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哥竟然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对我到底隐瞒了多少事!
“对啊,为什么会这样子?我也想知道。”她嘴角的笑容停在那里,凄冷的望着我,缓缓道:“那天我看到你和二王爷在树下了,你,喜欢他吧?”
“我看得出,你和我是同一类人,一旦有人进驻心底,就再难更改了……所以……我不担心。我答应你的条件……不仅仅是因为你可以救我的性命,更重要的是,我要他死心……他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爱情会让人变得疯狂,这句话果真不假,这个女人真的有些无可救药。她看的出,看的出什么?如果她真的看的出,那么为什么当她知道我是宁惜御,并在我提出要进宫当御医的时候,她的脸色会那么苍白。
我淡淡撇她一眼,忽的温柔一笑,道,“人的心是会变的……”
“你……”她着急的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把扯过我的手,因为紧张和用力,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我的手腕,那种钻心的疼痛让我忍不住皱起眉,却又在下一刻缓缓笑开,“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
她似是翻然醒悟,一下子甩开我的手,泄气般的跌坐在床上,眼里浸满的泪珠不断的滴落,良久才沙哑着声音道,“求你!求求你!帮我……”帮我赢回他的心,帮我在他眼中找到只对我才有的温柔……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挫败,她可以自欺欺人,可以假装毫不在乎,可以在我面前张牙舞爪来申诉着她的所有权,可以……可以做很多很多像她要做的事。可是她怎么可以在我的面前表现她的软弱?
“娘娘……”素语看着仪妃这个样子,心里也像是扎了根针一样疼,她哭着跑过去,再也顾不上什么主仆礼仪般的抱住仪妃,喃喃的劝道,“娘娘……小姐……”
这样主仆情深的戏码本没有什么值得可怜的,而且这两人又不是完完全全是好人,可是就在这一刻,我的心就是禁不住一软,我轻轻叹息一声,举起右手,认真的对她说道,“我,宁惜御,今生今世不会对皇帝有半份俏想,若为此誓,如此断木!”说着,我将手中的银针倏地一下子飞出,针落于桌木上发出“匡拉匡拉”的响声,它们整齐的列成一排,我在银针上淬过毒,所以不过几秒,那条桌木就在瞬间化为了灰烬。
仪妃定定的望着我,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我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我直视着她探寻而愕然的眼光,心中一片坦然。古人不是最相信誓言这种东西吗?那我就以此明志。虽然我觉得这种方法愚蠢的可笑,但是也似乎只有这样她才好好安定下来。
“对不起……”对视良久,在我眼中,她似乎并没有发现我任何的欺瞒,略顿了顿,她忽的目光殷切的看着我,“那……你可不可以……”
“帮你?”我嗤笑一声,这女人变得也太快了吧,我已经表明会置身事外了,她这样都不感到满足,却是要我帮她赢得这场“游戏”?我摇了摇头,笑道,“我说了,我进宫自是有我的事要做,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立场来帮你,更何况,你以为我如何能帮得了你?”一个连自己的爱情都帮不了的人,如何能站在背后对别人的爱情指指点点?真是可笑极了!
“可以的,只要……”她坐直了身子,手指紧紧的拽住被子,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你愿意?”
