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阅亭有点慌，看看我，笑了一下，“她太夸张了，才一个月。”
19
我这才知道，郝阅亭是真的很忙，忙工作。一个星期代三次七节本科生的课，一次两节研究生的课，还要带学生，搞科研，讲座，开会，偶尔出去讲课挣外快。加上他单身独居，一个星期能好好吃顿饭的机会有限，衣服一攒就是一个月。安安说，以前也就是她妈叫他去家里吃饭的时候，能吃顿热乎的……
“现在再加上陪你吃饭。”她说。
“我？”
“对啊，我小舅，压缩工作时间，提高工作强度，减少睡眠，还不是为了能和你多待会儿……”
车开过来了，郝阅亭下了车，打个哈欠，让我们上车。杨安安非让我坐到副驾驶位，说是让我帮着看路，我说不过他。到那家忘了叫什么的公司，花了半个小时。
上了三十二楼，有位前台接待的小姐走过来问我们预约了没。
“和季助理约的十点半。”郝阅亭说。
前台小姐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然后问，“请问和您预约的是哪个季助理？”
郝阅亭想了想，“脑筋脱线的那个季助理。”
“请稍等。”
我一身冷汗……过了十分钟那位季助理来了，我承认这是我见过的最不像助理的助理。郝阅亭问他，公司什么时候开始涉足医药产业的，他说，‘就我毕业那年吧！’。又问他，都开发些什么新药啊，他说，‘我给你问问去啊！’然后就走了……
我们三个坐在接待室的椅子上，喝茶。
“这地方看着不错。”我说。
“当然，全国前十的大公司。”郝阅亭说。
“咱们学院能找这地方实践？”我又问。
“托我堂哥的福。”杨安安说。
说了半天我才明白，杨安安那个在美国stanford的堂哥，是刚才那位脱线助理的同学……我再次倒。又过了一会儿，季助理回来了，身后跟着位……超级大帅哥。这个大帅哥就脑筋清醒的多，半个小时，把参观药厂的细节都敲定了。
从公司出来的时候，那位大帅哥和脱线助理把我们送到楼下。告了别之后，季助理忽然冒出来一句……“秧子什么时候回来？”然后被大帅哥拖走……
杨安安捂着嘴笑，“杨蔚，你看看人家。”
“怎么了？”我问。
“没看出来这是一对儿啊？”
说实话，没看出来。过了一会儿，郝阅亭的车开出来，我们上车，然后讨论去哪儿吃饭的问题。我想起郝阅亭家里桌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老师你忙吗？”
他愣了一下，“不忙，咱们吃饭去吧！”
“我的意思是，要是忙，就买点儿回去吃吧。”我说。
“呦，这进展快的……杨蔚你什么时候这么疼我小舅啦？”
于是我们买了包子和小米粥，杨安安说她妈等她回去吃饭，走了。就剩下我们俩提着这么多吃的，我想说我也回家，还是没说出来。
买了这么多包子，他一个人吃不完，我是怕浪费才留下和他吃午饭的。
到了他家我才想起来，有种大型电器叫冰箱。
“吃吧。”他拿了两个盘子出来，把包子放进去，又把粥倒进碗里，“这家包子挺好的，我以前经常去吃。”
“哦。”我咬了一口，是挺好吃的，他看着我笑。
“安安她堂哥，还有今天那两个她堂哥的同学，都是。”
“什么？”我问。
“和我们一样啊。”
“哦。”我接着吃。
“你慢吃。”他说着去收拾桌子上的那堆东西，我发现两盘包子，已经剩下一盘了，我怎么这么能吃……
“郝老师，先吃饭吧。”
“明天有个讲座，我得准备ppt，不然怎么对得起人家给我的高薪？”
他明天有事啊……我把那盘包子放到他桌上，把桌上那两个泡面杯拿走扔掉，又端了碗粥过来，“那一边吃一边弄吧。”
“怎么忽然变贤惠了？”
我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小测验
20
周一来临，我回到学校，一切都很平常，下午上植物实验，岳初画不出来大孢子囊剖面，庄森替他画的。我和苏沐共用一块标本，我按显微镜里看见的画，他按我的画。
我和苏沐好久没有一起画图了。
