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匆匆----园有桃

作者:  录入:05-20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大人好雅兴啊。”来者很有礼貌地欠了欠身。
“你,你是什么人?”
“你不是……”几个姑娘见了故人,站了起来。
然而顾惜朝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对她们道:“几位姑娘请先回避,在下跟这位大人有要事相商。”
那几个姑娘互相给了几个眼色,便先后出去了,最后走的那个人还拂了一下那金使的脸道: “大爷一会儿要记得再叫我们啊。”
“一定一定。”
看那几个人姑娘都退了出去,顾惜朝从房里掩上门。
“你到底是什么人,敢到我这儿来撒野?”
“在下顾惜朝。”
“你就是那个……呃……”虽然受了惊酒醒了一半,那金使还是有些迷糊,只觉得着名字有些耳熟。
“大人不认识在下没有关系,只要在下认识大人就可以了。”
“你,你想干什么?”那金使打算站起来,又被顾惜朝按在凳子上。
“其实在下听说金国使节半个月之后才会进京面圣,却不知道大人现在到这里所谓何事?不经奏报进京可也是大罪。”顾惜朝走到了那金使身后,接着说,“当然了,冒充金使往往会有不少福利,所以商人冒充使节也是常有的事,不知大人是不是也是如此?”
“商人,对,商人。”那金使汗都要下来了。
“既然是商人,在下就像跟阁下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阁下有一批货在我的手上,不知阁下是否有意将它赎回去?”
“货?什么货?”
“当然是送给皇上的货。或者阁下想把它送给别人?”
“你!”那金使又想站起来,又被顾惜朝按了下去。他定了定神,才忽然冷笑道,“不可能。你这招骗别人还可以,骗不了我。”
“是啊。那货物藏在宋金两国的隘口间,怎么会有人拿得走呢?可是谁知道偏偏就有人这么做,你说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顾惜朝走到金使面前,冲着他微微笑了笑。
“你……”
“当然,在下和大人初次见面,大人难免有些不信任。在下备了份薄礼,请大人笑纳。”顾惜朝从袖子里抽出一份经折装书简,仍在金使面前。
金使一件那书简便脸色大变,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翻开,连忙扣上:“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现在大人相信货在在下手中了吧。”顾惜朝一挑眉,又道,“不知道丢了这货物会是个什么罪名。说不定阁下的主子会觉得阁下私吞?或者给了别的什么人?到时候治个通敌叛国也是可能的吧。不知道通敌在大人的国家是怎么处置,在我们大宋可是杀头的罪,说不定还要诛九族。”到处都通敌叛国,连顾惜朝自己都觉得烦,可生逢乱世,这罪名毕竟最容易吓唬人。“若是大人觉得这份礼太薄,在下还准备了另外一份,只是这份在下没带在身上,要等大人回到金国家中时才可收到。”
“家中?你把我家人……”
“听说大人近来喜得贵子,在下这里还要恭喜大人。”顾惜朝真的拱了拱手,“刚有喜事就要出使大宋应该很辛苦吧。大人一定很想孩子,需要在下把他带来吗?”
“你!……卑鄙!”
“我喜欢简单的办法。”顾惜朝也觉得这招用得太死板,可是谁叫它就是有效,管他是江湖豪杰还是达官贵人都不得不吃这套。而碰巧对于现在的顾惜朝来说又没什么后顾之忧。
那金使叹了口气,沉默了很久才说:“好吧,你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在下希望大人,跟我们合作。”
“合作什么?”
顾惜朝拿起桌上的茶杯,在手里把玩很久,忽然向门的方向掷了出去。茶杯穿过门窗嵌进了对面的墙上。站在门口的老鸨愣了很久,连拂乱了的鬓角都没去整理。
顾惜朝听见人走了,才接着说道:“大人此次受命而来,想必也是为了找人合作。在下知道大人之前跟康王爷交情不错,不过就现在的局势来看,跟谁合作都是一样的。当今朝廷昏庸无道,难保有一日群雄并起,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天下也不一定就是他赵家的天下。只是大金想借此问鼎中原未必那么容易。所以刚好我们需要后援,而大人你们需要插手中原的渠道,大人何不考虑一下?”
