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狗腿虽然和早稻田错过了花期,感情胎死腹中,但二人的关系却复杂暧昧。也难为早稻田活生生把肉欲拗成了父爱。众人刚松一口气,早稻田不知怎么和成林关系不明起来,这两人互相看不顺眼良久,有过肉体交流后,还有某种精神交流。
陈狗腿在旁莫明失落,对成林怀有一丝敌意,乐言方磊看了一段时间热闹,贬低贬低成林的人格品质。
早稻田心血来潮,动用一条花舌,把成林给哄他老家去了,陈狗腿跟着轧了一脚。三人计划出去一个星期。方磊在那慨叹日子清闲不少,陈狗腿和成林两个三天不到就一起风尘仆仆地先回来,双双惊魂莫定的模样。
陈狗腿和成林去之前。早稻田说,他家在乡下,空气好,稻田一大片一大片的,鸡犬相闻,吹得跟桃源似的。陈狗腿和成林二人想着前院一只鸡,后院一只鸭,旁边池塘还有鱼的乡村生活,开开心心就跟早稻田出发了。
谁知到了一看,现实和梦想距离远得无边无际。早稻田家一大家人住在一起,吃饭分成两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家具更是古典式的,搞得跟封建社会有得一拼。
陈狗腿和成林往那一坐,往后靠也不是,往左倾也不是,只好挺着背,硬着脖子,坐得跟泥塑似的。早稻田领二人出去玩,指着前面一座山,山上的一座庙,说,庙里两尊最大的佛像就是他家捐献的。早稻田家更神叨叨的是:早稻田原先还有一个姑姑,六岁时重感冒去世了,他家一个号称会通灵的沾亲带帮的亲戚说,这位姑姑无辜惨死,是被一个菩萨召了去伺侯。早稻田家就给这位姑姑做了一个佛龛,初一十五上祭品,有什么事还要请示请示凶吉。
陈狗腿听得汗毛直立,当晚就跑去和成林一起睡。
早稻田家的长辈还说,他们家有些规矩和一些忌讳:走路不能走得太快,也不能走得太慢,吃饭时喝汤拿勺子,一定要放筷,碗里不能有剩饭……
陈狗腿和成林天天正襟危坐,吃饭时别说剩,连饭粒都不会落下一颗,晚上睡在风水格局摆设的房间里,气都不敢大声喘。
过两天两人就找了个借口,飞也似地回来。早稻田家长辈在那热情地留客,二人头摇头跟拨浪鼓似的。
成林在沙发上瘫了半天,起身打道回府。陈狗腿则睡着了,晚上直接在乐言这里住了下来。乐言半夜起来,发现陈狗腿坐在地上对着电视屏幕,看一部破旧的电影,三德子趴在沙发上,把狗头架在陈狗腿的肩膀上。过了一会,陈狗腿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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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乐言拎着陈狗腿一起出去吃饭,情绪低落归低落,丝毫不影响陈狗腿旺盛的食欲。乐言看他在那风卷残云,一刹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陈狗腿放下手中的筷子,打了个饱嗝,摸摸自己的肚子,估摸着再吃下去就到喉咙底了,抱怨说:“在陈哥家没吃饱。”
“废话,他家把你喂饱,早稻田早从地主变成贫农了。”
“真的。”陈狗腿指天发誓,“陈哥家的菜特别好吃,我都恨不得连盘子一起吞下去,在那吃的几顿,没有重样的。可是吃得不自在啊。我都不敢放开吃,还是回来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陈狗腿边说边在那傻笑。
乐言瞪着他的笑脸,由衷地嫉妒。妈的,年轻真好,想当年,他也这么天天乐观天天向上过。
陈狗腿往车里一坐,注意力顿时从食物跳了出来:“乐大哥,咱什么时候也买了辆车啊。这车虽然挺高级的,可怎么也是步大哥的,步大哥都不知道上过几回了……”
“你现在不也是在上?”