五点实验结束，回宿舍，接到郝阅亭一个电话。
“杨蔚，考虑的怎么样了？”
考虑好了，拒绝，拒绝……“我想过了……”我说，“还没想好。”
他笑，“没关系，等一天也是等，一年也是等。”
“嗯。”
“吃饭了吗？”
“没有，你呢？”
“我，我吃过了。”他说。
“泡面还是方便粉丝？”我问他。
他又笑，“在安安家吃的，土豆烧牛肉。你放心了吧？”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就是随便问问，“伙食挺好啊，还有事吗？”
“没事。”
“那挂了啊！”然后我把电话挂了。
苏沐躺在床上看书，我忽然很想问他和小铃铛怎么样了，想了又想，还是没问……他们的事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或者有关系，因为他们两个之间有一个刚好是我喜欢的人。然后，我忽然想，如果没有苏沐，我不认识他或者认识他却不喜欢他……事情是不是又会成了另外的样子？
我会和那位年轻的植物学教授在一起吗？每天通一个电话，问他是不是按时吃过饭，睡了几个小时……认真的去上植物学课，考试前还可以让他把重点的范围划小些，那样也不错。但问题是，事实就是事实，而事实是，我认识苏沐，并且，我喜欢他。
“杨蔚。”
“啊？”我吓了一跳，他正看着我。
“叫了你那么多声‘土豆’，你不理我。”
“没听见。”
“吃饭吗？”
“我有面包。”我说着从柜子里拿出毛毛虫面包给他看，“你吃不？”
他站起来，把书扣在床上，“我吃饭去了。”他打开门，和正要进来的岳初撞个正着。
“哎，先别走……”岳初拉住他，“赵老师让你找他一趟。”
“哪个赵老师？”他问。
“高数啊。”岳初从包里拿出一沓纸，那是……上次小测验，“给，准备准备啊，可能让你补考。”
补考？“岳初，我呢？”
“嘿，满分～”他又拿出一张递给我，“给！”
我接过那张试卷，上面赫然一个红色的100，还有潦草却准确的答案，还有我的名字……但那不是我写的。我抬头看苏沐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剩下岳初一个人站在门口，翻着那沓试卷，念叨着一些我听不清的。
苏沐把我的名字写在了他的试卷上。
又把他自己的名字写在我的试卷上。
“哎，杨蔚，这周末罗老师带咱们参观本部实验室。”
“哦。”我看着那张试卷，脑子里全是苏沐。
“郝老师实验室给报销往返车费。”
“哦。”
岳初看我没什么反应，也不再说，打开电脑忙他自己的事。
我仍然在想那张试卷，还有苏沐，还有郝阅亭……然后拿出手机给苏沐按了一条短信，“谢谢啊。”
他回的很慢，半个多小时之后，我才收到回复，“补考通过，自家兄弟，别客气。”
我笑了，我猜我一定笑得挺傻的，自家兄弟嘛。
是我想的太多了。
苏沐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份鱼香肉丝盖饭，他爱吃鱼香肉丝，就一直吃，永远都不会买宫保鸡丁。
他喜欢女人，就会一直喜欢女人，按英语那叫straight，是不会喜欢上男人的。不管我再怎么等下去，都不可能见到什么结果。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本来就是没有结果的，但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却傻的可怜。
21
周末没回家，因为有班级活动，参观本部实验室，报销往返路费。出钱的是郝阅亭，出力的是我们班主任……和我们。这次活动作为班级集体活动，要求每人写两千字感想。
不知道这是谁出的主意。
这个星期，郝阅亭给我打了八个电话，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我也给了同一个回答。他总是笑，我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杨安安说过，你要爱一个人，必然要去了解他，了解以后，往往就不爱了。
