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得多了、久了,也就习惯了。爱情的事谁都无法强求,所以先爱上的我注定输得体无完肤。没有人规定被爱的人一定也要爱那个人,不爱就是不爱,理所当然。
两情相悦原本就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奇迹。我的运气不好,爱上了一个不爱我的人。得不到又学不会放弃,只得忍着受罪。
锐利的花刺划破我的肌肤,毒素随着伤口慢慢侵入体内。月枝有花王,略带银蓝最为妖艳。当我带着上百道伤痕,狼狈不堪却满脸兴奋地将犹带露水的花中之王献给凯因诺斯时,内心禁不住嘲笑自己的痴狂。
居然只是想换他一个幸福的笑容而已。
我希望他快乐,为此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不去爱他,正如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存活在这个世上。
或许很多事根本没有理由,只是一不小心爱上了而已。
流星之泪 10
凯因诺斯皱着眉头,一脸厌恶地看着我手里的玫瑰。
「送给你。」我厚着脸皮把花又往前递了一点。说实话,悬停在空中的手很酸,不久前被划破的细小伤口也在隐隐作痛。
凯因诺斯没有动,脸上的厌恶变得更深。我举着花僵在原地进退两难。渐渐的,我的手开始有些颤抖。不知何时,冷汗浸湿了衬衣,光是这样站着就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放心吧,没有毒的。我把花刺都拔掉了。」
「拿开。我讨厌这东西。」
他右手轻轻一挥,将我手中的月枝玫瑰扫落。黑色的袖袍有意无意蹭过我的脸颊,像是甩了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
看着那朵玫瑰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我气得眼前一阵发黑,有些话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
「这不是你最喜欢的花吗?还是说只因为是我给你的,就让你如此厌恶?」
「你居然记得?」凯因诺斯突然脸色一变,快步走过来抓着我的肩膀,恶狠狠地盯着我。「说!你究竟记得多少?」
他的指甲因为用力,几乎嵌进我的皮肉之中,阴狠暴虐的样子像是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放开!很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回答我,你到现在对那家伙还是念念不忘,是不是?」
「鬼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失忆。」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点,我还没来得及指责他的表里不一,他反而先逼问我一些有的没的,真是气死我了。「你这个喜欢玩弄人心的混蛋!伪君子!讨厌鬼!」
啪!我的脸颊一阵火辣,耳边隆隆作响,眼前闪过点点星光。处于被打的震惊中,呆愣地看着凯因诺斯,有点回不过神来。
他的身体微微发抖,淡金色的眼眸带着明显的愤怒和……伤心。
「库,你不可以这么说我……为什么你始终都不肯相信我?我明明……明明……」
我怔然地望着凯因诺斯,心脏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向后一倒,昏了过去。
***
厚重的帷幔遮住了所有光芒,分不清昼夜黑白。逃不开的梦魇纠缠着我,凌乱而糟糕的记忆碎片拼不出一个完整的曾经。
梦中的我赤着双脚,耐心地穿梭在迷宫式的房间中。手上拿着一把轻巧精致的左轮手枪。枪已处于待机状态,随时可以发射。我的呼吸因为兴奋而稍许急促,虽然还没有见到猎物,但我已能嗅到对方新鲜血肉所散发出的甜美味道。耳边回响着低沉、独特的声音:「杀了他,你就能自由了。」
自由?多么诱人的字眼。冰冷的枪管倒映出带着笑意的嗜血猩红之眼。
推开最后一扇紧闭的门扉,一身黑衣的优雅男子正站在华丽的房间中央。
「过来,我有东西送给你。」
「是吗?不如就送给我你的命吧。」
7枚子弹,意味着7次生与死的机会。3枚奢华的银质子弹犹如闪电一般精准地射向黑衣男子,眼看即将穿透对方的骨血,却硬生生地被阻断在半空中。
是结界!
