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策和展昭对望一眼,一时无语。庞统和白玉堂也对望了一眼,居然都露出一种“我理解你”的表情。
“各位,”李元昊又道,“我将来是一定要振兴大夏、与宋辽三分天下——这点,我不瞒你们。但我愿立字为证:如各位助我平安寻得财宝返回大夏,我愿将财宝与各位平分,将来继位后三年,决不犯大宋一分一毫!”
“你还要找那财宝?”
李元昊傲然道:“我已为它吃这么大一个亏,又怎会空手而回……你们也莫说那财宝是大宋的理应全拿走云云——这边城各族混杂,谁也说不清谁是正主,我有地图,自然还是要分上一份。不过若有公孙公子和展少侠喜欢的东西,我自然双手奉上!哈哈哈……”
……
又是十七八个眼神递来递去,不过这次庞统有幸也在秋波范围之内。最后,庞统点点头:“李元昊,这次我们帮你。不过你记得你的承诺。将来若是战场上相见,本王自然不会客气;而你若是敢跟辽狗勾结,本王更是不会放过你!……还有,叫你的人都出来,别指望本王的飞云骑为你卖命!”
公孙策闻言心下微微一叹:这就是庞统。
那日在太庙,他就算不知道庞统预备了精兵炸药,也知道他绝不会毫无准备地前来受审,所以毅然断了情丝决定让小风筝借来辽兵——他觉得,与其说庞统想当皇帝还不如说他自视太高看当今的皇帝陛下不顺眼。他就赌庞统的骄傲,尤其是他身为军人的骄傲:可以谋逆,可以造反,却决不会让敌国的军队犯我一丝一毫!显然,他赌赢了。
眼下也是这种情况:帮助李元昊的事若传了出去,不晓得会给庞统惹来多少非议。可他依然选了自己认为对大宋最有利的一种——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根本不屑于考虑其他的事情。
“既如此,以后我们就是自己人了……”
“美死你!”
李元昊大喜过望,但是刚开口就被庞统和白玉堂异口同声地打断了。
“你离我……们的人远点儿!”这是白玉堂。
“自己人?我都没捞着呢轮得上你?”这是庞统。
公孙策:……庞统,你这烂人!
九、我们,是不一样的人。
当下议定尽快上鹞子山寻宝,而庞统和焦赫俱调了手下人马加强护卫不提。
且说隔日傍晚,包拯和小蛮满面忧色地便来找公孙策。包拯道:“公孙,这李元昊的事既然庞统定了你也没有异议,便罢了。可若真上了鹞子山寻得了……财宝,你可有打算?”
原来昨日他与小蛮嘀嘀咕咕的是在说这个,公孙策心下了然。说什么为了财宝受伤便不甘心空手而归云云——李元昊若是这么个不识进退的主儿,也混不到今天的声势!那日在座的谁也不傻:任那李元昊说得天衣无缝,他们也都猜到那鹞子山上,定是藏着什么要紧的物事,惹得他以王子之尊千里迢迢来到这荒芜之地涉险,受了重伤也不肯放弃。
边城边城,正是各国交壤而必争之地。藏在这里而又让野心勃勃的李元昊如此看重的东西,怕是脱不了一个“兵”字。既如此……“你们心里都有数了吧?若真是财宝倒也罢了,反正有中州王顶着,我们趁乱溜走便好。可若不是……你们放心庞统与李元昊单独去寻?”
“放心就不来找你了。可是……”包拯为难地看看一直低着头的小蛮,“再拖下去,怕是皇上真要派人来了。那可真是……相见不如不见!”
公孙策看看小蛮:她与当今圣上青梅竹马又早有婚约,眼下撕破脸自是不好受的。而且她柴家从前朝沦落至今,每个人自出生就万般小心——她毅然舍去郡主身份追随包拯,其过程想也知道会是何等艰辛。所以公孙策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三人正面面相觑,忽听院中吵闹,奔出去一看,却是白玉堂与展昭正在争吵。
“……爷又不是你什么人,犯不上在这里低三下四的!展昭,你我不过是见过几次,爷怎么想,你管不着!”白玉堂立在院子当中,铁青着脸,恶狠狠、一字一顿地说着。
公孙策担心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展昭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身上还披着白玉堂的白狐裘,原本只是寻常焦急脸色,听到白玉堂的话后立刻变得煞白,顿了一顿,居然微微一笑,抬手抱拳道:“既如此,展昭就不留白五侠了。他日江湖再见,展昭也不敢高攀白五侠这个朋友,到时只当从未见可好?”
