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听完，没有立即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人，这个真真正正的魔王啊。
“对了，顺带一提，几乎所有暗黑ARM的诅咒都是不可消除的呢。”魅影又说。
这一点，阿尔是非常明确的。就是因为明确这一点，他才知道凭着自己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帮助罗蓝永远解开那个诅咒。所以他才会亲自来找魅影。亲自。
只有魅影能解开那个诅咒吧。也只有自己，才能让魅影解开罗蓝的那个诅咒吧。
“我知道你有方法可以解开那个诅咒。所以请你，帮罗蓝把那个诅咒解开吧……”阿尔开口，不情愿地对魅影说出这样一番话。
“哦？请么？”魅影说。“你现在到底是在请我，还是在求我呢，阿尔？”
“……”阿尔听完，愣了一下。
他看了看怀中熟睡过去的人，他长长的金发垂坠在空中，没有了金色的光泽，显得是那样的无助、无力。
“我求你，帮罗蓝解开诅咒吧。”他勉强从牙缝中挤出这些话语，眼神转向一边，不去看任何人。
“呵呵……”魅影听完，似乎满意地笑了。“你终于低下头来了呢，高傲的阿尔维斯。”他又用这种戏谑的口气对阿尔说道。
“不过既然求我，总也得有些条件交换吧？”魅影继续说。
果然。
阿尔早已猜想到魅影会提条件，所以他也没有犹豫，直接开口：“你说吧。”
只要能让罗蓝平安无恙，我全部都会答应的。
“既然如此，那么我要你留在我身边，阿尔维斯。”魅影立即说道，语气里充满认真。
留在魅影身边么？
那就意味着，走入黑暗吧。
呵呵……
前一秒还说着让罗蓝远离魅影、远离黑暗的话，后一秒竟然连自身从头到脚都要跨入黑暗了么。
这样的我，真是可笑呢。
“好，我答应。”他说着，眼睛望向怀中的罗蓝，深深地，那里面充斥满了无尽的感情。只可惜罗蓝竟然看不到，更加体会不到。
可是那目光被魅影捕捉到了。他看到后，竟然突然生气了。
“不行！我不可以让你的眼里还有别人，你的眼里只能有我一个人，不然就什么也别想看到！”他脱口而出这句话，让阿尔吓了一跳。
“什么？”他还未明白魅影为何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阿尔维斯，我，我不仅要你留下在我身边，我还要你的一双眼睛。”魅影说。“我要你的眼睛只能注视我一个人！所以我要你的双眼。”
“双眼……？”阿尔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意味着什么。
“没错，我要亲手取出你的眼睛，然后只把他放在我的身边，任何人都别想再得到它！”
“什么！？”阿尔听完，怔住了。
意思就是，我会失明么……？
“怎么样？你愿意么，阿尔？”魅影说完，问道。
“……”阿尔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可以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决定了就来找我。在此之前，罗蓝可以让给你。不如你让他帮你参谋一下该如何决定呢？呵呵。”魅影讽刺般地笑了。
听到这笑声，阿尔发现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他无力怨恨魅影，因为这全都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真的要怨，也只能怨恨自己吧……
“一天的时间给我考虑。”他冷冷开口，再也没有附带任何感情。
……
第八章·莫名的橘色温暖
——……但为了那残破不堪的心灵，他宁愿牺牲自己所有的光明贡献给那只黑色的魔王。
罗蓝是被一道刺眼的阳光惊醒的。醒来后的第一眼，就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下。那身影似乎站在一扇大窗前，正在把窗帘拉开。
然后他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子。接着他看到那身影好像因他的起身而惊动得转过身来。
熟悉的落地窗外刺目强烈的阳光笼罩了那身影，让罗蓝看不清他背着光的脸颊。但是他看到那身影有一头闪电样的头发，被笼罩在太阳的光圈中显得是那样无助。
尽管它的周围是刺目的光圈，但是罗蓝就是看到了它的无助。