“我更想上你的车。”陈狗腿用手摸了一把屁股底下的真皮。陈狗腿的人缘没话说,这小子招人喜欢,除了和成林有点不自在,乐言的一帮朋友算是被他通杀了,据步旭阳说,陈狗腿连顾卫东都见过,那小子坐下没多久,就在那吹捧顾太子,这小子赞美人时不管多肉麻的话都说得口,难得还能说情真意切。
乐言一想到这个,就问:“我说,我发你工资,请你吃饭,你怎么没对我歌功颂德啊。”
陈狗腿马上涎着脸笑:“咱们俩谁跟谁啊,赞美你,不是见外嘛。”
“你跟方磊够不见外吧?你小子没少捧他。”
“不一样。方大哥生气的时候挺吓人的。”
“我靠,你什么意思,柿子捡软的欺?看我下次不埋了你。”
陈狗腿看了看窗外,咧嘴笑。然后说:“乐大哥,不管我以后在哪,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
乐言伸手给了他后脑勺一下,陈狗腿“唉哟”一声,捧着自己的脑袋。
“你算了吧你,哪天你小子飞了,早不记得我是谁了。”乐言说。他知道陈狗腿早晚有一天会离开的,走了,就未必会有机会再见。陈旭说这些话,乐言心里就隐隐知道,他是想离开这里了。
“步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
步旭阳这个叛臣贼子和顾卫东顾太子一起回朝庭总部快两个月了。听说,顾太子他爹一意孤行,并购了一家公司,现在搞得有点消化不良,只好全权交给顾太子处理。顾太子手下还有个人物,手段和步旭阳有得一拼,如果说步旭阳是任我行,那位就是岳不群,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私下不怎么和,工作上倒合作得很默契。
那时,虽然不是顾卫东太子集团鼎盛时期,却是最好的一段时光。
这次步旭阳回去,左右护法难得又合作了一次。一接手,裁了几百员工,废了几道老旧的生产线……搞得怨声载道,加上步旭阳和那位岳不群因为人事安排,削了几个股东的面子……
步旭阳在那倒是如鱼得水,但和顾卫东的关系却降到了冰点。
顾太子知道步旭阳在小分公司闲得慌,有劲没处使,这时候,他就把他拎了出来,等事一完,该哪来就哪去。没办法,他敢用他,不代表他信任他。步旭阳当然知道这些,也因为知道他才觉得羞恼愤怒。顾太子私下对步旭阳是好得没话说,反正,只要步旭阳在他手心里呆着,随他七十二变或者筋斗云三千里,他都不在乎。但他敢飞出他给的一片天,就不敢保证他会不会一箭把他射下来。步旭阳不是不敢的人,但是和顾卫东,他不敢赌。他和他混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拿不准顾卫东,这人有时特别儿女情长,有时又好像爱情这东西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玩意。所以步旭阳,始终不敢赌,这个赌局他是输不起的。
乐言叹气,步旭阳也算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陈狗腿说,他们太复杂。他认为凡事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步旭阳和顾卫东是无事生小事,小事变大事,大事变死磕。陈狗腿又问:“乐大哥,你呢?”
乐言说:“脚踩西瓜皮,滑到哪算哪。”
陈狗腿抱怨,这说跟说没什么两样。然后,回到店里时,莫谨正在按抚一个陌生的男人,乐言和陈狗腿一踏进去,就听那个模样有点狼狈的男人大声喊:“什么不知道?你叫姓方的出来就知道了。”这人边说还边推了莫谨一把,莫谨没想到他会动手,一个不提,往后退了退,差点摔倒。
陈狗腿率先就冲了上去,插在里面:“喂,你干嘛?你谁啊。”
乐言还以为是莫谨认识的人,莫谨却摇了摇头。“兄弟,有话好好说,别动手,那样太难看。”
“谁愿意动手。让谭岳出来,我马上走。”
“不认识,也没听过,你搞错了吧。”
对方冷笑一声:“那方磊认不认识?”见他们三人没吭声,对方脸色更加难看了,“这回认识了吧。MD告诉姓方的,别仗着以前有过一腿,就插手别人的事。”
乐言一听,事情也估计了大概,心里顿时一团的火。对陈狗腿说:“知道没,脚踩西瓜皮,就滑到这。摔不死也摔残你。”
莫谨没听懂,看了看陈狗腿,陈狗腿一脸为难不知要说什么。
“兄弟,贵姓?”
