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脸上也撑不住红了,眼见展昭脸上都可以煎蛋了,忙上前道:“猫某不是上火了?看张皮红的,五爷与你透透凉。”便伸手往展昭脸颊招呼过去。
展昭没想到他在哥哥面前也这般放肆,一惊,竟忘了让开,让白玉堂捂个正着,这下子脸上血色都下去了,换成了一脸的黑。
蒋平那边已是爆笑出来:“哈哈……老五小猫,你俩这模样,好生可喜啊!”蒋平险些笑得直不起腰。
白玉堂在展昭眼神威胁下忙改握了他手,藏在袖子底下,也看不清楚。
“四哥也好生可喜。不知四哥此来可有急事,几时回还?日间在街上遇着心梅姑娘还与小弟问起四哥。”展昭淡淡道,脸色已经平静下来。
蒋平听他说,不由得一愣,道:“她……可有说了什么?”神色有些古怪。
展昭道:“不过偶遇,也未多谈。只让小弟带句话与四哥,说近年春暖,最迟来年正月,梅花就要谢了。”展昭复述着,还幽幽叹了口气。
蒋平眉头已皱得死紧,把肩上包袱往桌上一放,与白展二人道:“二位贤弟少忙,哥哥有事先走!这里是大嫂与干娘所托之物,带话年底务必一归。”说完转身就走。步履匆忙,可见心中急切。
“放开。”展昭道,淡淡地,白玉堂袖子底下讪讪松了手。
“还不是为了打发四哥,省得你成了红烧猫儿,怎地,这就倒毛?”白玉堂道,展昭瞥他一眼。
“比不得老鼠皮厚!倒是你说那心梅姐姐之事,可是属实?莫诓了四哥,头来找你算账!”展昭道,这白老鼠却是机灵,光往自己手上写字,就怕得罪了四哥。
“猫儿宽心,此事虽非今日所言,却也早有其事。我不过是将四嫂感慨之语让你说与其人听罢了。”白玉堂道,看杯中茶水已凉,重新倒了杯,递给展昭,“对了,你叫四嫂就是了,什么姐姐不姐姐的,跟我划关系么?”
“白老鼠,心梅姐清清白白,尚未入陷空岛,何来四嫂一说?”展昭推开白玉堂的茶,这耗子,光想着占便宜,“我喝好了,不要装了一肚子水。”
白玉堂将杯子放下,辩:“那你我二人无名无份不是也叫四哥?他二人不过是迟早之事,倒是你我!”白玉堂说着,语气忽然加强了,可神色却黯淡下来。
虽说江湖儿女不多讲那些个儿女私情,可头来也怕委屈了心上之人。只是此事非比寻常,不能得一般处置,莫可奈何。
白玉堂深深叹了口气。
“玉堂……”展昭也叹气,知白玉堂心中所想,感同身受,“此番常州之行,你,不是将见爹娘?”展昭道,白玉堂怔了一怔,乐开了花。
“既然是要祭拜双亲,我这就准备去!”白玉堂说着要往外去。
展昭忙拉住他:“接下来还有三日,你却急什么?到时同去。”展昭笑道,握住那人手掌,白玉堂反握,更是笑得眼都眯了。
距白展二人常州之行,尚有三日。
这两日,展昭也算清闲。
巡街的任务有张龙等人轮班,二人巡视,二人留在大人身侧,是展昭闲时也随他几人同往。
不过近来外出频繁,府中之人体谅他辛苦,并不乐意他同去,每每将他留在府中,展昭也是闲暇。
这白玉堂也不知去处,忽然记起上次惊蛰寺之行曾许过清凉大师菊花酒,如今重阳将行,届时不到,总该先去招呼一声。是以展昭从院内梅花树下挖了坛酒后朝城外去了。
这惊蛰寺在汴京城南,展昭的脚程,出城之后也不过一刻钟时间。虽展昭外出时日不少,总也有留在汴京的日子,遇上清闲,便常往这惊蛰寺去。
寺中住持清凉大师长与展昭交好,二人不时煮茶论道,甚是投契。清凉大势虽非红尘中人,性子却是性情之中。不研于武道,但在经纶方面独有见解,且最是爱酒。是以当开封府多了只耗子之后,每每展昭惊蛰之行,便多了一人与清凉大师相交。
