉吧!”
“谢谢,我不能吃肉,晚餐有蜂蜜就够了。”
“你还真守规矩,可打仗不像你当修道士那样,很花体力的。瞧你瘦成这样,以后还有得受呢。”
“没错,吃吧莱尔,我们看不见,主也看不见的。”
“主是无处不在的。”
“那他也会原谅你的,并没有规定我们不能吃肉啊。”
“就是说,莱尔,而且我们也找不到蜂蜜了,蜜酒倒是有一些。”
“真的吗?上一个驿站还有的。”
“马上快到勃艮第了,这里的土地连毛都长不出来,别说是蜂蜜了,连只蚂蜂都没有。”
“没办法,那给我些蜜酒好了。”莱尔一边同那些军人聊天一边思索今天晚上的对局,昨天他可以用小花招取胜,今天就不会那么容易了,吉尔.德.兰 斯的自尊心高的离谱,他一定不会允许有人连赢自己两次。幸好再过几天就能抵达勃艮第,撑过去他就不用再为自己的脚担心了。因为他有信心说服那个菲利普为自己找一匹名马良驹。
入夜,甘甜的蜜酒让他微醺,衣袍飘摇,轻裾翩然。被有心人看去,竟生出些许酸涩的滋味,却如勃艮第的美酒那样令人回味无穷。这次换成兰 斯坐在棋盘的一端等候,他身边围着一大群骑士,冷酷的面容跟他本人还真有几分神似。莱尔觉得有趣,暗自笑出声来。这一招应该是用来防止再发生昨晚那种情况吧?他对胜负真的看得很重。
“亲王大人,今天我们换个比法如何?”
“如果是合理比试的话。”
莱尔歪着头,装出根本听不懂的样子,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他倒是一点也不惧怕兰 斯身后那群凶神恶煞的人,自顾自排开棋局。 “亲王大人,我现在向您演示一盘棋,这棋下到快结束了,白棋是生是死无法确定,成了无解的残局。如果您能解开这个残局的话,我就认输。”
“这不公平!”话还没说完,兰 斯身后那帮人就开始叫嚣了。就连莱尔的支持者也在抗议,他们是军人,赢就要赢得直截了当。
“那您看这样好不好,我先持白棋和您下一盘,再调换位置,如果我调用白棋比您高明那就是我赢,但如果我们都下成和,那就是平手。”
“这不好,我不喜欢平手。平手的话不能惩罚你,就不好玩了。”兰 斯的语带戏谑,但眼睛始终在关注棋盘上的变化。
“呵呵,话别说的太早,想逼我和棋可没那么简单。”言下之意就是兰 斯连能求和的几率都很小,气焰嚣张至极。
“很好。”兰 斯做了个请的手势,“和的话就算我输。”
这正中莱尔下怀,他低头微笑,白后斜飞入王区,两人再次进入黑白交战。兰 斯刚才就发现了,这盘棋对于白方十分不利,确实就如莱尔所说的,能追到求和已经很难,盘面残留的每个棋子都至关重要,乍一看,哪个都可以先行,每种不同的先行会引起千万种变数,相当繁复,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残局。
“我先把后调出来,然后马进王区右翼,兵分两路其实有诈。”莱尔看似在提醒着什么,兰 斯皱眉,不为所动,依旧举进中路围攻车(国际象棋中的城堡)。
莱尔的马跳入右区直接威胁到黑王,兰 斯不得已王车易位,这一变化让莱尔反客为主。但好景不长,他被兰 斯的诱敌假象迷惑,白骑士掩护下的王区险象环生,车也被攻下。他低呼了一声,呢喃自语着:“莫非真要走到这一步才能诱出内奸,牺牲太大了……”
兰 斯察觉他话中有话,但想到昨天也是被他套进陷阱才会输,也顾不上多想,全部心神都放在棋局上。不多久局势就清楚了,尽管兰 斯尽力抵挡还是被逼迫到不得不求和的地步,这让他意识到刚才莱尔所说的求和几率小并不是大话。龙崎快速将棋局复原,对调,颇有自信的对兰 斯说:
“亲王,现在换您来攻我。”
“哦?”兰 斯坏笑了一下,脚跟在桌下踩住莱尔的长袍,另一只脚在他腿上不安分的来回磨蹭。周围的人都没有发觉异样,可莱尔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大对劲。
“攻哪里好呢?”他一抬脚,不轻不重恰恰踩在最要命的地方,莱尔猛的向后退缩,一个重心不稳向后摔到在地。兰 斯身后的军士见了他的狼狈样都得意的大笑起来,笑的最得意的还要属亲王本人。
这下大家都看到他洁白的长袍上的脚印,猜也猜的出刚才发生了什么。有几个轻佻的人当场吹起口哨,兰 斯也不阻止,只是冷眼瞧着那家伙狼狈地爬起来,故作镇定地坐下。没料想那椅子不结实,他刚一坐下去,咔嚓一声椅子四分五裂,他又摔了一跤,这次比上次还惨,兰 斯在众人大声哄笑中还是能听见他脑袋着地发出的声音,一定很痛。
兰 斯斜靠在椅子里,手撑着下巴,不急不缓地调戏他:“这么爱仰面躺着,是希望我骑上去吗?”