银质的驱魔子弹在空中僵持了几秒钟后,失去了制动力掉落在地。与此同时,黑衣男子迅速飘了过来。我连开三枪,却被他在维持高速移动的同时,巧妙地避了过去。转眼,他便来到了我的身前。
太过接近的气息令我非常不适,我甚至能清晰地读出他淡金色的眼底的轻轻嘲弄。
「真是个坏孩子,居然想要杀了我呢!」
迅速向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重新射击。没想到男人就像影子一般纠缠不休,在开枪的千钧一发之际,先一步扭住了我的手腕。
偏离了方向的子弹悉数射入了天花板。我懊恼地试图甩开男人的桎梏,却被紧紧钳制住,动弹不得。
不过,这还不是结束,左手灵巧一翻,一把锐利的小刀跃然掌上。我的手腕一抖,迅速刺向了黑衣男子。
流星之泪 11
他闷哼一声,软软地倒在我的身上。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味,温热粘稠的液体滴答滴答滑落在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板上。
这一刀刺得很深,直没入刀柄却避开了要害。没有人能在这么近的距离逃过我的全力搏杀——除非是我自己偏离了预定轨迹。失去了原先加持的魔法的辅助,那不过是一把普通的银质小刀,锋利但造不成什么大伤害。
在生死攸关的最后一刻,感情背叛了理智,先一步做出了选择。
耗尽积攒了几生几世的勇气,我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强制终止的魔法阵毫不留情地反噬回来,无论如何,我是再也杀不了他了。
黑衣男子抓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
「这里比较痛。」淡金色的眼睛难过地望着我,连声音里都带着几分怅然。「你害我心疼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伤心过。」
我的心脏也跟着他的话一抽一抽地疼,颤抖的手无法握住沾满鲜血的凶器。哐当一声,砸落一地悲伤。
***
梦醒了,睁开眼,看到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天花板。看情形,在我昏过去的时候被送回了自己位于东馆的卧室。
凯因诺斯此时正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眺望着远方的风景出神。大约是受了那个梦的影响,我突然觉得他逆光的背影看上去很是落寞。
挣扎着坐起来,凯因诺斯听到响动,方才如梦初醒般快步走来。「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摇了摇头,我不太想说话。刚刚的梦让我很难受,即使醒来也依然残留着异样的感觉。
仔细端详眼前这个人。一样漆黑柔软的长发,一样淡金色的美丽双瞳,却又隐隐透露出不似梦中黑衣人的气息。
他是谁?梦中那人又是谁?
尘封的记忆蠢蠢欲动,只欠一把能够开启关键的钥匙。
「来,喝点薄荷茶吧。」
「哦,谢谢。」
温热的液体滑下喉咙化作沁人心脾的清凉,舒爽的感觉驱走了缠绕不解的纷繁思绪。我看着凯因诺斯不禁有些心神恍惚,为什么明明近在咫尺,这个人的面容却是如此模糊?
浑身轻飘飘的,突然间很想睡。我努力撑起沉重的眼皮,艰难地发问:「你给我喝了什么?」
「别担心,只是一点安眠的小玩意。」
「为什么?」
「嘘,你的问题太多了。」
他凑过来吻我的额头。我用尽力气勉强抓着他的头发,不肯让他离开。心里沉甸甸的,越来越难受。
就这样过了很久,凯因诺斯终于伸出手来,缓慢却坚定地掰开我无力束缚的手指。空荡荡的掌心再也抓不住任何东西。
强烈的睡意一阵阵汹涌袭来,视线变得愈发模糊。无法发声的我只能在心中默念:别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可惜,他却听不到。
凯因诺斯站起身来,看着我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却不再心软,用鲜有的严肃口气说道:「一直以来,是我太过纵容你了。我想了很久,从今往后,你……不准踏出东馆半步。」
宛如一记晴天霹雳从天而降,将我打得形神俱灭。喉咙里勉强挤出根本无法辨认的破碎尖叫,听上去就像是兽类濒死的嘶哑哀嚎。