大师豁达,对于俗礼并不在意,与白展二人结为忘年,相处甚是愉悦。
展昭一路走来,步子不快,信而漫行,见途中野菊已香,清新怡人,心情也跟着清爽起来。
到得惊蛰寺外,门前两蓬金菊,花苞已见黄色,惹人怜爱,倒是今年得错过了,略有惋惜。
展昭上前叩门,开门来的是个十六七的小和尚,见了是展昭,笑道:“原来是展大哥来了!师父昨日还念,说门前喜鹊闹得欢,原来是有贵客。”这小和尚乃是清凉大师弟子,名唤作净空,口齿伶俐,讨人喜欢,连白玉堂那只老鼠都赞它会说话。
是展昭只微微一笑。
“小空莫取笑了,却不知大师此时何在?”展昭问,若是不巧,也便作罢了。
“在的在的!不过师父方才正与一人说话,没见着那人面目,只瞟到白色衣角。”净空说,展昭想想,一早不见玉堂,莫不是到这寺中来了?却不知为何撇了自己。
“展大哥快快进来!大哥上次还欠净空一招鹤舞,今天可能不上?”净空说,把展昭迎进门去。
展昭常来,与他甚是熟稔,清凉大师不好武道,然净空少年心性,倒是对这位大哥仰慕得紧。常缠了展昭武学,展昭拗不过,也就答应了,常教与他些强身之术。
只上回舞剑之时,没想念一招舞鹤使出来,让净空见了,喜欢得紧,拉着展昭非要学。然这鹤舞却非展昭自己之物,乃是白玉堂所创,便没答应,只应承说下次再说。
回去之后,展昭将这事说与白玉堂听了,那白鼠哈哈大笑,却说的什么?
“猫儿,你说这招是白爷一人可是不对了!当年慕你燕子飞惊绝,一式青燕翔天使来真跟个燕儿也似,让爷追了好些年。怕你真有一天飞不见了,让白爷好找,才想了这鹤舞来配,如今早定了,便送与猫儿,猫儿可收?”
那样子,一分调笑九分认真,展昭怎会不应?
现下想来,都嘴角不禁微微带笑。
由是向净空道:“那今日展大哥就教与你可好?”
净空自是欢喜。
进得后院,展昭瞥见一角白色消失在墙头,也不知谁人,放着好好正门不走,偏偏跃墙。难不成真如那白鼠所言,翻墙自有翻墙的乐趣?
净空却见着自家师父立在厅上,当即喊了声:“师父。”引着展昭上了厅去。
“大师。”展昭上前,道了声。
清凉大师回过头来,见了是他,笑了,也道声:“展施主。”虽然关系匪浅,这称呼上却也一直如此了。展昭并不计较。
“不知大师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展某与玉堂许的菊花酒?先给大师带来了。”展昭说,把酒坛拿出来。净空抢先接过去了,隔着封泥都能闻到酒香,欢喜得不行。
“师父,这酒可不能让你一人贪了去。”净空说着,拽了酒坛就走。
清凉大师笑道:“为师也没说要都贪了去。你尽管收了好了。只是莫在重阳前启了就成。”然后与展昭落座。
“展施主重阳回乡之事可已准备停当了?”清凉大师问,他本与展白忘年有交,也算长者,关心是自然。不过眼角带笑却是一直看着展昭。
展昭微微一笑:“玉堂不曾说与大师听么?”展昭已经肯定方才那翻墙之人比是白玉堂无疑。
“展施主不问白施主所来何事?”清凉大师觉得有时偶尔逗逗这二人也是不错,况且展昭性子静些,能逗的机会不多,自要好好把握。
展昭却是笑道:“大师会说?”
清凉大师道:“展施主若是不问老衲有怎会说呢?”
展昭仍是微笑,道:“玉堂做事,既是不说,展某也不必问。大师之言,本知我不问,又岂是会说?”
