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电话只有让步步紧逼的命令。高城什麽都清楚,但仍是有一股怒火。
整个师侦营加整个老A的穷追猛打,一见生死的味道,他还是有些陌生,有些难以接受。
“你,推什麽推啊。好好地让人上车”高城觉得自己心里闷闷的,甩下了中校的副手扬长而去。
“马小帅吧,你们每一个人我都不会忘”
“连长”这两个字激起灵魂深处的回应。小帅的脸庞依旧是孩子气十足。
“来,听我命令,卧倒,继续隐蔽”
“连长,别以为我来七连没几天,就没长出七连的骨头”黄色的烟雾直冲云霄。
高城心疼,高城欣慰,这才是他七连的兵。对敌人是尖刀,对自己是剃骨刀。
营帐外的夜色里,那人满脸的油彩歪戴着帽子,笑呵呵的烤全羊。
走近,几句话你来我往,高城的语气里充满了尖锐,一种愤怒。
而那人只是软软的回着,厚着脸皮的挡开。
“我放心得很”
空气中微醺的味道,让高城有些恍惚,想起那很久都没再想起过的小楼上的暖灯。
“给,吃吧”营房的一角,那人还是找到了他。
高城接过来,狠狠地就是一大口。
“慢点吃,对胃不好”
“高副营现在变得和老虎一样,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
没有回音,就这样很久很久。
当想起身离开,一眼看向那人时。高城发现那人的脸色很不好,头上冒出细细的薄汗。
“你,你怎麽了”
“没事,盲肠炎又犯了”
“骗鬼啊,你有几个盲肠啊”
高城一把拽开那人的手,掀开那人的衣襟,腰间一圈白色的纱布,透着暗暗的颜色。
“你,你不要命了”
高城一把拉起身边的人,那人却一动不动。
头一歪靠在自己的肩头。
“别动,就一会,我有点累”
那晚的月亮格外明亮,风疏疏密密。
那个森林里,路有些难走,我找回你了吗?
PART 6 风过
远远看到路虎前立着的那个人。依旧是满脸的油彩,大大的墨镜。那墨镜后想隐藏些什麽呢?
没有昨天的记忆,空气里静静的,飘来松枝的气息。
等待,等待。那人说过他的车上只有三个座位,只能带走三个人。
终点即起点。高城也在一起等待。
等来的是成才的选择,61的断腿,三多的不抛弃不放弃。
等来的是在地上苦苦爬行的两个士兵,等来的是三个幸运儿?一群努力的兵。
等来的是那人墨镜后看不清的神色和紧紧抿住的嘴角。
等来是残酷,是现实,是自己的心疼,是自己认可。还是自己该有的一点点指责和愤怒?
这个森林很大,人人都选择了不同前行的路。
远处的61,已经被卫生兵用担架抬上救护车。61笑得像个大男孩一样,向这边不停地挥着手。
高城远远的竖起大拇指。
他的车后,一个累脱了形的士兵正在做最后努力,这是这场比赛中能到达终点的最后一个士兵。
高城一把把他拉住,稳住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子。
“你们都很棒,我很惭愧,我整个装备精良的侦察营都败给了你们。”
四年,四年,自己也历经了所有的成长之痛。
军营可以改变人的气质,他把自己变成了一支装甲老虎,霸气十足。
曾经的年少轻狂幸福时光,收藏在心底那不变的角落。提醒自己要走得更远更坚强。
眼前这些最柔软的感动还是他的士兵们带给他的。
他高城第一次搭着父亲的关系求遍了所有能求的人,所谓的面子这时候就是狗屁。
把561安排成了一连的司务长。这也许是他唯一能做的。
看着坚决要离开得61,高城居然一个巴掌甩了出去。
“一条半腿也要走得更远”
“做司务长实在太舒服了,我真有想过在这待一辈子,可一个兵……我是说,
一个瘸子,就不敢太偷懒了,要不……以后瘸的就不光是腿了。”
高城觉得自己这只装甲老虎完全被击穿了,他狠狠地揽过61的头,不管不顾得让眼泪倾泻而出。
高城依旧在他的太阳下带着他的兵,依旧张扬洒脱,英气十足。
