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庚?真的是那个名字吗?
那个死去了的神使……
他的责任是神使的替身……不,是“草庚”的影子,要完美的瞒骗世人,这是他的工作,唯一的工作……
「嗯……没事,只是有点不习惯而已……」
就算把真相说出,也不见得能解决此事,现在只好等待著。
可,要是露出了马脚,这个人会……
「放心吧,没人可以再欺负你了,那个可恶的渣滓已经不在了……」面前的人顺了顺他的头发,拨开了微长的浏海,笑的温柔。
渣滓?正要问个所以,忽感到来自身後一种微痛。
「那个人渣竟然这样对你……不过没事的,我替你治疗好了,过几天就不会再痛了。」确实已经不再有那种撕裂心肺的疼了……
治疗……也就是都被他看到了?
「你都……治好了?」穸紧张地答话:「还会痛吗!让我看看。」
脸唰一下烧红起来,甚麽都被……被这个人看到了。
「草庚?」伽罗腼腆的笑起来,「没事!我没事。」
对面那个一直蹙眉的人笑了,然而此刻只会加深他的罪疚感……
「对了,我有件很重要的事一定要跟你说……」
门外倏忽一阵扰攘打断了穸,信手推开们,只见一窝蜂涌入残破庭园的难民!
「发生甚麽事了?」
前来的矢原抢著回答说:「他们知道了穸你的厉害,把神使抓回来了,所以便挤到这里来。」
「是你告诉他们的麽。」不怒而威的眼神瞪得矢原半天没能回个话来。
昂手响拍了几下手,庭园的众人都抬头看著穸。
「各位,少安无躁,如今神使已是我们的阶下囚,神社必然会应我们所求,我们只要等待,曙光便会出现。」
「到底要等多久!这里已经活不下去了!」
「他们要是继续把我们困在这里,没死已经疯掉!」
「叫那个使徒出来跟我们对质!」
穸再次举起了双手,「接下来只要跟神社谈判成功,短时间内必有安排。」说完便退回房间把外头吵闹的人隔在门外。
「你都听到了。」盯著脸色刷白的伽罗,故作冷静的退到床边。
穸紧紧攥住了那双瘦小的手臂,把他压到自己的胸口里。
「没事的……我怎可能把你交出去,相信我。」
然而,伽罗心中可是有个底,要是被拆穿了,他的下场一定会被众人公审来得难受。
炊烟处处,柴火烧得正烈,叽叽喳喳个不停。
日落月升,一众炊烟手忙得不可开交,透火的透火,切菜的切菜,热闹景象一扫白天的阴霾。
白衣坐在布包上,盯著那片焦土陷入肃杀。
未几,蓦然出现的影子打破寂寥的短暂,「你在担心那个小鬼吗?」
「有可能吗?」连眼尾也没睄他一眼,白衣在不屑这问题。
「我们只要待在不动,对方也会露出破绽,何况他们还带著一个大包袱?是要食物、金钱、还是自由,这种无聊的东西吧……」
「我还以为你对那个小鬼很特别呢。」後头的人似乎还不死心,继续侃侃而谈。
「哼,像他这样的人我可看不上眼。」撑起下巴,眼前的黑灰顺著白衣的眼光被慢慢地推开。
「螳螂捕蝉,黄雀在後……」小心翼翼的弹开了灰烬,雕画出了一幅图案。
「这样盛大的宴会,就怕“他”会来参一脚……哼,说不定那就是“他”背後搞的小动作。」另一个白衣上前,看了一眼那幅画,目光变得锐利。
「有这个可能吗?」回头瞪了他一眼,留下一句,「你说呢?」便离开了。
鸡鸣拂晓,迎来了新的白天,伽罗昨夜无眠,提心吊胆害著被发现,眼底下积了层黑,异常突兀。
「昨天睡不好吗?」眼前猝然出现一盏茶,突如其来的吓得伽罗措手不及。
「呃!有点不习惯……」接过穸手上的茶杯,咕噜咕噜的大口吞下肚,一解刚起床的乾涸感。
「从昨天你就很奇怪了,生病了麽?」
「没这样的事!能重遇到好友……心情很兴奋而已。」从昨晚起他就不断想著怎样应付与穸的对话,偏偏此时此刻脑袋就不好使。
「话是这麽说……」穸的手贴上了光滑的额头,有点粗糙的手掌撩起了墨丝,两眼对上了伽罗的黑眼睛,诡怪的感觉让他烧红了脸,指间传来的热度像要烫伤了他的额。
「我先去去洗脸……」快速的窜出了房间,无视於穸的呼喊,直至跑到了天井处。
从井口打了桶水,荡漾的水面、扭曲的脸孔像在取笑他。
「他又不是对我好……发甚麽神经了。」
我只是草庚的代替品。
如此而已……
水面的镜像多了个脸孔,伽罗盯了盯,手一滑,整个手桶掉到井底,溅得他一脸是水。
「你怎麽老喜欢突然出现!」背後的青木穸一脸不解,细细端详起细白的面孔。
「我很担心你,从昨天起就苦著脸,又一脸心事,没甚麽我可以替你做吗?」
哑巴吃黄莲,有苦自己知,他怎可能告诉他,自己根本不是草庚,撒了的谎言又岂能撤?