那位狠狠地瞪了乐言一眼:“齐翰明。”
“方磊不在这,他在上班,给你地址,你去饭店找他。要么我开车送你过去,看不上,那我帮你拦车,我出车费。别在我这闹,他拐你相好,睡了你拼头,你有种TMD给我找他去。我还要开门做生意。”
“少来,我就住那饭店,你哄我呢。”齐翰明怒道。又看了看乐言,然后笑了,“明白了,你是方磊的那一位。这事不对你,先道歉。”
乐言用力握着电话,恨不得捏碎它,一接通,只说:“到我店里来,有事。”
方磊对于危机感一向有敏锐的嗅觉,一接到乐言的电话,他就知道坏事了。赶过来,却还是要装模作样一番:“什么事?”
“有人找。”
方磊早就看到坐在那的齐翰明,极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问:“那小子跟你说什么了?”
“找你的啊,能跟我说什么。”
齐翰明一副想扑过来揍乐言的样子,劈头就一句:“谭岳呢?把他还给我。”
方磊像是极度讨厌这个人:“问谁?谭岳归我管?他一个大活人想去哪还要你许可,管宽了吧,有本事,自己找。跑我这闹什么。”
齐翰明还年轻,行事冲动,被呛几句,愤怒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再说,谭岳是他的,方磊没资格管。
方磊火大地一挥手:“跟我闹没用,我不知道这事。一哭二闹三上吊,女人都不会做的事。”
齐翰明怒道:“你说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意思。他不想和你混了,想你散了。”方磊冷笑,“你有资格留他?”
齐翰明的脸苍白了一下。方磊还在那火上浇油:“齐翰明你心里清楚,谭岳想要的人不是你。聚过就算,大家成年人,别纠缠不清的。”
乐言有点吃惊,看着方磊竟然回不过神来。方磊的愤怒和某种心痛都是认真的,这人对别人就没这么认真过,没有哪怕一丝的不正经和揶揄。这让他感到嫉妒,连他自己都看不起的嫉妒,可他大方不起来。他有那么一秒钟,拿不准自己扮演的角色。
方磊还在那说:“谭岳走了,我不知道他去哪,问我没用,我一点都不知道……”他没说完,齐翰明已经脸色灰败地冲了出去。
方磊回身,刚要说什么,一愣:“乐言呢?”
“刚才出去了。”莫谨说,“你没注意?”
他没注意。
他没注意陈旭问乐言“去哪”,也没注意乐言回答说“转转”。
乐言在这个城市出生长大,以前常常说,他如果哪天为了种种原因不得不离开这里,但无论如何都会回来。因为这言论很像老头子说的话,被他哥乐行嘲笑未老先衰后,就不肯再说出口了。但这个城市的确有他所熟悉的一切。沿着主街道慢慢往下走,风有点大,香樟树的一些叶子被卷下来直往人脸上扑。路过乐大嫂的花店时,他在对面停了下来,因为一店里还兼卖一些花瓶,透过玻璃门,乐大嫂正把一把马蹄莲插在一只绿色透明的玻璃瓶来。在旁边看到乐行的车停在那里时,乐言做贼一样离开了。
乐行以前说:乐言,我知道你是成人了,但你做一些决定前,想想我们,想想你的父母,想想我。你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是我们的。我不想,也不愿,看到你过得不快乐。
那是乐行最后一次用这种态度和他说话。
他说,我保证,我能过得好。
走到一家便利店:“给我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站在风口抽了几根。方磊开始打他的电话。“什么事?”
“你在哪?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
方磊在小区门口等他,一起往住的那幢楼走,在楼梯拐弯处,方磊说:“乐言,谭岳的事……我和他真的没什么。他和齐翰明有点矛盾,我只是借了一些钱给他。”
“我相信。”乐言说。
方磊拉住他的胳膊,有点困惑:“那你这是怎么了?”
乐言说:“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们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不知道怎么说的?”
“我靠,我都说不知道了,你让我说什么?”乐言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我心情不好,行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不见得要天天阳光灿烂吧?”
方磊盯着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TMD怎么就挑今天阴云天下雨?”