“罗蓝，你醒了？”那被阳光笼罩着的身影开口了，语气里充满惊讶与欣喜。他边说着边向罗蓝走来，脚步急促而稳健。
罗蓝听到了那熟悉的语调，他只觉得随着面前人的一步步靠近，那些久违的温暖又迅速包围了自己。
“阿尔维斯……？”他开口，又突然想起一些早该想起的事情。比如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恩，是我。这里是雷斯特瓦城堡，你的房间里。”身影已经走到自己眼前，一张熟悉的面孔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那样的微笑，看得罗蓝愣了一下。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如此的笑容了？那么真切、那么让人感到安心。最重要的，那笑容竟然是那么认真，丝毫没有伪装和虚假，叫人看了就觉得从心底升起一股深深的温暖。不像自己，或是魅影。
“我、我的房间里……？”突然又反应过来这件事，罗蓝又迟疑地问道。“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阿尔是你把我送回来的吗？”
“因为……”
罗蓝见眼前人的话张口说到一半，突然好像被哽住了没再说下去。于是他抬起头，疑惑地看向面前阿尔的脸庞。他盯上他的眼睛，发现那里面藏着一丝犹豫。
“罗蓝，不要问好不好？”阿尔又开口了，表情企求般地看着罗蓝。
“什么？”罗蓝愣了一下，说。
罗蓝看到这样的表情，他发现阿尔的眼神在躲闪着自己，牙齿轻轻咬住他的嘴唇，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然后罗蓝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知道既然阿尔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就一定有他的原因吧。但是他不愿意将那原因告诉自己，就意味着那个原因是不可告人的——起码不能告诉自己吧。既然如此，又何必强求让他说出来呢？
反正，他是没有恶意的吧。
一定是的。就凭他是阿尔。
“好、好吧，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问了，阿尔。”罗蓝垂下头说。
他又忽然发现他的床沿上沾着一片阳光。那是一片透过窗前的落地大窗照射进来的洁白阳光。
光是看着那一片阳光，罗蓝就觉得自己仿佛从内心到外表都被照亮了，黑暗的影子和角落全部被驱散得一丝不剩。这种感觉有如很久很久以前认识阿尔不久的时候，他睁开眼感到的那种不自在感一模一样。他明白他本就是置身黑暗很久的人，突然一下子见到哪怕只是这样的阳光，他都会接受不来。
于是他急忙起身下床，不顾身旁人的惊讶快步走到那扇落地大窗前，他把被拉到两边的厚重窗帘重新拉上、拉好，把窗户遮蔽得严严实实。顿时屋内覆盖上了黑暗，罗蓝才觉得有些安心了。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目光一下对上阿尔的那双质疑。
“呃，太亮了，外面。我受不了。”他急忙解释道。
他啊，终究是归属于黑暗的人吧。仅仅是这样的阳光就会让他觉得无地自容，更何况是一扇窗、甚至是一间屋子的阳光呢。
更何况，是阿尔维斯呢？
“不行。”罗蓝刚说完，阿尔却立即表示反对。
他见到阿尔向自己这边走来，走到窗边，伸手想要抓住窗帘。
“屋子里本来就够潮湿了，再不打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来的话。屋里会发霉的。”阿尔说着，自顾自又把窗帘拉开。等阳光重新照射入屋内后，他转身面对向罗蓝。
“再说，罗蓝。”阿尔转过来的面孔还是微笑地看着自己，他又再次开口。“你从来都没有拉开过这窗帘吧？上面落了很厚的一层灰呢，你看。”阿尔伸出一只手指向空中，罗蓝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上看去。
他看到有一束光线横跨在空中，在窗户和另一面墙的墙面上搭起一座橘色的桥。那束橘色的柔和光线中还飘浮了许多尘埃，飞旋在空气中，像沐浴在温暖之下的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对吧。”阿尔开口。“所以我说呀，罗蓝，你真的要常常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来才行。这样的话，慢慢也会受得了阳光的。”