他一开口,全场笑的更大声了,就连过去扶莱尔的那些下等军士也捶地大笑起来。莱尔的样貌虽然算不上极品标致,但机灵中透着几分柔气,倘若戴上假发换上衣服的确挺像那么回事,再由兰 斯这么一点拨,所有人都觉得有趣极了。
莱尔低垂着头坐在地上受大家嘲笑,老半天也没动弹一下。正当兰 斯觉得他要掉眼泪的时候,他摸摸后脑勺,一抬头也冲着兰 斯笑起来,然后晃晃悠悠走回棋桌旁,笃定的跳马吃掉了兰 斯的仅剩的一个后。全场一片哗然。
“我会让你投降的,亲王大人。”
“这不公平。”兰 斯摆了摆手,做出一副上当受骗的样子。他闻到对面传来的酒气,知道莱尔有些醉了。
“为什么?您又有什么不满的?”
“你刚才的棋路都在我脑子里,我每走一步都会被你刚才的下法干扰,对我不利。”
“好吧,既然您这么说,那就等一会儿再回来继续。”
“那我们后半夜继续怎么样?”
莱尔立刻否决道:“不可以。”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又补了一句,“明天清晨出发之前我们再来,您没意见吧?”
“当然没有。”怎么会有,他求之不得呢。
兰 斯的笑让莱尔感到毛骨悚然,他避开嘈杂的人躲进黑暗中。
下弦月,黑色的骨翼时隐时现追逐着雪色猎鹰。巨大的白鸟惊叫着沿河面飞过,掀起一阵水花。
“玛门殿下,不要欺负波比。以您的身份跟一个小天使过不去,不会觉得有些丢脸吧。”莱尔低声呵斥。
“呵呵,上次我就觉得有趣了,这个小笨蛋居然跟着你跑下来玩,难道不怕被米伽勒责罚吗?”
猎鹰飞落到莱尔肩膀上,冲着大恶魔发出不满的啼叫。
“看看,真是只小笨鸟。”玛门用烟杆敲了敲猎鹰的翅膀,锐利的眼睛转呀转终于停在莱尔腰间闪烁的红光上,立刻幸灾乐祸笑了起来:“哈!你更蠢,居然这么快就发作了。怎么样,滋味如何?”
“美妙极了,托你的福我享受的很。”
“怎么,已经被上过吗?”
“你看不出来吗?”莱尔含笑问道。
“我怎么可能看得出来——”玛门意识到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立刻闭上了嘴。
“上钩了吧?”莱尔狡黠的笑道:“多谢你送我一条这么关键的讯息。我一直在想你在我体内埋下那个要命的东西到底为了什么?以目前的状况看,除了让我在发作时毫无抵抗力以外,似乎没有什么别的坏处。如果我真的去找他会怎样,会不会好过一点?”
大恶魔尝到他的厉害,只得苦笑不语。
“我原本的推断是这种子会在我忍受不住终于做了的时候让我送命,但看你的反应,又好像不是,不然你不会这么问我。奇洛说你看得出人的寿命,如果做过之后就会影响到我的性命,你不会看不出来。”莱尔扯了扯衣袍盖住裸露在外的皮肤,酒醉,加上刚才兰 斯做的那些事,最关键的是今天下午他们在河边说的话都对他产生了影响,那该死的种子又在蠢蠢欲动了。玛门趁机凑到他旁边,撩开了他的白袍。
“你干什么?”莱尔冷静地躲开。
“你找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只有我可以变成他的样子,还愿意帮你解决。”撒旦像人类一样对他弯腰鞠躬,“我的技术很棒,你不会吃亏的。”
“玛门,”莱尔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起这个瘦高的撒旦来,“不会是我想的这么白痴吧?你也不是很清楚欲望之种的用处,对不对?”
