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自制麼?』棄天帝重覆太陽神說的話,他伸手讓太陽神的手掌交疊於他的手心上,兩掌交疊時冰冷的寒意自掌心擴散到他的全身,漸漸壓下他眼中的癡迷。
『惡魔原本就不懂自制,只懂得服從與毀滅。』太陽神說道。
『你認為我們是人類還是惡魔?』
太陽神回答:『我們是比人更近似神的惡魔,魔與神在本質上並無分別,人類總罵惡魔將人類拉入墮落的地獄,殊不知給惡魔機會的是神的袖手旁觀,墮入地獄的人類靈魂都是因為自身欲望太過而自甘墮落,如何能怨惡魔?若說到殘殺血腥,人類更喜歡自相殘殺,其數目比每年被惡魔拉入地獄的靈魂多上數千倍,然而神的使者那些天使們又會做些什麼?只在瘟疫與戰爭時現身觀看,把人類自相殘殺與災病罪惡當笑話看,或者乾脆全賴到惡魔頭上,反正惡魔不會申辯,呵,這就是所謂的聖潔。』
棄天帝看著太陽神與他同樣異色但互為對稱的金藍魔瞳,相似的眼眸卻映照出完全不同的感觸,他想到天空中的彎月,他的愛情如同高掛在天空的彎月一般,看起來很近但實際上卻隔了三十八萬公里遠。
『不論是神或惡魔都不懂愛情,只有人才能明白愛情的美好。』棄天帝說道。
太陽神卻笑了。『呵,傻弟弟,你以為你是因為你懂愛情才愛上蒼嗎?』
『你想說什麼?』
棄天帝認為他當然懂得愛情,不然無法解釋他對蒼的癡枉與追逐,還有他願意為了蒼對抗父皇命令那股不顧生死的勇氣,這一切的一切只能解釋為人類所謂的愛情,不是嗎?
『你想知道就跟我回家。』
太陽神打開車門讓棄天帝上車。
他們又回到畫著逆五芒星印的秘室,太陽神與棄天帝相對坐著,手掌同向相疊。
太陽神緩緩念誦存在於他們靈魂中召喚惡魔的祕咒,注定為惡魔所生的雙胞胎展開虛幻魔魅的黑白雙翼,闇黑羽翼之中漸漸現出闇黑帝王身影。
惡魔之王路西法輕撫他們的頭頂。
『吾的孩兒,汝等因而召喚吾?』
太陽神說道:
『棄天帝已取得蒼的信任,但蒼是具有仙位帶仙元轉世投胎的道士,理論上與我們的靈魂體質相生相剋,然而棄天帝與他交合後並沒有任何靈魂受損的跡象,吾等祈請父親大人解惑。』
棄天帝驚訝說道:『原來我與蒼交合會傷害到他?你為何不早點跟我說?』
太陽神笑道:『即使不是你,普通人類與他交合也一樣會傷害他,他身上的仙元只能清修不可破氣,他選擇你雙修就是看你不是普通人類,以你之氣幫他修得內丹,自然他也得承受破氣之苦。我原本以為你的魔氣會在他破氣時吸收他的仙元,倒是想不到真能助他修成內丹,蒼這次是錯有錯著。』
『還好蒼沒事,不然我無法原諒我自己。』棄天帝自責般說道。
惡魔帝王的闇黑羽翼輕掃過他頭頂,祂的聲音低沉如鼓鐘,敲響人間萬千罪惡。
『孩兒,汝為何不原諒汝自己?』
棄天帝抬頭直視路西法,堅定說道:『因為我愛他,如果他因我而受傷我無法原諒我自己。』
路西法聽後大笑,祂緩緩說道:
『汝以人類之心愛他或是以魔之心愛他?汝說愛他,但他並不懂愛,汝以為汝愛他其實是被他的魔性吸引,汝等並不知道蒼在成就仙元之前也曾是魔,而且是比由墮天使成惡魔帝王的吾更加可怖的死神之王,他就是兩千多前在上帝面前自散元神的死神阿努比神,他很幸運,他自散的元神碎片大部分被東方世界的天庭撿回,重新練成仙元從小仙作起,再到下界輪迴歷練,其間除了東方世界的天庭能掌握六道輪迴以外,六道之外的天使界與精靈界也爭取過他的元神,可惜他重回天使界後記憶全失而犯了大錯,米伽勒以為讓他成為祂管轄下的見習天使就沒有問題,卻不知道他生性貪玩竟然與嗜血的修羅族一起私下魔界,還為了保護一名低等惡魔而被囚禁,哈哈,最後竟然又為了保護惡魔死在米伽勒的聖劍下,當時米伽勒一臉想哭又哭不出來的臉真是令吾大為快慰!哈哈哈哈!』