“不,我不愿意!”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道,“好,我不勉强你,毕竟现在是我在求你……可是,”她睁大眼望着我,笃定的说道,“这个请求,又或者是我们另一场交易,我保留……”
我不置可否,转身拿起桌上的药箱,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转身离开了。我忽然不知道应该和她说些什么,也许她的信心是有缘由的,可是我已经不想在去想那些很遥远的事,我想以后在宫中应该避免去见皇帝,那样祸事应该就会少很多吧……真的,但愿如此……
忙完了这一场,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我抬手擦了擦额前的细汗,踱步向前走着。灰暗的天色笼罩下来,微凉的晨风煦煦吹过,我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笑容微微挂在嘴边,一切按着原来的计划有序的进行着,我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细细去想关于季韵冶的一切了。
忙着,忙着就好,因为忙着,所以也在忘着。
青丝在风中任意游荡,像极了那人轻浮的性子,他背手而立,似暗夜的幽兰,独自绽放着芬芳,有些忧愁,有些疲累,却是安静的,闲适悠然的。我的心一跳,就这样立在那里,久久的望着他的背景发呆……我们之间也不过几步的距离,却在我们一眨眼间,便又天涯相隔,鸿渊深深……
极慢的,转身,回眸……
我望进他深不可见的眼眸,似是有着浓郁的悲伤,我心头一颤,再次望去,他却是嘴角含笑一脸平静的站在我的面前,没有轻浮,没有戏谑,只是毫无波澜。我笑了,笑自己这般天真,走,也要走的潇潇洒洒,何必留恋那些虚伪的温柔……
我抬手往上拉了拉身上的药箱,转身欲走,极快的瞥了他一眼,他的眼里忽的闪过许多,只见他三步并做两步跨了上来,步履竟有些着急。刚迈出一步,身子就被人极快的扯了回来,他皱眉抓着我的手,看着我手上青色的淤痕,嘴角抿得紧紧的。
那是他熟悉而灼热的温度,我心乱了,极快的抽出针往他手上一扎,他忽的松开了手,手因为麻痹而轻轻颤动着,我抬首迎向他,以为他定是会好好责备我一番,他却是极快的再次背我而立,声音似是有些哽哑,“天冷,要多穿点衣服……”言罢,便不再顾我,默默然离去……
我的眼睛似有些酸涩,滴滴珠花落在地上溅出晶莹的水花,我望着那抹愈走愈远的背影,缓缓笑开,宁惜御,做的很好……
不留念,不心痛。
不后悔,不退缩。
没有你,我要活得更好,更好。
送别进宫
天筠二年,按照着仪妃的安排,我被顺顺当当的举荐进宫。而当时的选官制度总共分为两种,一种是贵族的世袭制度,第二种则是官员之间的举荐制度。无疑,于我来说,第二种方式我走的舒坦而无阻碍。我拉开小段缝隙,看着马车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心里有一种恍被时光侵蚀的寂寞在缓缓衍生。
大片大片的阳光争相这挤入马车窄小的空隙,密密麻麻的填补我的冰冷。我垂眼落于那双干净修长的手,在阳光的照耀下它显得更加的白皙透明,我笑着上下翻了翻,二年的清苦生活竟没有使它留下一丝丝粗糙的痕迹。我真的不知道这应该算是命运的眷顾还是说是生活给我开得一个大玩笑。
以前的自己总是很羡慕那些在篮球架下挥汗如雨的少年,他们总是可以那么肆意张狂,舞动着青春的色彩,略去了女孩子的矜持,他们会让自己托着腮赞叹着他们的鲜活与明亮,他们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太去在意别人的目光。这样真好,而当时的自己却是女生,而如今真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子了,却生了这样一副皮囊,与女子又有什么区别呢?我曲了曲掌,眉眼弯弯,看似开心,却笑的有些忧郁……
“御儿……”低沉的男声带着微微粘和的磁性,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声音。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我竟忘了他一直坐在我的对面。
像是被惊醒一般,我抬眼望去,一下子就撞入他沉静深邃的眼眸,心念一动,有种被洞悉心事的尴尬。他的身子随着马车的晃动而微微起伏,但是他给人的感觉却是似山,稳厚,沉敛。
“在想什么?”
“在想……”想什么?总不能告诉你,我在想以前的自己吧,“呵呵……我的生辰礼物哥要送什么给我?”我狡黠的眨了眨眼,阳光尽数落入我的眼中,溢出暖暖的光芒。
他眼中光华在顷刻间点亮,只见他宠溺一笑,满含笑意的说道:“不是从八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要过生日礼物了吗?怎么如今倒是……”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但话中的好笑意味却生生落入我耳中,敲入我心中。我竟然忘了,忘了自我醒来以后就再也没有认认真真的过过生日,我竟然忘了,其实每年这个时候,哥给我的礼物也不过是简单的四个字——生辰快乐,那样的苍劲而有力的字,我竟然忘了,从宁惜御八岁到我代替他以来整整五张,都好好的收藏着。他视若珍宝的四个字,我亦如是,他视若珍宝的这个人,我亦如是,只是少了他对宁远之那份特殊的情罢了……
我笑了笑,掩饰着我不经意流露出的尴尬,讨好似的拉过他的臂膀,歪着头说道,“如今怎么?如今我想要了,哥反倒不舍得了?”
