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石3----绾刀

作者:  录入:04-29

桓温左侧比较空虚,右侧却有大量的晋军,所以容楼的马只能走桓温的左侧,否则就会陷入密集的晋军中。无奈之下,容楼只得枪交左手,枪尖自右下方斜向左上方挑起,直刺桓温面门。这记看起来和普通的“白蛇吐芯”相差无几的招式却是同时包含着“拦”、“扎”两种技巧,不但有着强大的攻击力,也同时具备有防御对方反攻的后着。
容楼冲上来的速度之快令桓温楟至来不及把左手的“大黄”挂回背后。他怒笑一声,右手一探,已将宝刀“元子”抄于手中。接着腰身急转,长刀舞起一道银色闪电,用来封架从左路攻来的“定国枪”。
此时,他二人之间的位置呈左手对左手之势。
桓温右手驭刀,本来应该稍稍吃了点亏,不过容楼原本惯用右手,此刻换左手运枪,实力上自然也要打个折扣。这一打折之下,双方倒还是势均力敌了。
眼看刀光已经卷住了容楼的长枪,桓温的刀势似乎正好针对着容楼枪上的“拦”字诀和“扎”字诀的变化。桓温刀上四十年的功力果然非同小可,虽然是仓促出刀,却依然可以准确地把握住容楼枪上的细微变化之处,并加以克制。
容楼霎时间心中狂喜。
原来桓温的刀势其实早已被容楼预先猜中了。
慕容恪传容楼“定国枪”之日,曾说过“无论敌手有多强大,如果一旦其行动被你掌握,则难逃败局”,那番话虽然是对慕容冲说的,但是容楼何尝不是牢记在心。
此刻既已“料敌先机”,他自然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于是,左手手腕急速抖动了一下,枪上突然变幻出“拿”字诀来。
天下枪法众多,其实千变万化不过三招,分别是“拦”、“拿”、“扎”。这枪上的“拦”和“扎”两种用法就是小孩子也学得会,差别只在于“快稳准狠”的火候。而这“拿”字诀却是需要苦练才能得来的,待练到精深处,就算是钉在木头上的尺长钢钉,也只要枪尖一点,便可让它倒拔而出。
刀枪相接之际,容楼猛然发出“拿”字诀。桓温突然感觉就好像有人用力拉扯他的长刀一般。他的刀势只是针对容楼枪上的“拦”、“扎”二诀,自然猝而不防,只觉虎口一麻,心道不好,掌中"元子"宝刀已经脱手而出。
而容楼铁腕一翻,枪头旋转,便再度奔向桓温面门而去!
定国枪两侧开锋的枪头左右颤动着扑向桓温的面门。显然,无论桓温是试图向左、向右,还是向后闪避都只是徒劳了。容楼的枪已经死死地锁定了目标,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击碎对方面孔时的反震力,听见敌人面颊骨折断的喀哒声。
这种残忍、血腥的声音此刻对容楼而言恐怕比任何的天籁之音还要美妙上一万倍。
两马交错,容楼的枪尖就要击中桓温头部的一刹那,桓温的身体突然往下矮了半截!
缩骨功!
容楼万万没有料到桓温还有这一手,他只考虑了桓温会左右躲闪,或者后仰避开。一时间,他也不及变招,一枪出去,正好挑中了桓温的头盔上部。那头盔在脸部护甲刮破了桓温的双颊后,立刻高高飞起,在空中翻滚片刻,摔落地上。
容楼收不住乌椎前冲的势头,不得不错过了这一瞬间的机会。他连人带马冲出好几尺外,眼睁睁地看着桓温从自己的枪尖下逃脱了。不由心中感叹刚才错失了斩将夺旗的大好时机。
两丈开外,容楼拨转马头冲杀回来,却早有桓温身边的一些亲兵护卫贴了上来保护主帅。容楼挺枪刺倒几人,马冲了过去,又再度拨马回来。来来去去几个回合之后,却见桓温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多,杀也杀不尽。
悍不畏死的战士显然不是只有容楼一人。
容楼懊恼不已,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万军阵中刺杀桓温的绝好时机。
虽然已经无限的接近成功,可是如果这就是结局的话,那么失败的还是容楼和燕国,桓温只是经历了一场虚惊而已,并无伤大雅。现在容楼开始后悔刚才没有走桓温的右侧进攻,用右手枪来对付桓温了。因为他右手枪法纯熟,应变能力强过左手不只十倍。如果刚才选择走右路,以右手对付桓温,虽然有身陷敌军密阵之险,但是那一枪奇袭取桓温性命的机会便会大上许多。当然走右路时桓温右手驭刀的威力也会大为增强,不过这一点容楼就无暇顾及了。
眼见败势已成,容楼胸中愤懑难当,心念转动间,手上一紧缰绳,□乌椎马“希律律”一声长嘶,两只前蹄凌空离地,人立而起。容楼全靠双足扣紧马镫,整个人也完全直立于马上。他右手握住“定国枪”的中部,口中发出霹雳般的一声大吼。
刹时间,人借马势,马助人威。足推膝,膝推胯,胯推腰,腰带肩,肩带肘,肘带腕,那把长达一丈九尺,重达四十三斤的定国枪被他当成一只标枪般给扔了出去!
