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勤和肖昆不由自主暗中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幸好没有惹怒这瘟神。
————我是小七出场的分割线——————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宾主其乐融融;不远处的皇家歌舞坊,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原因无他,领舞的云湘突发急病,无法上台,可是再过一个时辰宴会便要开始。韩翎落皱着眉头,暗骂自己太过托大,一心只想让这次的群舞惊艳亮相,却忽略了最重要的应急措施,连个备选方案都没有考虑。以往在纤叶楼可不会出现这种失误,他闭着眼轻叹一口气,果然是最近太过安逸了,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现如今,重新排舞肯定是来不及了。找人顶替?这种新编的舞蹈,就算是叶琴也不会。
这可如何是好?
韩翎落咬咬唇,事已至此,只好请求取消歌舞,改用其它的节目助兴了。他起身召唤宫人,向灯火通明的大殿走去。
一路上,只见衣着华丽忙碌穿梭的宫人,为了这次晚宴,宫里准备了很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不说,走廊上茜纱宫灯、大小宫殿里刺绣的桌围、凳套、窗帘、门帘、床幔全部焕然一新;御膳房特别准备了东黎和北幽的风味菜肴,三日九餐决无重复。韩翎落心下有些愧疚,一切多么完美,却由于自己的失误而导致国宴无歌舞。他本有这个自信,他的舞蹈会是完美中的完美,如果可以,真的不想取消。然而……他闷声不响往前走,本就沉甸甸的心仿佛又压上了一块大石。
大殿外当值的司礼大太监顺喜一见韩翎落,忙满脸堆笑的迎上来:“韩公子,您怎么有空来这里?”
韩翎落回礼:“顺喜公公,韩某是请罪来的。”便将云湘患病,歌舞无法表演的事如实道来。
顺喜的脸上有些为难,虽说这位韩公子是太子殿下面前当宠的红人,但是,今天的场合可是不一般。若是自己答应了,万一上面怪罪下来,这位有太子护着肯定没事,但是自己可就说不准了。
顺喜眼珠一转:“事关重大,不如,公子您自己和殿下说说?”
韩翎落无奈的点点头,哎……真没脸去跟小九说这个顺喜领着韩翎落来到大殿的耳房,这里本是乐伎演奏的地方,透过纱幔便可看见君璃端坐在宝座上,神采飞扬,这时候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什么,君璃大笑,声音清晰地传来:“要说这个,我东黎皇宫的歌舞才叫天下无双,各位等会可要睁大眼睛看好了噢。”某太子吹嘘自己的爱人,从来不遗余力。
韩翎落听在耳里,心下五味杂陈,别提有多难受了。他咬咬牙,一把拉住顺喜:“公公,我突然想到顶替云湘的人选了,这歌舞可不用取消了。”
顺喜立刻笑眯了眼:“我的主子,您倒是早点说。这可太好了,那我……”
韩翎落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嗯,不用跟殿下说了。”
——————————————————八月的暖风带着醉人的芬芳吹入皇宫的正殿夜宴已过半彼时彼刻,无论主宾,嘴角眉梢都带了些轻松的笑意案上有美酒佳肴,耳边是悠然笙箫,更有身旁的翠衫红袖,推杯换盏之间,带香偎半笑此情此景,当称得上人间极乐夜色正好,花香正郁酒已半酣,人已微醉大太监顺喜使了个眼色,一直咿呀弹唱的乐伎悄悄收了丝竹,添菜布酒的宫女们也默默退到一边一面雕花大鼓不知何时被运到了大殿的中央谈笑风生的宾客们终于觉察到了异样,渐渐安静了下来“叮铃” “叮铃”清脆的铃声从月色迷蒙的花园深处响起,隐隐还带着女子的轻笑铃声由远而近,渐渐清晰,从殿外的花影树丛中,现出了南国佳人窈窕的身形笑意盈盈,莲足轻移十二个美貌少女鱼贯而入,浅绿的云裳白纱的罗裙,腰间一条绣着缠枝海棠的宽腰带,勾勒出玲珑妖娆的曲线。