“呵呵……你想要的哥都会给你……你不想要的……”心,也给了你。
“什么?”
“恩……”他把头别开,却拉下我拉着他手臂的手,紧紧握住,不甚在意的说道,“你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孔方兄!我想天天都见到孔方兄!”
“孔方兄?”他转过头来,伸手往我鼻子上宠溺一刮,无奈的笑道,“你这贪钱鬼!”
我刚想辩驳,马车外关叔的声音关切的传来,“大少爷,小少爷,到了……”这么快啊,我微微一笑,大声答道,“知道了!”
“哥,我走了。”我极快的扫他一眼,抽起被他紧握着带着他体温的手,弓起身子正准备窜出车去,冷不防一股大力从身后袭来,瞬间我便被他拥入怀中,那么紧,那么紧,紧到我忘记了呼吸,就这样靠在他宽厚的胸膛。
“哥……”我伸手推了推,他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纹丝不动,“我会回来的,我保证!”
“你的信誓旦旦总让我很怀疑。”他的声音沉沉的在我的头顶响起。
我一撅嘴,闷声道,“你是在侮辱我的人格么?”
“御儿……”
“恩?”他松开了一直紧紧圈抱着我的双手,帮我顺了顺身后稍显凌乱的发丝,轻轻笑了笑,暖声道,“走吧……”
忽然有点不敢直视他,我胡乱点了点头,转身跃出了马车。关叔恭敬的立于马车旁,见我出来,他便从他怀中递过来一个浅蓝色的包袱,我抬眼对上他担忧而关切的神色,微微一笑,心里有一股暖流静静淌过。“谢谢……”如清泉般清润的声音徐徐滑过,却是有些哽咽。
“小少爷……”关叔双手紧紧的拽着包袱的两端,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我走上前,小心的张开双臂俯身抱了抱他随着年月而增,愈加萎缩弯曲的苍老身子。他的身子僵了僵,却是一动不动的任我抱着。
“关叔,我不在的时候帮我好好照看好哥,照看好自己,你放心,我总是会回来的……对了,宁步那小子身子早好了,现在我进宫没带着他,数不定他又要闯出什么祸事,请你务必帮我好好看着他,不要让他再来找我了。”我闷声轻轻说着。
“好……”一个字好似耗费了他许多力气一样,他犹豫再三的抬手如长辈一般轻轻哄拍着我的背。
我微微一笑,回身望了一眼那个在阳光的映照下远离着喧嚣,独自停伫的宝蓝色马车。似是透过那漫漫帘布看到了哥不舍而悲伤的眼眸,我闭了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稳步走向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也许,这走的每一步我都在失去,但是,我不想给自己时间去后悔。我在心底轻声告诉自己。
前进吧,一如既往的前进吧,找到玉佩,这是最终的目的,也是回家的路。
……
“宁公子这边请,文公公说了,您先住在这儿,明儿个等您的牌子下来了,到太医院就职的时候,就重新给您安排住处。您瞧瞧,可有什么不满意?”那个叫做小喜子的太监一边讨好的笑说着,一边推门点灯。
我笑了笑,从衣袖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他,说道,“让喜公公费心了,这屋子挺好的。”的确是挺好的,一床一桌一屏风。该有的,不该有的统统都齐备了,虽然不华丽却总不算寒碜。
“哎呦!您跟我客气什么!这这……”说着便就着我的手往回推。这样的戏码我见得多了,却是不想有一天自己也要去做这种事。不免暗暗对自己有些唾弃。我不动声色的压过心底澎湃过的悲凉,温和一笑,道,“喜公公莫不是不给我面子?”
“唉!哪里哪里!那我就谢谢宁公子了!”说着便把银子抄入袋中。“公子您忙了一天了,先歇歇吧,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我就在外头候着!”
“好,有劳公公了!”
