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开始从事这个职业,是没有选择。但是从被逼无奈,对这个行业一无所知,到现在渐渐地开始真正喜欢上这个职业,这个漫长的过程,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解释。
就像是某种执念。
好比有的感情,是因为一瞬的动心;而有的感情,却是因为了解与习惯。
他在伦敦租的住处很小。从一开始,就住在这里。
虽然进入了知名的发行,但是他习惯了站立在那扇破旧的落地窗前抽烟。每每站在那里望向外面的街景,那么熟悉,那么安心。
他还是在抽万宝路。打火机仍旧是廉价的塑料玩意儿。
在他房间的矮柜上,有一个废弃了的铁盒子。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盒子就在,里面什么都没有。
现在这个盒子里,堆满了烧光了的打火机。各种款式,各种颜色,有条不紊地摆放在里面。有时候他会把他们拿出来看。
可是,最底下的那一个,确实戛戛独造,无可替代的。
蓝色塑料的透明机身,一点点酒精都不剩。因为久置的缘故,里面还渗起了细小的水珠。
他来伦敦的第一天,带着这一个打火机。如今,快要一年半。几十个打火机,盒子已经装不下,多余出来的,他将它们扔进抽屉里,继续收藏,就像是对待儿时的沉默玩具一样珍惜。
“嘿,KEN。有你的包裹。”
在他回来的时候,房东太太把他叫住。
他接过包裹来,掂一掂,不重,几乎没有什么重量。道了谢之后,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瞥了一眼邮戳和地址,自己歪歪扭扭,却还清晰可辨,大大的FROM B.CHINA。
他连忙拆了开来。里面层层包裹着的,是一张精美的CD。
封面上的孤独岛屿被黑色的海所围绕,像是寂寞宇宙永恒的中心。海平面的远处隐隐可见一道微弱的光带。
灰色的大字边缠绕着藤蔓一样的图纹:岛。韶光岛屿。
他连忙跑下楼去,问房东借来了小型的音响。将CD塞进去之后,他听到声音缓缓流出来。音响的音质似乎并不怎么好,但是主唱的声音确实莫名的熟悉而又温暖。听到他开口的瞬间,心脏仿佛有些失重,无法负荷。
随带着附送的,还有歌词侧内。拉开来,长长一条。
每首歌的歌词,都用灰色的宋体印得清清楚楚。
还有他们的照片。
其他人好像都不存在,眼里只看到那一个。
那个有些骄傲又有些寂寞的神情。
安康盯着那个人看了许久。明明是望向镜头拍摄出来的影像,却怎么看,都像是在看他。
音响还在持续地放。他坐在房间中央,闭着眼一动不动。
《韶光岛屿》。
那个人在唱: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韶华白首,不过转瞬
来不及和你看海,海已沉没
留我一人在原处,看这日落
如果一天不见,一月不见,甚至一年不见,还能有很多个明天。
可是,明天会怎么样,他不知道。
有句话似乎这样说:一段不被接受的感情,需要的并不是伤心,而是时间,一段可以用来遗忘的时间。一颗寂寞的心,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明白。
你需要时间,所以我等你。
想给你你在他那里拿不到的东西。
是不是因为你之于我尤其重要,所以在你面前才想要无与伦比的坚强与壮大。
人群中,他向来不是聪慧通透的那一个,隐没在众生之间就会消失不见。只懂得低头抽烟,快快行走。
然而,就是遇到那个一个人之后,他有了想要变得更好的念头。
那是时间也无法给予的巨大勇气与决心。
那些被人犯了无数次的错误,有些是因为来不及,有些是因为刻意躲避,更多的时候是茫然地站到了一边。于是,那些人就这样错了一次又一次,却也不知道该从这样的错误中汲取些什么,做一些反省。
如果觉得痛苦,那是因为做了错误的选择。
每个人都是如此。
那天,他忽而问自己:那么,决意要来伦敦的决定,是错了吗?