『既然是死神之王為何要自散元神?死神又怎會為保護惡魔而亡?』
路西法手托下顎,似是回憶起千年之前的時光。
『因為他是有情的死神,他對人類有情不忍心看人類因大瘟疫而死亡,但唯一的神不能容許他不殺人類的靈魂,因而他自散元神從此不再受阿努比神之名拘束。會保護低等惡魔也是因為他有情,他的情不是汝等想像中的愛情,他的情更貼近人間所謂的慈悲,即使換成他的仇人他也會毫不猶豫為他擋刀,如此自相矛盾的阿努比神多麼可笑。』
棄天帝聽見一些關鍵字眼,正想詢問路西法時,路西法又接著說:
『吾已知道汝的疑問,汝並不是他保護的低等惡魔,哈哈哈,那時米伽勒聖劍劃破他身體時穿透了他的心,將他的心劈成兩半,一半掉落在魔界中,米伽勒只顧砍殺吾之羽翼,卻沒發覺吾已撿起那一半的心臟,而這一半的心臟就給了由吾部分魔魄組成的汝,吾之孩兒棄天帝,你該明瞭你擁有蒼的半心所以會被他吸引,同樣的蒼也會被你吸引,掉入愛情的陷阱而不自知。』
『我擁有蒼的半心,所以我會愛上他,他也會愛上我?』
路西法有些不耐煩地拍動羽翼。『他不會愛上汝,除非汝將心掏出來還給他,汝擁有的半心即是他靈魂中心魄掌管愛情的半邊,除非他得回完整的心魄,否則他永遠不會懂愛。』
太陽神問道:
『我與棄天帝同為父皇以魔魄所生,為何蒼的半心只給棄天帝不給我?』
惡魔之王微笑,祂收攏背後八翼,慈愛地撫摸太陽神的頭頂,像是個慈愛的父親但話語卻冷冽的可怕。
『吾有兩枚棋子,若其一失去控制另一枚可殺之而取而代之,吾親愛的孩兒汝們需理解汝們生來只為遵從吾的命令,不需要質疑吾。』
魔礙於人間的結界封印現身時間受到限制,祂一揚手逆五芒星咒印燃起熊熊烈火,不能質疑之魔消失於火焰之中,太陽神在確認撒旦走後拉起仍坐著思考的棄天帝,握住他雙生弟弟的手說道:
『不論你怎麼決定,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棄天帝深吸口氣,回握讓太陽神安心。
『我知道該怎麼作。』他閉上眼說道。
※
棄天帝走後,蒼盤坐著調息運氣,將身體內紊亂的氣息運行小週天,而後與丹田內丹之氣相匯再融為一體,運氣完畢後他深深吐氣。
斷情內丹修練與六道師的術法不同,術法由天庭各大仙教導而後藉由與魔交手或是魔考中精進,然而內丹卻只能自行領悟,據白狐仙白藏主給予的雙修術中記載雙修術一共有九重,由此斷情內丹應也與雙修術同步修練,只不過如此一來短時間無法離開棄天帝,倒不知是福是禍?
方才在雙修時蒼隱約感覺到一股魔氣,如果棄天帝並不是與他一樣的六道師,而是該消滅的惡魔使者,他又該如何做?是否真能下的了手?
蒼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著朝日漸漸升起,他的心中也升起迷惘,他不明白自己是否已在不知不覺依賴起棄天帝,而那人又是個可依賴的人嗎?
