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
“噢……”
……
没有话说。
毓翛有些不明所以。继续着手上的工作。眼神飘忽就是不落到那个男人身上。
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自己及早抽身,对于彼此都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他们以后就应该在马路上碰到也装作不认识就此擦肩而过。这个男人不应该再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不应该再和他对话,不应该再闻到那个气息……但是现在谁来告诉他是什么情况?那个火热的视线是怎么回事?错觉吧错觉!说不定只是男人身后的猥琐大叔在看着他发春罢了,没有道理会冲着自己来吧……难道是因为不甘心?啊对了他怎么忘了那个男人小了自己整整6岁啊,自尊心说不定比命根子还贵重,不过实在看不出一表人才心眼小成这样……
毓翛不知道,专注做着内心挣扎胡思乱想而展现出的困惑又扭曲的细微表情,悉数落入韩熤眼中,令其勾起一抹前所未有的温和笑容……
23
天色已亮。酒吧要打烊,客人基本走光。
擦擦吧台,换下工作服穿上一身平淡的休闲装,准备走人。却看到吧台角落死死趴着的脑袋。
毓翛叹了口气,无奈地走过去,拍拍韩熤的肩膀:“客人!客人!我们打烊了!”
韩熤动了动头,偏向另一边,继续睡。
青筋爆出,毓翛上前伸出右手“啪”的一声打在韩熤脑门上,又凑近其耳朵,抬高声音:“客人我们打唔……”
瞬间被掠夺双唇。湿热的感触混有淡淡的酒气,从嘴角开始来回摩挲,上唇下唇,接着是舌尖的舔舐。毓翛瞪大眼睛,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僵直着愣在那里……一秒,两秒,三秒……耳边似乎听到韩熤偷袭得逞的贼笑,才回过神来,用力一推。
韩熤一屁股从吧台旁的椅子上跌落,屁股上传来的钝痛让他有些呲牙咧嘴。不过表情看上去基本还是愉悦爽快的满足。欲抬头看看现在毓翛的表情,只听“咯哒”一声,韩熤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
毓翛虽气急败坏没打算过去搀扶,不过看到韩熤微妙的表情变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怎……怎么了?”
韩熤捂着脖子低着头慢慢起身。对毓翛苦笑了一下似乎难以启齿。左思右想还是开了口:“趴了太久……我脖子好像别住了……”
顿了顿继续说:“可是我上午还有个会……这样没办法开车……”
“……”毓翛微撇过头,肩膀有些抖动,接着迅速用左手捂住嘴巴。
韩熤仍旧低着头,不过身高优势还是能将毓翛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嘴角抽动无比,面色尴尬万分。从来都是人群焦点的韩熤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窘境,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应付。铁青着一张脸道:“要笑就笑,憋那么辛苦干什么!”
毓翛捂住嘴的手迅速改成捂住自己的肚子,腰渐渐弯下来,扶着吧台抖动得更厉害。
完了完了!这男人怎么一瞬间变得这么可爱了!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两人对望,皆是一脸无奈。
毓翛叹了口气:“我载你去。”
“啊?”
没理会韩熤的质疑,毓翛打了个电话给寄住在酒吧的小妹,然后从吧台后方的某个角落抠出一把钥匙,转了一圈抛起又接住。对着韩熤挑了挑眉:“走吧。”
“啊?”
跟着毓翛出酒吧门,来到一辆……呃……女士自行车前。
只见毓翛动作利索地开锁,把自行车推出来。对着韩熤指指自行车后座:“我载你去。”
自己的山地车骑一个大男人实在是有点困难,干脆问酒吧小妹借车吧反正骑到公司又不远。毓翛是这么想的。
可是韩熤的脸色似乎更加难看了点。
这这这要怎么坐?