修长的水袖刚刚垂过膝盖,显得轻柔飘逸;略显宽松的领口恰到好处地露出优美的脖颈,微一转首,粉白的香肩若隐若现;云鬓半偏,斜插着一朵娇艳的海棠花,细细的脚腕上缠着小巧的银色铃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然而看在眼里却自有一番清新的风韵悠扬的笛声响起,伴着如流水般的琵琶,在大殿中婉转流动娇俏的少女们拧腰偏首,抛袖投足,且歌且舞,声声柔媚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浴风。
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怜,浴月弄影。
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舞婆娑,歌婉转,仿佛莺娇燕姹;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沉迷在这片旖旎的风情之中,不知今夕是何夕一段柔美温婉的舞蹈之后,少女们如行云流水一般慢慢从大鼓的一边转过去,再出现的时候,每个人的手里都多了一盏琉璃宫灯,环绕着雕花大鼓徐徐转动,内圈四人向左,外圈八人向右,宛如众星拱月。
四周的灯火已经被熄灭,整个大殿,那面绘着娇艳海棠的大鼓成了唯一清晰的风景静谧之中,只听得“咚”得一声鼓响,在空旷的大殿之中荡起浑厚的回音,所有的人精神为之一振“咚”“咚咚”……鼓声从轻巧到壮阔,仿佛踏踏的马蹄款款而来,声声打在人的心上和着鼓声瑟瑟,白色的身影从天回旋而降,如一片轻盈的雪花落在了大鼓之上回身,转眸,黑暗中有谁掉落了手中的玉杯看不清他的脸,甚至无法分出性别如黑玉般的头发用一根海棠红玉簪别在脑后,只留了些碎发垂在肩膀上,两颊边;白色的纱衣如蝉翼般裹着他瘦削却匀称的身体,衣襟斜开,一边是宽大的袖子,而另一边则裸露出整个肩膀和手臂,妖艳华丽的缠枝海棠彩绘从手指一直缠绕向上,疏疏落落蔓延过细致的锁骨,爬上颈项直到左颊,在左眼下绽放出最娇羞的柔姿因为彩绘的缘故,五官被模糊了,可是那一双眼睛却如秋水般灵动明亮,令人见之忘俗琵琶的声音再次缭绕,缓缓漂浮在空中,和着缥缈的女声,将如诗如画的风情娓娓道来他站在鼓上翩然起舞,动作并不复杂,甚至很少腾跃和翻转然而就单单是手臂的动作却已然妙不可言,琵琶高昂纯净的音色仿佛都化作了流淌在他指尖细腕的微妙语言,在斑斓迷蒙的琉璃灯光中晕染开来,清清浅浅地蔓延着他的腰很柔软,然而动作却利落干脆;他的肩膀很瘦弱,但是舞姿却柔中带钢那是一种充满生命力的舞蹈,并不取悦任何人,并不附会任何意义衣袂回转间,可以瞥见清亮而热烈的眼神,和微微翘起的嘴角,仿佛身外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世界只剩下舞蹈和他是的,只剩舞蹈,只剩这种最接近自然和万物的姿态像风一样自由,像山河一样辽阔,像月光一般温柔那十二名少女刚刚还令人惊艳赞叹的柔媚舞姿和甜美歌喉,与他在琉璃灯五彩光芒中翩跹的身影相比,突然间味同嚼蜡他的举手投足,他的轻颦浅笑,无不张扬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世风华鼓声渐渐急促,大殿的灯光由暗转明,十二个少女放下手中的宫灯款款向前,舒展身形和他一起起舞,动作齐整优美,仿佛一朵睡莲慢慢张开了花瓣,华美雍容,明艳不可方物一曲既罢,大殿里安静地出奇韩翎落微微喘息,心下有些忐忑他已经太久没有跳舞了,然而舞蹈几乎成为一种流淌在骨血里的本能他细细回想了刚刚的动作,并无差池,但是这诡异的安静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轻轻抬起眼,不偏不倚与君璃的视线对了个正着,急忙转过头,脸却不可遏止的红了这是……这是什么眼神?