21,22,23
21
『在裸 露的皮肤上刻下蹩脚的情话。我要你跟着我一辈子,你会不会答应我?』
那是一个声势浩大的Fashion Show,邀请到了很多名流到场。Eric带着安康一起出席了。
在秀场之后的宴请会上,他见到了Mr. Stein,那个之前因为回国而错过了见面的顶级造型师。
Mr. Stein身后站在一个年轻男人,拥有着俊秀的亚洲面孔,头发染成了好看的栗色。
听了Mr. Stein的介绍之后知道,原来是他的助理。
这样的排场,让安康有些不爽。他走到露台上透气,顺便掏出一支万宝路来抽。
“嗨。”
转过头去看,是刚才Mr. Stein身后的那个年轻男人。
“嗨。”象征性地回以一句问好。
“没记错的话,你是叫顾安康吧?”听到流利的中文,安康不禁惊讶地抬起看着那个男人。男人不失优雅地笑笑,大方地伸出手去:“Loki,罗奇。”
安康与之握手,“……你认识我?”
“上次和Stein先生造访T&G的时候见过你,”这个叫罗奇的男人笑容不减,“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闷了?”
安康倚在露台的栏杆上,“出来抽个烟,透透气。抽么?”
罗奇看着递过来的白色万宝路,抽出一根来叼在嘴里,“呵,我也抽这个。”说罢,侧脸上去,用自己的烟头去碰安康燃着的烟头。右手挡在一边。点着的时候深深地吸了一口,看上去很男人。
“Stein先生似乎很看重你。”罗奇靠着栏杆,不等安康回答就继续道,“T&G的课程快结束了吧?”
“嗯。”
“未来什么打算?”
安康吐出一口烟圈,“不知道,大概会回国。”
罗奇又笑了:“回国?回国好啊。”这个男人好像永远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即便是穿着修身的黑色礼服,也依旧大大咧咧地拉起袖子来,露出精瘦的小臂,“我也想着要回国。”
“跟着Stein不好?”
“也没什么不好,但就是想回去。”
留在这里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偏偏就是想回去。
好像是正中红心。
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故作调笑:“怎么?你女人在那里?”
罗奇夹着烟,一双犀利的眼睛抬起来看他,玩味地笑:“我没有女人,我只有男人。”
黑暗里的笑好像意味深长,那双眼睛凛冽地有点可怕。
安康低眼看到他的小臂上隐约露出的深色图案。
吸了一口烟问,“纹身?”
罗奇拉起右手臂上的袖管,无所谓地看了看:“啊是啊。”
袖管全部拉起来之后看地更加清晰,几个罗马字母藏匿在繁复的图腾之间。
“哪弄的?”
罗奇笑着回答,“我认识一家店,手艺不错。怎么,要纹?”
“再说吧,”安康扔掉所剩无几的烟头,“……进去了。”
他似乎能够感觉到这个男人有点危险。
而那一次,几乎走到了万劫不复的悬崖当口。
他不记得怎么会再和罗奇见面,也不记得两个人是如何来到那个陌生的宾馆房间。
或许是被灌地有点多。但是他意识到,那个男人清醒地很。
一进门就开始相互拉扯着。夏天里本来就穿的不多,衣物很快就被扒掉。倒在床上的时候,他仍感到迷迷糊糊。
像是幻觉。
有人亲吻他的嘴唇,双手游走在他的身体上。长时间的热吻和身上压着的重量让他几乎无法喘息。下意识地推搡着。
感到他强烈的抵触情绪,罗奇的动作停了停。
“不喜欢?”凑过来亲他的耳朵,一边沉着嗓音问他,“只能做TOP吗?那OK,我可以将就。”
话刚说罢,一个转身的功夫,罗奇躺在他身下,仰起头来继续亲吻他。
好像有点久违了的熟悉。
他开始回吻。
当他的吻来到胸前的时候,他听到身下人的喘息和呻吟。继续用唇舌□着,身下的人紧紧搂住他,“……阿KEN,好棒,啊……”
听到这样的话语,他全身一僵。酒也醒了大半。
阿KEN。
那个人,从来不会这样叫他。
“怎么了,嗯?”身下的人抚摸着他的背脊,低声询问。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陌生的脸。随后,迅速从他身上下来。
罗奇显然是被坏了兴致,“你怎么了啊?”说着,伸手来拉他。
“妈的,妈的!”他用力甩开,暴躁地像一头受伤了的狮。
“你暴躁个什么劲儿!?419而已,又不是没玩过,至于么?”瞥了瞥他身下还没有完全疲软下去的欲望,罗奇玩味地笑开来:“不用我帮你么?”