清凉大不由得师哈哈大笑,道:“展施主说得有理!岂知姻缘树下之事,不可妄语,老衲自然不说。”清凉大师笑眯眯看着展昭。
此事,白玉堂未言可语,也未言不可语,不过既有玩心,模棱两可是最好。
展昭听了清凉大师之语,心中自然有疑惑,可他也不问,平白送上门给人逗弄。只是道:“大师,此番我与玉堂回返常州,重阳之日不能与大师品酒论道了。特地送上这菊花酒,向大师告个错。”
清凉大师道:“展施主说得严重了。这菊花酒也是酒,何时不能喝?待得二位回还,我三人再聚亦可。只是莫忘了那江浙佳酿。”
展昭道:“自然。此事玉堂自会料理。”展昭于酒不精,也就不应承此事。
“展大哥!”展昭与清凉大师正在说话,净空却又回来了。手上提了柄剑,却是要展昭教他武艺。
“展大哥,那鹤舞你教与净空可好?”净空看着展昭,一片期待。
展昭字不好驳了,笑说:“好。”
却也没接剑,只是往院里折了跟松枝,一面笑道:“借这青松一用,大师不会介意吧?”
清凉大师也走到了檐下廊上,道:“然物尽其用。展施主何必客气?”
展昭便持松枝随随便便捏了个剑诀。
却说这鹤舞为白玉堂所创,虽说是轻身功夫要比拟那燕子飞轻盈,但后来却又被白玉堂添做了剑招,便更多些凌厉。展昭本身剑法平和温厚,内力绵长,但使将出来却也比白玉堂不差。凛然华美,轻灵迅捷,一招七式片刻完成,看得净空眼花了。
“可看清楚了?”展昭问,把截松枝捏在指尖转了个圈儿。
净空满眼兴奋地看完,却又垂了头去,说:“看是看清楚了,可是使不来。还是展大哥使得好看。”净空这般道,展昭倒是笑了。
“净空莫恼。展大哥先教与你,待得你多练几遍,便会了。”展昭说,与净空手把手教了去。
清凉大师看这二人在院中教授学艺,点头微笑。
想来白玉堂此时该到了浮云斋了。
二人起程就在明日。
晚上吃饭的时候展昭都还没见着白玉堂。
今日又是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到晚上还未归来,展昭心里都有些嘀咕这白玉堂到底做什么去了。
回到房中沐浴完后正要就寝,白玉堂却回来了。
“这么早就睡了?猫儿不是都夜行的么?怎么到了你这儿就不灵验了?”白玉堂笑道,将肩上挎的个包袱解下挂了在衣架上。
展昭瞟了一眼那包袱,蓝布包,和自己平常多穿的衣服差不多眼色,也不是什么上等的料子,也没有花纹,只是包里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些什么。
“玉堂你说的那是耗子。猫儿可是逮着懒的时候就睡,只有耗子出洞的时候才要机灵。”展昭撇嘴,说了句,这耗子,没事儿就调侃自己,一来二去多了,不能光让他占便宜。却也不问白玉堂包里是什么。
也不是他不想知道,只是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东西,就不好意思问。
而白玉堂,其实心里也猫儿抓似的,他想跟展昭说,不过,不是时候。于是也就忍着。两个人好像都有点沉默,屋里气氛有点诡异。
“玉堂,赶紧洗洗歇吧,也该累了。”终还是展昭先开口,白玉堂应了,一面往外去,展昭却也披了外衣跟着往外走。
“猫儿你做什么?不是歇了么?”白玉堂道,看展昭都胡乱把外衫披在身上,八月末的天气,已是见凉,何况这猫还真跟是个猫儿似的比常人怕冷。
“无妨。我上厨房给你弄点儿吃的,怕是还没吃饭吧?”展昭道,看白玉堂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哪儿去了,并不轻松的样子,既是他展昭心头之人,自然要想着些。
“那煮碗面就行了。”白玉堂说,笑得很开心。二人兵分两路去了。等白玉堂沐浴完毕,展昭也刚好煮好了吃食,却并不是面,而是几个小菜。
原来展昭看白玉堂一直未归,怕他晚了回来错过晚膳,特意嘱咐厨房张嫂留了些饭菜。方才又添了些,这才给白玉堂端过来。
“先吃吧。”展昭道,白玉堂看了他准备的东西,心里乐,安安生生地吃饭,展昭则坐在床边看书。
白玉堂吃完饭,自收拾了东西,回到屋来,便除了外衣也上床来。
“大人说的事儿交待了么?”展昭放下书,往里让了让,一边问。
