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一结束,马华又匆匆赶去救灾,看着他磨得起毛的肩章,上面的一毛一让吴哲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肩膀,他这时才开始真正察觉,以后,他将肩负什么样的沉重和责任。
他也想和马华一样,干脆果然的转身,继续扛起沙包,奔跑急行在大堤上,但是他犹犹豫豫了很久,还是留了下来。
袁朗醒过来的时侯,吴哲眼中欢喜一闪,然后面无表情的伸出两只手指,“这是几?”
“二~”袁朗特无辜的回道,“我割的是盲肠,不是大脑。”
说话底气不足。
吴哲愤愤,但也不好再发作,可心里总是不痛快,明明袁朗受了大罪,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受了袁朗欺负。
嘴嘟起时,少时明显的包子脸这下更明显了。
袁朗好笑,正好扯了伤口,没有麻醉,疼得他一抽气。
吴哲慌了,望过去。
“没事~”袁朗一本正经道,“就是盲肠笑得有点疼。”
后来,这个故事,版本不断升级,堪比WINDOWS系统。
不过,故事的背景,袁朗从来不提那年的抗洪,他只说,那是一次演习,没有真实的死亡,没有真实的损失。
精彩动人的故事,温馨诙谐。
当然,爱面子的袁朗自然也没提那一年的当头一喝,是如何敲碎了他膨胀的虚荣心,和自以为是的无可替代。
他只是用这个故事,不断的更换中心思想,去割除每一个南瓜的盲肠,在打了麻醉的情况下。
(9)
回驻地休整不足半年,一纸邀请便下到了袁朗的部队。
C集团军的A大队,神秘色彩的特种兵部队,步兵的巅峰。
不需要太多的字眼,巅峰两个字已足够让袁朗毫不犹豫的接下这个‘邀请’。
年少正轻狂。
老虎团的团长在得知后,将袁朗找了去,听了他的理由后,沉默了半天后,问袁朗,“你想成为最棒最好的兵,可你知道什么样的兵才是最好最棒的吗?你知道,为什么A大队是步兵的巅峰吗?不是因为他们让乙类部队难已望其项背的单兵素质和军事装备,更不是因为他们能上真正的战场,手刃敌首,倒底为甚么他们强,强在哪里?这是一个我们这些部队都想知道的问题。”
袁朗面不改色,他平静的微微仰起头,“所以,我想去见识见识,巅峰,倒底是一个传奇,还是一个虚夸了的假相。”
团长有点吃惊,袁朗说着桀骜挑衅的话,却神态如此自如。
此话,后来被铁路知晓,他淡笑着站在训练场上,看袁朗一圈一圈背着原木跑的如小狗一般舌头都快耷拉出来,心情大好。
任何一个敢质疑老A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袁朗如此,吴哲也如此……
选拔开始。
任何一个老A都有骄傲的资本,他们愿意说得,第一个便是他们如何如何的闯入老A的大门。
袁朗本也亦然。
集训三个月,没有敲掉他与生俱来的骄傲,他反倒在A大队的南瓜地里活的风生水起,只是,当他亲眼目睹了动脉喷出的血柱时,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英雄梦,在那一刻,险些破碎,他只能咬着牙在外面用烈焰熔化、焊接,一遍遍的镀上坚硬的不会受伤害的东西。
内心鲜活柔软的梦想,一层层在沙砾中滚摸包裹,外壳越来越厚。
也就是在这个时侯,袁朗没有再写信给吴哲。
吴哲在长大;袁朗在审视长大这个过程,正视纯真与复杂的取舍。
吴哲在一点点让梦想发芽,开花;袁朗在一寸寸笑着敲击着自己的梦想,然后自言自语,默不出声:嗯,这地方不够坚硬,不够稳固。接着,掏出他一步步摸索出的工具和方法,打磨,修固。
大海,像天空一般的大海,给了吴哲走向长大的宽容;
老A,像沙碱地一样的老A,给了袁朗走向成熟的冷峻;
袁朗咚咚的敲着门,没等里面应声就推门走了进去。
“报告队长!”
“嗯?”
“马华说,魔鬼找我。”
“然后呢……”
袁朗嬉皮笑脸,不演了,走上去,轻车熟路的拿起铁路桌上的香烟,“队长,我不是来了嘛~”
铁路板着脸,看袁朗翻着口袋,悠然吐道,“没火?”