“滚!”男人的愤怒蓬勃而出。
看着床上的男人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迅速套上裤子和T恤,扔了两张纸币在桌上,转身就走。
他奔跑在没有人的清冷街道上,双眼盛怒地发红。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愤怒还是什么。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背叛者。
妈的。真他妈的。
如果你在身边,就好了。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终于在一家店前面停下来。
双手撑着膝盖,重重地喘气。
夏天的汗水,从额头一直滑落到下巴。
纹身店。
喊住正准备关门的老板,商量着做上最后一笔生意。
其实,他不知道要纹些什么好。图册翻来覆去地看,什么都不好。
“不按照图册来,行么?”
“可以,但是要告诉我你的想法,最好画出来给我看,否则没有办法纹。”
他抬起左边手臂,一阵一阵的疼痛清晰可辨。
额头上的汗因为痛,一滴一滴地掉下来,可还是心甘情愿。
除非割皮放血剜肉,这个印记就要跟着他一辈子。
陆屿光,要是我回去找你,要你也跟着我一辈子,你会不会答应?
22
『少年时代的年轻气盛,就是愿意花费这么多年去不求任何结果地等待一个人。』
《韶光岛屿》发行之后,乐队很快Major。
在这个夏天的尾巴上,乐团正式签约PISTOL RECORD。
S-MITH的告别演出是在一个周末。
在那之后,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频繁地在LIVE HOUSE演出。取而代之的,会是一些杂志和电台的通告。
专辑里的曲子一首一首唱过来,最后还唱了很多从前在各个酒吧演出时唱的没有发表过的曲子。
在某一首歌唱完之后,不知道后面的观众里哪个女孩子大声地喊了一句:“阿泽我爱你!”
随后引来的便是大片大片的尖叫声。
站在左边的阿齐也忍不住笑了。
陆屿光站在最前,有些调皮地挤挤眉头,“啊,真是薄情啊……”
站在前排的女孩子大笑着。也不知道又是哪里冒出一个男生的声音,“小光我爱你喔!”
台下一阵哄笑。
陆屿光对这话筒清唱了几句某首知名的流行老歌:“谢谢你的爱,我不得不存在……”
哼完之后傻傻地笑,问台下:“是这样唱的吧?没错吧?”
台下顿时一片掌声响起来,台上的陆屿光笑地就像十八岁时候的少年。
“今天的S-MITH的最后一场,很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如果以后办了真正的LIVE的话,希望那时候,也能再见到你们。”陆屿光笑着说,看了看站在右侧音响前的阿泽,“喂,说两句吧?很多人爱你喔。”
阿泽低着头笑了笑,“你真的很在意这件事喔?”
陆屿光对这他做了一个“你滚啦”的口型,便坐到套鼓前休息,随性地用那个ZIPPO点燃一支烟抽起来。
阿泽说完之后又是阿齐,然后再是阿森。这个一向沉默的男人,仍旧说不了什么,仅仅一句“以后还请继续支持我们,多多关照。”就蒙混过去。
陆屿光最后吸了一口,走上话筒前,“那么接下来,《向暖》。”
能一直看到这样说笑随性的四人,或许是台下听众最大的心愿了。
《向暖》轻快的节奏让所有人心情大好。中间陆屿光的口琴SOLO和阿齐的吉他配合地更是天衣无缝。
最后仍是以《To my last lover》收尾。
在一片掌声中,阿森背着阿泽退场。
演出结束之后的休息室,仍旧有人送来礼物。碍于是在S-MITH的最后一场,所以工作人员没有干涉阻拦。
陆屿光也是在那个时候收到第一个ZIPPO礼物。
大概是细心的歌迷看到他总是带着那个限量版的银色ZIPPO,以为他喜欢收藏ZIPPO,所以给他送来了珍贵的ZIPPO机。
阿齐从他手里拿过那个ZIPPO来看,“喂,这个也是限量的喔,会很贵喔。”
“大概吧,我不懂啦。”
“不如今晚去PUB 喝两杯,high一下啊。”
“不要啦,明天有安排通告欸,”阿森叼着烟,瞥了瞥阿泽,“何况这家伙一袋子的礼物,怎么去?”