他低垂着眼,用手指细细拂过我的轮廓,像是要把我的每一寸篆刻在心底。「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吧。过了今天,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最终,一个冰凉的吻轻柔地印在我的唇上。他就这样抽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流星之泪 12
昏昏沉沉的大脑几乎停摆,阖上眼帘前的最后一刻,我瞥见了床头柜上放置的薄荷茶茶杯。
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挪动一步都极为费劲。右手紧攥着茶杯的碎片,靠着这份连心的痛楚,才能勉强驱散浓烈的睡意。掌心的伤口一旦愈合,就马上被我再度割开。如此反复,鲜红的血液淅淅沥沥流了一路。
摇摇晃晃地走到二楼尽头紧闭的门扉前。扔开血淋淋的碎片,颤抖着伸出双手,吃力地朝内转动赤铜色的把手。吱呀一声,居然开了。
明媚的阳光瞬间刺痛了我的眼。斜靠在门边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安眠药的影响终于开始渐渐消退了。只要通过这里的空中回廊,我就能直接到达西馆。
然而,仅仅走了两三步,我就被一股无形的阻力截断了去路。
「喂,骗人的吧?」
抬手细细抚摸前方的空气,可以感觉得到确实存在着某种屏障。结界犹如一堵透明的墙壁,硬生生隔绝开了这座庄园的东、西两馆。
「这不是真的……」
回想起凯因诺斯最后说的话,被永远抛弃的恐惧笼罩着我。孤独、绝望的牢笼里,每个角落随时都像是要蹿出不知名的妖魔。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我竭力捶打着无形的壁垒,拼命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就算喊破喉咙也不要紧,捶烂双手也没关系,只要能让我重获自由就好。
***
埃尔伯担忧地看着凯因诺斯,从刚刚起,男人的脸色就难看地吓人。
「你还好吗?」
「没事。」
纵然这么说,可男人看起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耳边依稀能听见撕心裂肺的喊叫,令闻者于心不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埃尔伯已经辨认出那声音的主人正是庄园中银发红瞳的少年
「我去看一下。」
凯因诺斯一把扯住想要前往东馆的埃尔伯,对他沉重地摇了摇头,伸手捂住情人的耳朵,吻上对方想要言语的双唇。
闭上眼晴,闭上耳朵。不去看,不去听,也不要去想。或许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地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在远方绝望模糊的呼喊声中,凯因诺斯深深地进入了埃尔伯。看着身下意乱情迷的男人,淡金色的眼眸变得深邃。他握紧男人的腰,不可抑止地快速抽动起来。埃尔伯断断续续的嘤咛声让他的欲望变得更浓烈。
将浑身瘫软的埃尔伯抱坐在自己的腰上,凯因诺斯由下至上、狂野地顶着对方。因为重力的关系,埃尔伯感到几乎要被情人刺穿了。一下又一下,男人像是要把自己揉进灵魂一般用力。全身的血液都为之沸腾起来,呼入肺腔的空气灼热得令人发狂。
细密地吻着埃尔伯湿润的琥珀色双眼,感受着情人火热紧致的内部正一张一翕地迎合着自己。寻找到令埃尔伯疯狂的一点,角度刁钻地集中折磨那一处,惹得一向害羞的情人放声呻吟,断断续续地向他求着饶。
激情迸发的瞬间,凯因诺斯深深吻住埃尔伯。极乐的白光中,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低沉的呼唤声锁在他的喉间,无人可闻。
不知何时,远方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
颓废地背靠着结界,低头看着一身狼狈的自己。我终于明白了无论怎么乞求,怎么呼唤,那个人都不会再理睬我了。
就这样一动不动坐了很久,当我再次抬头仰望时,头顶已是一片灿烂的星空。
「啊,流星!」
璀璨的光芒在夜空中一闪而逝,一滴泪从眼角飞速滑落,快得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流星之泪 13
我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眺望着灯火通明的西馆。与这里的清冷孤寂相反,对面一派歌舞升平、热闹非凡的景象。耳边依稀传来欢快的乐曲声,隐约夹杂着人们开怀的笑声。
天空中飘着细碎的纯白雪花,突然想起,今晚是新年夜。庄园应该是按照惯例,正在举办盛大的狂欢派对。