「你真是……就说了没事,像我这种人,怎可能有事会烦。」
对头的穸牵起了他的手,怜惜的轻,捉住了却不会用力,那样温柔的动作、那样温柔的眼神。
伽罗竟觉得自己是如何无耻──他在贪恋这个人给他的温柔,那种不是给予他的温柔。
「出去走走吧。」没等他回应,穸已牵著伽罗往门外走,旧居的後山坡,越过那块绿油油的草地。
「已经走很远了,其实你究竟想去哪?」回头看看走过的路,其实已经走离了小路,他们都是压过草向前行。
「我带你去一处特别的地方。」走远路对他来说永远都是苦差,无奈他青年的时候总是待在神社里半步不出门,就算要出外,也是车子代步,他想想看,有时候真觉得当个瘸子比较好。
「还没……到吗?」问这个问题不下百次,每次穸都是回答:「嗯,很快便到了。」
「这麽快便累了?」似乎他总算察觉到自己疲态,偏偏嘴上却要逞强:「还可以走一会……」
「总觉得你体力好像比以前更差了。」猝然一句吓得他心慌意乱,随便搪塞道:「可能在神社好逸恶劳,就慢慢的差了……」
「有可能吗?」穸不以为意轻笑,放开他的手,在草丛处压下几块石头坐上去,冲他挥了挥手。
「这里吗?有甚麽好看?」丛中怎麽看不都草一堆……
「不是在草里,是出面。」闻言穿过草堆发现从另一丛中跳出来只幼兔,那只兔子就倏忽被一狐狸咬中腹部,挣扎几下便断气了。
「出去吧!」穸不知在兴冲冲甚麽,呆头呆脑的跟了出去,只见他抢走了狐狸的猎物,回头向自己扬起死去的兔子。
「有早餐吃了!」伽罗听见不禁一大呼小叫:「这个要用来吃的吗!」
相反穸一脸迷糊,「你不是很喜欢吗?」说完不禁又一皱眉道:「太残忍了,我怎可能……」
心里暗叫自己一下笨,忙著转话题:「……你看看它,不是很可爱吗?吃掉了好像不太好呢……」
「我自己是没有所谓的……」看到他的认同,伽罗有点放心道:「兔子是很会努力的动物,尽管它总会被蛇、狼、狐狸甚麽的吃掉,但它在这些猎人面前会用尽全力跳跃逃跑,我觉得它们为了生存的觉悟都很了不起。」
「呃、怎麽了……」一时忘形的说了一堆话,也不知会不会被抓到痛处……
「没甚麽,你以前说过最讨厌的是兔子而已。」
「啊……人都会变不是吗?」他觉得自己笑的很僵硬,「回去了,不要吃这个啦。」抢过他手上尸体,挖了个洞埋进去。
10
进行龟速中
快要连自己也看不下去了
别卡了啦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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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踩过脚印的草地回去,穸一言不发的样子很是吓人……
……不会真的露馅了吧?
