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拆了他自己的城墙,城内是他十年没有告诉他的他爱他。
在他告诉他他喜欢他的那一天,他等到天明,他没有回他的短信,甚至连拒绝也没有。
彦泊不知道他知道他看了他的草稿箱,彦泊不知道他知道他知道他仍然爱着他。
他喝酒的时候想他,抬头看月的时候想他,想别人吻了的他。
可是他此时只想笑,抬头看着吻彦泊的人笑,再告诉他“没关系”。
因为他以为,这一次也不过是让自己一次一次确信,他,彦泊,将永不爱他。
他是不是将永不爱自己?东宁问自己,他仍然在重复着自己琐碎的整理工作。
一张张图纸,一页页书稿,一封封邮件,一段段念想,一次次冲动。
东宁才是唯一能够整理好这一切的人,井井有条,他不迷茫,亦不困惑。
但是,这不迷茫不困惑的重点,却仍然是自己是否能得到自己所爱之人的疑问。
不眠的夜总是太长,而有趣的冲动的想法总是在这样无趣的夜里萌生。
我们都病了吗?厌倦,挑剔而刻薄,偏执,多语,或者忧郁。
是得了一种病病入膏肓,还是好几种病像附在身上的蝇虻,挥之不去,驱之不散。
还是,诚实的说,我们都在享受,这带病的行走,在孤独的城市里和不懂自己的人群里。
即使是这样,绕了一个圈,还是无法拒绝心底的愿望,渴望温暖啊,还有善良。
You find.你找到了。如果你找到了,请抛弃我。
因为When you find people like these,你便可以获得在其中取暖生存,虽然只有一时。
我记忆里的人于是说,我不要再这样,从今天以后,我们重新开始生活。
但是破译的密码,布恩蒂亚,是你要就可以找到的吗?
稍等片刻
Chapter6 hold on
第六章 稍等片刻
厌倦身边的,想念离开的,现在,我已经不想再这样。
震耳欲聋的是初冬的海潮,一波一波汹涌而至拍在海滩上,拍在哲人的脚上。
在黑夜里,铅色地平线上望不到边的海,触目惊心,漂浮着亵渎与恐惧的黑暗。
在这一刻,哲人已经感受不到这份凉意,知道自己还有体温,但是内心已然死灰如寂。
他躺在海滩上,海潮碰触到他的脚,旁边的人,正在手捧冰凉的沙,将他埋葬。
Alex手捧着海滩上的沙,一抔一抔地将哲人埋葬,哲人仰天倒在沙滩上。
哲人看着他笑,说“没关系”,然后他看见哲人的眼泪越过他的颧骨的楚河汉界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听见哲人呼唤自己的名字,“Alex”,哲人说“你可不可以帮我,在这里,把爱他的我埋葬。”然后哲人就仰天倒在沙滩上。
“好,”Alex答应了他,然后把冰冰凉凉的海沙一抔一抔地往他身上堆填。他在他耳边默念,“从今天开始,忘记他吧。”
这一个瞬间,可笑而荒唐,一个人要求一个伤害他信仰的恶魔为他做着净身。
这个夜晚,北京开始下大雨,仿佛在遥远的地方为这座城市做着净身。
彦泊照他所说点开了哲人的博客,里面有很多澳大利亚的风景,是阳光和海滩,还有他用澳币在地上拜的圆圈,很像舞女摊开了的绿裙子。
他在澳洲的生活,仿佛沙滩上的海鸥一般,简单但是有成群的快乐。生活仿佛展开这这个他写有planet的沙堡。
彦泊慢慢地翻着,每一张照片他都很喜欢。翻到末尾,只有一张里有哲人,他带着墨镜,穿着淡黄色的T恤和短裤,那天一定有海风,因为他的头发都被吹得偏向一边,笑得格外的灿烂。
笑得灿烂的人此时却在流泪,痛彻心肺的流泪,在他举行的埋葬了自己的仪式。
天为幕,地为席,这天地间便成为一片广阔的坟场,空气便成为祭奠中无味的焚香。
意识在模糊,天上的星星重合在一起,海浪声也远去,时间的流动在消失,一切都没有了生命的气息,这便是死亡吗。
当阖上我的眼睛,是不是,我居住的陵寝已经造就,通往我地宫的钥匙,也已经深埋。