袁朗点点头,有点泄气的转过椅子,坐在了铁路的对面。
“还在给23号加餐?”铁路道。
“嗯。”袁朗用烟敲着把手,眉头一皱。
“体能再上不去,就让他走人。”铁路用命令的口气喝道。
老A的阳光,温温暖暖,柔柔软软,袁朗低头,能看见光,就从自己脚背上滑过。
“他,挺不容易的,体能不过关,还能补……”袁朗细细碎碎道,“选拔时,他整个左胳膊都脱臼了,食物中毒,吐出来的都是绿色……”
铁路一口回绝,“我们没有时间。”
冷肃,严厉,一霎间,锋利席卷。
老A,从来不会等掉队的队友。
袁朗有点生气,他想起了25号,想起了那场选报中为了25这一个名额拼死拼活的几百名士兵。
他固执的把一切攥在手里,不想再抛弃,再放弃。
“积分淘汰制。”铁路想想,抛出了文件,“100分,加分,扣分,谁分高,谁就留下。”
袁朗脸色一寒。
“记住,扣分的时侯不狠心。”铁路轻描淡写的话,一点点掰开袁朗渴望攥紧一切不放开的手,“以后,你会伤心的。”
老A后山上,一百多块墓碑,就是老A的悲伤。
后来,这样的对话,对换了角色。
铁路总是心疼的问:XX能不走吗?
袁朗站在窗前,看着老A的大门,特无辜道:不能,我不想伤心。
不伤心吗?是的,只是可惜,尊重,然后告别。
再后来,等吴哲壮志满怀,雀跃欢欣的来到这片神秘的土地时,这里奇特的景观深深的震撼了他。
“平常心,平常心。”吴哲拍拍胸脯,放下行李,抒情道,“A大队,我来了……”
“叫什么叫?!”楼上有人居高临下双手撑着栏杆,睥睨吼道,“报到就报到,个臭南瓜,没见过世面啊……”
吴哲皱皱眉,那人翻手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拍拍手,一张脸板的和扑克一样,“海军?难怪了……”
吴哲自诩脾气好,也忍不住皱眉道,“中尉,请看清军衔,我是少校,是你的上级。”
“切,老子的是用血,用一颗子弹换来的,少校,你的呢?磨磨嘴皮子,耍耍笔杆子?”那中尉挑衅的话说得刻刻板板,直到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才多了点张扬的嚣张,“告诉你,来这,没有军衔,不分军种,你就是一个臭南瓜,我就是削南瓜的!”
这是,袁朗给他设计的口头禅。
积分制,换成了只扣不加。
三个月的集训,又外加了一场高真实度的模拟演习和最终评估。
铁路背地里骂过:真TMD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发服装的时侯,吴哲左瞅瞅右瞧瞧,没有见到袁朗。
“哎,小道消息。”
“别卖关子。”
“我们教官~”吴哲压低声音,却欢愉的似乎想要周边的人都听见,“听说杀过人。”
他把杀过人的袁朗,当成自己的骄傲一般,有点孩子气的炫耀,想想袁朗会是自己的教官,吴哲兴奋的一时不得安静。
而真得当他见到的时侯,一切都安静了。
他专注的看着袁朗,感受他从自己身后踱步而过,戏谑的讥讽,玩世的打击,眉头渐渐皱起。
袁朗一肘撞在拓永刚的肩胛上,不屑道,“话真多你~”
吴哲当时脑子里就一个词--------指桑骂槐。
那年,吴哲24岁,袁朗30岁。
(10)
三个月,吴哲激动过,企盼过,失落过,失望过。
当在评估会上,袁朗语气舒缓,窝在椅子中,垂眸浅笑的一字字说着军人的人道时,吴哲觉得,袁朗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会欺负自己的男孩了。
袁朗变得深沉,变得内敛,张牙舞爪的嚣张,能让人一眼看穿,却又无知无觉的不知为何被他骗了过去。
他像个孩子,却又把他们当孩子一样A来A去,乐此不疲。
我会让你们的每一天都过得不一样。
以后就要常相守了,常相守是一个考验,随时随地,一生。
说这些话的时侯,他像个孩子一样的天真,又像个男人一样的有担当。
对上吴哲认真专注的眼神,袁朗吁口气:小混蛋,终于把你给留下了。
话唠的,好奇的,怀疑的,像只小猫一样,生性活跃,偏要正儿八经的念叨着‘平常心’踱着优雅平和猫步的吴哲,不时龇牙裂齿,耀武扬威的挥摆自己爪子的少校,一个急不可待想长大的,看似早熟其实懵懂的孩子。
终于留下了。
不过,千算万算,吴哲算错了一件事。
袁朗虽不再是当年那个总是欺负自己的男孩了。
但袁朗成了总是惹毛自己的男人了。
野外拉练,分发口粮装备,吴哲用手枪耍着酷,正吹着枪口时,听袁朗扯着嗓子问,“谁的口粮少一份啊,吴哲,是你吗?”
