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早这匹马儿才会肯让他上马却不肯让北堂翼骑……良驹也是会选主人的呢。
北堂翼最後站在一家看起来比较大比较乾净的餐馆前,终於满意的笑了,他将何双飞从马背上抱下来,嘴巴上还为自己的洁癖奢侈找藉口。
「找大一点的比较乾净卫生,菜色也比较好,难道你想吃既不乾净又难吃的野菜?我可不想虐待自己。」
不想虐待自己就可以虐待他人吗?何双飞瞪了他一眼,无奈实在是饿到没力气,所以只好忍气吞声,一切等吃饱饭再做打算。
「小二,把最好的酒菜全拿上来──」一进到饭馆,北堂翼一行人立即受到瞩目,也不是因为他们长得多英俊还是怎样(一个包著头一个病厌厌的怎麽看也帅不起来),而是因为北堂翼抱著何双飞,而且两人身上的衣物显然不太整齐,一看就知道发生过什麽大事……虽然常耳闻同性之爱、龙阳之好这种事,不过这里是个少有见识的穷乡僻壤,一见到传闻中的断袖之情自然好奇不已。
「好的,马上来。」小二弯躬哈腰,应声後就要下去张罗饭菜,却被病厌厌的何双飞唤住。
「等等!麻烦先给外头的马儿一些粮草和乾净的水好吗?」既然都要吃饭了,怎麽可以忘了一路上出力最多的伙伴呢。
「好好好,小的马上准备去。」
这家饭馆虽是镇上最大间的,可是也没大到哪里去,整个大厅加起来不到十桌人,北堂翼也懒得让小二带座,选了一个乾净偏僻的角落就把何双飞放下。
「你还好吧?若是不行的话,等一下吃饱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眼见何双飞都病到不想和他抬杠斗嘴了,就连他抱著他走进来这麽亲密的举动都没表示什麽男男授受不亲的言论,北堂翼难免感到忧心。
「我只是很饿很饿而已……从小大到没饿过这麽久的时间,加上身体又不舒服,谁受得了啊?不过你也别老是说我,你的脸色看起来也很差,我觉得你比我还需要看大夫,就算你再厉害也只是个人,是人都会生病软弱的,你哪里不舒服要记得说出来,我不会笑你的……」
自从北堂翼脱离缚心咒的威胁後,虽然不再是行尸走肉一具,但是脸上总有明显的苍白,与之前健康活泼到看起来很欠扁的北堂翼相差太多,完全没了花蝴蝶招蜂引蝶的魅力,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忧。
「大病初愈,脸色难看在所难免,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北堂翼扯出一抹微笑,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不需要任何人替他操心。
「可是……」何双飞原本还想继续这个话题,无奈小二已经开始上菜,而北堂翼已经动筷,似乎并不想多谈。
用餐时间里,北堂翼趁机问了小二这镇上有没有比较高明一点的大夫,小二指点了一个方向後,这餐饭便再没有人出过声。
虽然气氛有些诡异,但是两人经过一翻折腾後也真是饿极了,小二上了满满的一桌菜,没三两下就被两个大男人解决。
等到要付帐时,北堂翼伸手掏了掏暗袋,脸色微微一变,之後趁著小二去厨房张罗其他桌客人时,以最快的速度抱起何双飞。
「你干什麽?」何双飞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北堂翼已然施展绝顶轻功朝门外马房飞奔而去。
速度之快连守在柜台的掌柜都看不清发生了什麽事,等到尘埃落地後,掌柜的才发现被人吃了霸王餐。
「客倌?」不会吧?走得这麽快……
只见掌柜的张大一张嘴瞪著已经没有半条人影的门口,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等到北堂翼把何双飞抛到马背上时,何双飞才隐约明白发生了什麽事。
「喂!我们还没付帐啊……」
北堂翼一听,整张脸涨成紫红色,拉紧缰绳就往大夫家的方向疾奔。
「我们要去哪里啊?」
「找大夫。」