凭借这出手的高度,定国枪越过晋军的重重保护,从桓温周围武士的头顶呼啸而过,直取桓温!
容楼的这一掷,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恰到好处,连姿势也美妙至极。他高高立于马上,威猛如天神附体,枪一离手,枪尖立刻暴出一片诡异而吞吐不定的光芒,显然是贯注了他毕生的功力。而整个大铁枪风驰电掣般地飞向桓温,携带着风雷之声,真有无坚不摧之能。功力稍弱之人只要轻轻被枪上的罡风扫中只怕就要骨断筋折!
晋军中立刻发出了一片惊呼!
头盔被打落,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桓温眼见形势危急,不假思索之下立刻使出了多年来从未在正式搏杀中使用过的保命秘技--玄门罡气。
只见桓温双掌一上一下伴随着口中“咯"的一声大叫全力推出,掌力猛吐。霎时间气流汹涌激荡,宛若在他身体周围产生了一次小小的风暴。
飞驰而来的定国枪一接触到奔腾而出的掌力立刻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爆响。桓温身前赶来保护主帅的晋军武士们如稻草人一般被向四方爆开倒下。威猛无俦的定国枪吃此巨力竟然也无法保持方向,栽落在桓温马前。
不过晋军们还来不及舒一口气,便见桓温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从马上摔落在地,生死不知!
令空楼掷出的定国枪失了准头的就是桓温的压箱绝活、救命神功,也是他一生从未在人前施展过的玄门罡气--"太乙神雷"。
不过虽然桓温的“太乙神雷”击落了容楼掷出的长枪,却也被枪上猛烈的力道震伤了內腑,受伤摔落马下!
容楼的枪一掷出,只觉全身脱力。一个离他比较近的晋军骑兵却已经挺枪刺来。他眼睁睁地看着敌人来犯,竟然无力闪躲!眼看就要被枪刺中。
就在这时,他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伏倒!”
容楼不假思索立刻俯身马上,只听耳侧箭矢破空之声飞过,刺他的敌人也应声落马。
原来是慕容令杀到了。
白马上,慕容令看了一眼乱成一团的晋军帅阵,拈弓搭箭,又是一箭射出! 这一箭,不偏不倚,正中桓温帅旗的绳索。桓温的帅旗立刻倒下!
慕容令身后仅存的几十个陷死队员立刻欢声雷动。
开始,以独立阵形作战的晋军离得很远,根本看不见后方发生了什么事情。待听到后方一阵骚乱,再回头看时,却见帅旗已到。他们不知究里,无不惊慌失措。帅旗一倒,倾刻间前方士气尽失。
而此刻,郗超已来到桓温身旁扶起他,一脸紧张。
桓温面如金纸,口角血迹斑斑,楟是吓人。他张了张嘴,只说了两个字--“退兵”,便把嘴紧紧闭起不再说话了。郗超得令,当即示意身边传令官立刻金锣齐鸣,自己则护着桓温赶紧撤退。
晋军本就有些心慌意乱,现在又听到鸣金收兵之声,哪里还能管得了其他,便再顾不得阵形,全速撤退。
燕军则无不士气大振,一路掩杀,斩敌无数!