此时,却有一把钥匙直接捅向他的心中,唯一的温度唤醒了哲人最后一丝神经。这唯一的温度来自于自己的嘴唇,是别人给予的温度,是覆在他的唇上的唇的温度。
Alex吻了哲人,于是哲人睁开眼,Alex看着他的头发舒展在沙滩上,看着他被自己埋在沙下的躯体,在离哲人很近的地方告诉他,Alex说“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请为我而活。”Alex继续吻他,然后他停下,等待他的回应。
他当初也是这么吻彦泊的吗,这个念头从哲人的心里划过。
于是哲人的手,从沙堆里慢慢地抬起来,他的指尖碰到Alex的嘴唇,轻轻地滑过。
这个时候,他又开始不可自控地流泪,“吻我吧。”他对那柔软的嘴唇说。
他的眼神隔过他的身影望穿秋水,他很冷,他需要得到的温暖,已经不能稍等片刻。
于是,Alex俯下身去,顺着他的颈子吻了下去。
海潮抚摸过石罅的每一丝缝隙,石罅中的石头留恋着海水的痕迹,不经意间已在这一刻因着抚摸而闪现出卓越的光华。
石罅静默着,无动于衷。可是它越是无动于衷,海潮就越对它有着长久的痴迷,越肆意在它身上飘游进出。
每次进出海潮都仿佛享受着一点点吞食的乐趣,深渊总是干渴,漏壶正在空虚。从永恒的时间来看,这潮涨潮息的动作都可忽略,海潮只是在石罅身上,舔吻与啃噬。
彦泊看着哲人博客里一张夜晚的石罅的照片,静静地想到,夜晚的海潮和石罅真的很暧昧。
开始涨潮的时候,海水一步一步更加肆虐地冲击着石罅,想在水中把慵倦的美涤荡。
不能逃避,无处可逃,那是漆黑的天际的颤颤光华,激荡起的珠白色的流星飞溅。
然后海潮进一步拍打与撞击石罅,更加猛烈更加疯狂,一波接着一波,最终,深处的干涸也变得湿润。
这个夜里,在最□的时间,袅娜的月光抛射,穿过飞雪,穿过浓霜,穿过暴雨,一束束白光,向着颤动的石罅内聚集成一片白色的湖泊。
然后,海潮从石罅内褪去,只有洞穴内残留的液体记载着它曾经来过。暴风雨般的冲击感也在后半夜一点一点的平静下去,等待着晨曦宣告又一个黎明的到来。
黎明终于降落在澳大利亚的海滩上。
哲人幽幽地醒来,头很晕,眼睛也很重,疼痛从他身体的各个部位传来,身下的沙滩印迹凌乱。
他抬起头,Alex赤着脚在他身旁不远的海滩上背对着他站着,晨光照在他身上,很好看。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头发也很柔软,阳光把它们打成金棕色,然后风把他的头发往后吹过去。
Alex听见身后的响动,转过头来向他微笑,他白色的衬衫被风吹得微微开敞,露出昨晚哲人靠着睡去的胸膛。
“早啊。”Alex说道,他眯起眼睛,看着他脸红的样子。
“你怎么还没走?”哲人没好气地问道。
“因为我希望你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啊。”Alex说道,然后他抬起手看看表,“还好你醒得早,不然到时满沙滩的比基尼美女,我就不知道能不能让你看着我了。”
“切。”哲人撇过头去。明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家伙,还是轻描淡写嘛。
在他想的瞬间,Alex已经走了过来,低下身,再一次轻轻吻了他,猝不及防。
“虽然昨天晚上已经试过很多次了,但还是想在早晨吻你试试。”Alex满意地抿了下嘴唇。
微笑是童话故事的结局,如果我微笑,是不是这个早晨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没有痛苦的童话。
今天一定要顺利啊,东宁一早,对着他的放晴娘许愿,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
因为他今天决定告诉他自己的心意,作为自己二十一岁的礼物。