吴哲摸摸口袋,对吼过去,“我有了,我有了,应该是菜刀的~”
袁朗笑,走过来,把口粮抛给齐桓,丢下一句,“两八一感情真好,都到这程度了啊……”
然后,丢下冷场的众人。
于是,一路上,吴哲正眼都不给袁朗一个。
袁朗咕噜着吴哲的脑袋,不时脸在他眼前放大,挤眉弄眼的逗着吴哲,一飞机的老A打P的打P,睡觉的睡觉,只有许三多一个傻笑的看着对面的袁朗和吴哲。
“哎,说一个啊~”袁朗正身,神色凝重,“本队长我这次训练后要去相亲,都给我小心点,少给我填堵,听到的都给我吱一声!”
“队长,不是吧……”
“队长,你又要去相亲啊~”
“队长,这次您老能不能努力一下,别又没有回头客呀……”
……
……
吴哲还是不说话,他倒不是真得气到现在,就是觉得讨好自己的袁朗挺好玩的。
“吴哲,吱个声~”袁朗捣捣吴哲。
吴哲一本正经,清清嗓子,气灌丹田,“吱……”
袁朗抿抿嘴,单手一扯吴哲的腮帮子,“真像一只土拨鼠啊……哈……”
说完,不理睬吴哲的炸毛,他神色一变,很严肃的说着沙漠生存的一些经验,为了敲响警钟,袁朗想了想,卷起袖子,“这就是一匹老狼咬得,记住,千万不要轻视沙漠中的任何动物。”
吴哲被吸引了,袁朗深麦色的手臂上,弧形的一道伤疤,其中一个圆眼状的很是明显,许三多离得有点远,只看到这一个点。
“队长~”许三多道,“那不是M16近距离穿射造成的吗?”
袁朗一脸无奈,偏头见吴哲表情严肃认真的看着自己。
齐桓一拍许三多的脑袋,“这叫一伤多用,举一反三,懂吗?”
许三多‘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吴哲眉头微微一蹙,袁朗无声叹口气,碰到好奇宝宝真不是件好事。
“那在这边~”袁朗卷起另一只衣袖,轻描淡写道,“不是M16,没那么多枪林弹雨的闯来闯去,就是一改锥扎了一下。我A他的……”
吴哲眉头一动,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轻轻碰了下那个圆圆的伤疤,然后嘴唇用牙咬着,手指在伤疤上固执的一圈圈揉来揉去,似乎想淡化它。
袁朗心一柔,软软的一酥,有点不好意思,夸张道,“没事……”
“哦~”吴哲应了声,收回了手。
袁朗感觉有点寞寞的。
小孩子心疼人的样子,其实挺温心的。
从沙漠回来,吴哲亲自指点,从着装,到言谈,将袁朗重新包装了一遍。
齐桓看了眼后,问,“行吗?”
吴哲架上袁朗的蛤蟆镜,头一扬,“我办事,你放心~”
袁朗笑。
众老A不相信,约会不应该正式点好嘛?怎么常服不穿,穿着训练服去?
“哎……怎么?不相信小生的本事?”吴哲嚷嚷,“他第一个女朋友就是小生我帮忙追到手的,情书都是我参考的……”
“不是吧?!”C3吃惊,“队长,你这么大才开始初恋啊?”
一脸‘难怪你约会屡试屡败’的鄙视。
袁朗一脚踹过去,“说什么呢?!你队长我是这么晚熟的人吗?!”