这一仗,燕军直杀的桓温大败,退出五十里外。眼见天色已晚,慕容垂恐怕将士有失,这才下令鸣金收兵。
纵横无敌的桓温,终于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次大败仗。
虽然打了个大胜仗,慕容垂却不允许庆祝,晚上仍然要求全体将士枕戈待旦。
一夜无事。
第二日,前方斥候探子们传来消息说桓温大军连夜整顿,已经离营拔寨,开始井井有条地撤退了。军中上下将士纷纷请命,要求追击晋军,然而慕容垂却一概不许。众将士无不大惑不解,连慕容令也不知道他这位父亲大人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
只有容楼没有去请命,而是一个人呆在营帐里养伤。他心里还在惋惜那根丢失了的定国枪。
傍晚,慕容令来到容楼的营帐里探望他,一来想看看容楼的伤势如何;二来想和容楼聊聊天。
见容楼的伤势经过运功调息已经无碍,慕容令笑道:“好呀,你小子整天躲在营帐里,连请命追击晋军都没见你冒头,我原以为可能是因为伤得不轻,没想到你都好得差不多了。该不是还在心疼大司马亲传的宝枪‘定国’吧?”
容楼苦笑道:“不瞒你说,现在确实有点心疼了。”
二人笑了一阵后,容楼道:“那请命追敌之事就休要再提了。桓温是何等人物,那日虽然吐血落马,但那样的伤势应该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他起兵撤退得有条不紊,而且速度并不快,可见已对我们的追兵有所防备。就算我们真的立刻追了上去,还是免不了一番苦战,究竟鹿死谁手尚未有定数。进一步而言,就算我们能够得胜也必然损失惨重。倒不如先让他们撤退,等上几日。桓温见我们按兵不动,便会以为我们已经满足于他的退兵,没有追击他的意图,他必然因为身上有伤而急于回朝,极可能主动放弃部分辎重以加快撤退的速度。待到那时,我们的马快,只要派出轻骑兵连夜追赶,不多时必可追上他们。他们失去不少辎重军器而且斗志全无,料想定可手到擒来。另外,我们还可以先派出斥候通知在石门的德将军,让他在桓温的退路上打埋伏劫击。这样不比现在追上去要好得多么?”
慕容令双目一亮,拍了一下大腿,道:“哎呀!看来父帅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容楼,真有你的!”
……
果然,一切皆如容楼所料。几日后,桓温放弃辎重,加速撤退。慕容垂则派出慕容令、容楼和庄千棠三人率领轻骑追击,并且让慕容德在前方埋伏,以便前后夹击桓温。
派出他们三人,不但是要提拔年轻将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日陷死冲锋的便是他们三人,而这次吴王也有意把这份容易到手的功劳奖励给他们。
桓温中伏,死伤无数,丢失了大量的物资,狼狈不堪地逃回晋朝去了。容楼一行只暗暗可惜没能击杀得了桓温。
得胜归来之后,慕容垂设下庆功酒,大贺三天三夜。将士们纵酒狂欢,可苦了箭伤初愈的容楼。他因伤不胜酒力,几乎是从早醉到晚,天天晚上都是被人抬回自己营帐。
慕容垂和容楼两骑立于山坡上,营中士兵正在收拾装备,明日他们就要班师回朝了。
慕容垂望着营地里忙碌的将士们,没头没脑突然道:“嗯,这次能大败桓温,要记你的首功。”
容楼的头似乎还有点痛,这几天他喝了太多的酒了,惶恐道:“哪里。吴王临危受命,于万难中独自领兵拒敌,这才是我大燕国的顶梁柱。”
慕容垂摇摇头,嘿了一声,便没有说话。
沉默片刻后,慕容垂又道:“这次打退桓温对我慕容垂而言其实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
容楼哑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慕容垂叹道:“无论日后怎样,我待你永远会如当年亲自选你入神机营一般。如果不是四哥执意要收你为弟子,你此时必定是我神机营的头号将领了。”
容楼蓦然想起当年慕容垂实在是对自己不薄,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感动来。
看着暮日西沉,天色将晚,慕容垂有些伤感,叹了口气,道:“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似乎我们这样并肩作战的日子永远也不会再有了。走吧,回营了。”
容楼道:“怎么会?能够效力将军麾下实在是末将最大的荣幸!”