大概看出韩熤的疑虑,毓翛开口:“你可以选择扒开坐……”瞅了眼韩熤的西裤皮鞋长腿,小愣一下,“还是侧着坐吧。”
于是自顾自先跨了上去。
……
这个早晨阳光照样好到犯贱。
身上被照得暖洋洋的。树上飘下来的不明物体不慎吸入鼻腔让人直想喷嚏。和煦之风吹拂,适合飘逸披散的长发做洗发水广告。
这样的天气上班族、学生族照样赶车,还多了老年人出来散步遛狗遛鸟,小孩子出来增加童年欢快的回忆……
只不过马路上多了一幅和谐画面,让看者无一不忍俊不禁。
一个男人骑女士自行车并不稀奇,一个男人载着另一个侧坐着的男人骑女士自行车也不稀奇。如果说那个侧坐着的男人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西装,双腿因为过长而曲起紧绷防止碰地,头直板板地低着像给谁认错,双手还把前面骑车的人抱个死紧不敢喘一声大气,面色红润汗流浃背看得出很紧张,偏偏还有一张英俊潇洒的年轻脸蛋……
回头率这种东西是说不清楚的……
毓翛很愉快。
从来没这么愉快过。
连当年接到X大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都没这么愉快过。
韩熤抱得他越紧他就越愉快,虽然自己有点快喘不过气了。
满足得咧开嘴,就差吹吹小口哨。毓翛已经多年没载过人,如今载着韩熤好像把生命中某一部分给彻底填满。
让韩熤适应了平衡,接着就故意时不时左摇右晃一下。
那个男人的温度从背后传来,天气本来就很温暖,毓翛也汗流浃背。
他们的汗水交融在一起,挥洒在这个春天的大马路上。
……
原本以为会像以前那样从此消失的男人,在自己自暴自弃自生自灭的三天里,打了无数的电话;在自己刚去“墨然”工作不久的某天,就等了整整一晚上;并且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憔悴了不少……
没有更多,但是已足够。
不过那些“更多”毓翛还是会等待。
毓翛忽然明白,自己无法放开这个男人……
24
一个急刹车韩熤差点摔下来。长时间肌肉紧绷令他腿软得有些发抖。
流着汗红着脸的模样看在毓翛眼里无比赏心悦目。
韩熤整整西装领带和发型,没有在意公司门口来来往往的注目礼所产生的莫名气场,对毓翛道了声:“多谢。”
毓翛点点头,推着车转身就要离开。
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然后肩膀被一只炙热的手搭住,转过身,看到韩熤还在轻喘。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毓翛微笑。
韩熤舒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毓翛依旧微笑:“我知道什么?”
韩熤一脸莫可奈何,无言以对。
他到底是栽倒在怎样一个男人的西装裤底下。
毓翛拍了拍韩熤的肩膀:“快上去吧,要迟到了。”
……
电梯还在上升。
韩熤看了看表,总算是在开会前还有时间去办公室换套衣服。
于是,就开始反思。
强势,独裁,并且唯我。韩熤没有被教会过如何去付出感情。赢或输,得到和得不到。他被培养成一个高层人士,知道如何争取如何迎敌,知道自己的每一步路该如何走。
他没有享受过什么童年,也不知道什么家庭温暖。父母都是这样长大的,他也理应如此。
出国进修,然后回国继承家业。
人生其实简单到枯燥。
他在家族中被人用指定的标准看待,做得到是应该,做不到就成了家门不幸。所以他会把标准再往上定一个档次,如此至少可以得到双亲的点头赞许。
他一个人站在高处,到哪里都是格格不入。
明明没什么才能手段,在他面前还要倚老卖老的长辈;以及明明只是同龄人,在他面前却要卑躬屈膝小心翼翼。
……