罗蓝听完，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他只觉得现在站在阳光下的他，好想没有那么不舒服了。
“见不到阳光的日子，一开始一定会过得很难受吧，罗蓝。”阿尔再次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似问非问，让罗蓝有点摸不着头脑。
“难受……？”他喃喃重复了一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然而当习惯了那样的日子后，如果再重新见到阳光的话，又会变得很不舒服了。对吧？”阿尔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那时的你，就是这样过来的吧，罗蓝？”
罗蓝听完，直视向阿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看到阿尔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脸庞是如同平常一样的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冷漠啊……
没错，阿尔是个冷漠的人。他一直是凭着自己非凡的身手高傲于别人之上，漠然地注视眼下的一举一动。他对其他人也总是严肃着，仿佛不能经过任何冒犯。这样既优秀完美，又光彩照人的他，为什么非要来到这早已被CHESS兵队盘踞了的肮脏不堪的雷斯特瓦呢？
罗蓝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眼神轻轻打落在阿尔身上。那些视线有如一道道白布，不经意间包裹住了阿尔心里被他亲自割伤的痕。
很久很久以后，阿尔说，只要罗蓝你这样注视着我，我就觉得所有的痛楚全部都消失了。因为你的视线，就像带有怜悯的疗伤纱布。
“好吧，我们不说这个话题了。”突然间，阿尔开口。他似乎是见罗蓝一句话也说不上，只好转移话题缓解冻僵了的气氛。“你觉得身体好些了么？心脏不会痛了吧？”
罗蓝听完阿尔的话，突然猛地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自己胸口。
“呃……不，不痛了。”
原来还有很多现实的问题自己都还没来得及搞明白呀，比如那天与阿尔战斗的时候。
“对了，阿尔。你知道我的那个ARM到哪里去了么？”又想起另一个问题，罗蓝直接朝阿尔问道。他只记得自己被诅咒后疼得失去了意识，然后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他只好问向阿尔。
“你是指那个叫做‘诅咒电光’的暗黑ARM么？”阿尔听完，说。
“呃……恩。”罗蓝说。
“扔掉了。”阿尔语气却突然变得冷漠，他冷冷答道。
“什么？”
“我扔掉了。”阿尔又用相同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罗蓝听到这，不可置信地问道。
他是相信阿尔的，自始至终都相信着他。他相信阿尔是个好人，因为一直到现在为止，他从来都没有做过威胁到自己的事情，尽管他似乎与自己是敌对的双方，但是他从来不会做。
然而像自己的ARM，按理来说阿尔拿到了的话就一定会归还给自己的。可是到了现在，为什么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那个ARM，对你而言太危险了。我绝不允许你再使用它第二次。”
听完阿尔的回答，罗蓝一下愣了。
“……”
“罗蓝，我不想再看到你痛苦成那副模样了。”阿尔说着，认真地看向罗蓝。冷漠的语气也瞬间消失了。
罗蓝突然被那种眼神看得心虚。
“为……为什么……”他开始结巴。“为什么……阿尔维斯……”
“明明，明明是我、是我想要用那个ARM来攻击你的吧？可是为什么到了最后你还要说出这种这么为我着想的话来？！”他喊道，多年来的疑惑同时被一并带了出来。
他疑惑，为什么阿尔总是对他这么好？为什么总是这样关心他？为什么明明总是自己想要伤害他，他还是一副拼命在保护自己的模样？……
“没错啊，罗蓝，你这样说。”阿尔开口，缓缓说道。“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啊……”他说着，微微皱起眉。“无论何时看到你，我总想要保护你。因为我觉得，你太缺乏保护了、你太脆弱了，罗蓝。”