一連串的疑問讓他心煩,他索性又回到床上蒙頭大睡。
想太多不如不要想,減少麻煩一向是他奉行的生活準則。
然而,你不去找麻煩不代表麻煩不會找上你。
朝日將昇初升之際,蒼曾在睡夢中觸碰過的潔白羽毛穿過落地窗玻璃飄進房內,緩緩撫過蒼的額頭,飄落於他的床邊。
蒼的呼吸轉為和緩而平穩,以人類科學的說法就是進入睡眠的熟睡期,這時除非有大地震不然很難把他吵醒。
大量的潔白羽毛穿過落地窗進入房間,羽毛幻化成點點光點,光點聚集成一個人型。
祂擁有黃金色澤披肩長髮,純白簡潔短袍露出雙肩與小腿,祂的手臂上帶著象徵天使界最高權位的黃金天國臂環,除此之外別無裝飾物。
祂的背後是展開約五公尺長的十片純白羽翼,為了適應人間狹小的房間祂將羽翼都先收攏,但太過局促的空間顯然令必須彎腰的祂感到非常不適。
祂看著似乎正作夢而皺眉頭的蒼,輕嘆道:
『蒼,你可悔悟從前之錯?』
蒼在睡夢中翻了翻身,夢囈般喃喃自語:『我沒錯,桃子是你自己記錯了,我不是松鼠不吃松果……』
聽到前一句時在蒼床邊的大天使長瞬間愣住,又因為下一句而笑了。
『原來是作夢說夢話,我想諒你膽子再大也不敢頂撞我。』
剛說完卻聽到清朗的笑聲,祂轉頭看到另一名由羽翼光點中走出的大天使,低聲斥責道:
『拉菲爾你今日輪值需教導見習天使,不該擅離職守。』
名喚拉菲爾的大天使收攏六翼,淺海藍的微波浪捲短髮在晨光下格外耀眼,祂如大海般深邃的海藍眼眸帶著笑意。
『我是奉神之旨意帶你回去,米伽勒大天使長,你還想留在人間遊玩多久?』
米伽勒蔚藍雙眼一黯,祂揚手收回大部分白羽,只留下蒼床邊一片小片白羽。
拉菲爾笑得燦爛,顯然祂知道米伽勒這個舉動很不合宜,然而不知因何理由祂沒有提醒米伽勒不該如此作。
『該走了,大天使長,天使軍團長米伽勒閣下。』
拉菲爾微彎腰作個邀請的手勢,米伽勒理都不理直接穿越落地窗騰空飛走,拉菲爾只得摸摸頭嘆道:
『軍團長閣下真難伺候。』
走之前祂回頭看一眼熟睡中的蒼,祂打開天使界簡易歷史抄本,為了查閱方便拉菲爾把各種天使界典籍都作了複製抄本,抄本平常不打開時就是一片片羽毛能隱藏在祂的羽翼上,打開時又能變成書本方便攜帶與查閱,祂翻到天使界簡易歷史抄本的第十三頁,那一頁記載著關於死神之神的阿努比神自毀元靈的歷史。
『與祂長得好像,不過這麼弱的小小仙人怎可與阿努比神相提並論?米伽勒他該不會就為了長相相似才留滯人間吧?哈哈哈,太荒謬了!』
拉菲爾掩上書本將書又變回羽毛放到羽翼裡,祂邊笑著邊展翅離去。
數小時後蒼睡醒時看到那片潔白羽毛,他拎著羽毛仔細端詳,然後像是恍然大悟般說道:
『哎,居然連羽毛都掉出來,這羽毛被的質量真差,我不應該為了省錢買過季打三折款的羽毛被,應該買全新品,這不就破洞了,果然便宜沒好貨。還好七天鑑賞期沒過,還來得及退貨。』
語罷,明明沒掉毛的無辜羽毛被就被折疊回塑膠套裡等待貨運人員回收退貨。
米伽勒
九。
阳光照进风水部主任的办公室內,斜阳西晒的阳光照在苍的手掌将掌上轻飘飘的羽毛染了层金灿,这根羽毛会吸收阳光,苍瞇眼看著羽毛,羽毛周围泛著微弱的圣光,看来这羽毛絕非是从折扣羽毛被掉出的劣质品。
『不知道拿大天使长的羽毛作羽毛被好不好睡?』苍轻捏著羽毛自言自语道。
好不好睡就不知道,前提是你有沒有那个胆拔毛?仞善天女轻笑道。
在大天使长的羽翼上拔毛与在老虎背上拔毛,那个比较不要命?
都很不要命。
他自己还嫌活得不夠,五百功德沒赚夠怎麼能因为拔天使长羽毛而死呢!
苍听见笑声,瞇著的紫眸看见十二天人笑得东倒西歪,眼神逐个瞄过让他们收敛一点。
『你们都见过米伽勒了?』
十二天人开始装无辜樣搖头,苍看他们一副不可說的樣子不禁感叹,谁教得这些天人们一脸神棍樣啊?