灯影晃动,我的影像在光白的墙壁上左右摇摆,我眨了眨眼,卸下还挂在脸上虚伪的笑容,有些颓败的坐了下来。这条路本没有那么难,只是我不想欠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债,尤其是哥的,所以我走的辛苦,但是否坦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倾身吹灭了那盏晃动着明黄烛火,心也在那一刻渐渐沉寂下来。闭上眼,有很多画面一闪而过,最后定格在那人挺拔如山的背影,有些忧郁,不似平时的他。但是他的气息,他的身影所深深划在我脑海里的轮廓却是一日比一日清晰。痛的,念的,难道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么?
我勾起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忽然之间,我尝到了苦涩的味道,原来,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潇洒。
用时间来遗忘一个人,其实,是个极蠢的方法……
初进御殿
我一向喜欢早起,这段日子更甚。只要一躺下,便梦境不断,它似猛兽般紧紧扣咬着我,我甩脱不掉它,每次醒来都感到身心疲惫。掀开身上覆有我温热体温的锦被,我单手撑着身子坐起来,颇为费神的揉了揉单侧的太阳穴。并不是想不到办法来解决此刻这样不能安眠的窘境,只是不习惯在自己身上用上药草的味道,虽然身上早已沾染了洗也洗不去的药香。真是任性啊……呵呵……
“公子?您醒了吗?”门外传来低低的叫唤声,似是昨日那个小太监的声音。许是刚刚醒来意识混乱,我下意识的答道,“恩……醒了……”
“那奴才进来给您更衣吧……”
“恩……”我慵懒的发出一个单音节,闭着眼点了点头。窗外的天现在仍是蒙蒙亮,灰暗的天色灰暗的云层,风一吹,轻轻散开,露出一丝丝快要消失殆尽的月色。我习惯半开着窗户睡觉,此时,清晨微凉的风一吹,厚重的思绪随即弥散,我猛地睁开眼,喊道,“不,不用了……喜公公,我自己来,你别进来……”
“吱呀”一声,门刚打开一小块缝又猛地急急合上,似乎真是被我紧张的声音吓到,半响,门外才又支支吾吾的低低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公子?”
我自觉有些失态,懊恼的拍了拍头,稳了稳情绪说道:“喜公公别见怪,我不习惯有人服侍我,更衣的事我自己来就行了,不敢有劳公公!”
“公子说的是哪儿的话,公子不喜欢自有不喜欢的道理,是奴才不懂事,让公子受了惊,奴才这先去把早饭呈上来……”我皱了皱眉,如此进退有度的奴才,并不像是个普通的太监。他对我如此恭敬,不仅彻夜守在我窗外,而且还事事顺着我的意,如果仅仅是因为仪妃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必要把我服侍的如此周到,而且刚开始的时候,他叫我宁公子?这就说明他知道我的身份,虽然说知道我的身份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对我态度好的有些令我匪夷所思?
不想了,猜不透就不要去想,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看着桌上可堪丰盛的早餐,无奈的笑了笑,想要不去怀疑也不行啊。我随意夹起桌上翠绿的一个梅形糕点,试探性的放进口里咬了咬,入口香滑甜润却不腻口,口齿间留着淡淡的梅花香。我因为它而心情大好,笑着望向一直恭敬的站在一边的小喜子,道,“这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的话,这叫清糕。”他小心观察着我的脸色,也笑着回道,“公子喜欢这个糕点么?”
我点点头,嘴角弯弯,食物总能让人心情变好,尤其是美食,“恩,我不喜甜食,可是这个清糕真的很合我胃口。”
“喜公公……”
“公子叫奴才小喜子就可以了。昨儿个公子睡下后,上头下来旨意让奴才以后就服侍公子了。”
我又点点头,心里信了二分,可是我不是笨蛋,我一个还没被赐封的御医,有什么可能那么快就派人来伺候,而且按理来说,就算我需要人伺候,怎么也不可能从后宫那里拨人给我,如果说是仪妃的特别照顾,那真是千千万万个不可能,她这样做不是直摆着昭示别人我和她明明白白的勾结在一起吗?再说了,她对我也没那么好。想到这里,我笑着道,“好,小喜子……我想问你,你是哪个宫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