C3再瞠目,不敢相信,点点吴哲,“你跟队长……”
吴哲叹气,搂过C3的肩膀,“不错,小生从小就饱受烂人的摧残,祖国的花朵啊,在风雨中顽强的长大,如今,终于开花了……`”
说完,还勉强两手够到一起,捧着脸,做出个开花的动作,可怜的C3脖子被扭曲到一边,硬生生不符合人体构造的和吴哲成了两朵并蒂莲。
袁朗毫不客气的径直取下了吴哲脸上的蛤蟆镜,挥挥手,“这次成功了,请你下馆子~”
众老A两眼放光,如狼豺一般,“队长……”
吴哲抱臂摇头,“同志们,我怎么觉得这烂人渴盼婚姻有点像35、6岁还嫁不出去的老黄花闺女啊……呜……”
话连忙被身边的人捂住,C3极狗腿的对上袁朗回头的目光,“队长,您快去快回……哦,不,您快去,晚点回来……”
“说得不错~”上面一层,铁路俯望下面,优哉道,“我也有种急于把老闺女嫁出去的感觉……”
袁朗眉头动了动,威胁的点点三中队众人,笑眯眯道,“回来后,我集体请客……加餐……”
最后两字,字正腔圆,对众老A而言,就是晴天霹雳。
铁路心满意足的听着下面的鬼哭狼嚎,捧着茶杯又优哉的踱回了办公室。
天好蓝,云好白,这群小南瓜窝里斗真好玩。
一下午,嘴碎的众人,讨论的话题都是各自美好的情感之路。
然后,吴哲很郁闷了。
再然后,袁朗回来后,见吴哲一脸委屈的等在自己的办公室外。
“怎么了?”袁朗问,炫耀道,“这次有戏,我跟你说,真得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啊……”
吴哲愤愤抛过去一个卫生眼,咬牙切齿,“你个烂人!”
袁朗纳闷了,“你怎么了?好啦,有空我请你下馆子~”
吴哲凶巴巴吼道,“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有初恋啊?!”
一脸的委屈,一脸的不情愿。
袁朗一愣后,不客气的嚣张大笑,“啊哈哈……说了半天,原来,原来,你只是个纯理论家啊……哈哈,吴哲,你……”
笑着笑着,袁朗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问,“对了,你没有初恋找我干吗?”
吴哲一愣,认真想了想,咕噜咕噜几声,抓抓头发,转身要走。
“哎哎~”袁朗拉住他,“我把饭后甜点打包带回来了,进来尝尝吧……”
吴哲一愣,笑开了,弯腰捂着肚子,“哈哈,队长,你不是当着人家的面,要求打包的吧……你不会还是AA制吧?……”
“是啊。”袁朗点点头,不耐烦状,“进来,进来……”
吴哲瘪瘪嘴,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无语。
等看到袋子上‘稻香村’三个字的时侯,吴哲嘴里塞着蛋糕,任命的发现,自己被A了。
(11)
吴哲偷看过老A行动前的集合。
好吧,这是违规了,但是,在老A,它就没有长得方方正正的南瓜。
这是铁路人前的骄傲,也是背后的麻烦……
一排的老A,看不清表情,浑身武装,嬉笑打P,看得吴哲热血贲涨,豪情顿生。
“哎,哎……”他低声叫着薛刚,“出任务了……”
薛刚擦着鞋,头也不抬,“哦。”
袁朗没敲门,进来的时侯,正听见吴哲眉飞色舞的报着下面老A的装备,兴高采烈的。
“九五式自动步枪,班用机枪,03式12.7毫米重狙,我靠,92式5.8毫米手枪居然人手一只……”
袁朗靠在床边,“特殊任务时,便携式臂上电脑也是人手一只。”
吴哲连忙嬉笑转身,掩饰自己违规的行为,薛刚恰到好处的奉上椅子,“队长,您坐。”
袁朗挥挥手,掏出一张纸,“你的申请我准了……”
薛刚凑近一看,靠,申请书---------特申请办公楼西侧空地为A大队试验花圃。
吴哲愤然夺过,扬扬纸,“哼,有必要这么正式吗?”
“当然,老A还有备份呢。”袁朗笑笑,“哦,里面有几个错别字,都硕士了,这可不好,薛刚,你也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说完,扬长而去。
半天,薛刚瞅瞅吴哲,问,“队长说得是错别字,还是,偷看违规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