终于,有人轻轻击掌,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仿佛惊醒了一般,掌声由弱到强,在大殿中回荡,久久不息韩翎落急忙站起身准备鞠躬回礼,却不料由于刚刚的剧烈运动,左脚已然到了极限。他身形一斜,重心不稳,居然摔下鼓去。
四周一片吸气声没有意料中的疼痛,韩翎落张开眼,发现自己被一个彪形大汉抱在怀里,那人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令人十分不舒服。他挣扎着想要下来,却被那男子抱得更紧。只听得那男子朗声大笑:“哈哈哈太子殿下,东黎的美人果然名不虚传。这个,”他把韩翎落往肩膀上一扛,“我要了。”
韩翎落目瞪口呆
番外 夜宴(下)h
肖昆大急,这个彭勇,怎的如此不分场合,由着性子胡来。他刚想出声喝止,却被一旁的丞相唐勤拦下。肖昆不解何意,疑惑地看向自家丞相,唐勤瞟了眼君璃脚边的玉杯,笑而不答。
一时间,竟是无人反对韩翎落面红耳赤,又急又气,不停地挣扎,奈何对方力大无比,他那点力道几乎一点作用都不起。相反,他越是挣扎的利害,那彭勇似乎就越是高兴:“美人,知道你等不及了,本将军马上就带你走……哈哈哈哈”“胡闹。”清越好听的声音来自大殿正中的主位,东黎的太子殿下面色阴沉地站起身来。黄影一闪,众人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却见他又好端端地坐在主位上,而刚刚还被彭勇扛在肩上的韩翎落此刻正被他抱在怀里。
那彭勇张口结舌维持着扛人的动作,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韩翎落趴在君璃的肩膀上惊魂未定,大口喘息,熟悉而温暖的气息让他安心不少。想起刚刚那一幕,他紧紧握了握拳,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一只修长的手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勾起他的下巴,韩翎落被迫仰起了头,他很想对眼前的这个人轻松的微笑一下,告诉他自己没事;可是一看到对方俊秀的脸,却很没种的鼻子一酸。他别过头,那只手温柔而坚定地又把他的头扳了过来,甚至伸出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嘴唇,空气中蓦然多了点暧昧而情 色的意味韩翎落终于注意到君璃的不同寻常。眼前的这个男人面无表情,眼神暗沉,并不是他熟悉的小九他突然有些想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握着下巴的手指微一用力,火辣辣的深吻毫无预警地落了下来。韩翎落睁大眼睛,双手极力推拒。可惜的是,他的力气好像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显得太微不足道,刚刚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这是一个极致煽情诱惑的长吻,大殿里静得仿佛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口舌交缠的细腻水声和韩翎落偶尔发出的甜腻呜咽便显得异常清晰。
除了唐勤若有所思,几乎所有的人都傻在原地,言语不能在国宴这种场合上演这种热辣的调情戏码,叫成何体统不仅调情还调情得如此正大光明旁若无人,叫匪夷所思而调情的主角居然是东黎温文尔雅的第一贵公子君璃,这叫——崩溃中的崩溃也不知过了多久,韩翎落终于面色绯红,脱力地倒在君璃的怀中。
太子殿下勾起嘴角,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走了几步,仿佛想起什么事情一般又转过身对着唐勤微微一笑:“让丞相见笑了,这是我的侍宠,就爱胡闹,本殿等下自会好好惩罚他。”
唐勤亦体谅地微笑点头:“殿下请便。”
于是太子殿下便草草结束了宴席,抱着人急匆匆地离去。
肖昆看着消失在宫门的身影,不由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看来密报上所言就是这个舞伎。”唐勤冷冷一笑:“不过障眼法而已,他越是表现得如此在意,这个舞伎便越是毫无价值。”肖昆奇道:“这是演戏?那也演得太过逼真了。”唐勤慢悠悠地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当然,他可是陛下眼中的头号大敌——东黎太子君璃,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暴露自己的弱点。”肖昆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彭勇怎么办?”