因着说这一次是给他休假,所以连这点小事都没与他说。然,既与白玉堂同行,结果还是一样?不过大人和先生这份体贴爱护,展昭也觉着暖心。
“大人嘱咐顺路带道折子与金陵的林大人,不出意外,逗留一天就够了。赶得及初九前回常州去。” 白玉堂说着,往展昭靠了靠,伸手揽着他腰,两人好靠在床头说话。
展昭笑了,道:“我也不是担心这个。到时候,由心走着便好。”
白玉堂咧嘴,捏了捏展昭鼻子,被展昭一巴掌拍开,于是捂着手道:“猫啊,你下手轻点儿!这事儿太简单,还让五爷做,五爷还觉得大材小用呢。”白玉堂自然明白这说是让他带个折子,实际上就是特地放他假,不过有个名目,说起来也好听点儿。皇帝佬儿这回倒是通情达理。白玉堂偷着抿嘴笑。
“就你自个儿以为自个儿了不起!怎么说也是官家的折子,上心点儿好。”展昭道,白玉堂瞥了他一眼。
“你这又是哪儿听来的?”不是说了这回的事儿都不让他过问了,却不知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居然说漏嘴,一定要找出来,好好教训一下才行!白玉堂心头想着,难得的和猫儿的假期嘛。
“你又以为怎么着?朝里的事儿,我可能不知道么?吏部那边听来的。”展昭道,消息来源说得越远越好。要说近了,估计得让白玉堂闹得鸡飞狗跳。这白耗子,闲了时候就爱瞎闹腾。倒是也让人舒心得紧。展昭想来不由得好笑。
好像自从认识了他,自己的日子就怎么过怎么都是丰富多彩起来。
“哟,猫儿,这么点事儿你想知道问五爷不行啊,还跑吏部——”白玉堂怎会不知这事儿就算是大家都不说也瞒不过展昭。不过这折子还真没什么太大的事儿,虽然,也不能说是鸡毛蒜皮。
“别担心。捕风捉影而已,还指不定是怎么的呢。”白玉堂就怕这猫多想。说这事儿也过了近一年了,现在又冒出来,却不知何时是个头。
展昭叹了口气,道:“我没多想。就是觉得,既然捕风捉影,必定空穴来风。若是真的,到时候府里边又得——只是累了你了。”展昭有些愧疚。虽然平日里不说,却不论如何,玉堂终是因着自己入了这官场,若是再来一次,不知又会如何,怎能不忧心?
白玉堂看展昭皱了眉头,知这猫儿肯定又在自责。倒是改不掉他这毛病了,于是道:“别没事儿想那些个有的没的。襄阳王都让那皇帝佬儿抄了,底下几个虾兵蟹将还能成什么气候?何况白爷这一次是陪你回常州去的,带个折子都是顺手。”白玉堂说着,展昭无奈点头。
“你倒是看得轻巧。这事儿等回来再说吧。”偌大个朝廷,也不是仅他几人吃皇粮,官家自有安排,自己又何须操心这操心不了的。倒是记起件事来,“玉堂,往金陵去,可需回家中一趟?”
白玉堂道:“等回来吧。嫂娘倒是一直念叨,信也来了不少。不过这一回,咱们可是冲着常州家中二老去的。莫误了重阳。”白玉堂先想的自然是展昭,而且,若是先往金陵去,总会不踏实,还不如回还的时候再去,也能图个舒心。
展昭点头,道:“也好。”低头看白玉堂已经缩下去了,应该是累坏了,便道:“累了就睡吧。”伸手一道掌风灭了灯,躺下。
白玉堂看展昭睡下了也没有问自己这两天都去哪儿了,只会心一笑,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话。
翌日,二人告别开封府一行人,上路。本无急事,于是一路走来并不算快,七日后方才到了金陵。
往知府衙门见过了林子方,呈上官家的折子,也无多话,林子方只是为二人备下一桌宴席。
说来,这金陵知州林子方,倒也不是外人。三年前进士,包大人门生,说起来还该与开封府众人亲近。
林子方为人也宽厚,三人说得投机,再加上包拯的缘故,便以兄弟相称。本来白展二人还待要继续上路,林子方却执意相留,二人也就不推辞,用过晚饭,便住了下来,思忖着明天再往常州。
入夜后,展昭并未早睡,这几年一直外出未归,如今回来了,多少有些近乡情怯,一时睡不着。
白玉堂在他隔壁,他虽然有想过去找他说说话,可头来想起这出门在外,总觉得不好,便留了在自己房里看书。
一时烛火摇曳,展昭正想着回到常州要如何如何,却听窗响,翻进来好大一只耗子!展昭赶紧躺下,闭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