言罢转身回屋关门,华美狐裘从肩头滑落委顿在地。白玉堂怔怔看着,脸色变幻莫测,浑身的杀气刺得人起栗子——公孙策敏捷地闪到小蛮身后,包拯呆了一呆,也迅速闪到公孙策身后。小蛮回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包拯:“那个……白少侠应该不会拿不懂武功的人撒气吧?”
“天真!”公孙策傲气地抬抬下巴,“应该是不会拿不懂武功的女孩子撒气!”
小蛮:“……所以你们就拿我当挡箭牌?!”
远处白玉堂突然回魂,利眼扫了过来——二人立刻缩回到小蛮身后,小蛮身子也同时僵了。白玉堂“哼”一声,一拧身翻墙走了。三人这才松了口气。而消失了一天又不知何时出现看了半天戏的庞统从墙边阴影里踱出来,满脸的幸灾乐祸:“哎呀呀,年少轻狂,哼哼哼!”
公孙策看见他就想躲,然而又一想觉得不妥,只好扯着包拯小蛮硬着头皮迎上去:“王爷,借一步说话。”
庞统耷拉着眼皮看看他又看看另两人,抬头傲慢道:“你们商量好了?谁来跟本王说?”
……公孙策看看一见庞统就缩脖儿的同伴,再看看一直斜着眼睛看自己的庞统,认命了。于是包拯和小蛮去看展昭,公孙策满心不甘愿地进了庞统的房间。
庞统进屋后就背对着他负手站着,也不说话。公孙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措词,只好沉默。半晌他刚要开口,庞统却抢先道:“我知道在你们心里我是乱臣贼子,你们生怕我和李元昊达成什么协议叛国投敌……你们守在这儿,防的可是这个?”
“……不是。”公孙策偷偷叹了口气:这庞统就是找别扭,明明知道他们不是这个意思还非要这么说,简直……像个小孩子似的,幼稚!
庞统转身眯眼撇嘴,不负他所望地做出一个极幼稚的委屈表情:“你们倒知道心疼那赵老六!”
公孙策不语:就知道瞒不过他。以庞统的骄傲自不会与西夏人勾结,可他眼里却没有什么皇室威严、君恩浩荡——鹞子山上藏的若真是“天芒”一类的东西,谁能保证他不会再谋一次反?斟酌了半天,公孙策还是发现自己怎么说都不合适,特别是在庞统委屈归委屈可始终晶晶亮像豺狼的目光注视下心里跟揣了个小兔子似的,总有一种只要说得不合适对方就会扑上来的错觉(?)……
最终,还是庞统心软了,慢悠悠过来在他额上轻轻一敲:“早晚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你们踏实在这里呆着,我答应你不管鹞子山上是什么都不拿来谋反,也保证不让赵老六的人来找你们的晦气,行了吧?……走,咱也去看看展少侠的热闹!”牵起公孙策的手就往外走。
说一点歉意没有是骗人的。庞统对自己好,公孙策是傻子才会看不出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多次交手,庞统嘴里说打打杀杀的,实际上也没把他们这帮人怎么样——太庙案那么大个跟头,想也知道庞统会气成什么样子。公孙策心慌是有的,但是说实话心底还是觉得庞统找晦气是会的,真把自己挫骨扬会……却是不会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笃定。这次鹞子山上引来李元昊的东西,庞统肯定也起了一探究竟仅而据为己有的心,偏偏他又答应了不会用那个不管是什么的东西谋反……他说话肯定是算数的,真是难为他了……
走着走着,直到看到了等着他们实话的包拯、小蛮和展昭,公孙策才醒悟过来,猛地把庞统的手挣开:“……无、无礼!你拉住我做什么、么!”
庞统无奈地一摊手:“刚才你不是没反对么?……公孙公子,你竟然那么纯情?”
……庞统,小人!