“我乐意。”乐言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方磊脾气一上来,扔下乐言自己就往四楼找,掏出钥匙开门,又砰地一声甩上,乐言站那,对着门板,怔在那。然后,方磊又大力拉开门,把转身想走的乐言硬给拉了进去。三德子看到他们二人回来,从沙发跳下来,围着他们打转。
“晚上吃什么?”方磊想想,找话说。
“空气。”乐言把三德子的链条拿过来,扣好环。
方磊被气得够呛,去了卧室又不甘心地回来:“乐言,我告诉你,你别在那阴阳怪……你又去哪?”
乐言牵了三德子出去,用脚踢上门。在小区绕了几圈,见有人几个学生在那球,就加了进去,出了一身臭汗,顿觉神清气爽。据说,运动过后,大脑感到的愉悦感和恋爱相似。
方磊买了晚餐回来,在那等他一起吃,全是乐言爱吃的菜。菜偏咸,方磊又去倒两杯水,然后说:“乐言,咱们别这样,行吗?就为这破事,值不值?是,我是没第一时间向组织汇报情况,也就犯了不及时的错误,你这态度像立地处决,连个缓刑都没有。忒不公平。”方磊见乐言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收起了一条巧舌,“乐言,你到底在气什么?”
“我说我心情不好。”乐言放下筷子,“我吃好了,垃圾你扔。”
方磊一愣:“真不是为我?”
“对。”乐言说。
方磊老实地收拾好垃圾,他心里也清楚,乐言有些话没说出口,但他想不透。他们磕磕碰碰了这么些时间,总在一些小事上磨,磨后就好。只是这次,乐言让他感到些许的不安,但他怀疑自己神经过敏,想太多。
一个人在身边久了,就不会太用力去琢磨对方的心思。
永远的朋友
乐言不知从哪搞了一张彩色的卡纸,陈狗腿握着马克笔,趴在桌子上对着纸比划了半天,这才在纸上比划出了几个狗爬字,看了看,嫌不够醒目,又给招聘两字加粗了一下。
对着陈狗腿洋洋得意的脸,乐言都恨不得把他扔到培训班去练练一手的破字,一想,这小子都快炒他这个老板的鱿鱼了,不用不着浪费一笔银子。但他绝对不会把这玩意贴到玻璃门上,一叶知秋,万一顾客以为里面这帮家伙全都只会写蚯蚓字体就完蛋了。
乐言这小子的字倒不是吹的。他爹为人迂腐,认为一个人如果脑子不太好使,学习成绩次次亮红灯,但红灯覆盖下的字一定要写得漂亮整齐,老头称之为风骨,其实就是说,死也死要得体面一点。乐言成绩极烂,老师教的他一律不会,老师没教他的无师自通,考卷常常惨不忍睹,为了挨揍时能减免一点刑责,狂练书法。他老师批他的卷子批得痛心疾首,白可惜了一手好字,全打了红叉。
跑去借了支笔,几个字一气呵成,连自己都看得如痴如醉,就这水平,搁古代就可以去换肉吃了。陈狗腿看了看,嘟嚷说:“写得好看有什么用,招到人不就撕了。”想了想又加了句,“到时,我也可以滚蛋了。”
莫谨说:“哪有这么容易,你来之前,我们的招聘广告贴了三个月。”
陈狗腿趴在收银台上笑:“见到我这是不是有一种被剑直刺心脏的命定感,然后一个声音在脑子里说:对,就是这个帅哥了。”
乐言说:“我说是,你信吗。就你刚来脑袋跟火鸡似的。”
陈狗腿只好自己在那干笑。
“对了,步旭阳回来。我去他那一趟。”乐言说,“你去不去?顺便带你去买旅行包。”
陈狗腿是某间店的忠实顾客。这店是几个家里钱多的烧手玩艺术的小子捣腾出来的,专门恶搞大牌的商标,路易斯威登在这几位主的手里就成一个猪头、一个屁眼和一堆便便。恶搞归恶搞,东西质量好,价格也不是很便宜。陈狗腿看中了一个包,看了看标价,乐言说好要当冤大头任他宰,但陈狗腿觉得这一刀下去会扎得太深,转移了目标。一直在他身后看着的乐言上前一步,取下包,往陈狗腿身上一扔,陈狗腿反射性地接住,不等他出声,乐言已经去付账了,凑上去,刚一张嘴,就被乐言瞪得歇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