“可是就像你说的,和谁合作都是一样的,我们为什么要选择你们呢?”
“那就看大人怎么想了。惜朝相信大人一定会被说服的。”顾惜朝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摆,然后说,“在下今晚会留在这里,希望大人明天早上之前能给在下一个答复。不打扰大人喝酒,告辞。”
从外面掩上门,顾惜朝舒出一口气。看着金使酒囊饭袋的德行,这大金比大辽也好不到哪儿去,气数不盛,早晚还是要毁在别人手上。指望着他们的赵构,想来不过那么一回事。
顾惜朝转过一个转角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不过那个人的感觉一点也不熟悉。他半搭在身边的姑娘身上,那姑娘试图从他手中夺过酒壶:“铁爷,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给我,给我。我能喝,呃,能喝。”
顾惜朝忽然就生气了。他尽量把火气压制住,示意那个姑娘走开。然后把酒壶从铁手手里夺过来。他没想到铁手的手那么软弱无力。
“铁游夏,你给我醒醒。”
铁手被晃得有些晕,他抓住了顾惜朝的肩膀:“别……别晃,酒,酒。”
“铁游夏!”
铁手的眼睛渐渐在顾惜朝身上聚了焦,他先冲他嘿嘿笑了,忽然表情严肃起来:“追,命。追命!你回来了?啊?”
那是铁手第一次混乱了追命和顾惜朝,尽管那时候顾惜朝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追命。
顾惜朝忽然苦笑了。他捧起铁手的脸说:“是,二师兄,我回来了。”
铁手抱住了顾惜朝:“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追命,我跟你说,我刚刚,呃,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死了。结果你回来了。好,回来就好。”
“二师兄,我是已经死了。可是你总在叫我,我就回来了。”
“死了?哦,死了。没关系,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二师兄,其实那边也很好,你不用总惦记我。结果我想走也走不了。二师兄,放我走吧。”
“你去哪儿?”铁手紧紧攥住了顾惜朝的袖子,尽管如此,毫无力量。
顾惜朝叹了口气,索性把他提了起来,扔到窗口。铁手的肚子撞在了窗框上,忍不住吐了起来。顾惜朝抓过铁手按在窗台上,窗外的风吹过他的头顶,他有些清醒有些晕。
“惜朝,你干什么呀,你别……”那姑娘看状况不好,忙上来拉住顾惜朝,却被他一掌推开。
“铁游夏,你现在才是在做梦,你醒醒吧!追命回不来了。我告诉你追命就是我杀的,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替追命报仇!天天在这里醉生梦死就是让追命知道了,他都要回来踢死你!”
“不,不,追命,别走!”
顾惜朝又叹了口气:“算了,看你这样也没救了。”他把铁手又向外推了推,肚子正卡在窗棂上,一肚子的污秽落在了外面的院子里。还好那里没有人。
铁手开始觉得头疼。然后他开始挣扎起来,不过因为身体不平衡,整个人开始往窗外滑。就在他摔下去之前,顾惜朝拉住了他,并接着手扶窗棂的力量把他又拽了上来,扔在一旁的地上。
就算是报答你在断桥上救了我一命吧。顾惜朝心想。
由于响动过大,房门口已经聚满了人。顾惜朝定了定情绪,对这他们欠了欠身,道:“打扰各位,抱歉。”
老鸨穿过人群走上前来:“你真是好些日子没回来了,都忘了嬷嬷吧?”
“哪儿的话。”终究了却一件事,而且见到的都是故人,顾惜朝忽然感觉放下了些担子,语气也平和许多。
“气色看来还不错。今晚留下?”