当然苍絕不会承认自己就是最神棍的榜樣。
苍将羽毛收入公事包后走出办公室,经过副董事长办公室时他看了一眼,棄天帝果然还沒回来。
早晨苍的办公桌上放了一个茶罐、一张纸与一份燒餅早餐,茶是上等的高山春茶,苍慢悠悠泡好茶边吃早餐边看便条纸,棄天帝与太阳神带著伏婴师到对岸开会去了,看来这几日打混摸鱼也沒人会管。
不过摸鱼一整天挺无聊,苍打卡下班时又看了棄天帝的办公室一眼,拿起手机拨棄天帝的电话号码,如预料中手机关机。
见不到面才会想念,等见到面大概又不想了。
苍掐指算算时机,一如往常非常神棍地挑了个好时间走出異度国际贸易公司。
走出门口前他看了下手表,下午四点三十三分,非常贯彻了迟到早退的不良员工準则。
苍时间抓得太过巧合,他一走出门就撞到人。
『抱歉抱歉,你沒事吧?』
被撞的人直道歉,苍以右手揉揉头,悄悄运气治疗了下就不疼了。
『我沒事。嗯,你的传单跟书掉了,我帮你一起捡。』苍弯腰拾起几张传单,递给他时浅笑道。
『谢谢。』那人脸颊微红,看来是脸皮薄容易不好意思的人。
苍看看他的服装又看手裡的传单,大致上已了解他的职业。
『你是神父?来传福音吗?異度大楼非员工不能进入,我是異度公司的员工,等等我带你进去放传单。』
『感谢你,你是个好人。』金发的男子用怪腔调的国语真诚感谢,苍听到好人两字时脸部表情有些扭曲,赶快低头捡传单掩饰不自然的表情。
外国人不懂好人两字的意义,嗯,有道是不知者不罪也。
苍捡传单时金发神父也蹲下一起捡,显然方才他手裡拿了不少传单,传单与口袋书掉得七零八落光捡也费了几分钟。
捡完传单与口袋书,苍陪偶然遇见的神父进入異度大楼,原本大楼警卫要赶人卻被苍压住,后来只得将主日福音的传单放在大楼管理员的柜台前任人取閱。
『发个传单都不行,看来我的面子也不值几个钱。』苍感叹道。
如果连与老板同出同入的风水部主任面子都不卖,要让这神父进去逐层发传单就非得让棄天帝出马。
苍又道:『可惜老板不在,不然就能带你每楼都传点福音。』
刚认识的金发神父說:『中国人常說缘份缘份,这也许就是他们与主的机缘未到。』
『神父我小看你了,你的国文程度挺好。』苍說道。
夕阳将神父的金发照得灿烂,眼角浅浅鱼尾纹更增添成熟男人的魅力,只可惜是个神父,苍有些惋惜地想著。
『我的中文名是傲笑红尘,教会裡的兄弟姊妹给我取小名叫小傲,你的名字呢?』
如果眼前这看来三十有五六的傲神父叫小傲,那自己不就得叫小苍?
『单名一字,苍。』
『他身体如水苍玉,面貌如闪电,眼目如火把,手和腳如光明的铜,說话的声音如大眾的声音。但以理书第十章六节。』小傲神父忽然說道。
苍不知道该怎麼接,只得等小傲神父自己接续說话。
小傲神父摸摸头又道:『抱歉,我忘记你不是教会的朋友。』
『沒关系,我也有朋友信教,大略听过一点。』
『不是教友也好,小苍兄弟,对於天国近了你有什麼看法?』
苍愣了一下,他決定大略回答就好。
真实永远是最残酷的,他可不希望刚认识的朋友就被他气到反目。
『所谓信天主得永生,人生在世短则数日长不过百来年,跟天使永生的壽命比起来很短,說起来人只要信天主等到短暂生命结束就能上天国,天国虽不近也不远矣。』
小傲神父說道:『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我认为天国並不只指天父所在的天国,也是指人人悔悟自己的罪而向善的国度,我们以坦诚正直的心作为著主行动的轮,所行驶经过的地方会成为地上的天国,而终点将会是主的天国。』
苍远目看天,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万里无云,晴朗得过分,他有点想看正直的神父生气起来会是如何?
『並不是每个人都能上天国,傲神父,你有把握一生中都不会犯错吗?一旦犯错就不可能进入天国,那你一辈子的努力不就白费?』
小傲神父沒有回答,反倒问:『台湾人信佛拜佛为了求上西天极乐,小苍兄弟也想上西天极乐吗?』
苍回答得很快:『不想。』
在他的观念裡积满五百功德早日成仙比成佛要好多了,仙家既快活又逍遙,而且他修得是仙道可不是和尚道,完全沒可能有顿悟成佛的一天。
小傲神父回道:『我也不想。』
苍正想问为何他不想时,他们已经走到教堂前,小傲神父邀请苍进去,苍搖头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