固然也有过和朋友鬼混的日子。一不小心过了头,就想办法用钱解决。
唐曜说他在感情上,根本就是个未开窍的小鬼。
他嗤之以鼻,继续拥着怀里的美人调情。
回了国没多久,就开始上手家族事业。
普通人在他这样的年龄,还只是刚刚大学毕业步入社会愁眉苦脸找着工作,或者家里稍许有些钱的会继续供读研究生。而他已经西装革履地按上了电梯最高层的按钮。
直到调任的那天,自己的BMW撞到了一个叼着面包穿着西装骑山地车的人……
毓翛似乎是韩熤人生中的一个惊喜。
他们上床,然后同居。还鬼使神差地把人带回家。
日渐靠近,韩熤不自觉的眼神中多了些什么,语气中多了些什么,行为举止中多了些什么……不管是什么,他都后知后觉……
他看到毓翛身上炫目的色彩,使人晕沉陶醉。
他第一次希望双亲可以接受他自身的一些东西,不是什么标准,只是他的喜好。
然后,就被警告和制止。
韩熤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怎么为自己活过。
他想和一个人在一起,却无从下手。
毓翛离开的第一天,他就无法忍受。雷厉风行地跑到父亲面前,纠正着自己说出的错误言语:“如果我必须有妻子,我会签下一份证书;如果我必须有孩子,我会提供我的精子。但是我不会和男人在一起,也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然后,甩门离开,义无反顾。
双亲显然没料到他的真心和决心,面面相觑,神色无奈却带着欣慰。
韩熤叹了口气,或许现在父母正为他迟了很久很久才到来的叛逆期而忧心吧。
毓翛离开的第二天。他跑去林峥嵘那里,了解到当初叫唐曜查寻的空白两年的真相。
毓翛和林峥嵘在一起两年。最后被抛弃。林峥嵘签下了结婚证书,提供了精子,却是跑到了很远的地方,连一句再见都没有留下。
林峥嵘说:“我那样伤了他,居然说出那样的话……我说……你算是什么东西,居然以为能够高攀我,你能带来什么?除了脸和身体,你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为了钱跑过来找男人包养的货色,居然装起了纯情!你以为我会和男人在一起?就算我喜欢男人……以我的身份地位,我怎么会和男人在一起……”
我怎么会和男人在一起……
韩熤听到充满悔意的言语,还是忍不住给出一记硬拳。
他突然想起那个早上,带着一脸惨若白霜却还要维持着笑容告诉自己:“你和林峥嵘……并无任何区别……”的毓翛,瞬间就觉得无法呼吸。
钝痛夹杂着锐痛,从心尖一点一点漫延,直至扩散整个心脏。
……
毓翛离开的第三天。韩熤一个电话把远在巴黎的唐曜逮回来。看到友人的第一句话就是:“快!用力打我一拳!”
唐曜不明所以被迫进行暴力举动。完了自己还得翻箱倒柜找药箱帮那个莫名奇妙自虐的人上药。然后听到韩熤叨叨絮絮,有一句没一句,诉说着和毓翛的种种。
唐曜,这回,我打算一直玩下去,玩到进棺材。
韩熤难得一脸认真的样子还是被唐曜嘲笑了个一文不值。
但是,他已经开始努力。即使不知道该怎么做,但可以学。
韩熤一直以来就是个成绩优秀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好学生不是么。
……
焦躁担忧不断打着那个人的电话,“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声音快叫人抓狂。
韩熤终于了解,这就是死去活来的感觉么……
25(完结)
下班时间一到,就看见一道黑影从办公室闪了出去。
年轻总裁没怎么奔跑,用的却是雷厉风行的速度。行走迅速但魄力不减,只不过头低着偶尔差点撞到人的诡异场面还是让大大小小的职员有些咋舌。
总裁怎么了?
难道恋爱了?
是啊是啊毕竟这么年轻呢!
我怎么觉得总裁落枕了?