「那钱……」话还没说完,胯下的良驹感觉到缰绳一紧,它痛苦难当,便往前疾驰,嘴里还不时发出痛苦的嘶叫声。
「唉,就算吃霸王餐也不需要那麽难为情呀,你快把马儿给勒死啦……」
夕阳下,吃饱饭的两人一马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直达天际。
蝶飞(23)
来到店小二指示的大夫家门口,北堂翼只看到一座三合院,里头有一个男人正在砍柴。
北堂翼转身又要抱何双飞,这一次何双飞的动作比他还快,自己跳下马背,还顺了顺马儿的鬃毛。
北堂翼望著落空的双手,不知道为什麽居然有些失落感。
「我自己走就好,你不用再抱我了,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成何体统?」何双飞谢绝北堂翼的好意,走向院子里唯一的男人面前,低声询问。
「请问你是大夫吗?」
男子抬起头,礼貌性的一笑。
「你们哪位要求医?」
何双飞原本要回答是自己,脑海里却浮上北堂翼苍白的脸色,故而马上改口。
「呃,我们两个都需要。」
「大夫出去采药了,你们先进去等一会儿吧。」男子放下砍柴的工作,带领两人进入屋内。
厅内的摆设极为简陋,不过该有的家具倒是都俱备了,看起来像是主人一点一滴努力的成果。
「请稍坐一会儿,玥马上就回来了。」男人腼腆一笑,奉上两杯热茶後又出去继续方才的工作。
北堂翼啜著热茶,若有所思。
「刚刚……」
「你不必解释了,我都了解,出门在外难免会有这种难堪的时候,下次我们直接在外头狩猎解决就好了,不用找餐馆这麽麻烦,不过看你的动作那麽熟练,似乎……」有过经验,而且经验还不少的样子。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几乎都会惊慌失措吧?逃得这麽果决冷静,要他相信北堂翼以前没干过这种事实在很难。
「耶,你说的对,出门在外这种事总会遇上个一两次,未免节外生枝我只好出此下策,要是被意外延误行程那就不好了,最多以後我特地登门道歉奉上双倍银子……总之,绝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北堂翼主动忽略何双飞话里的揶揄,很努力地维持他蝴蝶公子的形象。
通常英雄这种人物是不可以有污点的,更何况还是那种会让人家笑掉大牙的污点,幸亏他过去经历太多早已处变不惊,否则今日的下场大概就是留下来洗碗还债了。
夕阳很快的隐没山头,三合院的门外隐约可以看见一条人影从远处接近,男人放下手中的斧头,主动上前接过情人手中的药篮,从怀里掏出丝帕为情人拭去额间的薄汗。
「辛苦了一天,你也累了吧?进去里头梳洗一下,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了。」男人展颜一笑,拨弄著情人的细发,两人的神情看起来幸福无比。
「嗯,屋里有客人?」冷玥的视线越过男人看到屋里头的隐约人影,疑惑道。
「是啊,来找你求医的,看样子似乎是江湖人。」
「江湖人?江湖人怎麽会来到这种地方?你知道是江湖人还放他们进来?」冷玥皱眉,质问著情人。
当初他们携手退隐就是不想再管江湖事,如今屋里出现了风尘仆仆的江湖人,这让人如何安心?
「他们身上没有杀气,而且都略有病容,如果你不愿意为他们看病,由我出面请他们离开便是。」梁傲尘淡笑,眼神里尽是对情人的包容,江湖这条路他们俩也走过,多少腥风血雨都过来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平淡。
以及幸福。
「算了,人都带进来了,我就替他们看看吧。」冷玥轻叹,近几年他对旁人已经不再冷血,更何况他拜师学医的天职本就是救人性命。
既然人家能找上他就是缘份,在落难时刻又落井下石实在不太人道。
外头俩人的谈话里面的人听不到,不过他们亲密无比的举动倒是让人瞧见了。
何双飞瞪著大眼,不太敢相信他刚刚看到两个男人像一对夫妻一样亲密扶持,男人与男人间的感情真能长长久久,甚至开花结果吗?
为什麽他们可以爱一个同性爱得那麽深呢?