他对他的兵们嚷嚷:“好好练,一定要把死老A打得满地找牙”
后来他听说,成才被老A打了回来。
听说,三多在老A干得不错。
只是没再听说关于某个人的消息。
直到有一天,电话铃声响起。
“高副营,有个事拜托你帮个忙”
后来高城见到了灵魂出壳的许三多。
袁朗坐在山坡上,望着刚刚还坐在自己身边现在已应走远的齐桓。
望着此时山中的黄昏出了神。
四年又四年,第一个四年,自己从军校到老虎团。
第二个四年,自己从老虎团到A大队。
四年又四年,他步步为营,铆足了劲前进。从一毛二到两毛二。
从毛头士兵到誉满军内的A大队中队长。
流过太多的汗,太多的血。见过太多生死,太多现实。
成长,也许是太多的不得已。他有他的职责,他的担当,他要他的士兵多流汗少流血,他有他要保护的人。
四年又四年,兜兜转转,有个人在他要路过的路上出出进进。其实也许是因为自己一直的不曾忘记。
“钢七连连长”
“高城”四年之后,那个人比自己还高大。眸子依然闪亮。他带的是最好的连队。
后来他的连队被改编了,知道对于他来说会意味着什麽。
在他窗下留下一只杯子,杯子里装着这四年来自己的心情。
后来路过702的时候,忍不住去看看他,他站得很直,他成熟的可以扛起一座山。不用担心了。
老A选拔自己带伤指挥,看到他被激怒的表情。
现在痛,远比真正在战场上痛来的好。
营房的一角,找到他。靠在他的肩头,可以安心得闭上眼睛。
四年又四年,再见时他总是到了当初他见他的年龄。
他从高考生变成了肩扛两毛一顶天立地的男人。
光阴改变着人,改变这太多的东西。
他的兵,成才,许三多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痕迹。
三多现在遇到的问题只有他才能四两拨千斤的化解吧。因为他是多三最信赖的人。
“好的,我知道了”
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轻笑。再也多说不出什麽了,可能我们连朋友都不是。
三多的心病被治好了,但是家里却出事了。
“那个,给我个账号,我给三多准备了点钱”
“不用了,高副营,这事我负责解决”
“别和我废话,我是他连长”
“好,我记好了。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高副营,给我打电话都是为了别人那”
“噢,你最近还好吧?没受伤吧”
“嗯,还囫囵的活着”
“中校,成才的事你再考虑考虑”
“好了,高副营,挂电话吧”
成才被某个人又推荐回了A大队。
成才被三多以咬住青山不松口的架势拖垮了袁朗,加入了Silent演习小组。
也许真的只是三多一个人改变了袁朗的想法。也许。袁朗给了成才机会。
Silent不是演习。所有人的心血不是演习,岁月不是演习,他们的战友来了,他们的战友走了。
所以演习和实战没区别,认真的一决生死。
“还是老规矩。你没阵亡,只是被俘。”
“也真够邪的。被人生擒两次,全落到你阁下手上了。”
“你那脸怎么回事?电话里怎么没说?”
“咱们交情还没到要说这事。”
没多久,演习告一段落。高城要离开这片失去意义的阵地。
该在医院的许三多,自己推荐的成才。现在在他手下都最大限度的发挥着自己的潜能。
他邪邪的笑。肆无忌惮的A自己。
但他的兵和自己的兵一样,甘心为他们挡死。
“谢谢你带出来这麽好的兵”
“带兵也不是给你带的”
“是是是,看来这顿大餐是免不了了”
“我酒量一斤,和你喝两斤吧”
“我酒量二两,和你喝舍命”
高城愣了一下,那人笑了起来,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人主动伸出手,高城握上去,那人紧紧的回握。
“谢谢,走了”
高城看着那驶远的的小艇直到消失。
“真的?假的?”