“我不想看到……无论变成怎样的你……遭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啊……罗蓝。”阿尔念着罗蓝的名字，喃喃地说。
罗蓝听完，却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
“可是……阿尔，我……我是敌人吧，我是你的敌人才对吧……？”半晌，罗蓝才接着开口说道。
“……”阿尔却没有再说一句话了。
罗蓝见他深深闭上眼，眉头锁着，好像被什么东西困扰了的样子。
“那好吧，”见到这样的阿尔，罗蓝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冲动。他开口说着，伸开手臂环向阿尔。他把两只手臂环在阿尔的腰上，轻轻抱住他。“那我就尽量不要让自己再受到伤害吧。”他觉得除了这句话，现在只有这个举动能表达出自己现在的所有感情。
“真的么？”罗蓝闭上眼，听到阿尔不可置信的话语从耳旁传来，热热的。
“恩，真的哦。”他答。
“真的……”罗蓝又感到自己的腰间被一双手圈住，手的主人好像颤抖了一下说道。“那，那就请你一定答应我，罗蓝！”阿尔的语气忽然变得急促。
“恩，我答应。我不会再让自己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让阿尔担心了。”
坚定地说完这句话，罗蓝感到自己一下被拥进一个温暖安全的怀抱。他觉得他已经被那个怀抱从里到外都包围住，整个人变得非常充实了。
已经多久……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就连相似的感觉都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吧。
呐，把自己埋藏在黑暗中，也许真的有点辛苦呢……阿尔。
第九章·黑夜的永久无限
——于是黑暗降临，黑夜终于永远取代了他晨曦的白幕。
呵呵，奄奄一息的雷斯特瓦，你还能站得起来么？
魅影仰望着上空的宫殿，嘴角邪邪勾起一抹笑。
雷斯特瓦城堡，是建立在雷斯特瓦城上空的宏伟宫殿。从前的那里，是一个名叫“白雪”公主的家；然而现在的那里，早已成为被CHESS兵队盘踞的总部。从前的那里，原本是白光普照，生机无限；现在的那里却被黑暗包围，死气沉沉。从前荡漾着欢声笑语的那个天堂，现在早已成为鬼哭狼嚎的灰色坟墓。说不清到底是太接近阳光，还是太接近乌云，总之，那里已经很成功地被收罗在魅影的那个邪恶笑容的旗下。
魅影站着的地方，是一片樱花林。一大片的樱花盛开把他的眼睛都染成了淡淡的粉色。樱花林开放在雷斯特瓦城里最高那座山的山顶。山前方是一览无余的城镇，奄奄一息，俯首好像在跪扣山顶的那个高大身影，那个王。
站得起来，那就给你站吧。
想到这里，魅影转身，背向身后的大片城镇，抬眼又见到身边的小甜甜。
“他来了么。”似问非问，魅影向身旁的女子说道。
“还没有，魅影大人，”小甜甜听完，应道。
“是么。”魅影说。
“是的。”小甜甜说。“您再耐心等会吧。”
“哼。”魅影听完，又转回身去面向山底。
他重新俯望回大地，像个国王，在审视自己的国土。
他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冲动，想要阿尔的双眼。不过，那双眼睛真的是很漂亮呢，湛蓝色的，比天空的颜色更加深沉，还有广阔。从那样的双眼中投射出的视线，无论是生气的、无奈的、高傲的、冷漠的、温暖的、关心的、不屑一顾的……无论是怎样的，都让魅影觉得心动。他太喜欢那双眼睛了，所以他怎么还能让那双眼睛的视线再落到别处？尤其是，那种爱怜的眼神，由那双眼睛投射向罗蓝。
他嫉妒。凭什么罗蓝什么都没有做就有资格受到那样的眼神的关照，而自己为他做出了多少牺牲呢，他连看都不看一眼还厌恶地扭头就走。哼，他太有资格了。是啊，他是多么优秀。不正是因为这一点，自己才会看上他的么。
那么，现在的他们，到底是魅影没有看清，还是阿尔没有看清？或者是根本连二者都没有看清。
不过，无所谓。反正只要看清自己的心就行了。反正，只要知道自己的心是只对阿尔眷顾着的就行了。反正，只要知道自己的心不容许任何的别人碰一下阿尔就行了。
这样的话，他的眼睛就理所当然地收下了。那双，一望无际的湛蓝色眼睛啊……
他还记得那之后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