“天色不早,惜朝也累了。留下。只是惜朝没带银子。”
“没关系,就当是孩子回来了,怎么会让你花费。”老鸨转身对身后的一个姑娘说,“吩咐人把东厢那间房收拾出来,今晚我们要留客。”
顾惜朝笑了:“那麻烦嬷嬷了。”
老鸨也对他一笑,不是对客人的笑容:“我们可想你呢。”
顾惜朝很早就睡下了。老鸨端着茶进房看他的时候,只看见他和衣而卧。她把茶放在了桌上,坐在他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他没有反应。老鸨替他解下靴子,帮他在床上躺正,就又走了出去。出门前还回头看了看他,摇摇头。
门一合上,顾惜朝的眼睛就睁开了。他站了起来,走到桌前倒了杯茶,从袖口里抽出根银针,刚要插进去,犹豫了一下,又把银针收了起来。
他把茶水倒了回去。
他想反正他本来也没打算喝茶。
第二天顾惜朝得到了他想要的答复。走之前他又去看了看老鸨。
老鸨梳妆已毕,对他笑道:“这就走啊?”
“是。不过惜朝觉得,嬷嬷似乎有话跟我说。”
“唉,还有什么话说。你们都大了,跟你们说你们也听不进去。”
“那惜朝告辞。”
“你要是没什么急事,就陪我再坐坐。”
顾惜朝坐下了。
“想当初我也听过顾惜朝这个名字,当时听说你追杀一个通敌分子,追了千里,还是没成功;后来证明你们搞错了。然后又听说你逼宫,又失败了,就觉得这个顾惜朝也是个没本事的人。你娶相府小姐的时候街上很多关于你的闲话,你说不定也都听说了,我还觉得他们说得没错。后来你来我们这儿,我看也就是个孩子,挺可爱的孩子,怎么就被传得那么不堪呢。现在又见到你了,也是一表人才的小伙子。唉,所以说,别人的话不能都听。”
“嬷嬷说的是。”
“别敷衍我,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也没什么话。”
“唉,你肯定听得烦了。嬷嬷就是觉得你一个堂堂大宋子民,别和外人勾结在一起。平平安安过日子挺好,那些什么名利地位都是虚的。”
顾惜朝没答话。
老鸨又叹了一口气:“算了,你走吧。”
顾惜朝站了起来,那老鸨又自顾自地说道:“前一阵子你红袖姐从了良,嫁了个大官人。那大官人人真不错,对她也好,老夫人也挺疼她。后来谁知道一家人都被杀了。唉,这世道……没事的时候常回来看看。我们都挺想你的。”
顾惜朝点了点头。离开了那里。
铁手那天晚上回了六扇门。他说他好像忽然睡醒了。
顾惜朝又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周围的环境有点熟悉,只是想不起来。还是无情提醒了他:“你醒了?”
顾惜朝试图坐起来,无情示意他不用勉强,但他还是起来了。他靠在床头上,问:“我怎么在这儿?睡了多久了?”
“没多久,放心。我已经派人告诉方应看你在这里。是有人看见你倒在巷子里就把你背了回来。还好是我的人先发现。”无情拿起手边的毛巾放进温水里沾湿。
顾惜朝努力地回忆起自己最后的意识就是藏进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我大概是喝多了。”
无情把毛巾扔给他:“下次说谎前把嘴先擦干净。”
顾惜朝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有些血迹,笑了,拿起毛巾把整个脸擦了一遍,觉得清爽不少。然后下了床,将毛巾浸在水里,转身推门。
“这就走?”
“难道还留着等你们的人宰?药的事情怎么样了?”
无情摇摇头:“你也好起来吧,不要让我们都担心。”
“放心,我自己会注意。”然后左右看看,掩好门。
无情想其实他未必真的会注意。
顾惜朝一走,戚少商闪身进门,看着正在晾毛巾的无情,问道:“他怎么了?”
“我不告诉你。”无情端起那盆水打算端出去倒掉,被戚少商接了过去。无情于是接着说,“放心,我也没告诉他是你把他带回来的。”
戚少商倒水的时候想,明明知道他们之间肯定有事却又猜不出什么事的感觉真是差。所以朋友切莫太聪明。
顾惜朝回去的时候方应看就在大堂上等他,看见他回来立刻站了起来:“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事情办成了。”
“唉,事情交给你一定会办成的,我不担心这个。”
“我自己的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好吧,随便你。”方应看安顿顾惜朝坐下之后自己也坐下,“那说说看。”
“照那金使的意思,康王大概许给他们一定范围的江山。可惜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不过我想现在我们拿到证据也没什么用。”
“也不一定,在世人面前戳穿他的嘴脸也对我们有利。到时候说不定一呼百应我就黄袍加身了呢。”
“你难道还真想要这样的江山?”