这是他劝我放弃苏沐时候说的，说，人爱上的其实只是自己心里那个完美的影子。
我不相信杨安安的鬼话，因为她自己还没恋爱过。
“哎，杨蔚，跟上点儿！”我们班主任显然不满意我拖拉在队伍后面，“郝老师正讲实验仪器呢，你在那么靠后能听见吗？”
“没关系，没关系。”郝阅亭的声音传过来，“大家随便看看吧！”
然后他向我这边走过来，“刚才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
“这是什么？”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小型仪器，看起来挺高级，应该不是国产的。根据经验，一般来说应该是……
“分光光度计，紫外可见的。”我说。
他嘿嘿一笑，“错，这是我们的进口高级水浴锅。”
我是不是该晕倒……
“一会儿别的同学去参观标本室，你，留下补课。”
于是，我失去了看标本的机会。郝阅亭说，标本室钥匙他有，什么时候想看他带我去……
“现在我们要讨论一个重要问题。”他说。
“老师，我想过了，就是没想好。”
“这句话我听了八遍。”
“谁让你问了八遍！”
他又笑，“什么时候想好了告诉我吧。”他说，“我再不问了。”
“嗯？”
“可别忘了告诉我～”他揉了一下我的头，很轻，但是，挺舒服的，“有时候我就想，你快点说个不答应，我就找别人去了。”
“你很有人气吗？”
他又笑，笑的很奸诈，“你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
“杨蔚，你不喜欢我问，我就不问。”他靠近我的耳边，对我说了这句话，我忽然发现他身上的烟味不见了，只有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
“你戒烟了？”
“是啊。”他笑着说。
“戒烟可不容易。”我很怀疑的看着他。
“我的忍耐性很强。”
真是个优点。
“杨蔚。”他站到窗口，把窗户打开，我也走过去，看到楼下同学们站在一起，大概要在本部转转，我看到苏沐抬头望向我们所在的窗口。
我相信他也一定看到我们了。
“我的忍耐性很强，这并不代表，忍耐对我来说不是一件痛苦的事。”
忍耐是一件痛苦的事，我早就知道。强迫自己每天对着一个喜欢的人，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是一件痛苦的事，我早就知道。
“杨蔚，我可以忍很久，但别让我忍太久。”
那天的活动快结束时，我才回到班里的大队人马当中，罗老师张罗着大家上车回学校。我看到郝阅亭站在五十米开外的一棵柳树下面，慢慢的挥手。我很想抬手告诉他我看见他了……
“杨蔚！”苏沐的声音非常有穿透力的传过来，“快上车！”
于是我没有跟他挥手。
22
周一诸事平安，接到郝阅亭的电话，闲聊了半个小时，没有提到那件事。他果然不再问了，他这个说话算话的优点还是值得称赞的。周二，上了他的植物课，很认真的听课，课间的时候收到他的短信。
“一起吃饭吧。”
我看了看坐在旁边的苏沐，想拒绝，‘今天有事’四个字输入完毕，发送却没有按下……
“我不想去，你自己去食堂多吃点。”
发送完毕，我抬头看见他按手机的样子，然后他对我笑。
一条新信息，“怕我不吃饭，不如来监督。”
我倒……“行，教工餐厅见吧。”
其实我选错地方了，教工餐厅老师众多，没几个不认识他郝大教授。坐了十分钟，招呼打了十几个，其中包括我们班主任和她的男朋友。我站起来打了招呼，罗老师非常殷勤的向我微笑。
我真是郁闷。
他点了三个菜，平菇肉片，清笋木耳，还有一个鱼香肉丝。菜上来的时候，他把鱼香肉丝放到自己面前，把平菇肉片放到离我最近的地方。他怎么知道我爱吃平菇？
“安安说你爱吃这个。”
“哦。”
“她还说你爱吃鱼香肉丝里的肉丝，不爱吃胡萝卜。”
连这个都知道……