「你看到了吗?」
「嗯。」北堂翼点头,知道他所指为何,老实说他也很意外。
「为什麽两个男人可以那样相爱呢?你纵横情场多年,男女不拘,是否可以给我答覆?」
北堂翼闻言轻笑。
「你问错人了,我虽阅人无数,可是没有情爱方面的经验,以往的枕边人只是我夜半排解寂
寞的对象而已……比起他们,我只是个微小沙粒,不足道矣。」
江湖人多寂寞,即便他再强再开朗,在面对那麽孤寂的江湖时,也会希望夜半能有个人搂著自己,让他相信自己还活著。
至於男女,他倒是没想到那麽多,女人可以暖他的床,男人一样可以,或许是他太滥情吧,
对象的性别他从不在乎。
「那为什麽当初你不敢爱那个显公子呢?」既然谁都可以,为什麽那个显就不行呢?
教人望穿秋水後,又给人绝望的答案,其实他觉得北堂翼这个人很无情。
「……我不敢爱。这就是解答。」北堂翼细声回答,见冷玥即将进门,他已不想再多谈这些话题。
床伴可以来来去去一直换,可是情人,关乎承诺、相守等问题,他没有勇气亦无力去承担。
「两位,是那里不舒服吗?」冷玥进门,冷淡却有礼的问道。
蝶飞(24)
诊断过後,冷玥很快下了结论。
「何公子只是太累导致染上风寒,服上几帖药休息个几日就会好了,至於北堂公子……很抱歉,你的病我不敢医。」
「为什麽?」这句话问得又急又心惊,却不是出自北堂翼之口。
「因为这不是病,不在医者的范围内,他的脉象不像正常人,全身又虚弱无比,似乎需要从外补充精力才能续命……老实说,这不是降头就是咒术,或是非人为能力所造成的,而在下只通医理,抱歉。」
「那他的身体……」何双飞又问。
「解铃还需系铃人。」
「算了,我的身体根本没什麽,不劳大夫操心,多谢大夫的诊治。」北堂翼从怀里掏出一块暖玉,欲将暖玉交到冷玥手中。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出门在外盘缠不足,还请大夫谅解。」
北堂翼将暖玉放到冷玥手中,冷玥却把玉推回去。
「两位不是镇上的人,所以不知道在下不收诊金的,今日天色已晚,不如两位就留下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如何?」
「这……」两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确实需要温暖的床被,可是一旦留下来很可能会连累这一对璧人。
看到两人的反应,冷玥淡淡一笑。「在下与拙夫也曾是江湖中人,知晓你们的难处,放心吧,我回来时看过,应该是没有可疑人物才是,两位既是客人,不妨好好休息一晚再走也不迟。」
既然已经留下客人,断然没有放任客人餐风露宿的道理。
听到冷玥介绍方才那男人为拙夫时,两人著实吓了一跳,他的语气如此光明正大,彷佛一点也不害怕外人的异样眼光。
这样爱人的勇气,真是教人又羡又妒。
「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 ※※※
夜里,睡得极不安稳。
北堂翼翻起身来,看著窗外满月,想起房子里那一对主人。
「在想什麽?」虽然他的翻身动作极轻,可惜还是吵醒了何双飞。
「没什麽。」以前在江湖上打滚时他也常常这样一夜无眠,不过那是因为他强敌环伺的关系,如今却是因为思考某些问题的关系。
「是不是在想那一对主人?」何双飞翻身而起,学北堂翼一样欣赏夜里的满月。
「不要乱猜,我是在想这里不知道有没有江湖人,我怕有人追上来,会连累屋里的主人。」
那一对主人想必以前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他们身上的气度与举手投足间,处处可见高手的风范,特别是那个砍柴的男子,武功可能不在他之下,这样的奇人居然甘於隐居在此乡林间,还愿意与伴侣相守一生,下这样的决定是需要多大的决心呢?
「那你方才又不拒绝人家,我们趁夜赶路就不怕牵累人家了,他们都是好心人,要是被我们
连累就不好了。」口气里有著明显的责难,何双飞不加思索就要下床穿衣。
只不过在下床前他顿了一下,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却相安无事,曾几何时,他已经对身边这个男人从排斥到接受了?