因为他跟他说,他渴望诚实,希望能听到对方心里最真的想法。
因为今天,在东宁的生日,他要告白的对象就是他,彦泊。
于是东宁毫不犹豫地穿上自己最喜欢的浅蓝色的圆领polo衫,他在镜子前满意地看了很久。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这是他最舒服的一件衣服。因为如果彦泊接受了他,他们将会拥抱,而他的衣服在他们的身体间,将让彦泊觉得柔软而舒适。
他会告诉彦泊他爱了他多少年,默默地为他做了多少事,如果彦泊感动了,那么他的头将靠在他的肩上,枕着这件polo衫,也会很舒服。
而且,彦泊喜欢穿白色,浅蓝色和白色一起,一定很好看。
想好了一切细节,机关算尽的东宁却没算到,如果彦泊不接受自己怎么办,他实在是不愿意去想。
今天是东宁的生日,彦泊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百叶窗,天气很好。
套上自己的白色T恤衫,彦泊开始考虑要送东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自己本身并不喜欢收到生日礼物,彦泊是很挑剔的人,他不喜欢的东西远比喜欢的东西多。于是他决定先回复哲人的邮件。
“我看了你博客上的照片,貌似你过得还不错。如果你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hold on to them.”珍惜你现在的生活,抓住你眼前的幸福吧。
可是他不知道他出自真心善良的祝福,对于现在的哲人,只能是让他感觉到更进一步的被抛弃。
看着海浪被沙滩拒绝似的推向远方,哲人站起身来,看着Alex,“你知道,我还有很多问题没解决。”
“我知道。”Alex用手指在沙滩上刨着一个只露出一边的贝壳。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不……”哲人问。
“为什么不等吗?因为我怕我等不到,怕自己像你一样等了十年也等不到。” 贝壳已经露出大半,他的指甲里进了沙,“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我觉得那样很痛苦。”
哲人没有说话,因为Alex说的对,这么多年,他不能前进也不能说服自己退开,这么多年,他很痛苦。
“你和别人的陈年旧账都与我无关。”Alex继续说,“但是在我这里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决定,不用犹豫也不用等待,甚至如果你说你要忘记也可以。因为我自己想要爱情,但也想要自由,所以我给你爱情也要给你自由。”
良久的沉默,哲人看着Alex的手指把周围的沙扒开,小心翼翼地翘起珠白色的贝壳。
“你现在只要告诉我,你想怎么做?”Alex抬头问哲人。
“我想飞。”哲人闭上眼睛,睫毛安静地耷在他的下眼睑。
“想……飞?”熟悉的话让Alex很吃惊。
“飞去北京吃蛋糕,然后告诉他我已经不再爱他。”
Alex抬起胳膊,向哲人伸出手,张开手手心里是他挖出来的小小的贝壳。“你飞回来我请你吃海鲜。”
哲人一拍他的手,把贝壳抓了去。“Good~”然后转身走去,再没有回头。
看着他的背影,身后的人低下头,只轻轻地说了一句,“再见,我爱你。”
北京,这个有着太多回忆的城市,哲人,你真的有勇气回来和这一切再见并再见。
在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知道我的眼泪一定会不争气地流下来,和我独自一个人想念你时一样决堤般猛烈。
你真的已经决定要结束这一切,不再说hold on,不再稍等片刻?