“来来，吃菜！”他把肉丝挟到我碗里，自己拣胡萝卜吃，让人看着怪难受的。
“你别光吃胡萝卜啊～”
“我爱吃。”他说着挟起一根胡萝卜丝，“你看这根萝卜丝，色泽橙红，粗细均匀，真乃萝卜丝中之上品……”
“哦。”我点点头。
“吃了吧～”他把那根胡萝卜丝放到我碗里，我看了看，好吧我吃……他笑得很诡异，然后又挟起另外一根，“杨蔚，你看这根，富含维生素a，对你的近视眼很有好处。”
“我没有近视眼。”
“预防。”他又把那根萝卜丝扔到我碗里，“这个对你好。”
好吧……我再吃，就这样，这顿饭我没少吃胡萝卜。一顿饭吃完，他指指盘子里最后两根胡萝卜丝，“一人一根，庆祝你终于和我一起吃了一顿饱饭。”
我又吃了一根。
“杨蔚，以后别挑食。”
我没理他，他拍拍我的肩膀，袖子上又是清新的洗衣粉的味道，他真的戒烟了……出了教工餐厅，天黑了，应该还有校车吧……
“你去赶校车吧，别耽误了。”我说。
“其实，我在你们校区教工公寓那儿，有套房子。”
我……我白担心他赶不上车回市区。
“想不想去看看？”
“不用了，我回宿舍。”
回到宿舍八点，桌上有几听啤酒，地上有几个空啤酒罐，苏沐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我走近看他，一身的酒味。算了不管，大概又是因为小铃铛的事。我把书包放到写字台上，打开台灯，打算整理一下今天的植物学笔记。
手机忽然响了，我按下接听跑到阳台上，但愿苏沐没被我吵醒，电话是郝阅亭打的。
“杨蔚，回宿舍了？”
“刚到。”
“是不是开始整理今天的笔记了？”
“你怎么知道？”
“你我心意相通。”
“老师，你脸皮太厚了，我在这儿都能摸着！”
“我允许你多摸几下。”
我挂了。
回头进屋，苏沐已经坐起来，看样子是想下地去拿啤酒。我走过去把啤酒递给他，又给自己也开了一个。我怎么没想到喝酒这个办法，我也烦啊……
“你怎么也喝？”他迷迷糊糊的问我。
“烦。”
他灌下去好大一口，又问我，“你烦什么？”
“你烦什么？”我反问他。
“杨蔚……”他喝多了，我看出来了，“我喜欢你。”
23
我想他一定是喝醉了才会说出这种胡话的，所以我也使劲的喝，争取让自己也把胡话说出来……说句‘苏沐，我也喜欢你。’等清醒了之后，再把所有这些都解释成兄弟间的情谊……真是完美的选择。
于是，到了十点半，上自习的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我们两个像烂泥一样的人，躺在宿舍的两个下铺上……
第二天一大早，岳初偷偷问我，是不是恋爱了……
“什么啊……”我装作全不知情。
“哎，昨晚上，你可一直在那儿喊‘答不答应，答不答应……’，别告诉我你做梦给别人说媒啊！”
“喝多了，胡说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胡乱说了几句别的，然后岳初出门了，宿舍就剩下我一个。
我以为，我昨天应该说的是‘我喜欢你’，酒这种东西就是靠不住。但我不明白……难道我昨天晚上喝多了之后，想的一直都是郝阅亭问的那事儿？
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手机又响了，是杨安安，她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
“杨蔚，明天晚上你们院那个讲座，给我占个座儿！”
“什么讲座啊？”
“就是上次咱们去的那个公司的，这次是总经理亲自来，机会不可错过～”
“什么机会啊？”
“你别管了，记着给我占座！”
然后电话挂了，她又挂我电话。第二天下午，我早早来到教学楼报告厅，这个厅可是专门给大人物准备的……可见这次来的人非同一般。杨安安来的挺早，不是他一个人来的，郝阅亭也来了，我占了五个座位，包括我自己的，分别给杨安安和我的三位室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