“嗯……”方应看搓了搓下巴,“要是有本事,我还是更想要大一统的疆土。”方应看站了起来,双手背到身后,还颇有点王者风范,“到时候天下臣服,山呼万岁,才有点儿意思。”
顾惜朝笑着看着眼中的方应看乃至后面的景色渐渐变淡,慢慢收敛了笑容。
那天下午顾惜朝一直闷在屋子里画画。方应看进去的时候他刚好画完。画面很干净,无非就是颇平静的水面上的一叶渔船,依稀有山影,疏朗的天空中不知是日是月。然而船上没有人。
意境是不错,只是实在不值得他画这么久。
“怎么不提个款?”
顾惜朝想了想,然后扶了袖提笔写上“天津三月时,千门桃与李”。
画上当然既没有桃也没有李。方应看知道顾惜朝真正想写的是什么,然而有些事情,他恐怕连想都不敢想。
“送给你了。”顾惜朝说,停了一停,“我以后再也不会画画了。”
“哦,那岂不是应该很值钱?”方应看是笑了,却端着那幅画良久不再做声。
他看着顾惜朝一步一步向门外移动,大概是站得久了,有些踉跄。
那天傍晚,他送了顾惜朝一架琴作为回礼。
顾惜朝没有道谢,只是坐在窗前弹了一夜。方应看就靠在树上听了一夜。然后他走过窗前,隔着窗棂笑道:“凉风吹月露,圆景动清阴。蕙气入怀抱,闻君此夜琴。”
顾惜朝按住琴弦,看上去心情不错:“到底还是跟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说话有趣一些。那些草莽怪物,最多只会说,啊,好听,好听。也不知道他们听了还是没听?”
不过,至少今天晚上有人在听。
铁手冷静下来之后再次投入到工作当中,戚少商觉得担子轻了不少,尽管他在试图说服铁手不要杀顾惜朝这方面还是无能为力。只有提到这件事,铁手又会变得不那么冷静。无情跟他说算了,谁都是有软肋的。
因为有铁手分担,戚少商就匀出些精力考虑和顾惜朝有关的一系列案子。他怀疑无情大概压住了一些事没告诉他,他想他不是铁手没打算找顾惜朝的麻烦,当然前提是顾惜朝在这件事上确实没什么责任,他不知道无情在担心什么。很多事情调查到一半就断了线索,他想他大概确实不是当捕头的料。不过他多少还是觉得很多事情和康王府有关,确切的证据又找不到。另外最近一段时间金国使节离奇失踪又离奇出现,方应看一方面又忽然声势大振,大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他觉得事有蹊跷。他希望这些和顾惜朝都没有关系。
穆鸠平说他简直中了顾惜朝的毒,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信任他。戚少商想说不定就是天生一物降一物,就像息红泪着了自己的道一样,自己也着了顾惜朝的道。他没觉得这种类比哪里不合适。
不过息红泪不是顾惜朝杀的他很高兴,至少他不用强迫自己恨他。
现在京城也乱得很。本来联了金是好事,不过人谁都觉得金国现在虎视眈眈。之前金使忽然失踪给了金国一个不错的借口,虽然他又再次出现,但人心惶惶的局面是遏制不住了。然而只是话这么说,若真的是人心惶惶倒也好了,反倒是这种看上去太平无事的繁华让人更加担心。反映出来的问题就是案件越来越多,却不太有人提起。
之前他那么忙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无情突然不再管六扇门的事,而在潜心研究一种药。戚少商曾经为了当时越发严重的离奇凶杀案到他那里找过他一次,着实被屋里各式各样的药材吓了一跳。
“我都不知道你喜欢琢磨这个。”戚少商先把卷宗放在一边,反正也没什么头绪,等一下再说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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