是不是因为你已经找到可以hold on to them的人了,尽管那个人不是我。
我有的,只是手边絮叨的残章和等待你跟我说,对不起,再见,然后我们再也不见。
无价之宝
Chapter7 treasure
第七章无价之宝
挑三拣四,犹豫不决,现在,我已经不想再这样。
哲人甚至连行李也没带就飞回了那个被昨夜的暴雨洗刷了的城市。
他在想什么,他在做什么,回去北京做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只是为了回去喘口气。
世界地图这么大,但是他只有两个地方可以去,他现在就是要从一个地方去到另一个。
从靠窗的座位往外看,清早一点一点的白云就在手边,这纠缠不清空虚无缥缈的水汽。
天气还真好,他打了个哈欠,手中的笔却不停转,以此来消磨自己的紧张。
今天无论如何也无法静下心来画图,想到晚上和彦泊的饭局,嘴角就无法停止的上扬。
“喂,今天我生日,来吧晚上我请客。”东宁给彦泊的短信这样写到。
“行,几点,在哪?”彦泊没有犹豫地答道,“可是我还没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没关系,一起吃个饭得了。”东宁并不介意,因为彦泊从来就不记得给他准备礼物,这一切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晚上七点是吧,还是在你家旁的那个饭馆,那好,晚上见。”哲人起飞前还是决定给东宁打了一个越洋电话,万一装酷回去没赶上,岂不是得不偿失。
“好……吧,晚上见。”电话这头的人被哲人这样的一个电话诧异坏了,这家伙,怎么会突然跑回北京。
“先别告诉彦泊,我……想给他个惊喜。”哲人这样告诉东宁。
“当然。”东宁答应道,不过总还是觉得诧异,难道这天不应该是自己的生日吗?自己不才是应该被给予惊喜的人吗。
不过东宁也不太介意,因为他的观念里,如果哥们能回来聚在一起,告白的事情改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虽然,总是有那么一点点可惜。
“真是可惜,早晨的海滩是一天里最美好的。”Alex坐在海边,看着日头渐高这样想到。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整个早上,昨天的事情电影一般循环播放,果然还是对他做了那样的事嘛,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为什么无力的是笑容,而不是这双手呢。
“差不多了。”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沙子,“复查结果应该就是今天出来了吧。”
提起自己的风衣抖了抖,Alex努力提起嘴角给朱红白亮的晨曦挤出一个微笑,“au revoir~chéri~” 你有时候就像那美丽的天边。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这个他将永远回味的海岸,也许欢乐只是一个过程,一切都已结束。
离开的反义词是到达,彦泊已将在去和东宁约好的饭馆的路上。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太多的让他的思绪已经打成了结。
从这样的结里整出个头绪显然可能性不高,但是在他刨坑儿似的回想中,才发现他是个永远无法丢掉记忆的人。
就是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可以不要现实,可以不在乎将来,只要有着让他们自己满意的美好的记忆就可以存活,好像不死的墨西哥三齿拉瑞阿。
彦泊就是这样的人,他虽然常常弄不清自己要什么,自己爱谁不爱谁,可是只要他记忆里想起了关于那个人的貌似被他忘记的事情,他就会像得到养料一般地生存下去。
他的养料就是他想起,尽管他现在什么也没有,很远的地方,还有个人曾经并且现在应该仍然爱他。
他决定自己要目不斜视,决定忘记和Alex那个荒唐的夜晚和对话,他决定他将只爱哲人。因为哲人不会知道也不会回应,他会很安全,他甚至决定,如果再见到哲人,他会抱住他,告诉他他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他。
只是恐怕他这次想错了,他想的这个人正在回到他身边告诉他他已经不爱他的路上。
十多小时的飞机让哲人很疲惫,他出了机场,打了一辆出租。
这个晚上有点闷,车窗里掠过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和城市的久别重逢仿佛一计麻痹药,让他觉得梦幻一般。
他们见到我也一定觉得像梦幻一般吧,没关系,就这样做梦吧,他想着,阖上眼睛笑了起来,眼泪却也在他阖上眼的一瞬间,流了出来,现在把眼泪流光,一会我就不会再哭泣。
没有流泪的必要嘛,Alex看着自己的复查报告,上面写了七个字,面部重症肌无力。
难怪前阵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睑开始下垂,有时候连微笑也不能够了,而且自己越来越无法控制。
医生告诉他确诊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不知道治疗什么时候才会起效,要吃药,要做电疗。
Alex抓抓头发,叹了口气。“很麻烦啊,虽然说那家伙下定了决心,但估计还是会被搞得一团糟吧。到时候他回来,自己却不能再对他微笑了,这要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