李元昊还算爽快,真的调来了自己的护卫和飞云骑一起负责防卫。杀手来了两批,损失惨重,然后就销声匿迹了不再出现。展少侠鬼点子多,带人反客为主去端了刺客的几个窝儿,给公孙策小小地出了一把受惊的恶气——不过最感激的似乎是李元昊。他似乎老早就盼着白玉堂滚蛋,好名正言顺地围着展昭转。公孙策看展昭子白玉堂负气离开后就一直闷闷不乐,有心前去开导,却屡次被李元昊如火的热情吓回来;后来被庞统撞见了一次,就被勒令绝对不许再靠近李元昊,否则——“你绝对不会想知道本王会怎么惩罚你!”他的确不想,所以也只有含泪远远地祝福展昭。
十几日下来,情况发展到想不议论都不成。小蛮:“大包,你说李元昊干吗老围着公孙策和展昭转悠,他不是该来讨好庞统吗?”
包拯:“我觉得他一跟庞统碰面就比赛磨牙!真奇怪,互相不对眼儿到这种地步居然还能合作,奸诈噢!”
展昭:“……”
公孙策:“你们……就不能想点实际的?他们俩早晚撕破脸,咱们几个到时候可怎么脱身啊?”
展昭:“……啊,你们说什么?”
公孙策无力,拍拍展昭:“我说展少侠,你跟白老鼠到底闹什么别扭啊?”
展昭脸一白,抬头见公孙策虽问的戏谑,可满脸的关切,包拯、小蛮也是如此,不由地低吁一口气,浅浅笑了:“不是别扭吧。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人。”
公孙策浑身一个机灵,神色不由得也暗淡下来:是啊,终究是不一样的人。
十、几个八卦的人
转眼又是五六日。
自打展少侠化郁闷为杀气大显身手后,这些日子风平浪静地瘆人。乌乞买的刺客们不知在谋划着什么,用销声匿迹来形容毫不为过。庞统为此把公孙策扯到屋里“讨论”外加动手动脚了一番。
回来后公孙策半宿没睡着,拼命想之前自己到底有什么言语或举动让庞统会错了意,竟把一个冷酷阴险杀伐决断的异姓马上王变成了流氓?!
不过,庞统世家出身,风流倜傥、能写能画,公孙策猜到他定是个惯会摆弄人的——却忘了他还在军中混迹多年,那行径真是……令人发指。明明前半句还在一本正经地讨论着眼下局势或是诗书琴画,下半句他偏偏就能说出什么“美人清凉无汗”之类的疯话。
这天气,哪个美人能觉得不清凉?公孙策倒真想看看。当然,他绝对不承认庞统嘴里的“美人”是自己,就算说这话的时候庞统的手还在他脸上他也不承认!
庞统看着他的样子很吓人——太认真了。公孙策生平头一次后悔跟他杠上。因为公孙策也许有些迂、有些傲、有些酸,可是绝不傻——有傻大包在,谁还敢自称个“傻”字?他是很识时务的,知道庞统若有心羞辱他,自己怕是早就被压上床不知多少次了,毕竟庞统有那个肆意妄为的实力。如今庞统自然而然的以礼相待,尤其是虽然爱动手动脚(以及动嘴)可并没有轻视和不敬——公孙策自认还是分得清“欣赏”和“轻薄”的——这使他越发的不知所措,放心之余,居然还有点感激。其实他一直不讨厌庞统,甚至有些欣赏这个强大的男人。
再看其他几人:白玉堂不知去了哪里,展少侠持续微笑着失落。而李元昊不愧是锦衣玉食喂起来的,恢复力惊人,脸皮也厚得惊人,围着展昭——偶尔碰上庞统看不住的时候也带上公孙策——转得那叫一个殷勤。展昭也不好把他怎么样:地图在他手里,现在撕破脸对大家都没好处。不过公孙策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很有几分眼力价儿的,仗着县太爷是他的手下愣是在这荒僻之地把自己和展昭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惹得包拯和小蛮酸溜溜说什么“人漂亮就是好啊”。
展昭笑眯眯地看了他们一眼,小蛮就哭着扑上来说“展少侠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展昭继续微笑:“我们男人说什么漂亮不漂亮的,小蛮姑娘才叫漂亮呢!……是吧?”