背後的穸驻足停下来,待伽罗回个身。
「还记得这里吗?」
「我们每天都在这里,大白天也好,黑夜也好,在这晒太阳、看星星,生活比现在简单得多了。」
「还有那边的小溪,捉青蛙,烤鱼,抓萤火虫……真令人怀念。」
看著他那副幸福得像个傻瓜的样子,不禁会心微笑,虽然他不太明白“幸福”是甚麽。
「怎麽样,想著也想捉鱼了吗?」兴头正旺的穸抓过伽罗便奔到河边,差点把他摔了下水。
「呵,虽然你傻头傻脑的样子,可做这种事却蛮有天份的。」卷起长袖,穸用快要跳下水的劲头,一下就跃到河里。
「等,等一下……」
「开始。」径自埋头苦干,自己的存在似乎被完成忽略了。
怎麽都不听我说……
这下头大了,我哪里去抓条鱼给他看……别说要捉鱼,他自己连活鱼也没多看过一条!
他们怎麽都喜欢一些怪东西……
硬著头皮,挽起裤子踩进凉凉的河水,浅浅的洗刷还挺舒服的。
溪里的鱼不知是存心跟他作对不,他往哪里跑,哪里就连一块鱼鳞也看不见!
背後的穸,根本把他晾到一边去。
悻悻然弯下腰,俯瞰那些对他退而远之的河鱼,待鱼儿们经过他附近时乱抓一通。
鱼儿敏捷的从掌下游走,痛感剧的蔓延开来。
「唔!」鱼鳍割开了整只手掌,斜躺在掌心,混著河水滴落。
果真他不该去做这种事,自讨苦吃……
「抓到了!草庚。」随意抹乾手上的血,转头就看到穸抓住一尾小小的河鱼。
「把它吃了吧!」
「咦?又要吃?这不太好吧,不如放了它……」
「你的手怎麽了!」
「刚才不小心被割到了。」噗通!一下清脆,鱼儿扇扇尾鳍,顺著河水不断闪躲在石头中。
穸阴著脸,拉他坐到草地上,撕开了衣角的布帛轻轻缠在他手掌心。
「抱歉……」
「为甚麽要道歉?」眼珠瞟了他一眼,垂首盯著穸包扎的动作,说:「因为你生气了……」
「我没在生你的气!」手上一下用力勒紧布块,伽罗痛得叫了出来,「呜……」
「蠢材……」翻好袖子,穸便扬长而去,「回去了。」
一脸生气的样子了嘛……干嘛口不对心……
回头路上两人都没对话过,一直闷闷的回到那处旧房子。
灿星高缀,穸丢下伽罗在房内就一直没回来。
也对呢,“首领”有很多事要做,那来空閒去管自己,说实话,没跟他在一起还比较轻松,省的每时每刻也要提心吊胆……
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他们说要用自己来交换……
翻身一叹气,被子被踢了下床,用膝盖想想也知道,神社怎可能应他们所求?
为了他这个普通人。
万一此事僵持下去,自己的身份也岌岌可危了,穸看现了他的身份後会怎样?恨的想杀了自己吧?
尽管时间很短,他还是想待在这个人的身边,他忘不了初次见面的他的脸,高兴的、喜极而泣的脸,他不忍心揭穿他的梦……与及自己的梦。
既然将来的路要这样走,就让它循规蹈矩慢慢前进吧,他不敢打破这个框框,他没这个胆量抵抗挣扎,他从来就处於俎上的肉,任人鱼肉。
要是当初肯咬紧牙关,一死了之的话,日子可能不会这样难过。
从床沿把被子捞起来,伽罗砸砸嘴。
“不要为活著而叹息。”
那是雉在自己最难捱的日子说的话,对呢,死了的话连灵魂也会被削除……连那个人的样子也忘记的一乾二净。
鼻息轻哼,睡意渐浓,再怎麽完美的骗子也总会有失蹄的一天,他不奢望穸会永远被自己蒙在鼓里,只是一点点,一点点时间就够了。
足够让人回忆的时间。
东方辽远之地映著鱼肚白,地平线上发光的线、温暖的色。
伽罗从床上看看敞开指宽的纸窗,澄明的黄透过缝制打在地上,微小的机乎看不见。
挣扎著起床,脑袋还有点迟钝,结果差点仆倒在床边。
长夜漫漫,却一刻也无心睡眠,他很清楚这是怯,从小到大披著狼皮吓唬,晚上就是个无助羔羊,光瑟缩颤抖。
来到这好像更严重了。
活动一下手脚,脚掌踩在地上凉凉的,可到处也找不到鞋子,伽罗疑惑的搔搔头。
鞋子昨天沾水湿透,穸拿了去晒。
拿去哪了?