懒洋洋地倚在窗边,不经意间瞥到了玻璃窗上映着的苍白的人影。哼,简直就像一个幽灵。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走下楼去。
被关在东馆已近半年。
从那天起,我便不再求他放我出去,也不去想任何与他有关的事。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发呆就是闷在书房里看书。
一楼有个小书房,藏书量虽然比不过凯因诺斯那边,可内容却意外地很吸引我。大部分的书籍是讲古代史和魔法的,乍看之下很枯燥,读进去以后却觉得很有趣。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有很多不懂的古语,看起来很吃力。慢慢地,就像是唤醒了沉睡的记忆一般,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古文变得如数家珍。
由此,我也了解到凯因诺斯当初设下的结界比较特殊。它的属性是禁锢,一方面非常严格地限制了结界内、外生命体的活动范围,另一方面却又允许无生命体的自由出入。简单举个例子,给我送饭的餐车可以自由地进出结界,而送饭的大婶或是我却无法跨越结界一步。
想要解开这种结界,通常有两个方法。其一,施术者自己解开。其二,发动威力强大的破坏性魔法,让结界因为不堪负荷而崩溃。在我看来,与其等混蛋凯因诺斯良心发现,还不如自己动手从头学起。
一晃半年就这么过去了,只差最后一本,这里的书就全部看完了。当我兴奋地从架子上取出最后一本书时,十分意外地发现墙壁内里嵌有一个小巧的转盘。
试着伸手转动了一下,旁边隐蔽的暗门居然也随之开启。
想不到这种鬼地方竟然还有密室这种东西。凯因诺斯,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虽然从有记忆以来,我就一直住在东馆,可对这个所谓的家却不甚了解。
曾经,我全部的心思都在凯因诺斯身上,眼里、心里除了他,什么也盛不下。一有时间,就往他那边跑,说穿了也不过是想跟在他身边,期盼着能够多看他两眼。
时至今日,所有的天真和迷恋都被他的冷漠绝情磨光了。我才终于可以静下心来,认真观察这个世界。
这座庄园埋葬着太多的秘密,有些掩饰的并不巧妙,只是自己不愿去深究。
浮生若梦,我宁愿一生沉醉在谎言编织的美梦中,也不愿为了那封缄的真相,一头扎入无底的深渊。
略有犹豫,我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密室的墙上挂着一副和真人等身高的肖像画。画中人眼中的神韵,乃至皮肤的纹理都绘制得极为细腻,不难看出画家对此人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初看之时,我几乎以为画中人就要开口说话了。
头一跳一跳地疼,星罗棋布的记忆碎片寻觅到了连接起一切的关键之环。被遗忘的往昔,开始渐渐在脑海中复苏。
画作的右下角,潇洒地签着凯因诺斯的名字。抬手摸了一把,画上的灰不是很厚,大概在东馆封闭之前,每天都有人来精心打理。闭上眼,我仿佛可以看到凯因诺斯每晚悄悄潜入这里,满眼爱恋地凝视自己亲手所绘的心爱之人。
那画中人自然也是我极为熟悉的,只是没想过那两个人之间还有这般牵连。
「哈哈……哈……哈哈哈……」恣意地放声狂笑。这世上怕是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了。
原来,竟是这样。
我一直认为是埃尔伯插入了我和凯因诺斯中间。直到今天,方才醒悟——自己才是最多余的那个。
暧昧的光影下,画中人琥珀色的双眼正含情脉脉地望着我。
如此多情,却是让我寒彻骨髓。
一个哆嗦,梦就醒了。
流星之泪 14
一朝梦醒,徒留满目疮痍。
七年前,我因为重伤而陷入沉睡状态,记忆也同时产生了裂痕。
沉睡前所剩的最后记忆——
忽明忽灭的昏黄烛火,狰狞的十字架。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我双手被绑在背后,赤身裸体地趴在地上,摆成一个屈辱的姿势。
身体就像是漂浮在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沉沉浮浮,不由自主。不停晃动的视线中,唯有肃穆的十字架,始终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你想要审判我吗?以什么罪名?背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