“副营长,人最难搞懂的就是真假。”
PART 七 于是
三个月后,“高副营,我有几天假期,出来聚聚呗”“厄”“怎麽的,不赏脸啊”“时间你定吧。对了,记得带几瓶好酒”“知道了,不就是舍命嘛”“先生,您的位子在这边,这边请”“谢谢”高城随服务生步入了一个包间。这里的环境很清雅,没有局促的感觉。
“先生,你要点菜吗”“我等人”于是,高城就这样等到了日月交替,约他的人都没有出现。
“先生,再来杯绿茶吗”“不了。嗯,我有事要走了,如果我朋友来了,帮我告诉他一声,谢谢”“好的。请您走好”一阵风吹过来,高城觉得有些冷。将手里的外套穿回了身上。
抬头看月亮,瞬间隐进了云中。
“成才,最近怎麽样啊”“连长”成才打了个立正,敬了个礼。
“放松放松,你小子怎麽来了”“噢,来帮三多取点东西”“诶?三多怎不自己来取?”
“连长,三多出任务的时候受了点伤,现在在医院”“啊?啥时候的事”“前几天的紧急任务,连假期中的队长都被紧急召回来了”“三多没事吧,其他人呢”“三多问题不大,多亏队长为他挡了一枪,其他人也都是皮外伤”“那个中校现在怎麽样”“一枪打在肺上,过了危险期。现在在医院休养。”
“成才,给我留个地址,有空我去看看”等高城终于有时间去医院的时候,三多早已回到了A大队。
提着果篮来到门口,高城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里面熟睡的人。
高城调整了一下呼吸,轻轻的推门进去。拉过椅子,小心的坐在他的身边。
嘴唇依旧没有什麽血色,颧骨也高了很多,头发还是很倔强的立着。
“队长,那个……”
“高副营,你来了”“嗯,我来看看”“个烂人,就这麽会就睡着了,不想吃饭了”吴哲把保温桶放在桌上。
“高副营,你今天不忙啊”“噢,刚好有两天假”“那太好了”“啊?”
“队里今天临时有事,我不能给烂人,不是,我不能给我们队长陪床了。
他现在行动还不方便。我正愁着去找个护工。你正好在这,能不能?”
“噢,没关系,今晚我留在这好了”“谢谢高副营了,这烂人还真有福气。高副营,你别介意,我这是叫习惯了,队长他也不在乎的”高城点头笑了笑。
高城简单的向吴哲了解了一下袁朗现在的情况和要注意的东西。
之后,吴哲就急着归队了。
高城提着水壶进来的时候,发现床竟然空了。
“中校,你在里面吗”高城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噢,我……咳咳咳咳咳”“没事吧”“嗯,咳咳咳,没事”高城把水壶放好,到出一杯水,方便一会那人喝起来温度正好。
拉过椅子坐下,拿起一个苹果,仔细的削起皮来。
突然,目光落到了雪白的病床上,发现一个东西很突兀的躺在那。
拿起来,正有些愣神,卫生间的把手被扭开的声音,很迅速的高城把那东西塞进了自己的衣兜。
“咳咳咳”“哎,我是肺穿了个窟窿,又不是腿瘸了,至于吗”高城已经过来扶住了自己“你没发现你走路喘不上来气,东倒西歪的?你再逞强,包你肺穿腿也瘸”“高副营,至于这麽恶毒吗,不就是放了一次你的鸽子。这不,报应了,命也舍得差不多了”“话还真多,给吃苹果”高城把袁朗扶坐在床上,递给他自己削好的苹果。
“可怜的苹果,你还是装着衣服的时候好看”“中校,有完没完,不想吃别吃”话音没落,那人已经大快朵颐的啃了起来。
“三多,怎麽样”“哪方面”“伤,训练上,生活上”“噢,你看我这样,他肯定是没事了。估计现在正白牙闪烁的蹦跶呢。训练上,尖刀一把。生活上白纸一张。”
“成才呢”“聪明,迷失之后的重新上路,我看好他。估计现在正在哪梨窝浅笑呢”“噢,那……”
“高副营,你是不是还想打听一下,吴哲阿,齐桓阿。报告,他们都很好,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呢。
咳咳咳咳。高副营真的是和我无话可说了,连贫上几句都不愿意”“那个,我怕你喘不上来气”“给,吃药吧,我去把晚饭领回来”高城拿来那晾好的水,把药递给袁朗,触到他冰凉的掌心。