唐勤道:“能解开他的穴道吗?”肖昆试了一下,摇摇头。唐勤皱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先抬回去。”
据说,北幽的彭勇将军维持着那个可笑的姿势一天一夜,穴道解开后依然手脚麻痹,疼痛难耐,吃足苦头,在床上躺了足足三日方可自由行动。事实上如果他能稍微收敛一下,或许就可以安然地返回北幽然而江山易改,色性难易,尽管肖昆再三叮嘱,但是彭勇好不容易来趟东黎,却不能一亲南国佳人的芳泽,叫他如何甘心。太子殿下的人动不得,青楼的总没问题吧于是彭将军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溜了出去,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才坐下喝了两杯小酒,一位身着红衣的绝色美人便施施然出现在他眼前。那双妩媚的桃花眼只对着他轻轻一瞟,彭勇立刻骨头也酥了再然后,彭将军便跟着美人出去了再然后,第二天早晨,京城的东华门上吊着一个神志不清兼一 丝 不 挂的家伙。东黎的百姓还是比较善良的,一部分在围观看戏的同时,还有一部分人七手八脚把人救下来,好在没有断气。可是那张脸已经被揍得三分像鬼七分像禽兽,实在难以辨认。
几番折腾,幸运的彭将军最终被送回了驿馆。
经过太医诊治,彭将军的伤好了大半,但是心灵的创伤显然难以抚平。尽管东黎方面表示愿意彻查此事,但是北幽在彭将军的坚持之下决定不再追究。
北幽的使节离开京城的时候,依旧风光无限只不过,北幽勇猛且好色的彭将军,变成了勇猛且暴躁的彭将军天知、地知,彭将军知在那个梦魇一般的恐怖夜晚,我们的彭将军遭遇了一个男人所能遭遇的所有不幸但是最大的不幸便是——他 不 举 了呜呼哀哉,善哉善哉————我是回到皇宫继续讲故事的分割线——————韩翎落斜靠在君璃的胸前,一只手还绕在他的脖子上,这是在平时打死他也不会做的动作但那是在平时,而不是在这个魔魅的夜晚君璃的步伐很稳,不紧不慢,嘴角抿得直直的,表情沉静地出奇。
长长的走廊上出乎意料居然一个人也没碰到,在风中摇曳着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四周的景物都被夜色朦胧成模糊的轮廓,这让韩翎落觉得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和他两个人。他看着他优美的下颚曲线,心里没来由一暖,下意识朝他的怀里依偎得更深。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紧了一下,韩翎落微笑着眯起眼,就这么一路恍惚被抱回了暖香阁熟悉的环境总是能让人迅速恢复常态,再加上熟悉的宫人暧昧的微笑,熟悉的屋子里明亮亮的灯光,韩翎落终于从恍惚变清醒的时候,是坐在君璃的腿上他的小九,旁若无人揽着他,手里居然还拿着一碗汤正准备喂他。恢复神志的某人涨红了脸开始扭捏:“我……我自己来。”
君璃看了他一眼,将碗递过去。韩翎落有些紧张的接过来,小口小口的喝,其实他还想说最好能自己坐在凳子上喝,但是瞥了瞥君璃的脸色,愣是没敢出声。
今天的事情,貌似……自己捅了篓子但是,他也没做什么,不过是顶替云湘表演了一下。好吧,没有事先跟他说是自己的不是可他也是受害者,居然在国宴之上遇见那样的无耻之徒,一想到那个大汉色迷迷的眼神,那种恶心的感觉又回来了,韩翎落不由自主打个冷战,他从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种事。
幸好小九救了自己只不过……不会引发外交问题吧他一边喝汤一边胡思乱想,脸色一会红一会白,浑然不觉君璃自始至终默默地看着他的脸,眸色深沉。
终于把汤喝完了,暖洋洋的感觉让人舒服了不少,他放下碗,唇上突然有软软的触感,他大惊之下居然连气都不敢出了。君璃神态自若,拿着一块洁白的丝帕正在帮他擦嘴。
他擦得那么仔细,那么专注,长长的羽睫低垂着,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韩翎落的嘴唇,动作轻柔无比柔滑的丝巾从左向右,再从右向左,慢慢地擦,慢慢地摩挲,一下又一下……
韩翎落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腾得红了。
他一把抓过丝帕,身体向后缩了缩,终于后知后觉认识到,他家可爱的小九,今天很不正常————————许是韩翎落脸上防备的表情太过明显,君璃稍稍愣了一下,看向韩翎落的眼神居然有些茫然和无措:“小七,怎么了?”
他这么一愣一问,可爱的小九弟弟的感觉便又回来了,韩翎落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暗骂自己莫名其妙,支支吾吾地道:“没……没事……我想早点休息……”
君璃看着他的脸,噗哧一笑:“就这样休息?不去洗洗这张花脸?”
韩翎落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脸上的彩绘,也笑起来:“这就去洗。”说着便站起身来左脚还是有些麻痹,他身形不稳,险些又跌倒。
一双修长的手臂及时环住他的腰,随后身体被牢牢揽进一个温热环抱中,温和低哑的笑声贴着耳根:“要不要我抱你过去,嗯?”最后的尾音宛如暗夜跳动的琴弦,发出魅惑的轻颤,和着暧昧又混乱的呼吸一起吹进了颈项,韩翎落只觉得半边身体一阵发麻,恼人的热度从耳根迅速蔓延。他慌乱地用力一挣,头也不回跌跌撞撞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