……
人畜无害的流言四起,平添了工作环境的热闹氛围,甚至有些减压作用。
只不过那个流言的主角,还在一边往大门口走去一边思考着到底该如何表明心态。
韩熤出了大门就习惯性往停车场走去,没有留意身后跟随的脚步声。
突然想起什么,一个刹车,背后被某个不软不硬的物体撞上,接着应声倒地。估计是谁走得太近撞到他了。
转过身体,看到地上坐着的人居然挂着自己心心念念了一整天的那张脸。
韩熤摇了摇头,眨了眨眼,意图使自己清醒些。
“愣着干什么快扶我起来!”毓翛揉揉被撞红的鼻子,另一只手就直直伸到韩熤面前。
韩熤反射性地握住,向上用力。
“谢了。”毓翛拍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尘,拉着牵住的手就往回走。
嗯?韩熤终于从呆楞状态回神。原来不是自己的幻觉,那个人是真的来了。
手心传来不容忽视的温度。那只手比自己的小了一圈,掌心处有常年骑自行车而摩擦出来的茧,不显得粗糙,但厚实硬朗。
手背接近腕关节的地方有一颗褐色小痣,食指和无名指都有模糊的淡小疤痕,指甲剪得一丝不苟非常干净,关节骨角都异常明晰……
视线往上。袖口微微卷起,洁净并且散发出洗衣粉的清香。衣领随意敞开,露出后方并不算白皙、甚至被阳光晒得有些黝黑的脖子。梳理过的头发让风吹得稍显凌乱。耳廓挺拔,耳垂饱满。然后是棱角分明的下巴……
这些微小的细节,一个一个,都变成了韩熤察觉到的惊喜。
一点一点溢满心里,然后占居。
手上加了少许力度。
毓翛停下脚步,回头,带着些不明所以的表情。
“啊!”毓翛突然瞪着韩熤暗叫了一声。
“怎么了?”
“啧,没事。”偏头,表情略微不爽。
“到底怎么了?”韩熤上前追问。
“……”毓翛抬头看了韩熤一眼,“我以为你脖子还没好,不能开车……”
“……”韩熤扭了扭脖子,发现真的好了,明明刚才还低着头从办公室一路接受着注目礼出来……等等!“你来接我?”
毓翛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打算拍屁股走人:“就当我没来过吧。”
“不行!”拉住毓翛的手,韩熤发现自己嘴角的笑容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还是你载我吧。”
“你确定?”
点头。
跟着毓翛走了一会,来到一辆……呃……三轮车前。
毓翛对着韩熤指指三轮车后面:“坐吧。”
韩熤愣住。这这这……
“看你坐酒吧小妹的车太辛苦,我特地去问搬啤酒的大伯借了辆三轮。”
韩熤一脸哀怨地看着体积庞大甚至有点老化生锈的车,苦笑:“我能反悔么……”
坐左边?还是右边?难道干脆中间铺张报纸打坐?
身边的毓翛终于忍不住,捂住嘴巴抖动起来:“你……你真以为我会骑这个过来么噗……”
笑容。
那是毓翛对韩熤展现出的笑容。
他明白韩熤会来找他。他看到韩熤对自己表露出的这个年龄应该有的表情,颇感欣喜。
后怕和疑虑,还在心中肆意。
但是看到韩熤,他突然觉得都无所谓。
萧墨从唐曜口中挖来的字句,听入耳中,灌入心里。
……
这个男人玩心太重,居然想要和他玩进棺材?
手……又被握得更紧些。
抬头,看到男人恢复的冷静与认真。即使有些强装刻意,却是知道男人在紧张。
“我……”
韩熤不知道此刻自己额头都冒出汗来。
他一直游刃有余,优越从容。总是勾勾手指头,俊男靓女就屁颠屁颠跟了过来。
情话之类说了无数。可是却从未想过如何表明心意。
深深吸气,又吐出。重复数遍。也只憋出一个“我”字。
毓翛耸耸肩,好笑地看着眼前之人,耐心等待。
“我……”韩熤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这么窝囊,暗自努力地抽打催促了无数次,最终只淡淡吐出一句:“我和林峥嵘……是不一样的……”
毓翛愕然,随即叹了口气,又看看因为自己叹气而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的韩熤,快速瞟了眼四周,伸出右手一把揪住眼前笔挺的领带往自己这边一拉……
双唇接触。呼出的湿热气体喷在彼此脸上,有些痒,又炙热难当。
亲吻从嘴角开始一点一点摩挲,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就好像是一个证明一场仪式。
情不自禁,就开始唇舌纠缠。缠缠绵绵,辗转反侧。
……
一吻毕。
彼此胸腔起伏动荡,呼吸急促并且用力。
毓翛动情的双眸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轻笑低语:“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