第三十八章 身体交易
大恶魔诧异的抬头,他一点也不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会被识破的举动。
的确,他对欲望之种只是一知半解。恶魔的感情直截了当,他是恶魔中的恶魔,从来不需要控制情 欲。这魔物若是用在他身上最多是像上等的春药,增添情趣而已。而天使们对此也是一知半解,因为正直的天使根本没有自私的情 欲,若是用在他们身上,大概就只有疼痛的感觉。但地狱之子知道,这颗欲望之种是唯一能折磨莱尔的东西,有时他会觉得莱尔很可笑,那么聪明一个人却会被小小的一缕情丝牵动。他想告诉莱尔,这并不是爱,而是折磨。
“切,被你看穿就没办法了。不能说是完全了解,但至少知道的比你多些。”大恶魔不服气的猛抽烟袋。
“是吗?我看不见得,毕竟被这东西折磨的人是我不是你。告诉你吧,我虽然不能把它弄出来,但也已经找到克制的方法了。”
“哦?不可能,情 欲冲脑的时候是没办法控制住的,你少说大话了。”
“我并没说要控制住,但确实可以抵消掉……”
“抵消?”大恶魔动了动耳朵,颇有兴趣地转过身来,“你说说看怎么个抵消法?”
“所以是有方法抵消的喽?”莱尔坏笑着凑过去,这次连他自己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套话本事了。玛门恼得忍无可忍,张开翅膀就要飞走,莱尔眼明手快,立刻抓住他脑袋上的一只角。
“先别走,你忘记我们有过约定的了吗,撒旦殿下?”
“啊……”玛门脸色铁青,相当不爽。“别怪我没警告你,你们只有三次机会用一个就少一个。”
“谢谢提醒,我只用一个。你必须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不能说谎。”
“抗议,你要是问个没完我不是就亏死了?”
“放心吧,十个,我就问十个。”
“最多三个。”
“五个。”
“三个——啊!”莱尔又扯了一下他的角,玛门只好改口,“好吧,五个。”
“第一个,欲望之种的痛苦在发作的时候是可以用外力抵消的?”
“不能抵消,不过可以转移。还有四个。”
“转移起来应该不困难吧,也不需要别人帮忙,对不对?”
“这要算两个,如果有适当的传递介质和容器,转移起来就不会太费力。而如果你有那个本领转移的话就不需要别人帮忙。现在还剩两个。”
“容器?”这个新出现的词让莱尔眼睛一亮,他沉思片刻继续问道:“要符合什么条件才能当作容器?”
“好问题,容器可以是任何活的,有生命的东西,但最好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否则就会抵抗你传递给它的欲望。最适合的容器往往就在你最初和最终的归所处,守护你最惧怕又最难以割舍的东西。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容器因人而异,对我来说,最好的容器在天界,因为据说生我的家伙是个堕天使。”玛门竖起手指,示意只剩下一个问题。
“传递介质是什么?”他问的迫切,喘息越来越明显。
“这个就要看容器的属性了,用最能带出你情绪的方式让容器感受到,它就会自动依附吸取里面的‘养分’。好了,你这个傻瓜就这样浪费了一个利用我的机会,我原本还以为你会派我做更有意义的事情呢。”
“这就很有意义了,谢谢你。”他回答的声音近似于轻哼。
玛门转了转眼珠,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好像忍得挺辛苦的,没事吧?”
莱尔抬手遮盖住愈发迷离的双眼,虚弱地回答到:“请你让我单独呆一会儿好吗,我需要冷静一下。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感觉又回来了……越来越强烈。”他急躁地脱去衣物,踉跄的跌在溪畔水草丛里。
玛门收起骨翼,抱着莱尔走进湍急的溪水中。“会不会好一点?”
“是要好一些,你居然会主动帮我,真少见。”莱尔礼貌的对他笑了笑,体内的红光接触到强烈的寒意之后黯淡了一点。他看见大恶魔在水里不停转着脸,看自己在水中的倒映,好奇的问到:“干吗把翅膀收起来,你在照什么?”
“我想看看没有翅膀的样子像不像个人类。”玛门搂着他在月光下扭来扭去,这感觉古怪又滑稽。
“即使没有翅膀你也不会像人类,你的脸长得太没人性了。”
“怎么能这么说?好歹我也是魔界第一美男子?”玛门一转头,妖媚的脸上带着几分称得上是哀怨的表情。
“好了,快把我放下来吧。你可以走了。”
“你胸口的这个是什么?”被莱尔胸口一片淡粉色的痕迹吸引,玛门不由伸出手指碰触。那片皮肤接触到魔咒后变得透明显出被遮盖住的金色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