慕容垂的眼光突然变得很遥远,淡淡道:“自四哥选中了你的那日起,你的命运就已经被改变了。当时你或许不明白,莫非现在还不明白吗?”当下不再答话,拉动缰绳,缓缓地向营地而去。
容楼策马跟在慕容垂身后,对他的话似懂非懂。一会儿想起了旧时在神机营的岁月,一会儿又想起了在慕容恪那边的时光,百感交集。想到了慕容恪,他蓦然心中一动,催快了马匹赶上慕容垂,问道:“有件事情是关于恪师的,不知道能不能问问将军您。”
慕容垂有些诧异,转头道:“什么事?”
容楼道:“恪师传我武艺时,曾经有一次提到他自认并不是天下无敌的高手,见过一个比他无敌得多的人。将军知不知道恪师说的那个人是谁?”
慕容垂“哦”了一声,思索了一下,眉梢挑动间,道:“如果他真的这么说过,那个人一定是冉闵。”
话一说完,他似是再不愿提起这个人,一扬马鞭“驾”的一声,催动□战马加速向营地方向奔去。而容楼却是全身一震,双目中流露出难解的神色,喃喃道:“冉闵……”
桓温重伤,南晋兵败而退。燕国成功地保卫了他们的国土。
各军营中气势如虹,欢心鼓舞;朝堂内外捷报频传,庆功不断。虽然秦国依约出兵助燕,但是燕国既然未曾动用他们一兵一卒,全凭自已实力大败晋军,慕容暐自然也不甘心将虎牢关以西之地割让于无功之人,便派了使者献上金银玉帛以表谢意,并督其退兵。
容楼此役中的表现令他在燕国武将们心目中的威信极速上升,三军中不管是大小将帅,还是马前兵卒都知道有‘容参军’这么个人物。桓温何等厉害?容楼居然能以一已之力重伤他,又亲率精骑趁胜追击。
他那一枪飞出,掷伤桓温的事迹一时间在军中广为流传,成为一段佳话。只是大家你传过来,他传过去,来来回回难免多添加了些油、醋,最后居然传出了个有武神附体助容楼击伤桓温的版本。是以,这几日军中他所到之处,周围所有将士无论官阶高低,都一边向他行礼,一边投来好奇、崇拜的目光,当然也有不少人心中暗藏妒意。
虽然因为大败桓温而成就感暴涨,欣喜不已,但是成为别人目光的焦点还是让容楼十分不自在。
此时正值全军将士自信满满地等着朝廷论功行赏的好时节,军营中的气氛当然比平时活跃得多。庄千棠、司马尘等参加此役的神机营旧识虽然不确定自己能否得到与期望值等同的封赏,但他们一致认定容楼立下的大功足够加官进爵,势必要有大的升迁。因此,一帮旧友在军营里时常带头起哄嘻闹,说是等不及要喝容参军的高升喜酒。对于这一切,容楼总是懵懵懂懂,不置可否。
其实,容楼面对即将到来的封赏的反应连他自己都颇有些不解。‘立下大功,升上高位,出人头地’不正是他一直想要得的吗?可是,为什么当想要的近在眼前的时候,自己的反应却远没有想象中来得兴奋,反而多了一些平淡和迷惑。对那即将到手的权力的渴望为什么都抵不上大败桓温的那种成就感来得激烈?
这种迷惑不是源于对位高权重的生怯,而是源于他从来没有深究过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出人头地。
现在,在空无一人的营帐里,他正静下心来,仔细冥想,试图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儿时在战场上,应该说是因为觉得立下大功就可以吃饱饭、睡足觉,不用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少时到神机营后,是因为周围的伙伴们都追逐着这个目标,自己好胜心切,当然不会自甘人后;成年跟随慕容恪时,是因为仰慕一手掌控燕国实权的恪师,加上立志要报答垂将军和恪师的智育之恩,是以立功高升的愿望也越来越明确;再后来便是因为喜欢的人--慕容冲。’他知道慕容冲希望他立功高升的愿望可能比他自己还要来得强烈……
但是,他到底想要什么?
以前他一定会不加思索,脱口而出,“成为燕国的一代名将”,可是现在,当他一战成名,终于有机会伸手够到这个目标的时候,当过不了多久这个目标就会实现的时候,他却迷惑了。
‘宿愿达成时不是应该兴奋得不能自已吗?为什么会连打胜仗的感觉都比不上?’
推书 20234-04-27 :我们明天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