清晨的地板蛮算冰冷,要他回到床上睡又睡不好。
出去找找看吗?反正只会在院子里的地方吧。
绕过几个房间,摸到了一角院子,说是院子好像不太对,那只是郁郁在角落里的几株植物,照不到阳光,萎靡不振。
枯乾褐黑像尸体的颜色,叶片下垂,散落一地,瘦削的干身现出斑点,些许树皮脱落。
伽罗搓搓两手,凉风冻飕飕,树叶又丢下几块枝叶,内心难免不忍,被活生生剥夺生存的权利,凋零在角落里,乃是遗弃的象徵。
踏上石阶,锥心的冷刺上脚掌,伽罗没太在意,把它们轻轻搬到屋子外,有阳光照射的地方,凹凸的泥土跟瓷盘里的植物格格不入,原想把它们都埋在外头,偏偏缺水植物的泥巴已硬成块,伽罗又搬了盘水灌在泥里。待水软化泥巴,在草地上掘了几个洞,把几棵树埋好。
伽罗满意的蹲下看著自己的杰作,虽然颜色依然枯乾,阳光打在枝头却是充满生气的一幕。
劳动的早晨特别清爽,然而他完全忘了自己出来的目的。
盲目的在院子找过一遍不见,围著房子走了一圈也不见,难道在房间里?
探头往窗子内看,房间一丝不苟,光洁的地面整理乾净……没有。
沮丧的走向最後一个房间,该不会被叼走了吧……
窗子紧闭著并从内闩好,有人?伽罗在纸窗戳了个洞,劈头就看到自己的鞋子在桌子边,尝试推开门,门锁却没有上,轻松的走了进去,房的主人酣睡在床。
11
12月尾要考试做报告温习
飘忽更文不定……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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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工作很晚吗,穸?
静悄悄走到床沿,搭在床侧的手轻抓著被子,柔和的侧脸没有皱起眉头,没了皱褶的眉心带点稚气,连平稳的呼吸声也能听到,高挺的鼻子蛮有弧度,嘴唇比平常的红润,脸颊好像很软……
回神过来的时候,手指跟脸颊距离几分──。
碰一下没所谓吧,反正睡的很熟……
呼吸有点紊乱,心脏鼓动飞快,如此近的距离好像第一次……
还差一点点就碰到了……
「脚……」唇中吐出一阵幽幽的呢喃,「哗!」彷佛作了亏心事般大叫,伽罗猛然退开几步,背脊撞到了桌角,捂著被子的人把头转了过来。
「很脏。」闻言一回头,满地尽是一个个泥脚印,黏腻腻的看著有够碍眼。
「啊……对不起。」刚才忘了去洗脚……
两双瞳孔相视之际,擦出暗红火光,微妙的火光让伽罗迅速避开,穸的眼光带点诡异,耳根子便不争气烧起来,无法忽略的热。
被他看到了吗?这下会被当傻瓜了吧?他不会以为我想对他做甚麽吧……但是他还甚麽没有做啊!伽罗有点纳闷的开口道:「我会清理乾净的……」
穸打了个哈欠下床,走到他面前,手指摸上他的脸蹭了几下。
这下伽罗觉得自己的头要冒烟了,僵硬的身子一动不动,心跳放大在耳边骚动了好一会,穸才悠閒的把手扬了扬。
「很脏。」穸拍掉指头沾上的泥巴,「你去洗洗脸吧……」一个抬头,刚才伫著发呆的人便不知影踪了。
踩著泥脚印冲出了房间,直奔院子,扶著嵌有裂缝的土墙,伽罗有点喘不过气。
甚麽感觉?
刚才一瞬,他简直觉得自己会昏厥,脑袋又沈又热,耳朵边除了心跳声还有些噪音,他不会得了甚麽怪病吧。
还是说……
眼前闪过穸自信的微笑,伽罗懊恼的狠狠閤上眼。
不可以!这只是做不惯偷鸡摸狗的事而已……
撑著土墙的手颤栗起来,冷风吹过激起了鸡皮疙瘩。
一丝可怖的念头缠上心头,从遇上这个人起,不经意的污浊已经沾染了他,对这世界毫无牵挂、随波逐流的他,有了歪念。
他眷恋著、渴望著,想要拥抱著,占有这个人的温柔。
不想他施予任何人温柔,他想他看著自己,而不是作为别个人影子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