“……是是是,少侠您说得真是太对了!李元昊不来缠我真是不开眼啊不开眼,肯定是被人砍的时候把眼睛砍坏了!”
“小蛮,你说什么呢?你盼着李元昊来缠你?”这是沾了醋的大包。
公孙策觉得有趣,便也学样对包拯笑了一下,结果包拯果然开始哆嗦。公孙策还没得意完,身后就有只姓庞名统的饿虎卷起一阵罡风把他卷走了。酸呐,真酸!
鉴于伤员行动已然自如,连着几日天气也都很好——虽然风吹得书生和女人们脸色发青、浑身发抖,可没下雪还有太阳,实在也不能再强求什么,于是县衙众人准备上鹞子山寻宝。
李元昊和庞统算是奸得棋逢对手,约定了隔日上山后便各自躲在自己的院中和手下人不晓得在谋划些什么。其他几人便也凑空儿凑在一起商量起来。
包拯:“今天必须拿个主意了:关键时刻是顾宝藏还是顾性命。”
小蛮:“贪财不要命的傻大包!要是命没了,谁得到宝藏对我们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呀?再说除了展昭咱们都手无缚鸡之力的,我都不明白他们干吗要让我们一起去……说实话,我还以为他们会第一时间把我们杀了灭口。”
“我们是人质!他们双方都可以利用我们牵制对方!”公孙策道。
展昭点头:“唔、唔……不过我是无辜的。你们看,如果包大哥和小蛮姑娘出了事,庞统不好向皇上交待,必然大开杀戒,所以你们是李元昊对庞统的保证;而公孙大哥是庞统的心头肉,他把公孙大哥留下,实际上是对李元昊的保证,对不?”
“对你个头!”公孙策暴跳如雷,“你说我是谁的心头肉?你才是白玉堂的心头肉!”
展昭立刻不吱声了,半天才一抬头冷哼一声:“白玉堂是谁?我不认识!”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两个孩子怎么闹得这么僵?小蛮拿胳膊肘顶了包拯一下,公孙策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于是包拯只好众望所归之下问道:“那天你们倒是是为了什么吵起来的呀?”
展昭沉默。包拯追问道:“你们认识好几年了吧?他之前对你是真不错,要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别僵着了……”
又是沉默。半天,展昭才微笑道:“的确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就是那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吧。他随心所欲惯了,最看不惯官场的尔虞我诈。可在我看来,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为此就算放弃些自由自在也是值得的。就是这样……”
公孙策默然,他没想到展昭和白玉堂争吵的原因居然在他们这里。包拯也说不出话来,关键时刻还要靠小蛮——她“哎呀哎呀”地拍拍展昭的肩:“放心吧。若是真心的朋友,自然有缘再相见的!”
公孙策和包拯猛点头,展昭看起来心情好了一点。于是小蛮开始八卦:“展少侠,你对李元昊什么看法?”
展昭顿时显得有些迷惑:“那家伙心机深沉,武功高强,是个不容小觑的男人。不过……他对我好像不错,甚至可以说好得有点过分了。”
其他几人点头:不愧是少年成名的武林高手,很敏锐嘛。不过白玉堂宠起他来更过分,他怎么心安理得的没觉得白玉堂对他好得过头了呢?
“那么公孙公子你觉得李元昊……”
“敌人。咱们能不能别八卦了?刚才包拯问的问题要赶紧决定才是啊!”
“不错。”展昭道,“不过小蛮姑娘你误会了,包大哥说要选择顾财宝还是顾性命的人,是我。”他拿手点着其他几人,“真见了财宝要撕破脸的时候,你们几个都是累赘。所以咱们要提前定下来到那个时候,我是救你们呢,还是以国家安危危险去抢夺财宝。”
……包拯的确是这个意思,可是展少侠你能不能不提“累赘”二字?“哼,白玉堂还是赶紧回来吧,有只野猫没人管要上天了!”
“他在只会更加闹翻天吧?你以为是你公孙公子啊?见着庞统就脸红……”
本来极为重要的战前讨论又开始弥漫八卦的气息。几个人心里都明白:这次的事虽艰险,可到底有一位要权有权要实力有实力的庞统在,既然他答应了公孙策不用那财宝谋反——那就相当于宋人们已经统一战线算计李元昊了,自然可以放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