只好作罢。
那一晚,陆屿光的梦境里居然是冬天的伦敦街景。空荡荡的街头,没有人。放眼望去,尽是欧式的尖顶建筑。
有个男人顶着一头的雪花蹲在街边,叼着烟。
因为冷,呵出来的都是雾气。
他皱着眉头抽烟,夹着烟的手指冻得有点发红,颤颤巍巍。
梦里,他始终看不清男人的脸。
但却清晰地看到白色万宝路,蓝色打火机,还有黑色大衣。
那种感觉那么真切。
有的人,分明是远在天边,有时候看,却像是近在眼前。
醒过来的时候,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想起曾经的顾安,想起如今的顾安康。
回忆千回百转,如果重新记起,也不算是种罪过。种种影像,在他眼前依次展开,像是一条蓬勃光带,流动不止。即使紧闭双眼,依旧会被刺痛。
少年时代的年轻气盛,就是愿意花费这么多年去不求任何结果地等待一个人。
然而如今,他还能够以这样的姿态与心情,去等待一个远方的男人的归期吗?
难道每一段感情,都要等待过无数过日出日落,流下无数的泪水与悔恨,才能死心塌地相信原来可以在一起吗?
如果是这样,他宁愿不要再爱了。
他是真的不想再爱了。
23
『一定要有一颗勇敢的心,去面对一切可能出现的非难。』
他们越来越红。仅仅是半年之间,从夏天到冬天。
这一年里突如其来的机遇和变化太快太多。
从前在Siesta的时候,歌迷的来信有时间还会一封一封地看,四个人凑在一起读,好像只要是一点点的鼓励就足够给他们动力。
而现在,信件全部由公司和助理收起来,多地无法计算。
加盟PISTOL,第一张专辑将是他们INDIES时期歌曲的合集《rock U》。
专辑发行期间,通告和宣传不断。
那天,在公司,陆屿光见到助理把一大箱的信丢在办公室的角落里。他在箱子边站定下来,随意捞了一封起来。见到信封上写着“To:岛,陆屿光亲启”,于是便拆开来看。
信很长,满满地几大张纸。
他一眼扫视下去。
看到来信人中肯地写道:
“两年前,第一次在S城看到你唱歌,那时候还没有岛。后来得知岛诞生了,听说名字是你起的。我曾经试图在网上搜寻你。
那年,搜索岛的图片,结果是‘没有找到与岛有关的图片’;一年前,找到的几张是你们在PUB演出的图片,小小的,我甚至看不清图上的你;今年,已经是满满的几十页。
感觉好像最初开始喜欢听你唱歌的时候,你的身边并没有太多人,而现在,你们红了,这么快,身边的歌迷一圈又一圈,日后还会更多。而我仍旧和以前一样,喜欢你们,支持你们。
一定要有一颗勇敢的心,不论是音乐,还是别的什么。”
他为这样的一封信而感到感动。
他听到外面有人喊他,就急急把信装回信封里。
晚上的通告是一个电视台的专访节目。
赶到电视台节目录制现场的时候已经很晚,十二月里的晚风吹得人瑟瑟发抖。由于阿泽有慢性鼻炎,总是尤其怕冷,车子里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在主持的一段开场白之后,被正式请到录播室里。
“首先恭喜新专辑发售,听过整张专辑之后,也认真地欣赏了歌词。接下来会抓住一些歌词中出现的关键词来。首先……是《rock U》中,‘想要自由’,是很看重的东西吗?”