呿!何双飞忍不住摇头,要不是人家主人只有两间房,他也毋需如此委屈自己与这花蝴蝶同床共枕。
这男人不碰他是因为已经对他没兴趣了吧?这样挺好的,从今以後他们忘掉那一段荒唐的往事,从此各分东西,各走各的路,谁也不用在乎谁。
「你在干什麽?」
「下床穿衣服啊,既然怕连累人家,何不现在赶路?」觉得北堂翼多此一问,何双飞瞪了他一眼,却在窗口旁看到一闪即逝的黑影。
「谁!」该不会真有人追上来了吧?
北堂翼飞快下床,匆匆将外挂批上後夺门而出,却没想到在门口看到了……
「师父!」这一声惊呼,却是出自何双飞圆张的口。
师父?北堂翼一愣,眼前这两个怪异的男人是何双飞的师父?为什麽会在这时候出现?
「小双飞,别来无恙啊,风寒有好些了吗?遇上大名鼎鼎的毒医你想要不好也难啊……」南宫雪一脚跨入房门,身边的公孙海端却比他还心急,早一步飞奔到爱徒身边。
「小飞你没事吧?你南宫师父说你私自下山因故失踪後差点就吓坏我,你南宫师父又坏心,根本不肯让我下身寻你,早知道你受了这麽多苦,师父就算跟那个男人拼了也要下山救你!
呜,小飞,师父好想你……」
面对眼前这一幕诡异的师徒重逢感人大戏,北堂翼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第一次浮起了被人设计的不好预感。
蝶飞(25)
「海端,我知道你疼双飞,不过孩子长大了总要让他见见世面的,你的保护只会让他长不大。」南宫雪进了门後不请自坐,看见情人与爱徒的感人重逢,他只有想叹息的冲动。
「两位是……?」北堂翼虽知来者无恶意,但是凭空冒出两人说是何双飞的师父,现在这种非常时期让他不得不谨慎。
「喔,在下姓南宫单名一个雪字,是双飞的大师父,至於那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是他的二师父,公孙海端。年轻人,用不著这般拘谨,依你和双飞的交情,叫我们俩一声师父都不为过……」
啊!他们的交情?为什麽这两位似乎对他们之间发生过什麽事一清二楚呢?呃,不对,现在不是在乎这个的时候。
「在下北堂翼,见过两位前辈,不知两位前辈深夜来访用意何在?」这两人出现时他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就不知是他的灵敏度退步了还是两位前辈其实是莫测高深的高手?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带你们回梅花寨罗,不然还留下你们两个年轻人让一票江湖人追著打吗?我是不会在意啦,反正让双飞增一事长一智也不错,不过公孙这家伙每天在我耳边念得我耳朵都快长茧了,为了我的耳朵著想,不得已只好下山指点一二罗。」南宫雪一开口就说了一大串,末了还倒了一杯水让自己解渴。
「不过说实在的,你们这两个小家伙还真是够走运的。居然能遇上退隐的毒医和夜神庄杀手,外头的人早已被他们解决了一半,你们能够睡上安稳的一觉还得感谢他们呢。」
南宫雪是说得口沫横飞,而北堂翼与何双飞则是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今晚遇上的大夫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毒医?另一个是夜神庄的杀手?就算是走狗屎运也不可能这麽巧吧!还有,最重要的是为什麽眼前这两人会知道他们被人追杀?
「师父……为什麽你会知道我在山下发生的一切事情?」何双飞猛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的两位师父向来是最疼他的,他出了事无法回山寨第一个紧张的应该就是他们,既然知道他有危险为什麽要等到现在才出现呢?
之前他是以为山寨里的人也不知上哪儿去找他,所以他才一昧地想找回张叔自己回山寨去,如今看来这帮家伙似乎打他一下山起就知道他的行踪了……
「喔,这个呀,简单呀,因为你一下山我们就派人跟踪了,还让他们定时回报消息,所以你在山下发生的所有事我们全都了若指掌……包括第一夜那件事,唉,我的小双飞终於长大了呀。」说到最後,南宫雪还学戏子来一场宛如嫁女般的叹息桥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