高城转身离开。
高城起身时把搭在椅子上的常服上衣带歪了,袁朗伸手去扶,摸到了口袋里两个咯咯棱棱的东西。
吃完了饭,高城陪袁朗出去转了一圈。两人还是都没什麽话。
回来的之后,袁朗可能是累了,直接在床上闭起了眼睛,没了声响。
袁朗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嗓子里一股腥气往外冒。睁开眼,看到高城趴在自己的枕旁睡着了。
近近的看着,那人睡得很安然,偶尔的蹙了蹙眉头,脸上的疤微微的带起了檩子。
袁朗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抚平,却嗓子一痒,骤然的咳了起来。
“袁朗,怎麽了”“嘿嘿,没事。吵醒你了”“给,喝点水”高城碰到袁朗的手,比下午的时候更加的冰凉。
“你去床上睡吧”高城没说话,伸手去摸袁朗的额头。
“你发烧了”“高城,你去睡吧。我睡一觉就没事了”“我说中校同志,……”
“高副营,怎麽不叫我袁朗了。难道刚才叫了,是因为刚醒,意识不清。那是不是,我也不该叫你高城”“我去叫医生,你发烧不会是什麽好事”“都这麽晚了,别打扰人家休息。我没事”高城也不多说,转身就朝外走。
“高城,嘶”袁朗一把抓住高城的手,牵动了伤口。
高城停了动作坐了下来,等着袁朗再说些什麽。
袁朗伸出手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缓了顺气息。
然后用手摸着高城脸上的疤,高城居然没有闪躲。
“高城,这勋章很不错,挺显眼,挺漂亮”高城只是看着袁朗,只是看着。
“高城,咱两什麽交情?有点回忆,记得名字,擦肩几次,变得不认识的陌生人?”
“高城,石头为什麽不开花?是因为夏雨不记得了吧”高城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衣兜,微微的皱起了眉。
“丢东西了?”
“袁朗,你到底想说什麽”“你是不是和我一样,还会想念?”
高城没说话,摊开手心放在袁朗面前。
袁朗把刻有“朗”字的石头,放在高城的手心。高城紧紧地攥住那石头。
石头上的字由于长时间的摩挲,已经揉了进去,自然而光滑。
高城又重新的摊开手心,在袁朗的面前晃了晃。
“什麽”“你那块呢”“你下午的时候不是看到了嘛”“拿来”两块石头一起放在高城的掌心。一样的温润,透着主人们赋予他们的气息。
“袁朗,你的护士老婆最近好吗?”
“咳咳咳咳”袁朗笑的咳了起来。“挺好。那个美梦,永远停留在4年前的那个下雨天了。”
“于是,你觉得,这两块石头适合在一起?”
PART 8 凝尘
“于是,我该感谢8年前,我抬回家的不是一个坏蛋,以至于我还保有小命?”
“于是,你该庆幸8年前,抬你回去的也不是个坏蛋?”
“于是,四年又四年,出出进进的,就是为了等待夏雨让顽石开花的日子?”
“于是,不是朋友,不是兄弟。还能成为别的什麽是吧?”
“高城,……”
袁朗才刚开口,高城一个吻落在袁朗的唇上,深深的。
“于是,现在你满意了?”
“你以为我们该在一起?”
袁朗手捂心脏,脸色瞬间苍白。
高城的眸子一闪。
“哈哈哈”袁朗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高城,你想A我,也得选个别出卖自己的方式阿”“如果,你不把有关我的事情都记得那麽清楚”“如果,你在看到我龇牙咧嘴的时候,收住目光”“如果,你一早扔了那个烂石头,哦,嘿嘿,是一堆烂石头”“如果,刚才我问你还有没有思念的时候,你能转过头”“也许,我的心脏现在就真不跳了”“但是,想念着,信物也留着,还能心疼着”“嘿嘿,所以。现在我很满意”袁朗一把掰过高城的脑袋,吻上去。高城没有躲,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